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都市 > 任性 > 6 第六章 天外飞仙

6 第六章 天外飞仙(1 / 1)

目 录
好书推荐: 准老公就住隔壁 璘蓝玉 董事长的恋爱导师 无爱不伤 我放荡的一生 笑未央 交错千年 何满子 蜜桃亲亲 淘气千金多情狐

[可是,丁悦你有什么必要追我追得这么辛苦呢?你既不曾赊我钱财,又不曾欠我人情,你若是以为这样不屈不挠的坚执会使我于心不忍或者肃然起敬,简直是大错特错,因为对我来说,你根本等同于虚无……]

(一)

那么巧,我和小雨在楼口相遇。其实是日久天长,偶然也能成为必然。

楼口狭窄,这样贴近的距离来得不易,我几乎闻到小雨带着汗味的体香,这让我日夜牵念的亲切的气息,涌进我的鼻中却化作莫名的酸涩。小雨的脸从暗影中闪出来,还是那般明澈诱人,我通体都被它耀亮了,我与它近在咫尺,却不能伸出手去抚摸——彼时最强烈的愿望莫过于此——我的心怎么能不痛如刀绞?

但我依然满面微笑,我轻快地对小雨说道:“刘姐爱人的单位要买一批饮料,我替大嫂接过来了,我今天来特为告诉她这件事的。”

这两句话因为选择了擦肩而过的时段,所以显得分外冗长,小雨目不斜视地背我而去,更印证了我是在自言自语。我无所谓,顾自微笑着冲小雨的背影挥挥手,说声“再见”。

这便是我们现时交流的方式,想来也很有趣,日后小雨回心转意的时候,我一定要用这个来取笑他,我还要告诉他我的最新发现:他走路的姿式从背后瞧去,更潇洒,更中看呢!

回家时又是夜阑人稀,我坚决推辞了小风充当护花使者的请求,我一个人走心里反而踏实,不,我踏实是因为一路上总有小雨相伴左右。我坚信这并非出自我的幻觉,尽管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人,但我的空气里一径有小雨的气息淡淡弥散,轻抚着我的脸庞,漫拢着我的双手,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温柔亲切的气息,是让我心心念念依恋着的,离了它就无法自主呼吸的。

唉唉!糊涂的小雨,你为什么只在夜里才肯做回自己?你怎么能够在夜里找得到你自己的阳光?

也罢,小雨,既是沉夜让你回归了自己,我也不好生出更多的非分之想了,我只要你好好的听我跟你说说话,我的那些心里话,自来只为讲给你听的。

我们同行的路程如是短暂,我们俩走在一起又是多么的不容易呵!你一定想问我昨天为什么没有过来,其实刚刚在楼口遇见你,我就想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了。说出来你也会急的。

昨天张阿姨在“芙蓉楼”请我们全家吃烤鸭。张阿姨那个人,你应该也听说过的,她是妈妈的大学同学,为了将女儿女婿从廊坊调过来,她没少找妈妈帮忙,如今事情办成了,自然要设宴相庆。我们两家人一向熟络,权当是找出由头来畅叙友情。张阿姨的女儿齐颖是我儿时的玩伴,经年不见,难以推托,我当时是心无挂碍地和爸爸、妈妈一道赴宴去的……你问我啰里啰嗦讲了这么一套话干什么呵,你往后听听就知道了。

我也是坐到那里才知道的,我真的是年轻识浅,并非我妄自尊大,这一个饭局简直是专门为我而设的。

小雨,你听我说,爸爸和齐叔叔酒逢知己不足为奇,妈妈有张阿姨推心置腹顺理成章,齐颖和刘君生斟酒布菜招呼得热闹周到,那是在尽地主之谊,妙就妙在我也没有落单,因为我身边被安插了一个叫做丁悦的适龄男子,那人自我感觉好到没品,一直在我耳边“嘤嘤嗡嗡”诠释护花使者的要义——小雨呵,如果是你这么没心没肺地胡闹,我早就一苍蝇拍把你扁在那里了。

我准知道你会建议用“厕遁法”。我不是没去,可是真上多了厕所,我又怕惹来更为离谱的关切,他这人根本一点也不着调!我只得耐着性子同他玩深沉,就像你现在同我玩的一样。你别不服气,我可比你玩得地道,两分钟就让他七荤八素摸不着南北了。可怜那薄如蝉翼的塑料桌布被他抠来拽去千疮百孔。我心中就暗暗发誓:从今往后绝不踏进张阿姨的家门!什么人哪!居然无聊到和妈妈同谋,还不惜牺牲自己的亲外甥,真是应了你那句歪理:最毒不过妇人心。我原是发了狠的要以毒攻毒,可惜知女莫若母,妈妈再不肯留给我单独与丁悦相处的机会,互道再见的时候都是两家人一齐点头哈腰,我们家还要先一步打道回府。

