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五章 相遇（1 / 1）
天刚破晓，披上了节日盛装的“花场”，灯笼高悬，彩绢飞扬，花杆矗立。未待阳光普照，身穿对襟短衣，头缠青色长布，腰来大市带的苗族男子和身着节日盛装、精心打扮的苗族女子，吹起了芦笙、唢呐，敲着铜鼓，载歌载舞的自各家而来。
热腾的声音使得七姑娘有些头疼，她还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呢。穿上了碧淼特地为自己准备的苗装，将长发挽成一髻，用银钗固定住，再戴上几个式样简单的银饰，乍看之下七姑娘与一般苗族女子并无差别，只是少了一抹暇净的气质。
“小七！”正想着该做些什么的七姑娘忽听身后传来秦少行的声音，转身便见打扮的同苗族男子一般的秦少行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扬起一抹笑，却撇见不远处仍是一身素白的未央离和打扮的分外娇俏动人的碧淼。
“少行，”声音微涩，七姑娘移开眼，专心瞧着眼前的高灯彩绢，欢歌笑语的苗人，“真是热闹呢……”
“是啊，小七，今天咱们要好好的玩玩，看看他们多开心啊！”秦少行指着跳着芦笙舞，吹着唢呐的苗人笑道。
芦笙舞给人以轻松活泼之感，衣着鲜艳的苗族姑娘和着男子们的芦笙旋律而舞。有的是几个男子一字排开，边吹边舞，姑娘们围绕着芦笙队，转圈而跳；有的是男子吹笙在前，姑娘联臂纵舞于后，其余的苗人随乐齐舞，一片歌舞升平，令人心旷神怡。
隔着欢歌乐舞的苗人，七姑娘默默的看着对面的未央离，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忽地眼前出现碧淼可爱的笑脸，七姑娘僵住的脸缓缓的软化下来，碧淼笑道：“七姐姐，我们苗人的歌舞可不输你们汉人。我们还有更精彩的呢！”
“是么？那我倒要见识见识了。”说着，七姑娘目光移向热闹的人群中。
只见舞狮的队伍摇摆着狮头，向矗立着的花杆而去。花杆上挂着一只鸡、两壶美酒，舞狮毕。苗人比赛爬花杯。花杯是由一棵剥了皮的松树制成，又高又滑又细，想要取胜可谓是困难重重。可苗人自有办法，人攀人，人梯搭成，取胜已是在望。
七姑娘看的入神，爬花杆最有苗族的特色，爬杆者边吹笙，边绕杆旋转起舞。一个鹞于翻身上杆，头朝下，双腿交叉紧紧绞住杆子倒挂，吹奏芦笙，一个鲤鱼打挺，身体倒转半圈，依次反复直到攀至杆顶为止。攀至杆顶，爬杆者双脚夹住花杆倒挂，吹着芦笙下滑，距地面数尺时，一个筋斗翻下，轻盈自如，赛过平常的习武之人，敏捷的身手博得全场喝采。
“真是厉害啊！”七姑娘看的直呼精彩，身旁的碧淼早已是笑弯了眼，秦少行则是和那些苗族姑娘笑笑闹闹的玩成一片，令人不得不服他到哪都是一家亲的本事。
“夜里可就更好玩了，家家都会拿出自己酿的好酒，大家围在篝火旁谈天说地，可热闹了！”碧淼兴奋的说道，耳上的银饰的随她的动作而晃动。
“是么？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七姑娘点了点头，指着手里拿着花伞的苗族男子问一旁碧淼。
“呵呵，他们这是在找自己中意的姑娘呢，在我们‘花山节’里，钟情的姑娘就会被男子撑着的花伞拢去，相依诉情。”碧淼笑的很是羞涩，眼光若眼似无的瞄了瞄不远处。
“碧淼有了意中人么？”七姑娘顺着碧淼的目光望去，不由的苦笑一声，默然问道。
“七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离哥哥一个人在那，看起来好孤单呢。”碧淼甜甜一笑，拉着七姑娘朝未央离跑去。
“等等……”七姑娘的声音被欢腾的笑声掩盖，无奈就这样碧淼拉到了未央离面前。
“离哥哥，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许反悔哦。”碧淼若有所指的对未央离说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未央离应道。
