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八章（1 / 1）

第八章上

日薄西山后，苏家活字厂的活儿才告一段落。正确来说，除了极参娘以外的人都可以回家吃饭了。

「妳真慢。」苏仲鑫看着还在校对的籍参娘念道。

「你说什么？苏仲鑫！」本来有些疲累的籍参娘因为这句话而提振不少士气。

「几千本的书难不成妳要看到天亮吗？」苏仲鑫蹲下来帮忙籍参娘校对。

「谁说的，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看到自己被贬低的籍参娘怎样都不痛快，她嘀咕着。

「这样还要一个时辰？」

「什么意思？」

「没事。」

「苏仲鑫！」

「要舌唇相战就等这些作完吧。」

籍参娘此时才看到，苏仲鑫才来没多久，就已经校对完二十多本了，相较之下，她还在一本，速度的差异由此可以看出。

不甘心的她于是埋头在书堆里、继续校对着。

半个时辰后，四千多本的书册终于校对完毕，籍参娘也累瘫在地上不起。

「呼呼……真没想到活字厂的活儿这么难做，累死我了，脖子好酸啊。」

「别瘫在地上，挺难看的。」苏仲鑫一面搬运着书本一面说着。

「别这样嘛，现在这里又没人。」

「地上不干净，妳衣服会脏的。」

籍参娘慢慢坐起身，对苏仲鑫笑着说：「没关系，今天我心情好，做什么都开心。」

「怎说？」

「能帮你的忙，让我感觉今天过得很有意义。」

苏仲鑫看着籍参娘的笑容，不知不觉的也感染上那份喜悦。

「肚子饿吗？」苏仲鑫问道。

「饿、肚子饿扁了。」

「想吃面吗？我下面给妳吃。」

「你会煮面？」

「嗯。」

「当真？」

「嗯。」

「哇啊，真是不敢相信，我一定要吃！」籍参娘马上从地上爬起来，勾住苏仲鑫的手说着。

「还是算了吧，叫厨娘做给妳吃就好了。」

「你想耍赖啊？」

「突然有种厌恶感……」

「不要这样啦，苏仲鑫，煮给我吃啦！」籍参娘继续撒娇着，弄到最后苏仲鑫只好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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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有云：「有一便有二。」，指得大概就是现在这情形吧。

自从跑来活字厂一次后，籍参娘便像是上瘾似的三天两头的跑来帮忙，渐渐地，活字厂的工人们都和籍参娘也打熟了，每次看到籍参娘都会热情招呼着。

就像现在……

「唷，姑娘妳又来啦！」

「籍姑娘妳好啊，又来替大伙儿省工呢！」

「什么时候预备嫁给我们二爷啊？」

「哈哈哈，说什么呢？我只是来帮忙而已的啊。」面对工人们的招呼，籍参娘也嘻嘻哈哈的说回去。

招呼打完，籍参娘来到活字厂里的木材处，她知道苏仲鑫一早来多半都会先看今日运来的木材。

「苏仲鑫。」看到苏仲鑫的身影，籍参娘抑不住笑容的喊着。

「嗯。」看到籍参娘，苏仲鑫只是点点头而已，转身又继续跟负责木材的人员谈话。

上次苏伯鑫有对她说过，自从她来帮忙后，苏仲鑫也变得常来活字厂了，这让她感到好开心，所以现在一大早她就会来活字厂帮忙，晌午后才去乐心楼说书，她的哥哥们都说她最近像个大忙人似的两头跑。

谈话完后，苏仲鑫才走到籍参娘面前。

「今天有我可以帮忙的吗？」籍参娘主动询问着。

「今天我要负责上样，妳去帮忙王工头检查印刷台案、固定夹那些的。」

所谓上样，其实就是刻完活字后的工作之一，把校对完的版样反贴在加工过的木板上，有时会用浆糊或是浓墨写样，有时会把木板用水浸湿来印刷。

每次苏仲鑫做这个工作时，代表着就是今天最好别找他。

籍参娘嘟着嘴，有些难过，上次她不小心惹到专注刻字的苏仲鑫，弄到苏仲鑫一个月都不理她，是到最后苏伯鑫跟她说她才知道，最后道歉后才得到苏仲鑫的原谅。

「如果有时间，我会去听妳说书的。」苏仲鑫见到失望的籍参娘，一时不忍才说了这话。

「真的？」

「如果有时间的话。」

「嗯……没关系，我会在乐心楼恭候你的大驾的！」籍参娘开朗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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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籍参娘与苏仲鑫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滋长，双方虽未表明心意，其实也心照不宣了。