哎,小雨,这边路灯坏了,你下坡时多留点神。你问妈妈怎么做我的思想工作的?不是抬举你,你用脚趾头尖都能想得出来。可怜我已经睏得叮铃咣当,还得撑起眼皮给妈妈捧场,是,妈妈演讲起来的确声情并茂,比起倪萍大姐也差不到哪儿去,可你知道我现在最欣赏的是李咏嘛。

妈妈说:“小珍哪,这回你总该相信我们完全是为了你好吧?你看人家丁悦!家里只有一个姐姐,父母都是处级干部,钱有的是,还没有后顾之忧。论学历,人家也大本毕业。人还是在中行工作,中行多好!待遇那是没的说,房子都是现成的,他爸提早预备的那一套还得另算。要讲人品,我说这孩子言谈举止没那么斯文得体的,我跟你爸阅人无数,绝对不能看走眼。论长相更不用说了,跟谢辰雨也不相上下么!眉眼,个头,哪儿哪儿不是出类拔萃的?关键人健康呵!谢辰雨有什么?他不就是跟你早认识几年么?跟一辈子的时间相比,你们那几年完全可以等于不存在。小珍呵,但凡你是个有脑子的,也不至于一门心思惦记着谢辰雨啊,他跟人家丁悦简直没得比!”

你说我听了妈妈这套话会怎样想呢?你也知道的。我心里说:“没用,妈妈,您就是说下大天儿来,我心里也只容得下一个小雨。什么丁悦李悦王悦张悦,他就是天王老子帅比潘安,我也不用眼角夹他一下,我只看得见一个谢辰雨,一个就算是穷的,困的,病的,弱的,做什么都无能为力的,在我心目中还永远是完美无缺的谢辰雨,我今生今世注定了只能跟谢辰雨在一起。

怎么?你说你有点受伤的感觉?可是事实如此,妈妈说的是事实,我想到的也是事实,我可以敷衍任何人,就是不能够这样对你。你如果哪里痛的话,自己用舌头舔舔好了,你一定要自作自受,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是耳朵根痛,当着妈妈的面,又不好揉的。妈妈兴致来了呵,慷慨激昂得一发不可收拾,我不屑置辩是因为早知道与妈妈无法沟通。并非她蛮不讲理,只是我们完全在用两种语言思考问题,根本找不到共同的参照,还怎么辩得清谁是谁非?

我一直是用那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妈妈的,可能因为太过专注,所以给了妈妈错误的暗示,让她因为我莫须有的动心而愈发志得意满,却忘了即便从丁悦的角度出发,她也只能算是一厢情愿。

小雨你看,妈妈的自负同你相比,倒也不差分毫,只是妈妈的命运把握在我的手中,你把握在手中的命运却要由我来指引,修正。这样看来,我可怜的是妈妈。

所以你明白了吧?我不是成心失眠,今天凌晨才睡下的,没法不黑了眼圈,所以你不要胡乱怪我。平日我还是很注意保养的,我天天不到十点半就睡下,每天下午喝杯牛奶,我去你家的时候都是走海宁路,绕得远,锻炼才有效果……

小雨,就为了你,我也不能作践自己呵。你也一样,就因为我带累你吃了这些苦,你才更应该保重自己,吃好,睡好。

我要进家了,明天见。哦,是梦里也见。

(二)

“我想送丁丁去加拿大,你们看怎么样?”

刘姐一脸怅惘,手里的“开口”松籽被她抠来抠去,死活不肯开口。呵呵!刘姐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时候,这机会千载难逢。

郑美琪乐不滋儿地拧到刘姐身边,又倒给她一捧松籽,郑美琪自己拈着松籽津津有味地嗑着,歪在刘姐肩头轻笑道:“真不容易,您现在才算想开。我就说嘛,只要去了国外,念的都是正经大学,还有得挑有得拣,不省得在国内跟着千军万马挤一根独木桥?”

刘姐摇摇头,叹道:“丁丁还用人挤?他自己个儿就能一脚踩空!”

刘姐愁得有根有据。丁丁下学期便升高三,这孩子特色是玩游戏水平一等一,偏偏跟学习水平成反比,“大限”将至,不由刘姐不痛下决心泼钱铺路,好在她家底殷实,不算心比天高。

刘姐昂首挺胸摆脱郑美琪的压迫,认认真真问我:“小陈,你怎么想?”

