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17章(1 / 1)
水,象是有魔咒。
落了水去竟会愈沉愈深,任你如何挣扎蹬水翻滑,却落在虚空处,得不到力反而被直拖入最深的黑暗里去。
沉沉沉,水竟如此之深,两人的手紧紧相握,不曾分开。只由得自己浮浮沉沉,被牵引入如何的景况已不想考证。
眼前忽然有光,细微的,柔和光芒。
漩涡回转,一被带入,身不由主,朝那光芒而去。
‘砰’
他们几乎是被甩了出去,重重的砸在冰冷的岩石上,骨骼□□。
“是山洞!”印宿快速的站直了身体,惊呼。
“真的……好奇怪啊。”她揉着撞疼的腰,摇晃着起身。
竟是一个山洞,洞内没有一滴水,反而干冷,深长。进来之处是水幕粼粼,竟象是被无形的物质生生的格断,却无碍呼吸。身后长长的通道不知向往何处。
神色交换,已无退路。
进入通道,除了淡淡的红光外空空如野,空气凝滞、毫无声息,原本在耳回绕的水声也一并消失。
终于,通道到了尽头!轰然一声!
竟又是一片三着浓郁蓝色的水幕,只是颜色更深,深蓝深得好似一块冰冷坚硬的琉璃。
印宿伸出手试探,犹如电噬,猛缩回手。
“要不要紧?”她着急问,心竟也一痛。
“不要紧,好象有无形的物质阻挡了水进来,但是……我们也出不去。”他轻叹了口气。
“那……我们进来的地方亦是一样的了。”她四处张望,漫不经心,忽然间,生、死,身在何处?将来如何?竟不想去留意。堪破。
“想必是这样……。”
他长久地凝望着她。他的手指缠着她的手指,如此温暖。
他记得初次见她,光华绝艳,穿越纷乱,穿越空间,穿越过汹涌狂潮的人世,他从未被如此深的触动过,她优昙花的气息,迷离而天真的神采。他忽然感到颓败。
他知道自己已经与她无法割舍,这就是自己的结局,它早早的摆在那里,来不及防备,便已经分出了因果。
她依旧清楚记得,在那一日的阳光下,喧哗若流水,他朝她而来,她可以感觉到他身躯的气概劈破空气,劈破距离,劈破了所有繁杂纷乱,终落在眼前。她从未见过如此炽热的眼睛。炽热、明亮、深邃、戏蔑而睥睨。他眼中的烈焰,贯穿全身。
她仿佛看见自己被定格于他的目光与气息中。这已是定居,一早摆在那里,来不及兵刃相交,便定下胜负。
她经历过这一连串颠簸。却只发现不过是夺命的连环计。
通道来来回回就那么长,怎么也看不出端倪,两面皆是入口却是进得出不得,灿灿的水光清明流动。
累了,两人依着岩壁坐下。
轰——
身后一阵巨响,洞内立时颤动不已,沙石颤抖,背后的巨石从两旁裂开一道缝隙。
“那是什么?”易瑟难掩的诧异。
“进去看就知道了。”他是直接的。
潮湿的土穴,窄窄长长,尽头有一块平地,一副枯骨晶莹。白花花的干干净净。心里不知为何并不害怕,不过枯骨一副。有无皮肉本无许多的区别。
“看,这里有把刀,好刀啊。”印宿快乐的声音打断了她。
“哦,真是一把刀。”她走过去细看。
刀狭长,前端微微弯曲,刀身已是古旧,却散发着幽幽的寒气,竟是蓝色。通体散着蓝色妖异光彩。森寒、阴郁而狂炽的燃烧,隐约的绯红色泽晃若游丝徘徊刀锋。
“这把刀……”印宿皱眉沉吟。
“怎么?有不妥吗?”她疑惑。