早上苏仲鑫将戚昂榆托付给他制印的巫山游记制作完毕，共有三本，接过订装成册的书本，苏仲鑫心中突然想到某事，便拿了一套游记给籍参娘。

看到那套游记，籍参娘的表情果然如苏仲鑫预料的那般高兴。「这个……这个不是巫山游记吗？印出来啦？」

「嗯，这套是给妳的。」

「要给我？为什么？」

「我听伯鑫说你不肯收工钱，又不知道怎样答谢……心里想妳应该爱看这些书，就拿一套给妳了。」许久未曾说过这么长串的话的苏仲鑫，外表看来的确有些害羞。

「谢谢，我好高兴。」籍参娘笑得如蜜般的甜，给了苏仲鑫一股难言的满足感。

「如果没事的话，我去装订书本了。」

「装订书本？这些事儿不都交给装订处的人处理吗？」

「这次比较特别，城里官人们要的，还指定要旋风装帧，我不放心交给其它人处理。」

「旋风装帧？」

「妳看过《刊谬补缺切韵》这本写本吗？」

「我听过，没瞧过，不过听说那写本的装帧挺复杂的。」

「那只是名字取得复杂，制作上不会很难的。」

「我等会儿能去瞧瞧吗？」

「可以啊。」

这时，一名工人匆匆跑来对苏仲鑫说道：「二爷，外头有客人找您。」

「谁？」

「是雷公子。」

「我马上过去。」

「好的。」

苏仲鑫转头对籍参娘说道：「妳先去帮忙吧，我去去就来。」

「好。」

苏仲鑫走到活字厂大门前，看到雷铭庭在大门边等着他。

「铭庭，有事吗？」

「给你。」雷铭庭将一张包装精致的信封交给苏仲鑫。

「这是什么？」

「请帖。」

「？」

「这两三年来，不是碰上昂榆娶妻、就是我们之中谁有事儿，总之我们五个也没一次能好好聚过，从徐州、大理回来后我就有预谋了，现在才把计划实现。」

「惯例聚会吗？不是每年都有？」

「这个可不一样唷，前些年咱们人都没齐，这次怎么说都要齐！」

「什么时候？」

「十天后，在栏楼。」

「栏楼？」苏仲鑫看着雷铭庭，怀疑着。

栏楼可说是苏州城内较为高档的妓院，说是妓院也许有些言过其实，因为大多数的姑娘在那里只是卖艺不卖身，所以恩客到那儿也只是做些风流雅韵的事情而已，闹场、强拉姑娘出场的情形较少发生。

「对，就选在栏楼。」

「我知道了。」

「那好，我继续送帖子去啊。」

「嗯。」

第八章下

就在苏仲鑫收到帖子后的隔日，籍参娘也知道了这事情，通报者就是戚昂榆的妻子罗芝。

「虽然昂榆叫我别担心，可是我总是……」罗芝脸上难掩担心的神情，娇弱的外表让人极有保护的欲望。

「这个可恶的苏仲鑫，居然什么也不跟我说，原来是要结伴去勾栏院啊，气死我了。」

「参娘……我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我应该要相信昂榆才是的……」

「天底下哪有女人听到自己的丈夫要去妓院而不担心的啊？妳这样是正常的！」

「嗯……」

「可恶……越想越讨厌！」

「参娘？」

「我决定了！我也要去！」

「咦？姑娘家去妓院？不太好吧。」t

「管不了这么多了。」

「可是我……我不敢去……」

「放心吧，我代妳去监视戚公子！」

「真的吗？」

「没错！」

「谢谢妳，参娘。」罗芝握着籍参娘的手感谢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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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籍参娘的执意要求下，苏仲鑫只好让籍参娘跟着去。