我一本正经回道:“还用想?我当然举双手双脚赞成啰!”

是啊,有机会飞起来,为什么还要匍匐着往前蹭?要是命运也肯对我和小雨垂青,让我们能够抛却所有的牵挂与负累,一道振翅高飞,哪怕这自由只能持续零点零一秒,也足以福荫一生了!吁!吁!陈小珍,现在的你离了梦还能活么?

我被“咣”的一声大响吓醒,看时,原来是杨海山怒气冲冲撞进来,一屁股摔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得像头野兽。又一奇观,杨海山这样疲懒不经的人,他这样舌头捋直了说话都嫌费劲的人,居然也会山崩海啸式地爆发?看来人性果然都是双重的,只是这一重如何应付,我跟郑美琪年轻识浅,暂时摸不出路子,只得面面相觑。

刘姐定了定神,温和地说道:“老杨,你别急,回头我再给你找找文件,绝不能错了你的。再说调资的事本来也不是局长直接经手,你找他真的没用,闹僵了倒不好说话。”

哦?杨海山长进了?居然连局长也敢骚扰了?可我怎么只觉得他幼稚呢?看他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不正像没抢到玩具的幼儿园小班的孩子?还吱吱喳喳地跳着脚:“我就闹了他,怎么的?总得让人讲讲理吧?一个个办事办老了的,就以为自己的脚趾头尖也能想清楚事情?我还就不信我拗不过这个劲儿!”

咳!杨大哥,区区十几块钱的事,也至于让您生出扭转乾坤的豪情壮志?太小题大做了吧!郑美琪劝和得很是:“您也不能拗大发了,您得悠着点,这不还在统计阶段,没一锤子砸死么?”

“对啊对啊,”我插话道,“就是砸死了,我们找镐找锹的也得帮您起出来不是?”

杨海山眉毛拧得太紧,一时之间捋不开我们复杂的理念,忽然间便电话铃声大作,倒闹得个风平浪息,我们眉来眼去传递着忧虑:不是局长后知后觉老虎发威了吧?也得容我们先合计一下,弄清杨海山把他老人家作践到什么份儿上,再来兴师问罪呵!

可怜刘姐守着电话,不得不身先士卒。她清了清嗓子拿起话筒,“哦啊”之后抬眼看我:“小陈,是找你的。”见我莫名其妙一脸忐忑,刘姐捂着话筒悄声笑道:“一个年轻的,男的!”

“哗啦啦”幸福的巨浪劈头盖脸,我头晕目眩难以自持:老天!当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小雨终于肯给我打电话了!

我擎起话筒深感它重逾千钧,因为承载的全部都是快乐,再沉重我也能够支撑得起。我飘飘悠悠“喂”了一声,未及还魂,便听那边说道:“你好,陈小珍,我是丁悦。”

我倏地一下飞得杳无踪影,满地里爬着找寻自己,却迎头磕见顽石一块——居然会是丁悦!莫非他也白日梦做大发了不成?当着刘姐他们,我不好轻举妄动,只得“嗯嗯啊啊”地敷衍,放下听筒,我随口说是有个外四路的亲戚要我帮忙,讨人嫌得很。

丁悦满面春风地站在步行街口等我,手里捧着偌大一束红玫瑰,整个人看上去奇傻无比,可是我笑不出来。见到他,我只觉得火往上撞,年纪轻轻作什么西服毕挺!以为这样就算是进化完全?知道你是刚下班来不及换下制服,换什么不也还是天生一副讨打的胚子?你再涎皮赖脸地这么笑,可别怪我出手太黑,一记老拳固定把你种进水泥马路,大头朝上冲下由不得你选!

丁悦哪知我心底这般沸腾,赶着要把花束往我怀里杵,老鼠套猫似的模样,偏以为这便是深情款款,声音不知从哪个汗毛孔里冒出来的,字字打着得意的旋儿:“谢谢你答应和我见面,你看我们是不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谈一谈?”

我冷冷地接道:“我答应你是因为在单位说话不方便,我来是出于礼貌,我得郑重其事告诉你一声,我男朋友在家等着我呢。”

我推着车子便走。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丁悦没道理继续撞墙,我没想到的是,丁悦的爱好便是撞墙。他影碑似的阻住了我,笑容收起,他一本正经说道:“你如果了解我,就会知道我不是个冒失的人。我老姨从一开始就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我跟张姨也已经详细谈过,就是因为这么知根知底,我才肯对你动心。”

我点一点头,冷笑道:“你知根知底了还来找我,明摆着趁火打劫无耻下流呵!”

