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终(1 / 1)
醒来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是缡略显焦灼、憔悴之极的面容。
忍不住伸手理她额际一缕缕的刘海,举手投足间,恍惚以为,又看到了翠儿清秀的脸。
看到我清醒过来,缡略有涣散的瞳孔开始汇聚,喜悦就那么清晰地印她漆黑如墨的双瞳中,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沉默良久,蓦然看到她张口,竟是疲倦沙哑得几乎辨认不出的声线:“珞珞,你终于醒了。”
“嗯。”我费力地点点头,在她的帮助下坐了起来。喉头一热,不知是喜还是愁,伸手将侧坐在床沿的她拉了过来,狠狠哭了出来。眼睛却干涸无比,只觉得双眼疼痛,却流不出眼泪来。生生干嚎了几分钟,连自己都受不了那把恐怖的破嗓子了,才不好意思地放开了她,有些尴尬地干笑了出来。
她斜眼温柔地睨着我,双眼已是通红:“这不是没事了吗?”话音未落,自己的眼泪便率先滑了下来,她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样子,终于“扑哧”一声嗔笑出来,“真是傻到家了。”
空洞的笑声自我的嘴巴涌出,缡不由得止了笑忧心地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别开头,努力清清干得冒火的嗓子,压低嗓音道:“我想喝水。”
没等说完这几个字,唇上竟有白色的碎末扑簌簌掉下来,吓了我一跳。
也难怪,这样干燥的天气,我的唇怕早已裂开了吧。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你明明没发烧,身体却很干燥,几乎每隔五分钟就进水一次的,水分流失的速度却还要再快些。”缡将一根浸了水的棉签递给我,示意我润湿一下嘴唇,然后递给我一杯水,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自从那天找到你后,你整整晕了两天一夜,一直在流泪。后来你身体严重脱水,没有泪了,眉还是皱得那么紧,一直都叫不醒,我真的很担心。”
两天一夜?我怔住:我经历的那些漫长的事,竟然只不过在这个时空里消耗了两天一夜的时光?在那里,却仿佛已经耗尽了我一生的力气!
“没事,大概只是太难受了。”我低声回答。抬头却看到缡更为忧戚的眼神,终于还是凄然笑道,“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很美,却也很可怕。”
平静下来后,我请缡扶我走出了帐篷。
看着漫无边际的黄沙,有一种寂寞空虚感紧紧攫住了我,终于虚脱,无力倒在缡怀里:“缡,我要回家。”
我不知道缡经过怎样的交涉才获得领队的谅解,陪同我从楼兰回到千里迢迢的南海边陲。
接近三个小时的车程,五个小时的飞机,然后又是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我终于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最为熟悉的地方。
花了好大力气才把不放心的缡劝走,独自站在门外好久好久,小心翼翼地按下门铃,倾听着由远及近的熟悉足音传来。
在门缓缓移开一条缝时,我终于放心地倒下。
因为,我已经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属于家所独有的味道。
*** ***
很奇怪地,回到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乡,竟有些水土不服。
就算只是坐着看那些仍绿的树,都觉得过于鲜明和刺眼,忍不住晕眩。母亲一直没开口问我,她在等待。
闲暇时仍会忍不住想起那久远年代里的桩桩件件,忍不住猜测:如果我不是太敏感,事情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
于是忍不住问母亲:“女儿是不是聪明得过了头?”
母亲当时正坐在我床边削苹果,闻言看了我一眼,又低头专心对付那个苹果,淡淡说道:“珞儿,其实你小时候很笨的。三岁才会走,五岁才开口说一个个的单字,又总是把家里弄得一团糟,惹我发怒。——直到你六岁那一年。”
“六岁那一年,发生了什么事?”我急急追问,心脏那个地方,按捺不住的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
母亲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漫不经心地说:“六岁那一年,我带你出去。在观音庙旁边有一个算命的,不收分文给了我一块玉,叫我等你满十三岁时才给你。自那天起,你便变得,怎么说呢,眼神截然不同了。可以看出你在小心翼翼地迎合每个人,或者说,算计好自己的每一步,几乎没有犯过错。有时我心痛你,看得太清楚了,也不是好事。”
言毕,母亲站起来,走出病房。
我习惯性地抚摸胸前。那块玉配早已经消失了,留在我胸前的,连个印子都没有。
不由得自嘲地笑笑:这些凌乱的事,说不定只是某一个自以为是的相士、巫师之流想试图证明自己有足够的先见之明,所以把我和殷璐当作了实验品罢了。由始至终,我或者只是一个工具而已,参与完成这个实验并阻止悖理出现的工具。——又甚或,所有人都是这块玉完成轮回的工具。
这样想来,既然我们都只是别人安放在证明自身能力的游戏中一枚枚大小不等的棋子,那些所谓的难过和伤感岂不是可笑之至?
可是,为什么,我的第五肋间,那个证明我存在的器官,总喜欢在我想起那些事的时候,狠狠撕扯它周遭的神经,让我痛得瘫倒,连呼吸都太困难?
我不小心进了一幕本属于别人的戏,剧终如期而至,奈何我却太入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