46 第15章（1 / 1）
凰喜是随着更鼓声来到她面前的。
那正是二更时分，暑气渐沉，夜色四起。
窗外的竹影遮去了大半片天，凉风中淡香的气息习习，竹旁应是荷花满荡。但因太夜，只见塘中黑洞洞地，摇曳着许多黑影，如同御林军手中的刀枪剑戟。
她依旧习惯的靠在软塌上，手上的书册刚刚读完，却有轻轻的脚步声音，回荡于墨色浓重的夜。
她抬眼，火光中，傲慢清冷的笑容平静。
凰喜自己给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对着她笑道：“十五天刚好。”
“你似乎很累的样子，句不能多站一会儿？”她淡淡的笑。
“能坐着当然不能站着，这是我的习惯。”他眨了眨眼，一派明朗。
“是这个吗？不负所托。”她从一旁的窗柩上取过来，递到他眼前。
“……。”凰喜暗自咂了咂舌，想必她也不只正常弄到手的，就这么随便放在窗柩上……可真是意外得紧。
“看仔细了，是这个吗？”她侧着头，神色有些天真的问。
“是，就是它。”凰喜正色道。拿着它的手也有些不稳起来，他将它揣入了怀中。
“不必谢我。”立即的，易瑟抢先把他的话杜绝在口中。
他深思的望她，一时没有作声。
“朋友之间无须多言。”她一摆手，洒洒的利落。
“你知道如何联络我，第一时间。”凰喜一点头，不再说废话。
“一定。”她点头。
“我先告辞了。”凰喜仿佛听见什么异样，不待她回答便纵身而去，消失在蔼蔼暗夜之中。
“归云一去无踪迹，何处是前期？”她轻念着，看着窗外黑黢黢的水塘，微澜细漾化做细碎的光点。仿佛就是梦了无痕迹的。在这样一个没星月的夜，这样寂静。
“何不分付庭前柳？”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寂静中响起。
“皇上，我的庭前无柳。”她懒懒的看他一眼，没有动。
“明日种上便可。”月听雪径自坐到她的身旁。
“不嫌太迟了吗？”仿佛是无意的，她挪离他远了些。
“朕不在乎。”月听雪高深莫测的笑笑，也将目光落到了窗外，指着那片竹道：“那里种下柳必定更合宜。”
“我只喜欢竹，怎么办呢？”她横眼望他，似笑非笑的。看出来他的心情今日特别的好。
“那便竹吧，朕不在乎。”他淡淡看她一眼。
“可我在乎，这是宿命，皇上信不信呢？”她的声音冷了许多。
“朕不信。”他忽然笑了笑，竟似春风般的醉人美丽。
“皇上来这里难道是来和我讨论竹和柳的吗？”她有片时的怔忪，但一转念她侧过脸去，眼角对看他一眼笑问道：“舜光就范了是吗？”
“正在押解回帝都。”月听雪平静道。
“既是迟早的事就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她飞速的想着种种可能，就算舜光犯的军纪足以处以死罪，但他毕竟在京城有皇后和舜亲王撑腰，到时殿上若来个百官共求的情形月听雪会如何处置她一时还真不知道，但若是牵扯到太多的国家利益他或者就会手软吧。
“你的意思是什么？”月听雪饶有兴趣的凝视她问道。
“他犯的是什么军纪？”她反问道。
“行军途中擅离职守，醉酒闹事，几乎延误军机。”月听雪道。
“如此……只有杀。” 她把目光向他一转，淡淡说道。
“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把所有的都安排好了。”月听雪竟又愉快的笑了笑。
“皇上的话我不明白。”她转开头，神色如常，心却沉了沉。他已经知道了，果然没什么可以瞒过他的，她也不过是让人给舜光吹了吹风而已，若不是本就目无皇法军纪的人又怎么会如此容易就让人乘机了呢。
“你甚至找了伏迂的部下来做，究竟是巧合还是伏迂也有份呢？” 他忽又话风一转，拿指尖款款挑起她的下巴说道：“这真是个好主意，这么一来舜光会放心的以为所有的都是由伏迂替他摆平了，因为朝中上下谁都知道那边境守将原是伏迂的手下，他决不会说他的不是，在这样一个顺风顺水的情况下舜光这么个贪酒好色的人难免会被人引导，拖延至后续人马也到达时自然而然的将舜光揭发出来可谓水到渠成。”
“皇上不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吗？我们要的都是结果不是吗？”她注视他幽暗的眼睛，没有回避。
“是的，朕只要结果。”月听雪忽然叹息了一声，他看她清冷而淡定的表情忽然发现自己不得不重新去看待她，她那眉眼间还隐藏有凌厉的色彩，就在刚才说‘只有杀’这三字时忽然出现。他竟然有些心惊。
“那么，就要有结果了。”她将头靠上塌上的枕，闭上了眼。不去看他。那漆黑的目光不是她想面对的。