丁悦忙道:“我不这么看。第一,你没有结婚,从道义上,我有追求你的自由。第二,你们现在已经分手,从情理上,我追求你也不是横刀夺爱。说实话,是我主动跟我老姨提出把你介绍给我的。我不是单冲你的长相,当然,你长得确实漂亮,可我最欣赏的还是你的性格,那天晚上见面之后,我的感觉更加强烈,我想你应该就是我一直在等的那个人,老天疏忽,险些让我错过了你,所以我已经下定了决心,从今往后,我会牢牢把握住每一个机会同你在一起,无论多么艰难我也不会放弃。”

“哦!这么长的台词也能一气呵成,怪不易的。也是啊,跟你看上眼的每一个女孩都讲上一遍,千八百遍复习过来,不熟才怪呢!”

“陈小珍你误会了,这完全是我的心里话,我今天是平生第一次讲给第一个我看上眼的女孩。你如果不信,可以随便找知道我的人打听。从初中到大学,向来只有女孩子主动追我,我的确跟她们中的两个人相处过,提出分手的也是我。上班以后,我还没有接受过任何人,老天有眼,你是我有生以来唯一让我想主动追求的人。”

“这么着吹嘘自己,你倒不怕风大搧了舌头!”

“如果你这样认为,我不能够反对,只希望我今天的‘吹嘘’不会影响你日后对我的判断。”

“你的日后随便你怎么发梦,反正从现在开始,我是不会再让你见到我了!”

我蹬起车子便飞,丁悦的动作更为迅速,一手擎花一手扶把,不疾不徐跟定了我,大声说道:“我一定会让你再见到我的!从今往后你每天都会见到我,直到你肯听我讲话,直到你愿意接受我为止。”

小雨救我!我被个疯子缠上了?小雨你在哪里啊?你不来救我,我逃无可逃了!光天化日底下,满大街的行人,怎么就没有一个出来见义勇为呢?袖着手得了趣似的笑着的倒有那么三五个,这世道,人心不古呵!

我把心一横,右脚擦着路边的石阶停了下来,我疾言厉色质问丁悦:“你刚从九龙山上下来的(九龙山为精神病院所在地)?谁是你的主治大夫?我得告他失职!”

“你别这样陈小珍。”丁悦恳切地说,“你明知道我既不疯也不傻,你不知道我还有很多优点呢,真的,放放松,给我个机会,咱就算先交个普通朋友行不行?”

我直瞪瞪瞅着丁悦,我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家伙,他很坚强,眼睛眨也不眨地与我对视,头点下去,眉毛挑起来,他无声地问我:“怎么样?行不行啊?”

要我说行?除非我疯了——我已经快要被他逼疯了,尤其看不得他手中烈焰腾腾的玫瑰,那花瓣倘若压进我的相册,一准能焚毁我跟小雨所有的记忆。不知怎的,我嘴里便冒出一句来:“把花给我!”

“啊?噢!”

丁悦登时喜不自胜,迅疾而有分寸地将花束捧给我。我下了车子,拎着花束走到路边,奋力将它猛掼下去,顷刻间殷红遍地,我踏在上面一丝不苟地搓着,碾着,直到我的心也被□□得鲜血淋漓,方才停下来看着丁悦,微微笑道:“除非你能让这些花不走样的重新绽放,我也许会考虑让你多说两句废话。”

丁悦脸色煞白,喃喃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现在有这么大的压力,我刚才做得实在过分,请你一定要原谅我。”

说罢,他闪开我的目光,垂下头去推车子,我笑嘻嘻道:“别走呵!马上就到我男朋友家了,你不想知道他比你帅多少倍么?”

他居然又停下来,转过脸依然躲着我的视线,他很认真地回答我:“不了,改天再说吧。”

丁悦推起车子径自走了,慢吞吞走出很远方才骑了上去。我怔怔地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恍如看到了我自己。该不会又是一个痴人吧?偏偏让我遇上了?老天爷一准又打盹了。

我站在老谢家楼下,忽然间心乱如麻,再理不出个头绪来。明知道小雨正在楼上眼巴巴地对着我望,我也没有心情同他“电光石火”了,只得默默说声抱歉,又百无聊赖地踯躅了一秒,我便垂头丧气地推起车子径自走了,慢吞吞走出很远方才骑了上去。

(三)

一出单位大门便看到了吴越。他站在树荫的间隙笑吟吟向我招手,飞扬起一身金红的余晖,温和而明亮。

我跟吴越并肩而行,他第一句话便说:“我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还行啊。”

“我说不行,你都瘦得快看不见了。”

“这么见效?”

