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春暖花开（1 / 1）

莫嘉柯一路上都很沉默。

不只是沉默，甚至都没有开过口。我也很沉默，这样的时候，再多嘴多舌，那就是不识相了，我一向乖巧，最会看人脸色，所以当车停在我家门口，而莫嘉柯依旧一言不发的时候，我率先打破了沉默。我的语气异常地柔和：“我到了，谢谢你送我回家，再见。”

我冲莫嘉柯笑笑，正要推门下车，莫嘉柯伸手拉住了我：“对不起，你生我的气了吗？”莫嘉柯的声音低沉，带有一丝愧疚与不安。

我笑着摇头：“没有，我没有生气，你知道我们做业务的，脾气最好了，再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生气？不要多心，应酬这么多人也挺累的，早点回家休息吧。”

我愈善解人意，莫嘉柯愈愧疚，几次欲言又止，却又似乎不知说什么才好，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真的没有生气，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明白的。”我微笑着点点头，挣脱了莫嘉柯拉着的手，推门下车，虽然很好奇，但我明白，聪明的女人，不在不恰当的时候问不合适的问题，好奇心会害死人的。

我冲车内的莫嘉柯摆摆手，示意他先走，莫嘉柯迟疑了片刻，似乎下了决心，不是离开，而是下了车，走到我跟前：“可不可以请我喝一杯？”

我看着莫嘉柯的眼睛，虽然脸上笑盈盈的，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相反却显得相当地疲惫，还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我想起了那个晚上，袁野丢下我一个人坐在马路上的时候，是莫嘉柯捡到并收留了我，今天，好象是该我回报的时候了。莫嘉柯的心情明显很低落，我故意笑得轻松：“请你喝一杯没有问题，不过，我可没有82年的拉斐，也没有极品龙井，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跟我来吧。”

我在前面走，莫嘉柯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心情似乎亮了一些，甚至还会开玩笑：“我送你的拉斐都喝完了？你什么时候变成酒鬼了？”

我有点心虚，送给我的两瓶拉斐，那次和袁朗一起就着小龙虾喝了个底朝天，两个字，糟蹋，我不敢多响，好在家很快到了，我打开房门，把莫嘉柯让进屋。

莫嘉柯饶有兴致地上下打量着我的房子，虽然无数次送我到楼下，但上来，这是第一次。

“有点乱，不过还蛮温馨的。”莫嘉柯给我房间的评价倒是一针见血。

我有点不好意思：“平常不是这么乱的，最近比较忙，才会比较乱。”我不想给莫嘉柯觉得我很邋遢。

莫嘉柯倒是一点也不在意：“乱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若是一尘不染，无处下脚，那才可怕，我喜欢这样随意不羁，象你的人，让人很舒服。”

我不是很习惯男人当面□□裸的赞美，脸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烫，莫嘉柯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木兰，你脸红了？真的脸红了。”

我慌忙捂住发烫的脸颊，虚张声势：“哪有，我哪有脸红？”

莫嘉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吃吃地笑，我的脸越发地烫，莫嘉柯的笑容也益深，我受不了他戏谑的眼神，讪笑着逃去了厨房，泡了两杯茶，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神色如常地回到客厅，递了一杯给莫嘉柯：“虽然及不上你家的，不过也是很好的龙井，你尝尝。”

“还不错。”莫嘉柯喝了一口，轻轻地点点头：“你倒是懂得享受，这茶应该不便宜。”

我有一丝恍惚，是袁野走前留下的，虽然省着喝，也只剩下最后一罐了，我与他之间，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就是记忆，也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茶终有喝完的一天，那么，记忆呢？

我沉默了许久，一旁的莫嘉柯也是呆呆的，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他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忧伤的气息，这样的他，实在不能与往日谈笑风生睿智镇定的莫嘉柯联系在一起，平日里的他令人生敬，现时的他，令人生怜。

过了许久，莫嘉柯才似惊醒过来，抱歉地冲我笑笑：“对不起，我好象有点走神了，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情——”

从前的事情？应该与许阅有关吧？莫嘉柯说得轻描淡写，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安知心里是不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我不愿多事，只是笑笑，怕莫嘉柯难堪，我故意不去看他，把脸转向了窗外——

“我今天很失态吧？”莫嘉柯的声音很沙，听起来有点飘忽，又有点无可奈何：“应该把你吓到了，还让你有点难堪吧？”

我一愣，没想到莫嘉柯这么坦白，我反而不知该如何反应，只好含含糊糊地笑笑，莫嘉柯忽然伸了一个懒腰，摊开四肢，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半躺在沙发上，我和他都没有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静谧的一刻，过了许久，莫嘉柯突然转过脸来，眼睛漆黑如墨，很专注地看着我：“木兰，想不想听故事？”见我不解，随即笑笑：“是我的故事，有没有兴趣？”

我自然好奇，晚上见他与许阅的种种，便猜他们之间一定有故事，而且应该是很精彩的那一种，心中有诸多猜测，早已心痒难耐，想不到莫嘉柯竟然肯主动说，我一愣，有点不敢相信：“你的故事，你和她的故事？”

“她？”莫嘉柯故意装傻：“你说哪个她？”

我轻笑：“你自然明白是哪个她，我是说许阅，你前妻。”

莫嘉柯似是吃了一惊，猛地抬眼看我：“你竟然知道她是我的前妻？”莫嘉柯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嫁给我的时候还没有成名，我和她的婚姻是秘密，没什么人知道，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莫嘉柯今晚的表现，只要稍稍了解他，又不太太迟钝，都能发现这个秘密，他却问我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果然当局者迷，他今晚根本丧失了正常的判断力，我不由好笑：“你问我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当然是从你这里。”见莫嘉柯还是一脸不解的样子，我干脆直接点醒他：“你今晚的表现，你和她之间的对话，我若猜不出她是谁，那才奇怪呢。”