两人的话让七姑娘听得一头雾水，但又隐约觉得有些奇怪。以未央离的个性怎会轻易答应别人呢？未等七姑娘想明白，一个模样算是俊秀的苗族男子就撑着花伞走到碧淼面前，略带羞涩的笑容显得格外诚恳，花伞举到了碧淼的头顶，将她拢进了伞下。
眼前的碧淼一反之前直爽的模样，双颊绯红，像是抹上了一层厚厚的胭脂般，红艳艳的。碧淼羞涩的模样让七姑娘看的是目瞪口呆，显然她与面前这名苗族男子是郎有情妹有意，那……？转头看向未央离，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清模样，只是眼中泛着浅浅的笑意。顿时，七姑娘感觉自己像是被木槌狠狠的敲了一下，怎、怎的会这样？
“阿离，我有话要同你讲。”七姑娘扯着未央离的长袖说道。不等未央离开口，便扯着未央离向不远处的湖畔走去。
湖畔绿草青青，碧波旖旎，美景一眼望去不见尽头。七姑娘无心赏景，双眸紧盯着未央离，想要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来，但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有话直说便可，无须到此。”未央离将长袖拉回，冷冷说道。
“阿离，你是怎的了？为何如此奇怪？”七姑娘眉蹙问道。
“七姑娘何出此言？”未央离漠然的看着七姑娘，无形之中形成一股疏离。
“那夜之事，你我全当不曾发生过不就行了，你不必耿耿于怀。”七姑娘左思右想，能让未央离在意的除了这件事之外，应该不会有别的了。
未想，未央离闻言，眼神一沉，冷漠的面庞更是僵上了几分。不曾……发生过？未央离只觉胸中猛然窜起一股怒火，烧得他的冷静只剩下三分而已。“七姑娘如此豁达，在下又何必耿耿于怀。只是姑娘家的名节，七姑娘难道不在乎么？”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何必为这小小的一件事伤神呢？”七姑娘听未央离如此说来，心想未央离应当是不在意了，于是便不以为然的笑道。
“……小小的一件事？”未央离重复道，语气颇有咬牙切齿之嫌。
“是啊，小事一桩，你我不必在意……”话还没说完，七姑娘被未央离猛地往怀中一拉，未等她反应过来，唇瓣就叫未央离狠狠吻住。
不比那夜的温柔缠绵，这一吻似惊涛骇浪般击的七姑娘脑中一阵懵然，唇已叫未央离紧紧吮住，腰身早已动弹不得。猛然回过神来，欲言阻止，开口未语，未央离的舌便已长驱直入，舌尖探入七姑娘的嘴里，汲取她唇中的芳甜。未央离这一吻强悍且霸道，唇上略微疼痛的感觉引得七姑娘不禁蹙眉轻呼，未央离将她的声音全数吞下，清莲香气涌入七姑娘鼻端，垂下欲要推开未央离的手，七姑娘默默的承受着未央离的这一吻，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茫然未解，未央离猛地放开七姑娘，眼中怒气仿佛在燃烧，只听他沉声问道：“如此一来，在你眼中还是小事一桩么？”
“你这般做只是为了这个么？”七姑娘回过神来，却听未央离如此发问，心中柔情顿时化为一腔怒气。
“姑娘家名节竟是小事一桩？七姑娘真是让在下好生佩服。”未央离冷笑一声，讥讽的语气更是让七姑娘听着觉得犹为刺耳。
“不敢当，未央公子言重了。”眼中仿佛有火光在闪，七姑娘咬牙切齿的笑着回道。
两人视线在空中交缠，火光溢然，怒气横生。未等未央离再开口，七姑娘忽地伸手拉过未央离，力气之大竟让未央离一时站不稳脚步，身子微倾向前，怒声未出口，七姑娘便以吻封缄，夺去未央离所有的声音。七姑娘的吻比方才那一吻来的更为突然，未央离脑中一片空白，一向的冷静自持此刻也被七姑娘一举震的无影无踪。
七姑娘松开手，只见未央离一双凤眸里写满了呆然，满肚怒气化为一声轻笑。
“怎的？未央公子是君子，我七姑娘也懂得礼尚往来。”七姑娘得意的笑道，颇有恶举得逞之后扬扬自得之态。