“什么啊?”

“我新用的减肥秘方!”

吴越禁不住上下打量着我,半晌笑道:“咳,也就是你陈小珍呵!”

“怎样?有那么一点超凡脱俗吧?”

“岂止!”

“可人家谢辰雨就是看不上眼。”

“他当局者迷嘛。他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其实是他傻。”

“你这是替他说话呢,还是替我骂他呢?”

“都算是吧。谢辰雨这小子,还是有点孩子气,得逞能就逞能的,遇着事情就看不通透,非熬得是人都跟着他遭罪。其实呢,自己该怎样还怎么样,来那些个高风亮节的糊弄谁呢?要我说,苦的甜的都是命,老老实实地承认,老老实实地受着罢了。实在受不了再另说,也不能没怎么着呢,先紧着忙着逃开,还不是成心多走冤枉路?这还不就是个傻?”

吴越就是这一点让我叹服,他从来都是堂皇正大地直面现实的,所以他永远行得坦然,连带与他同行的人也一起坦然,有这么个明白人帮扶着小雨,我要少费多少心思呵。

听吴越续道:“你也别急,我看谢辰雨现在是有点松动了。这一阵他老躲着我,不光我,连廖晨他也躲呢,他知道自己理亏了。所以你的努力不会白费,有我们这么多人做后盾,你就放心大胆地降服他吧。”

我抚胸长叹:“终于有人鼓励我了,真是信心倍增呵!”

吴越蓦地停步,诧异道:“哎!陈小珍,难道谢叔他们不肯帮你说话么?他们全都被谢辰雨收买了?”

“起码是一样的矛盾吧,他们是……讲礼貌的小雨。”

我想谢叔他们其实是不知道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间,一个能够证明他们的诚心,确保我的诚意的时间,一个大家可以心安理得包容彼此的时间,要多久的等待才能得到这样的时间呢?才能因此更精确地诠释道义的内涵?他们不知道。他们更不知道我是个不讲道义的人,他们根本是作茧自缚。

行到步行街口,我省起一事,便对吴越笑道:“吴越,你要不要看风景?”

“在哪儿?”

“步行街,前面不就是么!”

近日的黄昏时分,身披斜阳、手捧玫瑰的丁悦无疑是步行街口最亮眼的风景,不知会有几多少女梦中也要哭喊着成为他等待的对象,而他痴心等待的那个人天天都从他的眼前经过,却从来不肯停留一分一秒,甚至闪给他的轮廓都是极抽象的,那人心中还要苦苦埋怨路政设计的不合理:居然没有岔路可以绕行!

……而且这么宽阔的街面,任何人在你身前身后慢骑疾行都无可非议,而且任谁家的楼门口都属于公共地界,谁都有任性的自由在那里徘徊逗留……老天!这就是丁悦的安分守己!

忽听吴越笑了一声,“噢,你是说丁悦么?”

“天!海滨真小!”

我后悔不迭,方才何必多此一言!我若是二话不说,不也就平平安安走过去了?玩笑果然不可以随便开,自己跟自己开简直就是自虐。

吴越倒挺坦然,顾自说道:“都是银行系统的嘛,我们没少在一块儿打比赛呢。嗨!丁悦!”

“嗨!”

“等女朋友呢?”

“是啊。”

“天天如此?”

“是啊!”

“挺模范的啊!”

“心诚则灵嘛!”

“成了别忘了请我喝喜酒。”

“没问题。”

“你别误会,她是我朋友的女朋友。”

“哦。”

“有空去四中打球吧,好久没看见你了,可别重色轻友。”

“哪儿能呢!”

我怀疑吴越是心有所感,居心不良。他本不是饶舌的人,偏这会儿跟丁悦聊得有来到去,架空了一个我独在心中长草。我是盼星星盼月亮,才盼来了重新上路,百般踌躇之后,我终于忍不住向吴越坦白:“其实……他在等我。”

“谁?你不会是说丁悦吧!”

“真的,我妈撮合的,他在追我。”

“呃……简直是天下大乱。”

“我说也是。”

“那……丁悦他知道你的情况么?”

“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这么疯癫。”

“看不出来,丁悦居然这么超凡脱俗。”

“你猜他能超脱多久?”

“不知道,我们没有深交……我觉得他这人还不错,是个实在人。不过,你还是要尽快跟他说清楚。”

“我试过,说不清楚怎么办?”

