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 他的“心意”(1 / 1)
刚过辰时,顾岭枫和方矍兄弟就回了钱庄,见我笑吟吟的站在门口,都有些诧异。
顾岭枫身着黑色的武士服,挺胸直背,步伐苍劲,看上去十分健康。方铄说的果然没错,他的伤真的无碍了,我心中一喜,笑得更加灿烂。
方铄挠了挠脑袋,说道:“姑娘……咳咳,我先去买饭。”
“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冲他一眨眼睛,拉起顾岭枫的袖子就往后院走,一边笑道,“快来!”
后院的石桌上摆着若干碗碟,刚出锅的红薯小米粥正腾腾地冒着热气,旁边是黄橙橙的鸡蛋羹,中间的几个大盘子里盛着十来个白面馒头,无一例外的从中剖开,夹着荷包蛋和蔬菜。先不管味道如何,单说这“色”“香”二字,已足够让人垂涎欲滴。
煮饭其实还是很容易的嘛!或者——应该说自己天赋异秉,前途不可限量。
我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招呼众人落座,故作谦虚地说道:“今天起得早,也没事干,就学着做做饭。嗯,就当换换口味,不好吃可别怪我。”
反正我觉得挺好吃的。
顾岭枫坐在桌前,对着满眼丰盛的食物,既不言语也不动箸,半晌后才淡淡说道:“平日买的早点不是挺好吗?何须自己动手,这时间还不如拿来多睡会儿。”
他话音一毕,我满腔欢喜顿时凝结,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只知道定定的看着他。
枉费我一番苦心,疼惜他大病初愈,忙了一早上才做成这营养早餐,他岂能拿它和客栈的早点相提并论。他说这话,难道不怕我伤心么?
越想越委屈……我偏过头,咬紧下唇,不让眼泪流下来。
方铄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顾岭枫,忙不迭的打着圆场:“颜姑娘,少主是心疼你,怕你累着呢。瞧这一桌,得花多少功夫,多费劲啊。”
转念一想,方铄所言不无道理。顾岭枫的神经纤维本来就粗,他才不懂如何说好听的话哄我高兴呢。如果他真感激涕零地满口称谢,表现出他有多么多么受用,那他就不是顾岭枫了,我也会被唬得灵魂出壳。记得他腰部受伤那次,不也是神经兮兮的,我一问就暴跳如雷,觉得我小瞧他了么?
转过脸去,正遇他注视我的瞬子。这双刚毅而又温柔的眼睛蕴满了情绪,令我魂牵梦绕,一如往昔。
“傻丫头,”他轻轻一叹,抬手拭去我额上的煤灰,说道,“眼圈这么黑,面色也不好,昨晚一定没稳睡。多休息一会儿才是,起来弄什么早点。”
他凝视了我片刻,之后一手端起粥碗,一手拿了个“汉堡”,认真地吃起来。方矍方铄见他开动,也开始狼吞虎咽。
还是我多心了,也太小气。这种带有顾岭枫标志的关心,我早应该习惯了才对。
“别光喝粥,喝点蛋羹吧。”把汤匙放进羹碗,往他身前推了推。
“嗯。”
“馒头这般做法,当真是天下未闻。”方铄大口大口的嚼着“汉堡”,赞道,“比就着吃味道好多了,姑娘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啊!”
“那个……我家乡有个叫麦当劳的饭店,我和那儿的掌厨混熟了,他教我的。”
“好奇怪的名字。”
“是啊,不过那饭店靠着名字哗众取宠,生意还不错。”
“噢……姑娘,这蛋羹又是怎么做出来的,很好吃啊!”
“很简单啊,把鸡蛋搅拌匀了,兑点儿水放点儿盐,蒸一会儿就行。方铄,你不会没吃过鸡蛋羹吧?!”
“就是没吃过啊!见都没见过!”方铄睁大了眼睛,嘟囔着说道,“鸡蛋不都是炒着吃吗?真没想到还有这般做法。姑娘是怎么想出来的?”