未央离显然还没从方才七姑娘惊人之举里回神，只是呆然的看着笑的好不得意的七姑娘。倒是七姑娘潇洒的转过身欲要离去，未走几步，手臂处一阵生疼，回头便见未央离那张绝美冰冷的脸上竟染上一抹红晕，模样煞是迷人。
“未央公子，你抓痛我了。”难得见未央离如此模样，七姑娘心想不好好逗弄他一番，岂不是可惜了？
“你、你、你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么？”未央离说话也不如之前那般顺畅了。
“公子先授予小女子，小女子才授之公子的，有何不对？”论歪理，恐怕他还及不上她的一半。
“胡说八道，姑娘家怎的这般不知廉耻？”未央离瞪着七姑娘，拉着她手臂的手未曾松开。
“不、知、廉、耻？”七姑娘感觉自己额上青筋跳动了一下，一字一句的将这四字说出。
“你我这般，姑娘家怎的还…还……”顿了半天，未央离始终是说不出口，只能干瞪着眼瞧着七姑娘。
“还……如何？你若是嫌我不知廉耻大可不必吻我！”七姑娘一声怒喝响彻四方。
举着花伞的苗族男女刚来此处，现如今不知是该退还是该进，只好瞧着二人瞪着眼怒气腾腾的模样。
未央离瞧四周的目光全聚于此处，脸上的红晕又深了三分，瞪着七姑娘的凤眸转向别处。无奈七姑娘火气正盛，全然不顾四周好奇的目光，瞪着未央离的眼始终未转向别处。
“你……这又是何必？”半晌，未央离幽幽叹出一口气，又恢复之前那副冷清漠然的样子。
“阿离，你明知我心中所想，为何要如此污蔑我？”七姑娘怒声道，语气很是委屈。
“情无味，难枕眠。你我陌路又何苦纠缠？”未央离淡淡道。
“人本是纠缠而生，只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七姑娘喉头一涩，苦笑道。
沉默片刻，七姑娘轻轻挣脱未央离的手，转身神色黯然的向那热闹的“花场”走去。未料自己刚走几步，眼前就忽然出现一名苗族少年，黝黑的肌肤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青春的光芒。只见少年红着脸打开手中花伞，举至七姑娘头顶，结实的手臂欲要向七姑娘拢去。
七姑娘一时片刻竟没有反应，被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惊的一动也不动。少年的手在将要触到七姑娘时却被人挡下，不解的目光扫向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却没想到此人眼中锐利的寒光足以射穿自己，少年犹豫了，举着的花伞顿在半空中，放下不是，举着也不是。
“你是谁？”到底还是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没多想，少年还是开口问道。
“滚。”未央离眼中的寒光闪烁的更为急促，浑身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怒气。
“你这人怎的这般无礼！”少年闻言，同是愤怒的说道。
两人僵持着，七姑娘却是一脸茫然，似乎还无法从这突如其来的好事里回过神来。
“阿南！”碧淼拉着方才那名苗族男子的手，跑了过来，一见少年笑脸便垮了下来。“阿南，阿月姨一直都在找你呢，你在这做什么？”
“碧淼，这人好无礼。我向这位姑娘表达情意，他半路拦下不说，还、还出言不逊！”少年忿忿不平的说道，瞪着未央离的眼睛里似乎能冒出火来。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离哥哥可是个好人。”碧淼瞪了阿南一眼，忽地看见他举着的花伞，再瞧一脸茫然的七姑娘，猛然说道：“阿南，你这花伞是要拢谁的？”
“当然是这位姑娘了。”少年指着七姑娘说道。
“七姐姐可不是咱们这的人！”碧淼大声说道，“阿南，你怎么这么糊涂呢？”
“这……”少年闻言，迟疑了片刻，花伞仍是举在半空中。
未央离冷冷的瞅着少年有些迟疑的表情，不多说，拉着七姑娘就离开了。
“阿离，阿离……”姑娘回过神来，手腕处被未央离拉的直生疼。
“你想留在这么！”未央离禀声问道。