“三百年前,天尊帝月白击溃北方巨族誉熄于寒蛩沙漠,将蛮帝印天斩杀于诡觅城,并封印其镇族之宝碧血于东海之底。历时一十七年,终于一统天渊,创立月迦皇朝。其实所谓的镇族之宝碧血是一把刀,一把绝世的宝刀,传闻此刀一出,现碧色,含血光,平四海,动八方。”
刀光印着他的眼眸,异样的神采变幻,双颊上泛着亢奋的血气,嘴角蓄着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
“平四海,动八方。”她反复咀嚼着这六个字,一股奇异的感觉直抵心里。“这洞大概是那尸骨的主人挖的吧。”她问。
“看来这刀当年也是与我们一样被吸入此洞中,而此人恐怕也是如此。”印宿沉吟。
“那我们岂非也要同他一般化成白骨?”她忍不住靠向他。
“不,不会,既然给我因缘得此刀就不会死在这里。跟我来。”他拉着她大步踏出石门而去。
“你想怎么做?”她急急的追问。
印宿提刀,站在洞口,身躯笔挺,竟是绝世的气概,睥睨苍生的无敌霸道。
在汹涌的怒水狂流中,印宿聚力于碧血,猛力挥出。
轰隆隆的水声里,她感觉到刀劈破水雾,劈破这茫茫的深碧色泽。这就是刀的力量。是这样霸道与毁灭。他眼中爆发的凛冽神色,坚决而狠辣。
她的呼声穿越重重水幕。
终于,出来了。
他伸出手,将她拉上岸,九死一生,喘息渐定,他灿烂的笑,四周变得寂静。浪声止息了。她似乎在他的笑容里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很不安。
“我们马上可以离开这里了,你开心吗?”他笑问。
“是吗?”她漫不经心的回应。
“离开这里……你会怎样?”他的目光那样的明亮。
“我们可以继续流浪,北方,月迦,你可以随便去哪里。”她忽然语无伦次,舌头打结,忽然竟然不想离开这里。
“你看,风开始转向了,我们明天就可以走,我们可以一起走,不必回六部。”他的声音象是从及远处传来的回响。
“你不是说那样我会有很惨的下场?”她虽然不知那是怎样的下场。
“是的,如果主人一旦发出消息说自己的奴役私自逃离的话,一旦被发现就回被判极刑,就算不被发现,若是一旦有人要求看你的名薄后发现你是奴役而私逃的话就会被送至苦寒地永远也回不来。”他叹息道。
“我,没有名薄……我说过,我不属于这里。但会给你带来麻烦是吗?”她问。
“但只要天修要你回去谁也没法拒绝。”他无奈道。
“那你要我走吗?”她注视他的眼睛。
“你不是麻烦,我从来都不怕麻烦,何况天修。”他哈哈笑。将她揽入怀里。
她不再吭声了。呆呆地注视月亮地里他与她的影子,婆娑隐约地印于沙石,这样清晰的,心里的感觉条条确凿,撕也撕不下来。
寂静的空间,听到些许声响,细微难辨。她在他身边,他的气息在身边盘旋,彼此摩擦。
她是再也不是原先的易瑟,那个婚礼中的甜蜜人儿,她想自己再也回不去了,休说是原先的世界,哪怕是原先的心,亦是回不去的了,当此刻,深夜里,月光下,她的身体内流着的血,缓缓地周游过的身躯,心脉,它是那样清晰,她已经开始依赖他,跟随他。秋……你恨不恨我?
在他面前,她眼波流转、眉目生辉。当很多年后的某天,他手擎着——碧血,面对感情与宿命的决择,方明白,天下最锋利,最无敌的神兵利器也割不断细若游丝的爱恨情仇!