“呃,是我娘教我的……”
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方铄所言非虚,这里的人居然不会做蒸蛋。真是,稀里糊涂的又发现一片新大陆,嗯,又可以小捞一笔了。
这一顿吃得十分尽兴,几乎没有浪费任何东西。方矍见我想要收拾,急忙拦了,说道:“姑娘略微歇歇,让我和铄弟来吧。”说完便动手和方铄摞放餐具。我坚持不过,也就作罢。
他俩一走,就留下我和顾岭枫在院子里并肩坐着。悄悄将手递给他,由他握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什么。问他和左荆毅之间的事情?不好,太过唐突了,况且他迟早也会告诉于我。要不关心一下他的身体?还是算了吧……
“颜夕。”他伸臂,将我搂进他的怀里。
“嗯?”怕碰痛他的伤口,我小心翼翼的,只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接着说道:“我想暂时留在峪门。”
“……嗯。”这个决定来得毫不意外。想必他还未与左荆毅相认时,就已经在这上犹豫了许久,否则也不会一住就是十数日。如今既然相认,他更不会撇下他征战沙场,自己回南郡安享太平。
其实于我而言,只要能陪在他身边,在哪儿不都一样。
他叹息一声,捧起我的脸,还要说什么,叩门声已如暴风骤雨般响起。
顾岭枫面色一凛,起身快步走去前厅,我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心中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顾庄主,”唤门的是左荆毅身旁的亲兵。只见他气喘吁吁地持刀施礼,又看了看疾步赶来的方矍方铄,接着正色说道:“将军有令,命属下即刻送各位离营!”
顾岭枫皱眉沉吟了片刻,说道:“麻烦小兄弟了,请你带我去见一趟左将军。”
那士兵面有难色,摇头道:“将军特意吩咐属下,让各位不必辞行。实不相瞒,尧羌铁骑已拔营起军全速攻来,顶多还有两个时辰,便要与我们短兵相接。各位是将军的贵客,还是早早离开得好,以免有所损伤。马车和食物都准备好了,就停在外面。”
终于来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我紧握双拳,手心里都是汗,却极力压抑着恐慌,不敢表现出来。此时此刻,我再不能给他添乱了。
“既然如此,就请小兄弟稍候,容我们略作收拾。”
咦?他不是说不走么?怎么……
“好,属下先去南营门传达军务,在那恭候各位。”
等那士兵走开,顾岭枫合上大门,手放在门闩上,身躯有如泥塑,一动不动。
“枫?我们……”
他转过身来,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忽然大力一拉,当着方矍方铄的面将我拥入怀中。我还没回过神来,只觉颈窝一麻,瞬间力道全失,瘫软在他臂弯里。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我惊恐地睁大眼睛,失声喊道:“枫,你干什么!”
他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伸手将我抱给方铄,不容置疑地说道:“方矍,你去把该拿的都拿上;方铄,你和颜夕一道,护着她先回南郡。”
方矍点点头,看了我一眼,回身走往后院。
“少主……”方铄僵硬着身体,不知所措。
“女人终归碍手碍脚,她在这儿,我还得分心照看,”顾岭枫背转向我,沉声道,“穴道一个时辰就会自解,事不宜迟,你们……走吧!”
“顾岭枫!你、你混蛋!我要留在这,哪儿也不去!”明知他是想保护我,但他的话,仍如利刃一般刺痛了我的心。难道我于他而言,除了碍手碍脚真就一无是处了吗?我可以在后方照顾受伤的士兵,我还可以在他休息时给他沏一杯热茶,不然,我就在这钱庄呆着也好!为什么要让我离开那么远……不是说好了,以后再也不分开么?他为什么要食言?
“你不用特意照顾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只要你别让我离开,怎么都行。”我泪如雨下,偏偏连动一下身躯也不能。
“你拿什么保护自己?”顾岭枫冷冷一笑,话语更加锋利,“早走几日而已,有何不可?如果你也变得和其他女人一样,只知道粘着我,那就索然无味了。”
他的话有如当头棒喝,我顿时语塞,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方铄,愣着作甚,还不快走!”
“是!”方铄不敢迟疑,抱着我迈出大门。
只觉胸口噎得厉害,直到躺进马车才顺过气来。脑子里乱哄哄的,不断回响着他刚才的那句话——和别的女人一样粘着他,索然无味……他是真这么想的,抑或是怕我留在这儿危险故意激我?即便是后者,也足够使我五内如焚肝肠寸断,他就不担心我承受不住吗?
“方铄,不要让她伤了一分一毫。”他就在车外,声音低哑。
不愿别人伤我分毫,为何他自己却……
车厢轻晃,车辕声响。
我闭上眼睛,泪水潸然滑入鬓角。
马车不快不慢,除了营门处少停片刻,一路往南。
我,确是离他越来越远了。
晃晃悠悠的又走了一会儿,身体内似乎蒸腾出缕缕热气,暖洋洋的。我尝试着偏了偏头,穴道果然解了。刚撑起身坐下,马车骤停,厢外传来一女子银铃般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