“只好像刚才这样——凉拌。换了我,不出三天就得扭头去追猪八戒他二姨。”

“真的?”

“你试试看啊。”

跟吴越在一起就是心静,可以坦然地左顾右看,一路上浏览到的都是风景——这一道格外抢眼,我看见宁心跟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孩手拉着手从冷饮店中走出,迷失在幸福中的她根本无暇顾及到路人我。我不失落,我的心一径为宁心而欢声歌唱。

晚饭是在小雨家吃的。小雨知道我来,他的晚饭是在外面吃的,也不知是在哪里,跟谁,合不合口味,管他,这乐于自虐的人。大嫂他们都在店里忙碌,宝宝已经习惯了我的怀抱,小脸蛋偎在我臂弯里打着瞌睡,我跟任阿姨聊着天,无话可说的时候便看电视。小雨就在里屋,和我隔着一道门。

任阿姨是不会跟我抢频道的,现在尤其没有必要,因为每个台都在播《神雕侠侣》。但不知小雨是否也在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倘一径找不到答案,何不直接打开门来问我?我会请他与我生死相许,他一准能豁然开朗。

说实话,我不喜欢古天乐扮演的杨过,总觉得他的形象太过苦情,远不及华版的飞扬跳脱,那才是我心目中的杨过本色。然而三宝的歌当真很动听:这次是我真的决定离开,远离那些许久不懂的悲哀……

小雨呵,你纵身跳下舍身崖以后,真的从此不再悲哀了么?你甚至不屑于虚构一个“重聚”来做欺瞒。可是我也没有杨过那么傻,我才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希望苦熬着等待,除非死亡结束了一切,否则我只知道一刻不停地追寻着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无怨无悔。

可是,丁悦你有什么必要追我追得这么辛苦呢?你既不曾赊我钱财,又不曾欠我人情,你若是以为这样不屈不挠的坚执会使我于心不忍或者肃然起敬,简直是大错特错,因为对我来说,你根本等同于虚无……不过,好像也不能这么武断,你整日在我身边神出鬼没还是妨碍我的视线的,妈妈那令人难为情的自我陶醉不也是因为你在那里自欺欺人地大显其灵?

是不是得意的人都容易变得天真?妈妈当真以为我在同你交往,她以为只消假以时日,你必能将我一举光复,她以为从你那里听到的对我的评判都是实实在在的,她以为亲眼看到的确实是你每天送我回家——她还责怪我表现冷淡呢!我不耐烦的否认或者耐烦的缄默只能让她感到我是在负气,她甚至不讳言希望我回来得更晚,可以多一点时间与你沟通……

不错,因了你,我与老谢家沟通的时间确实宽裕多了,可是,对于你,我并非全无心肝,我也想过:轻松自在的生活氛围诚然可喜,但受惠于不相干的你,我心里总有一点七上八下的古怪。

那么……就像吴越说的,再给你一个清楚的交待?而且尽可能是最后一个?

我慢慢靠向路边停了下来,夜深到这般地步,丁悦他还发着什么青天白日梦?居然两眼发直骑了过去,被昏黄的路灯闪了眼,方才忽地梦醒,又逡巡着左右着忙。我不由得啼笑皆非,若还存着“修理”他的心思,路边再添一个水塘,丁悦又是喝醉了的,那才应景儿。

我大声喊道:“丁悦!”

丁悦登时中箭,一动不动地定在那里,半晌才正过脸来,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我:“是、是你?陈小珍?你、你刚才喊我?”

我即刻后悔自己方才的莽撞,出笼的野鸟飞得太高,我来不及截取它放纵的轨迹,但撒欢的家狗可以亲昵到这般癫狂,着实让处心积虑的我无所适从,想不清到底是谁算计了谁。

老天垂鉴,丁悦完全听不进我说的任何一句话,让他兴奋莫名的就是我在说话,而且是在同他说话,而且是我主动要向他说话……如果我能够抻出他那根兴奋神经,我会毫不犹豫地雇上一千台轧路机把它轧上一万遍,让它永世不得回弯。

丁悦看我急得要哭,方才停嘴停脚,容我无可奈何说道:“丁悦你得用脑子想事情,你就是心甘情愿当我的挡箭牌,也不会捞到任何好处,因为你会腹背受敌,半秒钟就能让你千疮百孔,万死莫赎。”

丁悦不假思索地回道:“好啊好啊!我就当挡箭牌,说不定哪天你会射给我一支丘比特之箭,我得等着,要多耐心有多耐心。”

老天开眼!这可不是我想作孽啊!