莫要凭栏独伤神,瓦冷月寒泪脂痕,玉盘凉魂堪堪……。
切凭远乡黯断魂,秋水胭脂幻化尘,冰蝉恶秋厌厌……。
三桅巨船正在逐渐接近,乌黑色的船身在日光下霍霍反光,从深蓝诡秘的海面凸现。歌声从船上传来,弹着琵琶唱,女子的声音如此清扬。
“你听,船上还有女子,想必不会是海寇。”易瑟的手搭在额前遥遥相望。
在竹筏借着风向终于离开了岛后,又飘荡了足足半日,终于见到了可以依附的船只。
“或许吧,就算是海寇我们也得上船去。”他的目光灼灼,仿佛已无任何事物可以阻挡他的脚步。
乍暖还寒时候,却不知谁改变的谁。
船上的人个个面无表情的掩藏在阴影中,歌声琴音却并未停顿,对于他们这两个意外到来的人仿佛并不关心。
守在船旁的所有人都是紧身黑衣,额前扎着布带飘在脑后,默不做声。来个带头的,一声不啃的引路,腰配着长刀,木屐在脚下敲出一串暗沉生涩的声响。
“首领,我们救上了两个人。”那人弯腰恭敬道。
只有歌声从紧闭的仓门内悠扬的萦绕而出。
月明如乍,所有人皆屏息凝神,惟有曲声不断。
“首领……”再唤一声,却明显的迟疑与害怕。
“知道了,让他们去休息。”一个浑厚的男字声音稳稳的从内里传出。
“是”
“这位大人贵姓?”印宿笑道。
“鄙人姓井上,今日首领不想见你们,上岸还有三日的路程,跟我先去休吧。” 井上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的说话,将他们引至船舱内。
“多谢井上大哥。”印宿抱着拳。
“我们真的遇上海寇了。”易瑟无奈的瞥他。
“他们的纪律严明,想必经过训练,绝非等闲的海寇。”他将她拉入舱内,掩上门。
“我们似乎是又遇上了麻烦。”她叹息。
“未必,他们没理由来伤害我们。”他自顾自的深思道。
“你说军辩现在如何?”她忽然响起了军辩,若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自己与印宿或许已经在南方,怎可能在海上流浪辗转。
“怎么过了这么久忽然想到他?”他轻握住她的手。
“是啊,真的过了很久才忽然想起这一切的起因皆是因为他。”她仿佛被光和影,一层一层,模糊了了双眼,它没有尽头。惟一声音,气味与颜色。摸透的原由。
“是他吗?我以为是你才是。”他叹息着揽住她,颠倒的声色时间,远离了所有的尘嚣——他记起了遥远的日子里,那想不起来的记忆。是什么因缘,他最终在这茫茫尘世,与她分离了却又相见。
冥冥中,因有天意,所以难违。
她靠在他的怀抱,幽幽的笑起,听哗哗的涛声响在她的脚底。或者最后,女人的命运总是要和男人的纠缠分解不开,随便曾与谁,有什么长久的相守或是中途仳离。他一出现,便是一切的劫数。命运这样叵测,遇见他……不会是一偶然。
若是得换另一个,行是不行?她仿佛想起另一个人,如果换做另一个,她又是否依旧可以安心地活完一世而别无所求?她闭上双眼。她并不明白。
她本不在这方圆的世界中。是她自己选择了命运。某天,某时,某刻,偏偏是他。因此她看见了自己的将来。不管对或错,长与短,是与非,她要过她自己的生活。
鸡鸣,朝雨,露水湿轻衫。
刚才还是初升的艳阳,此刻又淅沥的轻盈。
所谓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
一个女子美丽不可方物。美得又似乎很失落。哀哀切切。
“如果你爱上的人根本不爱你,你该怎么办?”她看着迷蒙的海水,问的却是依在船栏边的易瑟。
“那就去爱别的,我不相信身无可恋。”她答她。
她望她一眼,轻轻的笑,其实也不过是嘴角牵动,毫无笑意的。
她擦肩而过,带起香风。
“昨夜唱歌的是你吗?”她追问她的背影。
她止步,不曾回头,缓缓的点头。然后离开。
“刚才在和谁说话?”印宿从船舱内出来。
“是昨夜唱曲的那个女子。”她的目光依旧不曾收回。
“是吗?你不冷吗?”对那女子他似乎并不关心。
“不,我觉得她有话要和我说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她轻轻的一叹。
不及印宿答话,井上那平乏的声音插了进来。
“两位,首领要见你们。”
那个船舱很大,甚至还隔出了一个休息区,想必昨夜就是在这里,有个美丽而哀愁的女子轻吟浅唱,眉目流盼。
