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细水长流（1 / 1）
时间如流水般静静逝去，转眼间我们已在峪门住了近十日。果真如顾岭枫所说，这段时间尧羌并未发动攻势，至于为什么，说到底，还得归功于被顾岭枫误认为我的舞姬。当日顾岭枫尾随于她混进尧羌军营，偶然发现她竟得到了耶和扎木台的宠幸，夜夜不离。顾岭枫发现她不是我时，失望之余伴着少许的庆幸，却不想无功而返。趁那二人鱼水之际，身边又没几个侍从之时，顾岭枫便给左荆毅送了一份小小的礼物。顾岭枫下手极有尺度，虽未伤耶和扎木台的性命，但也让他无法再继续统帅军队，让他“光荣挂彩”，被送回尧羌都城，这也暂缓了尧羌的原定计划。若非如此，恐怕提前两日，在梓宸尚未察觉时，战争就已经打响了。
所谓知己相交，不在时长。左荆毅完完全全的霸占了我的顾大庄主，如胶似漆，幸好还未要求和顾岭枫同床共寝，把烛夜谈——关于这一点，或许我应该暗自庆幸。不过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小女人，大敌当前，轻重缓急我自然分得清楚，也并不在意。只要能呆在顾岭枫身边，和他朝夕相处，我已经很满足了，至于国家大事，我无心也无力参与其中，权当两只鸟在那里叽叽喳喳，我只全心欣赏周围的景致。所谓响鼓不用重锤，左荆毅已然透析情势，成竹在胸，相信他定能毫无遗漏的指挥好即将到来的大仗。
方矍和方铄这几日暂时在医馆处，帮忙整理药材处理病患。那位陶医官从那日起就再未露面，据说是出营寻找药材去了。这位医官虽没能继承他父辈的优良传统，但勤能补拙，说不定将来也能有一番作为。
新调派的医官明天就能到峪门，我们也终于可以动身南下了。
今晨醒来，我只觉得心情格外畅快，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轻松。
揉揉眼睛，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哈欠，便看到半躺在身边的顾岭枫。他似笑非笑的瞧着我，帮我整理了一下被褥，柔声道：“还早，再睡会儿吧。”
“什么时辰了？”我靠近他一些，偎在他怀里。
他帮我捋开额上的乱发，抚摸着我的脸颊：“刚卯末。”
比前两日起床的时辰略早。我闭眼又躺了片刻，却也睡不着了，于是起身下地，理了理鬓发，问道：“左将军怎么没来找你晨练？”
每一天醒来时，顾岭枫都不在卧室，后来问过方铄，才知道是左荆毅拉着他去晨练了。今天居然在睁眼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他，着实令人奇怪。
顾岭枫颔首笑道：“他今早要焚香沐浴，坐等十日一发的例行圣谕，总不能练得浑身臭汗的去接旨吧。”
圣旨？修冉的名字在我脑中一闪而过。在方矍方铄面前时，自己说得堂而皇之，有理有据，还说要劝说顾岭枫放弃对修冉的怨恨；可如今在他的面前，我考虑再三也择不出适合的话语，更不知从何说起。记得方铄提到过，说顾岭枫让他们目前不要轻举妄动，不要想着行刺皇帝，那之后呢？等了了国家大事，他这么决断刚毅的人，还会不会继续寻机报仇呢？
那翩翩公子，真的是顾家几十条性命的债主么？
然而不管是真是假，他是那当今皇帝，枫云庄的兴衰、顾岭枫的命运，不都在他抬手之间么？
不行，我不能看着他和修冉两虎相争。于公于私，修冉都不能有事；而我更不愿意顾岭枫受到丁点儿伤害。必须说服他抛掉这个念头！
可是，他能抛得开么，我是否在异想天开；是否，又在自私的一厢情愿……
哎，想着想着，又回到思考了百八十遍也没有答案的问题上面。
“颜夕？”
这才发现自己外衫正系到一半，刚才竟出神了。穿好衣裙，迎上他关心的目光，我暗暗叹了口气。
“没事，”我钻进他的怀抱，贴紧他的胸口，“明天就要出发了，我是高兴呢。”
船到桥头自然直，将来的事情，留待将来忧心好了。现在我只想细心体味和他在一起的幸福，修冉的事情，等战争结束再说吧。
到那时，我会尽力。
无论如何，这具身躯的主人——我的归宿，我一定会保护你，守在你身边……
“到底怎么了，高兴是这副模样？”顾岭枫扳着我的肩头，皱起俊眉。
