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逝（1 / 1）

沙漠中将我带来这里的那幕情景一点点重现。

四散的月光在光滑的镜面诱导下倏然收紧，再次汇成一束强光打到圆镜上，未几，镜面便泛出了一股蓝紫的光芒。

右腕处忽然传来了钻心的疼痛，我咬牙将滑下两腕的粉红色衣袖再次挽起，竟看见右腕上那只碧绿的玉镯完全融入了皮肤之内，化作一条莹绿的深痕；左腕上系着铃铛的蓝色带子与系着玄色怪石的细绳均渐渐绷紧，之后“噔”一声绷断了，铃铛与怪石在空中翻飞，却悬在我胸前寸余处没有落下。原本压在蓝色带子下的那抹暗紫色疤痕一点点浮了起来，完全脱离皮肤，覆盖在右腕的绿色疤痕上，然后相互融合，成光环状上移，快速冲向了那团蓝紫的颜色。

紫色与绿色混合的光环吸收了所有蓝紫的光芒，渐渐汇成一支利箭的形状。只是，上次的箭不过两寸余长，而这次的将近一尺。

随着利箭光芒的聚拢，我胸前的玄色环形怪石将那枚铜铃套在环中，然后带着它上浮，挡在我额前不远处。清脆的铃铛声不绝于耳，在清冷而昏暗的空气中显得尤其凄落。

利箭破空而来，玄色石迎面挡过去，只听见“噌”一声，玉石迸裂，化为齑粉，那铃铛却是“叮”一声裂开，一片铜片划过我左眼角，眼前的景物渐次模糊。我强撑着不闭上眼，固执地将气息愈来愈弱的熠挡在身后。

粉尘四散的同时，我看见面前一道刺眼的紫色光浮了起来。定惊一看，却是那通体透紫的戒玦。

“娘——”

我喃喃低语，看着它的光芒愈来愈盛，不由含泪笑了。

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那枝并无实体的箭在遭遇玄石的抵挡后，光芒已经黯淡了不少，等到它再次凝聚光芒时，戒玦已在我面前铺开了一堵透明的淡紫色薄墙。

利箭再度凌空而来，我无畏地看着它接近。戒玦化成的薄墙仿佛有弹性般将它压回，我正要松口气，却听见不远处的慕容诚口中念念有词，之后半透明的墙壁萎缩变形，竟被那蓝紫色的箭反噬过去！

“总算万事俱备。”慕容诚冷然说道，随即又是低沉的仿似无处不在的咒语，我眼睁睁地看着那尾箭凭空多了个弩！

惊诧间，那道弓的弦已然紧绷，我无望地笑笑，闭上了双眼。——是谁说的“聪明反被聪明误”？确实是至理名言。

下一个瞬间，眉心传来钻心的痛楚，随后我感觉自己浮了起来。

浑身被寒气所笼罩，我伸出双臂拥抱自己，缓缓张开了眼睛。

只是寒冷依旧。

原来我真的浮了起来。而我的正下方，殷璐的身体正泛着轻淡的蓝紫光芒。

熠真的受了很重的伤，他早已经面无血色，在各种诡异的光影交错之下，只愈加显得脸色青白。他左侧的身体，从左肋下到膝盖大片的衣料已经被血染浸透，仅仅只从他的眼神，已经看得出他身体的极度虚弱。

如果他不是虚弱至此，我又怎么可能凭借殷璐瘦弱的身体将他挡在身后？

现在，殷璐倒下了，他终于也无法站稳，顺着她身体的横陈整个滑坐在地上，将凝着薄薄血痂的喜袍揭开，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那层薄薄的银灰色绸裤，其实也早已染了血，而他，只不过是想用自己并不高的体温带给她最后的温暖罢？

我缓缓飘到他们身边，看着熠无措地跪坐着试图慢慢将殷璐拥进自己的怀中。

殷璐张开口，良久只呼出一团白气，熠一言不发地拥紧她，用自己的脸一遍遍摩挲她月白色的脸颊。

她轻咳了一声，终于说：“熠……我好冷……”腮红已经掩盖不住她泛出的苍白，而那些不断自她体内泛出的蓝紫的颜色，只让她的眉目显得更为冷艳。

熠拥紧她，泪一点点地自眼角淌下：“很快便会好了。不要紧，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嗯。”她笑着点点头，于清冷无比的空气中开口，竟是吐气如兰，“熠，那些羽毛呢，给我戴上罢。”

他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放在地上，单手摊开，十多条绝美的鸟羽在一片迷蒙的诡谲夜色中显得分外的洁净，她点头示意，由着他将鸟羽分开，一根根插在她如缎的发上。

我当日费心收拢这些羽毛，本是想以它们为中心制出一件霓裳羽衣，又哪曾想过，只不过是十天半月，时日迁移，它们竟沦为了陪葬品。

——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鸟羽成翎，如守护的屏障般绽开在殷璐满头乌丝上，她在它们的掩映之下浅浅地笑，将冰凉的手抬起，轻轻抚着熠失去血色的脸。蓝紫色的光芒开始聚拢，最后凝为戒玦澄清圣洁的模样，附在殷璐的额头之上，烙下月牙形的深印。殷璐的皮肤变得如初雪般莹白，竟然渐渐变成半透明的色泽。剔透之中，能看得到殷璐冰莹的皮肤之下血管的流动受到了阻滞，血液开始凝结，连她的眉梢也仿佛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霜。

粉红的喜袍在诡异的月华之下，显得那么妩媚。而那个月牙形的玉佩终于吸走了殷璐所有的生命，悬浮起来，射向蓝黑色的天空。

“我要走了，答应我，你要好好活下去，决不可自寻短见……”殷璐带着绝美的凝固了的笑颜，缓缓阖上了双眼。

熠似入定了般，只是顺着紫光的离去抬起了头，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天空。

良久，像回魂般猛然战栗，终于低头吻住了殷璐。

“终于结束了。”慕容诚也被奇异的景象震慑住，一直到天地的颜色回复正常，才扔掉那块圆镜，掏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一步步走向熠，“——来个彻底的了结吧！”

他的脚步沉重而狂乱，熠却置若罔闻。

慕容诚的双眼血丝满布，等走到熠面前，他便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匕首。匕首直指着熠宽厚的后背，急速落下。

一个白影蓦地飞过，掌风凌厉，最后聚拢到慕容诚的身后。

慕容诚惊惶地回头，“哇”一声喷出一大口血，未及质问，白影便朝他胸口补了更为凶狠的一掌。

慕容诚颓然后退，猛地倒在地上，不几秒便断了气，但他的双眼还是不甘心地瞪着。

白影瘫倒在他身旁，躺下，侧身抬手，缓缓将他不甘心的双眼阖上：“三十年前你将一熠逼走，将我抢入慕容家，我不怪你；两年前你杀了一熠，我不怪你；但熠儿是我此生在世上唯一的牵挂和倚靠了，你怎么能够下此毒手？”

言毕，她和泪笑着，将慕容城手中紧攥着的匕首缓缓抽了出来，刎向了自己的颈脖。

——白影是慕容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