莫嘉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皱了皱眉，苦笑：“我今晚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我笑笑没有作声，他表现得有多明显，只要稍微敏锐一点的，都能感觉得到，而他自己却浑然不觉，他和许阅之间的故事，一定很精彩，真是令人神往，也让人充满了期待。

莫嘉柯的表情暗了暗，眼睛也立刻转向了窗外，过了许久才听得他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不是什么童话故事，不过是伤感的□□裸的现实。”

莫嘉柯的眼睛又转向了窗外，眼神宁静而悠远，带着一点淡淡的忧伤。看着这样的表情，我突然发现自己，不要说好奇，甚至连听的勇气也没有了。莫嘉柯沉吟了许久，终于决定开始说他的故事，但是，在他开口之前，我截住了他：“我突然不想听了。”

“不想听了？”莫嘉柯眯缝着眼睛仔细打量着我，似乎不明白,我刚才明明很感兴趣的样子，怎么突然之间改变了主意。我在心底苦笑：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忽然不想听了，他怎么可能猜得到？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不想听了，一点也不想听。”我不自觉地抬高了声音，不但莫嘉柯，连自己也吓了一跳，我的声音又尖又脆，还带着一点委屈，是的，委屈，我觉得委屈。说过要和我在一起的男人，却用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表情看着另一个女人，他从来没有这样看过我，哪怕一次也没有。在当时那一刻，我并未觉得凄凉，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冷凝心颤，心里一片荒芜，原来，对莫嘉柯，我并不象自己想得那么不在乎。

我把感情想得太简单，所以敢感理直气壮地对袁朗说，我现在找的是生活伴侣而不是恋爱对象，可是，两者之间谁说就是泾渭分明，可以区分得清清楚楚呢？第一次，我觉得自己对莫嘉柯的感情没有了把握，是单纯的在一起很舒服的老朋友，有一点依恋，也贪恋他给与我兄长般的温暖与关怀，不是爱，我原本很确定，但此时，却变得困惑，我不明白心底自然而然升起的委屈为何而来，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竟然没有勇气听两人的故事，更不能解释心头涌起的酸酸涩涩类似嫉妒的情感，爱与不爱，我彻底糊涂了。

莫嘉柯吃惊地看着我，似乎在审视，又似在猜测，过了许久，他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已经不想听了？我原本以为你会很想知道。我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但是，我觉得你应该知道，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不过一直觉得时机不够好，我想等我们的感情稳定以后再说——”莫嘉柯的唇边露出了讥讽的笑容：“我一直在等最好的时机，也一向自信自己最擅长把握时机，想不到，我选了最坏的一刻，木兰——”莫嘉柯的声音凄清又无奈：“我伤到你了，是不是？我该早点告诉你的，对不起，我最不想伤害的人就是你，可是——”

莫嘉柯的脸色很苍白，但是眼睛却很亮，清澈如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他缓缓地伸出手，握住我的，他的指尖有一点轻颤，眼眸中还有一丝担忧，声音也夹杂着忧虑：“木兰，你不会永远都不想听这个故事了吧？”

我有点慌乱，说实话，我并没有想好，今晚看到的一切，让我震惊，直觉地就开始逃避，我不是很有经验，不知道遇到这样的事该如何处理，只是本能地对莫嘉柯有点不满，他一直对我很坦白，甚至坦白地告诉我他没有爱上我，让我深信他是诚实的，真诚的，忽略了很多本应该考虑的因素。但是，他却不动声色地隐瞒了他心底深处最深邃的情感，如若他一开始就告诉我有这样一份情感存在，我想我是不会卷入这场漩涡的，联想到苏榭反常的态度，我似乎明白她在担心什么，儿子对前妻旧情难忘，她担心我受到伤害，这或许就是她数次欲言又止终于没有说出来的话吧？

“木兰？”莫嘉柯有点不安，眼中的忧色又增添了几分，我这才发现自己沉思得太久了，我勉强笑笑：“我也不知道，我心里乱得很，我要好好想想，你不要逼我，而且——”我看着莫嘉柯，坦白地：“不止是我，我觉得你也该好好想想，不要怕伤到我，幸好我们走得并不远，随时可以回头的。”

“随时可以回头？”莫嘉柯的眼神暗了暗：“原来你还可以回去，可是，我已经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

我气急，莫嘉柯用的是责备的语气，仿佛我是背叛者，他真的是莫名其妙，是谁把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他回不去？也不想回去？或者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害怕回去吧？

莫嘉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的声音越发地低沉：“我和许阅，不是你想的样子，我和她早已结束了，很多年以前就结束了。”莫嘉柯最后一句说得很肯定，与其是说给我听，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

“真的结束了吗？”我淡淡地：“我是说心里，你真的结束了吗？连我都看得出来没有，你又何苦骗自己。”

莫嘉柯脸上掠过狼狈的表情，这样的表情在他脸上出现还真是稀罕，我暗地里偷笑，总是被他教训，今天总算逮着机会教训他一次，不过心底没由来地微微泛疼，我好象并不希望有这样的机会。

我轻轻地拍了拍莫嘉柯的肩，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很灿烂：“先由你决定要不要对我讲这个故事，然后再由我决定要不要听这个故事。我希望你能够对自己诚实一点，不是冷静，而是诚实。不要怕伤害我，我没有那么脆弱——”我轻轻地笑：“不要总想着你不能回头，这世界上的事，没有什么是不能的。”

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劝莫嘉柯回头，在我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并不单纯之后，我是清醒还是迷糊？是冷静还是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