「唉唷，籍姑娘怎么也有好兴致一同来啊？」看到籍参娘，作东的雷铭庭便好奇地开口问道。

籍参娘一脸臭脸的回答：「那还用说，就深怕有人遇人不淑，被带去妓院一同嫖去了！」

「老二，你遇人不淑啊。」苏伯鑫调侃着自己的弟弟。

苏仲鑫没有回什么话，只是静静地拿着自己带来的美酒喝着，喝酒的原因不外乎是生气，因为不管他跟籍参娘沟通几次，籍参娘还是执意要跟来。

「怎么可以这样说啊，籍姑娘，妳这么说不就等于是在说我们就是那不淑之人啰？」雷铭庭无辜的说道。

「哼。」

一踏入栏楼，籍参娘的身影果然惹来许多人的注意，一些心怀不轨的小人自然也包含在内，这点苏仲鑫是一直注意着。

「哎呀，诸位公子，你们这样是什么意思呢？嫌我们姑娘不够美吗？」注意到籍参娘的存在，老鸨迎面问道。

「哪的话呢，嬷嬷的姿色就胜过其它人了，我们怎敢搬出其它姑娘相比呢？」苏伯鑫圆滑的说着。

「那么这位姑娘是怎么回事呢？」

不等其它人圆场，籍参娘主动回答：「我是来说书的。」

「咦，那妳该不会是乐心楼里的说书姑娘吧？」

「没错。」

「哎呀，诸位公子真是好兴致，特地带个姑娘说书给你们听呢。既然如此，我也没理由阻挡了，诸位请跟我来。」老鸨对着籍参娘露出一笑，有意无意的勾起籍参娘的敌意。

入到厢房后，籍参娘便开始大骂着：「苏仲鑫，我实在搞不懂你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人进来的地方，一瞧就知道有问题。」

「那当然不是寻常人能进来的地方，因为身分不够、银两不足的人哪人随意进入啊。」白焕儿挑衅着。

「你这是什么意思？」

「让妳自己想啰。」

「哼，今天我是来办正事的，不想跟你计较。」她今天晚上的目的就是看紧苏仲鑫，免得让其它姑娘有机可趁。

「一般的姑娘听到栏楼都会避之不谈、更别说是进去了，怎么妳就跟人不一样啊？这么想进来当栏楼的姑娘吗？」

「白公子，你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吗？」籍参娘主动冲过去揪住白焕儿的衣领问道。

「籍妹子，别冲动啊。」

「白焕儿，你够了吧，我们到这里不是来惹事的。」

苏伯鑫拉着籍参娘、雷铭庭勾住白焕儿的双臂，这才制止了双方的争吵。

籍参娘哼了一声，然后坐下，她望着戚昂榆，没好气的问道：「戚公子，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这样踏进，不怕罗芝难过吗？」

戚昂榆还没说话，白焕儿就先说道：「开什么玩笑，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作啥的去妓院还得要请示老婆啊？」

「请示倒是不用，因为连去都不可以去！」籍参娘坚硬的说道。

「妳说什么？」

「好了好了，今儿个是宴会、是喜事，为什么非要这样不可呢？」苏伯鑫站在白焕儿和籍参娘中间说道。

等到双方互哼一声坐下后，戚昂榆才开口说道：「我有跟芝儿说过，也保证过了。」

「我会顺道代替罗芝好好监视你的。」

「为什么昂榆非得让妳监视啊？」

「要你管。」

「妳说什么？」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只管自己好，不管家人老婆或是爱人的苦和难过。」

籍参娘话一说完，戚昂榆就停下到嘴的酒杯，将酒杯放置在桌上想着。

「怎么啦？不要太介意籍妹子的话啊。」苏伯鑫开口问道。

「不，籍姑娘说的有理，是我没想到芝儿的立场，芝儿一定是难过了，所以连着几天都古怪。」

「连着几天古怪？怎么说啊？」戚昂榆的话引发众人的好奇。

「芝儿老是盯着我瞧，问她却不回答，话也少的稀奇，不过贴心的举止多出很多。」

可以猜出个大概的籍参娘故意说道：「我想大概是某人不贴心，弄得罗芝心慌慌，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事了，丈夫才不接近自己。」

