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春暖花开（1 / 1）
苏榭的反常，有很多种可能，但一定都与莫嘉柯有关。
想要弄明白，最简单的方法当然是直接问莫嘉柯，但是，张了几次口，都硬生生地把话收回去了，总觉得时机不够好，下一次，下一次再问会比较好，也想着下一次一定要问，不过到了下一次——还是觉得时机不够好，于是又等再下一次，再再下一次——终究没有问出口。
我到此时才发现，饶是我和莫嘉柯从前再熟，做朋友和做女朋友还是有很大的分别，我以前想得太简单了，作为朋友，我对莫嘉柯的了解已足够，但是，作为男人，我对他几乎一无所知，袁朗所说的冒险我终于能够体会到了，我和莫嘉柯之间尚有许多问题，选择和他在一起，我好象真的象袁朗所说的，勇敢得近乎愚蠢。
莫嘉柯对我的态度与从前无异，至少察觉不到有太大的分别，当然细微的差异还是有的，譬如最近他便很少骂我，以前他经常当着一干人的面骂我傻，只几乎成了他的习惯，总说多骂骂有助于我成长，现在关系不同了，骂的频率自然少了，骂的语气与之从前也有很大的分别，客气了许多，多少还有些宠溺恨铁不成钢的成分，最不一样的是若是别人附和着说我几句，以前他总得意地要我好好听听，现在的反应却是马上板起脸，一脸的不高兴，仿佛昭告天下，许木兰只有他骂得，别人骂不得。说实话，这样的感觉还不错，我很担心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太平淡，这样温馨暧昧的小细节，让我窃喜不已，也有一种真实感，我和他，到底是不同了。
我这才发现，我并不如自己所说的那么淡然，那么不在乎，从前不在乎，那是因为他只是朋友，我不必在乎，也没有资格在乎，但现在，就算不爱，却还是会多心，原来我没有想象的那么豁达，也不是象自己想当然地那么不在乎。
发现了这一点，我有点担心，我怕重蹈覆辙，若即若离，收放自如，我牢记袁朗的教诲。我想收放自如，我告诫自己，决不能象上次一样全情付出。
莫嘉柯一位世伯的生日酒会。他必须参加，我自然也被要挟着来陪他。说是陪他，可看架势他是来推销我的，介绍了一堆人给我认识，开始我还记得谁是谁，他的名字，是干什么的，可人一多，我的脑子就晕了，到最后，根本不记得谁是谁，只知道见人点头，微笑，这就对了。加上脚上的新鞋挤脚，鞋跟又细又高，站久了我真的有点吃不消，我开始极力忍着，可看莫嘉柯谈性正浓，似乎一时半刻也停不下来，我实在吃不消了，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袖，悄声地：“我去沙发那里坐一会儿，你慢慢聊？”
莫嘉柯看了我一眼，吃了一惊：“脸色怎么这么苍白？不舒服吗？好，我们过去休息一下。”
我轻轻地摆摆手：“不用，你接着聊，我坐一会儿就好了。”我压低了声音：“我没事，鞋子有点挤脚而已，坐一会儿就好了。”
我冲大家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快步离开，若不是顾及形象，我真想一头栽进柔软的沙发里，我选了最角落的沙发坐下，看看四下里没人，我轻轻地松开了脚下的鞋，舒展了一下几乎缩成一团的脚趾，不经意地发出一声满足的轻呼，我慌忙捂住了嘴巴，还好没有别人注意到，否则可真是丢脸丢大了，我怕再生事，打算先把鞋子穿起来再说，未及我动手，一个人却先于我蹲了下来，是莫嘉柯。
他竟然要替我穿鞋，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别，脚脏，我自己来。”
莫嘉柯似乎听而未闻，抓过我的脚，小心翼翼地替我穿上，他的动作迟缓，却很镇定，我已经听得旁边不时传来窃窃私语，我越发地紧张，忙催促道：“好了，不要穿了，我自己来。”
莫嘉柯仿佛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一丝不苟地替我穿好鞋，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俯过身子，在我耳边低声地说了一句：“我愿意一辈子替你穿鞋。”
莫嘉柯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盈盈的，漆黑如墨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我，我不由脸红心跳，竟是不敢再去看他含情脉脉的眼睛，只是红着脸，低声骂了一句：“不正经。”