“朕想歇息了。”月听雪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她如此悠闲而得意的神态，不屑一顾的姿态。
她睁开眼睛看他，毫无端倪，甚至看不出情绪，懒懒的从塌上起身，行动缓慢的走到床边将床塌理了理，其实本就整理得非常整洁根本不必多此一举。
“皇上请歇息吧。”她站在床边，撩起帐，困盹的半睁着眼，看着他。
“你还不准备歇息？”月听雪走过去，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取下她脑后的玉簪，将她因怕热而缠绕起的长发解开。
“准备了。”她莫名的颤了颤，飞快的转身，然后上床，睡到里面为他腾出地方。他一直喜欢睡在外沿，似乎是他的习惯，可见此人是个看守与占有欲都极强的人，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的欲望都落在他的天下之上。
“你在想什么？”月听雪转过身，凝望她。
“在想你……皇上。”她垂下眼帘注视着他月白色的睡袍低声答道。
“哦？”他用疑问的口气，明显的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太平盛世和倾国乱世也只差了一线，皇上想要的是盛世而我也不想看见倾国之乱。”她喃喃道，扬起眼睫望他。
“怎么忽然说这个？”月听雪微微皱眉，寻思着她话里的意思，忽然觉得自己竟完全无法琢磨她的意图，这多少令他心里稍许的不快起来。
“因为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皇上爱材，国欲留材，我觉得还是不宜因一己私欲而伤了国本。”她淡淡道。
“你是说……。”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他毕竟是身经百战且身世显赫，在朝中又势力错综复杂，若冒险硬置了他的罪怕是会有倾国之忧。”她轻轻的拨弄着他手上一刻不曾离开的白玉扳指，认真道。
“你忽然又改变了主意倒让朕不解了。”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深思的注视。
“我也就这样了……。”她叹息着靠上他的臂膀，轻声道：“我只是不想再有战争，秋既然已死……毕竟是为了月迦，我们也不该执着在报仇上辜负他的好意。”
“瑟瑟……你很聪明。”他微微一笑，低头看依在他怀中的人。
“我……”她想辩解些什么。
“嘘——。”他将手指覆盖上她的唇，轻声道：“朕喜欢今天的情形，别破坏，你该睡了。”
她果然没有再开口，只是安心的闭上眼睛。的确是累了。他熟悉清淡的气息在耳边盘桓，她要说的，要做的都已经完成了，想来不会没有作用吧。
月听雪看着她很快的熟睡，安静的蜷缩，单薄的身体上大肚子得特别明显，幽暗的烛火下隐约的光线婉约的流淌过她身体的曲线，一半明睐，一半阴沉。他的指尖轻轻的划过她清晰的轮廓，沿着细腻而冰凉的肌肤一路下滑，他的手放到了她隆起的腹部，那里……是他的孩子？他没来由的有些恼怒，自己连这也无法确定，是自己太疏忽还是她隐藏得太精明？
他承认自己以前一直没有好好的关注过她，她是他强行带回来的，是他将她逼死在逃婚的路上，使她不得不回到他身边，看着最大的敌人印宿死在面前，看着她几乎崩溃的表情，那时他竟有一种恶意的快感，其实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或者是看见她就仿佛回到以前与秋在一起的日子？她无声的渗透在了自己的生活中，将他的脾性了入只掌之中，就那么几句话让他更下定决心铲除舜光，他重新开始看待她，也审视自己。他容不得臣子将势力做大，放任或者能使人感激却同时造就了野心和叛变的可能，古往今来的例子已多到数不清，他要时刻提醒那些位高权重的皇亲国戚们，集权才是他要贯彻始终的旨意，而她……恰好说到了要点，倾国之乱，有权利，有能力，方能成乱，杀鸡敬猴有时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
怀中的人忽然动了动，翻个身继续睡了，他们之间忽然间有了一道不小的间隙，她的背对着他，冷冷的有些遥远。
他伸手，将她揽回怀内，力道似乎大了些，她抗议的撇嘴，却没有醒来。
他将脸埋进她的颈边，嘴角扬起一个满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