正座斜依着一个黑衣的男子,三十岁左右的年纪,长髯消瘦,目光如电,手中把玩着匕首,握匕首的手坚定沉着。却如何也不似海寇。
“多谢首领相救。”印宿谢得很是诚恳。
“你们还是谢嫣然吧,是她要救的你们。”他说完话又垂下了眼睛,仔细的查看着手中的匕首。
“无论如何有劳了轩井大人。”印宿的笑竟是有些神秘。
“你究竟是谁?” 轩井猛的抬头,目光冷冽。
“我是小人物,大人不会听说我的名讳。”印宿收起了一贯的笑容。
“那是敌是友呢?”轩井问道。
“那首领准备如何处置我们?”印宿目光凛冽。
“我答应救你们就是如此。”他沉声回答。
“的确你对我们有救命之恩,不过拒我所知,海鲲帮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往来皆为利,为利救,无利则灭,我们孑然一身是无利可图想必在上岸前就会被解决吧。”印宿找了把椅子做下,送了个懒懒的微笑给轩井。
“哈哈哈,有趣。” 轩井大笑道:“既然知道我是谁,这里又是哪里,还可以如此毫无惧色坦荡之人你当数第一。”
“但也未必有一线生机。”印宿亦是大笑。心有成竹。
“那你又有没有听过海鲲帮另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呢?”轩井问道。
“那又是如何?”印宿挑衅的望他。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如果你可以打败我海鲲帮的高手,死战胜出者便有命在,我们会待你如上宾。”
“是吗?几战?”印宿满不在乎的笑。
“三战。”
初个迎战者并不放印宿于心上,冷冷的目光仅是稍稍的一瞥,然后长剑出手,人在半空飞起,直扑面门。
印宿缓缓的从背后拔出刀,碧血,他的刀名曰碧血。
随意的一挥,不可阻挡的气势,雷霆一击!
空中闪电的夺目光华之后,才听到寒彻了心脾的断裂声。
迎战的男子停滞身形,血从腰际喷薄而出,迷离血雾竟是另一种妖异的美丽。
甲板上的所有人都没有声音,只怔怔的呆望着这一幕,无法动弹。
她一直都记得他当时的样子,霸绝长天的气势震彻当场,坚如磐石,坚不可催。他的目光如电,肃杀、霸道,无人敢近半尺。
“好!” 轩井不由得一声赞叹道:“好武功,好一把刀,我们只再比一场吧,一场定胜负。”
“好。或者等结束后可以是朋友,我死了请放这位姑娘平安离去,尸首就丢海里去吧”印宿看了易瑟一眼,握紧了刀。
轩井脱下了长袍,他要亲自动手?!
“可以。” 轩井答应。
易瑟朱唇泛白,紧紧互搅着十指,心悸! 不堪一击。
轩井一声狂喝,手中长刀划出无数光影,惊动天地。
印宿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没有动,冷静得有如磐石,仿佛世上已无任何东西可将其撼动!他冷冷的看着轩井的刀夺面而来。
“叮”双刀相击,异彩激荡,憾人心神,他看到轩井一闪而过的动摇及惊惧。
他微微一笑,碧血在半空划出近乎完美神奇的轨迹,插入轩井挥舞而出的刀影之中。
“当”
又一声巨响,轩井心中难言的震骇,他从未想到会遇上这样的对手,冷酷镇定,一时间轩井的手被击震得麻木酸楚,虎口几乎爆裂,他微微一个踉跄勉强挡着印宿的这一刀威力。
目光相击,沉默无言,另一场抗衡于目光间,震人心魂,夺人意志,杀人于无形。
“哈哈哈……”
两人同时大笑着扯招,退出圈外。
“海鲲帮一直仰慕天渊的财富文明与武术境界所以时常讨饶,你们天渊人说我们是海寇我们也承认,就不知道印兄弟你肯否将我们看做朋友?”轩井施礼道。
“不打不相识,我也很是仰慕轩井大人。”印宿笑着还礼。
“是吗?我叫做轩井太,我们以后当可以称作兄弟。” 轩井太热烈的上前。
“那要称一声大哥才是,这几日里还要在此处劳烦了。”
“既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来来来,跟我痛饮几杯。” 轩井太一反初见时的深沉,原来真面目是如此的豪爽。
所以很多时候人总执意在初见的印象,往往很难再辨别真相,有时候要用生命做代价才能认识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