莫嘉柯发出一声低笑，不过也没有继续逗我，他在我身边缓缓地坐下，突然问了一句：“木兰，你觉得不自在吗？做我的女人不自在吗？”
我以为自己的伪装很成功，见到每一个人都矜持地笑，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想不到还是被轻易看穿了。我点点头，承认：“有点，以前也不是没来过这种场合，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有点不自在。”
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只是没有说。以前来这种场合，是过客，远远地看风景，风景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大不了转身离开就是了。但现在不同，我已经是其中的一份子，不管好坏，我都得在这里，这给了我很大的压迫感，我有点不安。
莫嘉柯很专注地看着我，我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莫嘉柯轻轻地抓过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轻轻地摩挲着：“你不用担心，这种场合，你若不喜欢，不用强迫自己喜欢或者习惯，我和你在一起，不是要你过和我一样的生活，是过你想过的生活，有我陪伴的你想过的生活，你喜欢的生活。”
我仰起头，愣愣地看着莫嘉柯，我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他想要给我的是这样的生活。莫嘉柯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的酒会，不过还是强迫你来了，因为我想介绍这些人给你认识，他们可以成为你的新客户，我知道你喜欢自己的工作，可能不喜欢我插手帮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过得轻松一点，可以帮帮你。人我已经介绍你认识了，如果你觉得想靠自己的能力，觉得我替你铺好了路没有挑战性，没有成就感，你可以不去找他们，选择权还是在你自己手上。木兰——”莫嘉柯的声音里有一丝不确定：“你不会怪我多事吧？”
我若怪他多事，那我就是天下最不识好歹的人，我激动地看着莫嘉柯，良久才吐出一句：“你会把我宠坏的。”
莫嘉柯冲我调皮地眨眨眼睛：“我是把你当女儿来宠的，怎么都不过分。”
如果我一开始就遇到的是莫嘉柯，可能没有今日的感慨，不过，先遇到了袁野，再遇到他，有过先前的经历，才发现别人宠被人疼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我有些激动地看着莫嘉柯，正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莫嘉柯的表情变了，变得很阴郁，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某处，一动不动，然后缓缓地站起身，因为我的手仍被他抓着，只好也被动地站了起来，我发现莫嘉柯的整个身子都是僵硬的，背挺得很直，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移动过，死死地盯着前方，连我唤他都没有听到，出了什么事吗？
我顺着莫嘉柯的眼光朝前看去，是一个女人，年纪不是很轻，但是很有气质，穿着黑色的礼服，浑身上下唯一的点缀就是耳朵上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黑与白的完美组合，加上她那精致纤细的五官，看上去的确让人赏心悦目，但是，以莫嘉柯的见识，再怎样的美女他都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他们是认识的吗？