“……”七姑娘不语，盯着未央离瞧了好一会儿之后，忽地笑了。
未央离怒气未消，见七姑娘抿着嘴笑的吃力，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你笑什么？”
“原来…落花有意流水非无情，”七姑娘说着，直视着未央离那双幽暗的眼，“难道……我不该笑么？”
“……”未央离看着七姑娘欲要反驳的话始终未说出口，伸手欲要拉住七姑娘的手。是么？落花有意，流水……非无情？
“阿离，你……”
“宝岁。”
七姑娘话还未说完，身后便传来一声温和男声。那声音让七姑娘猛然一震，迟迟未曾回头。这声音…………
不愿回头的七姑娘只能无言的睁大双眼，心中却已是难以平静。未曾多想，鼻头就已泛酸。她离开了两年，断了从前，断不了的是一份情。
闻声不语，七姑娘的笑脸早已僵住，沉默半晌，任眼中复杂神色由浓转淡。指尖微微一颤，七姑娘缓缓转过身来，双眸看瞧见来人后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如同琉璃般美丽却又异常脆弱。不敢相信眼前所见，试着以颤抖的声音缓缓开口询问道：“清……扬……？”
“许久不见了，宝岁。”来者正是卓清扬。微微笑道，白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他的笑容如春风般拂过。
“清扬……”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七姑娘喃喃的叫着这两个字，然后以茫然的目光瞧着笑容依旧是那么淡定却又温暖的卓清扬。
静静地，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像是静止了似的，七姑娘望着不远处微笑着的男子，回忆就像是被瞬间拉起的风筝一样，与风随之高飞，飘回到过去。
泪水已是不由自主的沿脸颊滑下，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着一切太过突然，突然的不知是惊喜还是惊讶。七姑娘迈出了一步，却又停住了脚步，身后的那抹孤单是否也见到了她这副大起大落的模样？但眼前所见又似乎让她无法去抗拒，回忆如潮水般涌出，过去的点点滴滴是无论怎样也无法消融的。
思绪在片刻间豁然开朗，七姑娘的被泪水浸的朦胧的双眸闪动着晶莹的光芒，她停住的脚步终于继续前行，步伐随着距离的拉近而变的越来越快。而不远出的卓清扬像是习惯了似的，微笑着张开双臂，默默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七姑娘。
阳光，碧湖，青草，还有思念。
离别只是为了相遇更美好。
人生何其之短，有生之年得其幸事，实乃福也。
短短的一刻，泪水已被相逢的喜悦所代替，过去的种种不过回忆尔尔。的96ea64f3a1
七姑娘笑着扑进了卓清扬的怀里，拥抱的是久别的朋友。孩提时的顽皮性子似乎在这刻全冒了出来，如同脱缰的野马，无法控制。
卓清扬脚步稍有些不稳，但他仍是轻柔的抱住了激动不已的七姑娘，这回不只是蔓延在脸上，连眼里、心里都深深融进了笑意。相拥的两人在徐徐清风中看着彼此的笑脸，仿佛回到了少年时那般，亲密无间的拥抱，默契不言而喻。
然而，微笑的只是两人。
素白的身影在此刻显得更为落寞，孤单和冷漠似乎重新将他包裹，紧紧的包裹。
眼前所见深深的印在了未央离的心里。那笑刺痛了他那颗冰冷的心，那一瞬间的温暖此刻已被无情的击毁，眼中微闪的光芒缓缓消失了，深幽的眼神里映着眼前相拥的两人，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人看了心痛。
心痛么？未央离扪心自问，不痛。
他可以欺骗任何人，惟独自己。
可是……若是不痛，那为何又为这“落花有意流水非无情”而动容呢？
或许……他连自己都骗……
或许……他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