我使劲眨眨眼，融化掉眼眶中噙起的泪水，狡辩道：“没有啦，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重新埋首在他的胸膛，我幽幽说道：“我从来就没经历过战争，真不敢相信战争真的会发生。其实三国和睦相处，各自发展，不是挺好的么，为何一定要侵略他国的疆土，妄动干戈。杀人一百，自伤八十。不论谁输谁赢，那些战死沙场、暴尸荒野的人终究活不过来了；他们的父母妻儿，又该有多么的伤心，所有的这一切，都值得么？”
我用现实对顾岭枫撒了一条谎，本想转移他的注意力，但这条现实的残酷深深地触痛了我的心。眼泪，还是泛滥了。
顾岭枫久久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住我，我的肩头每抽动一次，他的身体也似乎跟着颤抖一次。等我渐渐平静，他才抬起我的脸，轻柔的吻去我颊上残留的泪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看了好久。
“傻丫头，”他一点我的鼻头，说道，“大早晨的，把眼睛哭成这样，回头让方铄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
我抽抽搭搭地，还没缓过劲儿来。
“幸好没洗脸没化妆，”他眉梢一挑，接着道，“要不可费劲了，还得浪费人家军营里的水。”
“你……！”我破涕为笑，佯怒的打了他一拳，忿忿地说道，“人家是有感而发好不好，你还取笑我，太不体贴了！”
顾岭枫嘴角一扬，忽然俯身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原来夫人是责怪我昨夜不够体贴，嗯，明白了，今晚我一定……”
“顾——岭——枫！”我羞得面红耳赤，赶紧把他推开，竖眉叉腰，正要说话。只听门外衣袂响动，跟着是两声微闷的落地声。
“颜姑娘！少主！一切可好？”是方铄的声音。
我顿时语塞，赶紧放下双手，尴尬地咬着下唇。顾岭枫却是满脸笑意的盯着我，说道：“无妨。颜夕刚才做了个噩梦，现在已经没事了。”
“哦，我还以为姑娘清早有吊嗓子的习惯呢，哈哈！”
顾岭枫忍俊不禁，赶紧装着咳嗽了两声。
“都怪你，还好意思笑。”斜眼瞥他，自己也忍不住乐了出来。
经过这一番胡闹，我方才的郁闷早已不翼而飞。窗边放着他备好的水，我洗了脸，在镜台前略作装扮，除了眼睛还有些红，倒也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别动。”他按住我的肩头，从怀中拿出一支发钗，轻轻别进我绾起的发。
镜面并不很清晰，发钗的样式看不仔细，但钗头摸起来莹润光滑，温暖细腻，应该十分精致。不管贵贱，只要是他送我的礼物……
等等！顾岭枫……他从未送过我任何礼物，怎么今天……
错愕间，他已蹲在我的身前，认真地，如同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般，检讨道：“我一向粗枝大叶，也从未想过怎么让心爱的女子高兴。你……离去的那段时间，方矍和霜儿让我受益匪浅——霜儿似乎很喜欢方矍送他的东西。这个……颜夕，你在没在听！”
“在听……”
他啊他，想不到他还有小男孩儿的一面。
而他，又可知我目光迷离的真正缘由？
从不曾在女人身上多花心思的他，居然，会学习如何让我开心……
顾岭枫抿了抿唇，站起身来，又回到了大男人的口吻：“反正……我就买了这个给你！你要不喜欢就扔了，家里还多的是。我每到一处寻你，便在当地买一件事物……颜夕？”
“喜欢，非常非常喜欢。”我早已扑入他的怀中。
家么?是在这个空间里，属于我们两个的家么……
不许哭，不能哭！好不容易洗完脸，扑了粉才把刚才的泪痕盖住，千万别浪费化妆品，浪费水资源……
“全都是我的，一件也不许扔。”我心里洋溢着幸福，抽了抽鼻子，仰起脸，吻住我此生最爱的人。
半晌之后，他离开我的唇，又皱起了眉头。
“枫？”我伸出双手，想把他眉间的抑郁揉散。
“太瘦了，体质又弱。”他朝窗外一看，拉了我的手就朝门口走。
“干嘛去啊，还没吃早饭呢。”我跟着他的步子，不解道。
“时辰还早，你跟我晨练去。”
“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