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如春华成秋碧(四)(1 / 1)
想见,还争不如不见。她自悠游她的山水,他自逍遥他的江山。
若是想见,她又何苦在此地,扯住了一片云,便淡出了世间的风情,更是任由白驹过隙,一晃眼,便是五年。
世间盛传,砚山脚下的望月山庄,田河交错,地广富庶,名下“玉”字号、“衣”字号、“食”字号、“药”字号等等商铺,横扫燕国半壁,庄主其人俊逸莫测,庄主夫人凡人难见,温美可亲,更有一双小儿女,伶俐秀致。
谁又知道,这庄主和夫人其实是同一人。
碧水边,梦鱼拨开一丛璎珞,看见一双小儿女欢快嬉闹,不由又想起那一天,阵痛过后,晨曦里,冬日的第一场细雪,正盈盈飘落,身边依偎着两颗毛茸茸的小脑袋,面颊粉红,发出了酣恬的呼吸。那一刻,她嘴角尽是抑不住的笑意,将这对双生儿女抱紧,长女取名“映雪”晚了半刻出生的小儿,取名“曦晨”。
“夫人,去洛州的车马,已经备妥了。”庄内,众人皆唤她“夫人”在庄外,则皆唤为“庄主”。惋秋隔着珠帘站在身后,一双慧达的眼眸,比起以往又沉稳许多。
她没有回头,轻轻回应道,“嗯……”
话音刚落,前面观鱼的小人,像绿鹦哥似的,飞过来一个,“娘,这次也带我们去罢?”
声音濡软,像极了幼时的她。
她爱怜地垂头,心内却犹豫之极,这双儿女,女儿生得像她,儿子则生得像皇甫昭,若非迫不得已,又怎会禁锢着他们。
“庄主,这次是去洛州,地方不大,不如就……带上小姐和公子?”惋秋说着话,一双素手已经伸过了晃荡的璎珞,轻拍着映雪的头,眼里是掩不住的宠溺。
“娘!娘……”身前,女儿不依不饶地摇晃她的手。
她抬首,微睨一眼,廊下穿着蓝衫,倚着扶栏的曦晨,小小年纪,却学到了慧觉的入定,半闭着眼眸,无声地凝着她。
她叹了口气,殊不知,儿子的这番表情,更让她觉得心疼,似乎不答应,便会再次伤了他的心,抚了抚女儿天真的小脸,她终于点了点头。
绿衣小女立时在她身前雀跃地欢呼了一声,与此同时,蓝衣小儿墨黑的眼眸里,也溢出了一丝笑意。
她轻笑着,望向庄院之中的碧水,那里面,丛生的蒲草已经亭亭玉立。
整顿好衣物,临上车前,接过惋秋手里的食盒,又听了一番殷殷嘱咐,末了,惋秋清了清嗓子道,“庄主,玉字号新近买来的玉块里,有几块特别好的白玉,可要为公子与小姐做些什么物事?”
她闻言回过头去,目光悄无声息得滑过两个儿女的身上,暗暗责怪自己疏忽,虽然身为望月山庄的少主们,什么也不缺,但是连块贴身玉佩都没有,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扬起唇线,正看见惋秋眸里了然的一笑,“庄主啊,就是不喜欢这些叮叮当当,但是给少主们备个信物也是好的。”
“那便作两块玉佩,精巧些的,中心刻上公子和小姐的名讳,以后,但凭玉佩,可随时在自家铺中取用银两。”
惋秋点头应下,正待退至路边,一旁映雪忽然掂着她腕间的同心锁,柔声道,“娘,玉佩要做成这个模样!”
做成什么样子不好,偏偏是这个?她犹疑地忖起眉,车轮却已经转动,只听见惋秋一叠声的答应,连让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临近洛州,寒秋暮雨,一点一点,飘得纱窗蒙上薄雾。
曦晨蜷在一床小毯里,似乎小睡恰酣,映雪却伏在她的腿上,两颗眼睛乌亮亮的,小唇一抿,“娘……雪儿的爹爹是谁?”
声音很轻,却透着千般委屈。
她轻轻闭上眼眸,兀自幽叹,这一天,终是来了。
想起当年,车轮沓吱一声,耶律哥云登车离去,那一身伤楚,至今还镌刻在她的心间。
也还清楚记得,他最后那句话,“金册一日未废,名字一日未改,你依然是我的大妃。”
此后,耶律哥云也没少疼爱映雪和曦晨,但可惜,映雪、曦晨虽然年幼,却也能从她淡漠的神色中分辨出,耶律哥云并非他们的父亲。
如今,再想触及那心底的秘密,却像是隔着很宽的河,阻在很远的地方,经年日久,河水已经越来越宽,宽到,她没有勇气再说出口。
“若是有缘,将来,会见到的。”她抚了抚映雪的背,把女儿搂进怀里。
能给的安慰,仅仅是一句“若是有缘”默默把头埋入映雪的发间,蒲草的味道,香甜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