我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那人似乎觉察到了莫嘉柯异样的目光，脸转向了我们这边，在眼光触到莫嘉柯的瞬间，她笑了，浅浅的笑容自唇边慢慢漾开，她笑得极美，如昙花在月夜下静静地绽放，美得动人心魄，这样的笑容让我不由自主地连呼吸都变轻了，我忍不住抬眼想看看莫嘉柯的反应，却觉手上一阵剧痛，莫嘉柯死死地攥着我的手，他的力道很大，捏得我有种骨头要碎掉的感觉，我吃痛不过，差点就叫出了声，莫嘉柯却根本未觉，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人，我从未见过莫嘉柯这样冰冷阴郁的眼神，他一直让我有一种温暖如冬阳的感觉，这样冷冽的眼神，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一直是淡定从容不喜形于色的，但现在，任谁都看得出他已忍耐到了极点，随时都可能爆发，这哪里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冷静、淡泊、不动声色的莫嘉柯，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那女人笑容益深，竟向我们走来，她走路的样子婷婷袅袅摇曳生姿，煞是好看，我不由地又朝莫嘉柯看了一眼，他的身子绷得更紧，整个人似乎被一种异样的紧张与不安笼罩着，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手也不自觉地加大了力道，我的三根手指被他死死地捏住扭作一团，我甚至能听到骨头咯咯作响，我本极力想忍住，到底吃痛不过，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莫嘉柯似乎这才清醒过来，忙不迭地松开我的手，俯下头，一连声地：“对不起，弄痛你没有？”
我摇摇头说了声没事，莫嘉柯正要说什么，却见那人缓缓地走过来，在我们面前站定，离得近了，才发现她近看更美，精致得近乎完美的五官，她的眼睛尤其漂亮，象一泓深潭，深不可测，却又不自觉地让人深陷其中，我深为一个女子都忍不住被其吸引，更何况男人呢。
她冲着莫嘉柯微笑，缓缓地伸出了手：“嘉柯，许久不见，你还好吗？”
莫嘉柯似乎听而未闻，对她伸出的手更是视而不见，甚至把眼睛转向了窗外，这更不象是莫嘉柯的做派，他从不把喜恶摆在脸上，他告诫过我，不要让人轻易看穿了自己，今天，他竟然连起码的礼貌都没有，我对眼前的女人真是充满了好奇。
莫嘉柯当场令人下不了台，那人却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伸出的手也没有缩回去，而是转向了我，虽然我跟她根本就不认识，但是她对我笑起来却象老朋友般熟捻，声音有点沙，但很好听：“是嘉柯的朋友吗？你好，我是许阅。”
许阅？许阅？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而且人也看着很眼熟，我终于想起来了，难怪似曾相识，她竟然是大明星许阅。
许阅的电影我几乎每部都看过，社会最底层挣扎的小人物，豪门怨妇，青春洋溢的少女，她演起来无不惟妙惟肖，她的作品不多，但部部都是精品，每个角色都很出彩，是最低调但也是最光芒四射的女明星。只是最近几年去了好莱坞发展，国内娱乐新闻很少有她的消息，加上真人与电影电视里还是有稍稍的不同，所以我才一下子并没有认出来，想不到莫嘉柯竟然跟许阅这么熟，我有点受宠若惊，慌忙握住了她的手：“你好，我是许木兰。你的每部电影我都看过，我很喜欢你，你真漂亮。”
“是吗？”许阅轻轻地笑了一声，用手拨了拨鬓边的碎发，简单的一个动作却是风情万种，眼中轻轻荡漾的笑连身为女子的我，心都咯噔了一下，她轻轻地摆摆手：“不行，老了，老了。”
我正犹豫是否要问她要一个签名，顾忌到莫嘉柯的感受，不应该做这样的蠢事，但是，机会难得，错过了岂不可惜？正犹豫间，莫嘉柯突然伸出了手，紧紧地揽住了我的腰，他此时似乎终于镇定了下来，冲许阅淡淡地点点头：“徐总来了，我和木兰去打声招呼，失陪。”
也不待许阅回答，搂着我就往前走，他的力气很大，我的整个人都扑在他的身上，连抬头都很困难，更不用说和许阅打招呼了，我被动地几乎是被莫嘉柯挟持着往前走，却听身后传来许阅的声音，微微地有些颤抖的声音：“嘉柯——小问好吗？我想看看他——”
莫嘉柯猛地站住了，我偷偷地抬头看了看他的眼神，愤怒得几乎要喷出火来，过了许久，他才咬着牙：“休想！”
我知道许阅是谁了，莫嘉柯又为什么会如此失态——前妻，莫嘉柯的前妻。一直困扰我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不过真是个让人意想不到，吓一跳的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