(四)

我和爷爷正吃着饭,宁宁和晶晶过来了。宁宁一进屋,先舔着嘴唇去掀锅盖,“我看看二妗子还做什么好吃的了。”

我一筷子撞开他的手,“去去去!没你的份儿,早不说来!”转回头,我同情地对晶晶笑道:“跟着他,你得学会忍饥挨饿。”

晶晶笑得如同月季盛开,“珍姐,我们刚刚从你家吃了饭过来的!”

“对啊,我们是上姥爷这儿点卯来了。姥爷,想我不?”

爷爷点点头,“再吃点吧,饭菜都够了。”

宁宁和晶晶果然上了桌,拄着胳膊大喝特喝爷爷熬制的果茶,我笑他们,“行啊两位,到底想玩还是想蹭饭,腾到中午才过来?”

“咳!海滨这么小,十分钟能转两个来回,根本用不着赶时间。”

“得了王宁,就知道满嘴跑舌头。珍姐,你给我们推荐个好玩的地方吧。”

“不上山就下海,游乐设施还是南戴河齐全点。”

“南戴河没意思,都去好几趟了。要我说咱们去刘庄游泳,那儿清静。”

“王宁!合着你大老远的把我诓来就是想游泳?早知道这样,不出燕大门我先把你踢海里去!”

“于晶晶你不能混淆黑白。明明是你把我挟持过来的!昨天打牌打到后半夜,你不给我加点夜宵不说,觉也不让我可劲睡,你比周扒皮还恶!你再瞪我,眼眶不怕撑变了形?哎呀!等我恢复了元气,咱俩去把老龙头拆了重修行不行?”

晶晶搭着我的肩头险些将我摇散,“珍姐你看他呀!有这么赖皮的吗?”

我们还是去了刘庄浴场,宁宁、晶晶、我,还有丁悦。

本来宁宁建议说如果我和他“小雨哥”没有什么安排,就四个人一起去玩,然后晚上一同吃烧烤。我虽然不知道他“小雨哥”下午几点才能从试验基地回来,但也无须费心,因为丁悦已经“先声夺人”。他半边脸呼应着妈妈的热情周到,朝向我的那半边便戳了无数个“挡箭牌”的字样,篆隶楷行草五体俱全。

去海边的路上,我劝慰过宁宁:“你根本不必担心,我和你‘小雨哥’只是闹了点别扭,过两天就好了。至于这个死皮赖脸找上我的人……”

丁悦忙挤上来做自我介绍:“我叫丁悦,认识你们很高兴。”

“看到了吧?就是这样,典型的失心疯。”

宁宁和晶晶无比同情地对丁悦点点头,一路上不敢多言多语。到海边时,宁宁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搓弄成鸟窝,终于忍不住伏在我耳边小声嘀咕道:“珍姐,我都神经错乱了。”

说罢,悲壮地看了晶晶一眼,一头扎进海里。

宁宁的选择是明智的,海的性情最是平和宽容,投入她的怀抱,尽可以释放自己无端的或是有根的心绪,令一切的纠结瞬时间消弭于无形。

丁悦和我并排坐在他租来的太阳伞下,看着宁宁和晶晶在海中快活地嬉戏,我看到的是我跟小雨昔日光景的回放,由不得满怀柔情缱绻,可惜丁悦太不知趣,我几次三番对他说你想玩就自己跳下去,绊在这里不知道有多影响我的心情,丁悦偏偏纹丝不动,还说那我给你讲个笑话,要么我唱歌给你听,你喜欢林志炫还是任贤齐?英文歌也不错呵,我模仿得最成功的就是乔治-麦可。我说你如果愿意自己看衣服,在这里拿大顶也没有问题,但你必须等宁宁他们玩够了才能下班。丁悦就此封住了嘴巴,默默地替我往酸奶瓶里插吸管。

我吮着酸奶涩涩地想:只有小雨才知道我最喜欢陈百强的歌,尤其是那首《偏偏喜欢你》,小雨的声音比陈百强更醇厚些,因为唱给我听,漫溢出来的情感的热流总是灼灼地将我湮没——那是多么令我享受的灭顶之爱呵!

