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再见张良(1 / 1)
打开电脑,手不受控制地驱动着鼠标去找到那个文件夹,一级级目录点开,直到打开那个视频文件,手才收回来,一颗心也终于收了起来。
那是一段银行的监控录像,他找了很久才找到的。
银行的大门开开合合,来往的人进进出出,一切与往日没什么差别。直到一抹纤瘦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
一袭长裙,一个挎包,身影娉娉婷婷,其余无他。纵然看不清她的脸,他也知道是她。她进门后便在等候区坐下静静地等。即便她不说不动仍酿成他心中最痛的风暴。
过了少许时间,她起身去了柜台处,取完钱便转身离开。
只有这一霎那,他才看清她的表情,无喜无忧,风平浪静。他找过很多次,仍找不到一点波动。只是一愣神的功夫,她便走出镜头,也走出他的视野。
这是曾木兰在北京的最后的映像。
姜瑜习惯地点了重放,黑白两色的画面沉默地在他眼前播放。他已经这样看了无数次,现在即便是他闭上眼,他也清楚知道画面上她的一举一动。
他这般想她,脑海里全是她的身影。
没有她的日子,他是如此煎熬。满世界搜寻不到一丝关于她的消息。她的窗户始终暗着;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她的身影永远停留在走出镜头的一瞬。他多想骗自己相信,她只是如以往一般出国了,但是出入境处没有她的出境记录;领事馆里她的护照已经过期了;她在波士顿的公寓没有她的踪迹。她旦夕之间人间蒸发地无影无踪。她在他的希望被击得粉碎后,又给他沉重一棒。
没有他的日子,她过得如此舒心。
他的桌子上散乱地放着一堆照片,一张一张里全是最近这段时间里的她。
报刊亭前的她,接过最新的杂志,脸上露出的全是欣喜;
小饭店里的她,面对着一大锅鱼锅片片,形容里无一不是满足;
即便是面对一个普通邻居,大约只是打个招呼,她也能笑逐颜开。
如果不是:
阳台上的她,拿着被染成污七八黑的衣服,一脸的沮丧;
诊所里的她,忍着医生处理伤口时的痛,强颜欢笑
海边独行的她,踩细浪听涛声,整个人笼罩在巨大的忧郁中。
他真的不相信那个小渔村里的女孩是她。
拿着她在海边时候的照片,
他是否可以奢望,她在不如意时,曾经有那么一刻想起过他。
照片堆的最底下是罗西的详细资料。
姜瑜有一刹那想起,他曾在私房菜馆见过他,当时一个乳臭未干的男孩就站在曾木兰的身边。她推掉了他为她提前十多天订的位置,为的竟是赴另一个男人的约。造化弄人,他取消掉的预定到最后仍是她去吃,只是陪她的人不是他。
那个男孩,不过才十九岁,乳臭未干,竟敢带走她,他看到他的那一刻杀了他的心肠都有。
秘书打电话进来,“张先生来了。”
“让他进来。”姜瑜淡淡地吩咐道。
这个世界如果是一片苦海,如果注定他苦苦挣扎不得解脱,那他绝对不会放她逃出生天。
放下回忆,曾木兰拿出手机浏览许久不曾看的手机短信,一条条全是未接电话的提示消息,一条条未接电话号码都显示着姜瑜的名字。这能说明他一直在找她吗?那他找她做什么?她淡笑,关上手机睡觉。
梦回曾宅,又或似旧日的大院。
她和姜瑜隔窗相望。他的面容已经模糊,不似年少时,也不似旧时。他不说不笑,立在大院中央,突然转身离去。霎那间电闪雷鸣,她窗前的梧桐树轰然倒下。
她噩梦惊醒,冷汗涔涔。
此时窗外已经下起了雨,雨不大,扬扬洒洒地飘落,滴滴答答地敲打着窗户,好似情人的手,撩动着她最脆弱的心弦。
回过神来,才想到此时已是天凉好个秋,如今又下了雨,一层秋雨一层凉,明天应是怎样的秋寒袭人?
雨下了一晚上,到第二天早上已经是雨霁云淡,临近傍晚时,已经没有了下过雨的痕迹。
她在她的楼下看见了张良。
他站在她的楼下等她,此时无风无雨,红霞满天。
仍好似时空轮回,两个人一下子回到波士顿。
那时的他,清爽、帅气、自信、虽有些疲惫也难掩意气风发。
此时的他,减了几多精神。
她有多久不曾见他?他有多久不曾见到她?
她问他:“吃过饭没有?”
他摇头。
此时她已经吃过晚饭,她带他去她经常吃饭的小店。
不一会老板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招牌菜。
他只夹了几筷子,就放下。他的右手握住她的左手,拇指缓慢地摩挲着坑坑洼洼的伤疤。曾木兰觉得窘迫,抽了几次,都被他紧紧地握住。
“是不是很疼?”他问。
她笑道:“已经不疼了。”
她到底是爱美,去买了纹身贴纸。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贴在手腕处,一低头便能看清楚,两天不到,她便失了兴趣,依旧撕去露出触目惊心的伤疤。
张良注视着她,神色复杂。
这么大的伤疤,她得多疼。她自小娇惯,得哭得多伤心。那时他偏偏不在她身边,不曾见到,不曾安慰她,而现在她已经不漏分毫,笑得风淡云轻。
“兰兰,你太任性了。”张良沉下脸教训她说:“你怎么能一声不吭地跑出来?”
曾木兰仿佛没听见,径自问道:“你觉得这家店里的菜做得这么样?”
张良竟一本正经尝了一口说:“比我做的差多了,我做的那么好你都挑剔,现在居然给我推荐这么难吃的东西,你的品味降了许多。”
“是吗?”曾木兰尝了一口说:“可能是你做菜的水平提高了吧,明天做给我吃吧。”
“好。”只要你愿意,为你做一辈子都可以。
回去的路上,夜凉如水,张良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回头问曾木兰:“你冷不冷?”
曾木兰摇摇头,指着夜空说:“你看,好美啊。”
头顶上的天空,如一匹无垠的黑缎子,点缀在上面的是满天闪烁繁星。在繁星里,能清晰找到银河和其中的牵牛织女星。
她说:“如果牛郎和织女生活在现代,说不一定两个人争取一下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不可能的,”张良看着星空无限感叹说:“如果在现代,织女会爱上牛郎吗?即便是她会爱上他,门第差别仍然在的,他们不可能在一起的。”
曾木兰仿佛想起什么来,问道:“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张良盯着她的眼,说道:“是姜瑜告诉我的。”他这样说时,她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惊变。张良悲哀地想,原来她真是为他远走他乡。即便是她要订婚,她能舍弃他,她亦然舍弃不了姜瑜。
这么多年来,不只他在无望的感情里从未变过,她也不曾变过。原来她这般坚强,即便她和姜瑜天各一方,即便姜瑜从未给过她一点回馈,即便她可能知道姜瑜在放浪形骸,她也苦守着一份无望的感情,不肯放弃。
曾木兰怔了怔,原来那天晚上是真的,他真的来过。
曾木兰抓住张良的手说:“如果可以重来一遍,我情愿我一开始爱上的就是你。良哥哥,如果有一天我一无所有了,你是否愿意……娶我,还像以前那样对我好?”
星空再美,美不过她的眼睛。张良有一刻的动容,抓住她的手说道:“好。”不管有没有那样一天,他都愿意等。
风过处,凉意袭人。她眼眸的惊慌已经逝去,有些尴尬地看着他。张良好笑自己的小题大做,局促地伸出手,拂乱她一头的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