「咦？」戚昂榆讶异的问道。

「我说戚公子啊，你该不会一句贴心话都没说过吧？」

「贴心话？怎样的贴心话？」

「好比说……表白！」

「表白？」

「没错，就是表白，女孩子家可是很在意这事儿的！」当然包括她自己也很在意这件事，只可惜苏仲鑫都不提。

「我想我应该说过。」戚昂榆很慎重的回答着。

「我想？这么不确定。」

「因为我不晓得芝儿会怎么想那句话，所以我才说我想啊。」

「那、你说过喜欢或是爱吗？」

「妳是说对芝儿说喜欢她吗？」

「正是。」

「没有。」

「什么！？」籍参娘这话说得极为大声，宛若石破天惊一般。

「怎么了？」

「你居然没对她说过，好过份！」

「好过份？」

「是啊，做夫妻这么久了，居然这话也不说，太过分了！这样会让做妻子的患得患失耶！」

「患得患失？」戚昂榆觉得籍参娘的话有些严重。

「罗芝一定是没有接触到你的爱意，所以才会认为你宁愿到外面寻花问柳也不愿意和她在一块，哎……罗芝好可怜喔。」

「籍妹子，妳话说重了吧？」苏伯鑫开口说道。

「哪会啊？这是夫妻相处之道，怎么可以连这个都不晓得呢！」

「籍姑娘言之有理，戚某受教了。」戚昂榆对籍参娘行揖说道。

觉得还不够瘾的籍参娘趁胜追击的问道：「戚公子，那你有没有听过罗芝说喜欢二字呀？」

「籍妹子，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啊！」苏伯鑫想制止，可是戚昂榆却阻止了。

「戚某不才，未能让芝儿说出。」戚昂榆笑笑的说。

「你不会很想听吗？」

「怎么会不想呢？」

「那你就要加把劲儿啊！这样才能让罗芝说出来！」

「加把劲儿？」

「是啊，加把劲儿！」

「那么，咱们应该算是彼此彼此啰，籍姑娘，妳也要加把劲儿啊。」戚昂榆意有所指的说道，让籍参娘有些说不出话来。

「别这样损我，戚公子，你不怕等一下又跑出个程咬金吗？万一你的爱人罗芝被拐跑了怎么办？有爱人的口说保证比较好吧？」

「说的也是，我回去一定会好好告诉芝儿籍姑娘所说的金玉良言。」戚昂榆笑着说道。

籍参娘不知怎么地，总觉得自己好像比输了戚昂榆。「真是有自信，就不怕罗芝不喜欢你吗？」

「怎么会不怕呢？」

看着戚昂榆笑着说笑着问的调调，籍参娘有些不悦也有些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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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楼之事后数月，经历了寒冬、溶雪、新春，最后到了百花齐放的春季，自籍参娘恋慕苏仲鑫后也到了第三个年头了，加上认识，也历四年了。

她与苏仲鑫依然是老样子，没有什么进步。尽管日子过得愉快，心中总是像缺了什么般的失落，有个疑问总是等待着答案。

你真心喜欢我吗？苏仲鑫。

随着相处时日增加，籍参娘却变得更为怯弱，她想与苏仲鑫更进一步，又怕会操之过急、毁了现状，人的青春毕竟有限，能等待一个人的光阴毕竟不多呀。

某日下午，戚昂榆与罗芝来到乐心楼，那天正好苏仲鑫有事不能来。

「戚公子、罗芝好啊，今天怎么有兴致来听参娘说书呢？」籍参娘替戚昂榆端茶水，顺带问道。

「过几日我就要和芝儿回北方省亲，这一去可能会费上许多时日，所以芝儿才想先来听故事，路上好有个怀念。」

「是啊，我好久没听参娘说书了呢。」

「真的啊，那妳想听什么？我说给妳听。」籍参娘开心的问着。

「梅妃传。」

「没问题。」籍参娘点头说好，便拿起响板拍着，缓缓说起梅妃传的故事。

听完梅妃传的故事后，戚昂榆和罗芝便对籍参娘表明离意。

「咦？这么快就要走了吗？」籍参娘有些失落的问道。

「是啊，还要准备一些回北方要用的东西杂货，所以就没办法出来太久，真是不好意思啊，参娘。」罗芝握着籍参娘的手说道。

「没关系。」

罗芝笑着，然后在籍参娘耳边悄悄说道：「谢谢妳上次在栏楼替我说话，我现在跟昂榆过得很幸福唷。」

「不会啦……我又没做什么事……」

「怎么会呢，参娘把我所担心的事情都说了出来，这才能让昂榆知道我的心情啊。」

「是吗？呵呵……真是太好了。」

「希望参娘妳也能尽快和苏二公子传喜讯，我和昂榆会等着的。」

「我啊……还有得等吧……」

「怎么会呢？昂榆他们可是很看好妳和苏二公子唷。」

「真的吗？可是……可是这件事情也不能全看他们啊，还是得看苏仲鑫他是怎么想的……」

「提起勇气来，参娘。事情一定不会像妳想得这么糟糕的。」

「谢谢妳，罗芝。」籍参娘握着罗芝的手感激着。

回去的时候，籍参娘看着戚昂榆和罗芝握手相视的样子，不禁感到羡慕，她和苏仲鑫也能有这一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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