宁宁和晶晶上岸了,走了。晚霞飞起,夕阳落去。我依然停在太阳伞下——我绝不是为了等丁悦,他离去之前的确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等他回来,这自负的人,他不去想,脚生在我的身上,我想走时谁也拦不得。我也不去看海,我只想着小雨,也许他已经到家了,今夜,我能否打开他的门呢?无论如何,要去了才会知道,我得起身了。

还是晚了一步,正迎到丁悦。唉!若有必要评定我此生所做的最大一件错事,主动同丁悦讲话当是不二之选。这无耻泼皮如同水蛭般牢牢吸附于我,打不脱甩不掉,扽得用力反被他啮进肉里,我恨不能和他同归于尽,然而想想我的小雨,只得咬牙忍了,只得拼着自己折寿也要咒他必遭天谴。

咦?我的诅咒已经应验了么?方才多小的一阵雷雨,等也等得,避也避得,唯独丁悦遭了水灾,从头到脚滴滴答答恰似狗尾草带雨,他从怀里掏出的CD盘倒满干爽,什么?陈百强情歌金典?

丁悦难为情地挠挠脑袋,笑道:“我不会唱粤语歌,不如请你听原版的。”

我愣呵呵看着丁悦,他的笑容因为发自内心,用“阳光”、“灿烂”之类的词语作比,竟然也不能说是糟践。我满心疑惑地问他:“你究竟想从我这里证明什么呢?你的痴情?你的怜悯?你的高人一等?还是你根本闲得无聊,找到了寻开心的对象?”

丁悦越听呼吸越粗重,我话音未落,他便急急辩解起来,“我根本就没想证明什么,我只是真心实意喜欢你,我只想能够跟你消消停停过一辈子,我只希望你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像那个谢辰雨一样那么轻意的就将你放弃,他一定是疯了才会那么做!”

丁悦不知道他自己也疯了,他猛扑过来将我紧紧钳在怀里,他扳着我的脸想要强吻,陈百强的情歌在我们脚下声声碎裂,他喘息着大声□□:“我是真的!我没有骗你!你试试看!求你!”

我的脑子已经死火,只本能地闭紧嘴巴奋力挣扎,奈何这野人本自身强力壮,又借着一股疯劲,任我泼了命的拳打脚踢,都只似蚍蜉摇撼大树——我疑心整个世界都死了火,天还没有黑到尽,怎的出不来半个人见义勇为?租太阳伞的那些个人敢是把伞都卖给了丁悦?

我急切间猛一掣肘,端端正正捣中丁悦的腹部,他“啊”的一声还了阳,痛得弯下腰去,声音嘶哑地哼道:“早说一声你练过呵!要了命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感到屈辱、悲愤或者是痛苦,我甚至一点也不生丁悦的气,我只觉得出离疲累,很想即刻将自己铺在随便什么地方,然后“轰”地一下死过去。

但我今天找任阿姨原是带了任务的:刘姐又帮我淘换了一个方子,我得问问任阿姨,原先剩的那几副还能熬几回?小雨是不是感觉见好?我能看出小雨的脸已经脱尽浮肿,现在是结实的丰满,我更想捏一捏他的胸膛,看看他的“块儿”有没有长回来,隔了T恤衫,我总是看不分明……有了这些想望,我不能不继续前行,多么力不从心也要坚持到底。

丁悦不即不离地跟随着我,静默得像个幽灵。行到安一路口,我终于忍无可忍,返身对丁悦说道:“你不是想去找谢辰雨决斗吧!”

“不是。我只希望看到你不再生气,我发誓以后绝不跟你犯浑。”

“你立刻自动永久性在我面前消失,我肯定不生你的气。”

“那晚上谁护送你回家呵?”

好丁悦!不单酷爱撞墙,而且偏好往枪口上撞。就因为他自作聪明充当护花使者,我才不能自在地呼吸着小雨的气息与他同路,这无耻之徒居然还敢涎着脸皮以此表功?可恨之至!

我横眉立目正待发作,却发现为时已晚,小雨无巧不巧跟我们走个碰头,我和丁悦都是车子打横,刚好阻住小雨的去路。

我慌慌张张冲小雨媚笑着说道:“这么晚了,还出去呵!”

丁悦再不知死活,这会儿也赶忙退避三舍——做的都是无用功,我相信小雨已经把一切看在眼里,我知道他会痛入骨髓,然而他的脸依旧冷漠如冰。

目 录
新书推荐: 不正经事务所的逆袭法则 至尊狂婿 问鼎:从一等功臣到权力巅峰 200斤真千金是满级大佬,炸翻京圈! 谁说这孩子出生,这孩子可太棒了 别卷了!回村开民宿,爆火又暴富 我在泡沫东京画漫画 玫色棋局 基层权途:从扶贫开始平步青云 八百块,氪出了个高等文明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