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又忆童年(1 / 1)
马路上来往的车辆就不多,出租车就更少了。曾木兰张望了几分钟,没招到车,她便等不及了,直接往家里跑。
同样一条路,来来回回走了几十遍,第一次感到这么长,怎么跑也跑不到头。脚歪了,鞋跟断了,梳得整齐的发髻乱了,这些她都顾不得了,只想着往家跑,等到家的时候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泪已经湿了满面,她连家门的锁眼都找不到,手颤抖着插了几遍才对上。
进了家,关上门,又加了一道锁,仍嫌不够安全,索性把所有的窗帘也都拉上,家里的光线一下子就暗了下来,即使周围都静悄悄的,心里仍然忐忑。她的手机里上没有存她父母的电话,她凭着记忆拨了很多遍都打不通,索性改拨家里的电话,试了几遍仍是打不通。她急得狠狠地把手机掼在地上,看着四分五裂的手机,才想起自己换手机了,新的手机号根本没有给她父母。
幸好她离家的时候,她的旧手机带在身上,开机之后便是不绝于耳的短信声,她也无暇他管。拨曾和的手机仍是不通,只好打孟广美的,响了两声就被挂死。木兰想再拨过去,孟广美已经打过来了:
“兰兰,你现在还好吗?在哪呢?”语气里满是焦急和关切。
曾木兰哽咽地喊了一声“妈~”就说不出话来,拿着电话只是哭。
她一直觉得她父母不关心她,不在乎她,当初她一狠心就从家里跑了出去,除了曾老爷子给她买的保险,什么都没带。
她什么话都没有跟她父母说,只在自己的梳妆台上留了一个字条,写着“我出去散散心,你们不要找我”的字样。她以为她父母不会关心她,找她也无非是逼她嫁人,她索性断了干净。为了怕被发现踪迹,特意选择了火车,到了这里手机都不曾开过一次。她真的是下决心逃离那个地方,在初到这个小城的时候她甚至都不曾梦到过自己的家,连想都不曾想过。
直到现在她才发现,原来她就如《小飞侠》里迷失了的小孩,家和妈妈被她刻意埋在心里最深的角落,不被触及便不会想起,一旦想起就会牵出无尽的缱绻情意。
孟广美只当她出事了,语调愈发慌乱了起来:“兰兰,别哭,告诉妈妈你在哪,妈妈马上过去。”
“妈,我没事,”曾木兰想起,许多年前她也曾这样说过,忍了好久才止住抽泣声问道:“妈,我看到那则新闻了,我哥撞人的事情是真的吗?”
电话那边沉寂了很久,曾木兰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他父亲的书房,三个人各坐一隅,想着自己的心事,心里盘算着无非都是曾家的命运。
“是真的。”孟广美缓缓说道,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痛心。
“那我哥现在怎么样了?我听说已经被拘留审查了。”最后的一线希望也被扑灭了,曾木兰只觉得心只掉进冰谷。
孟广美却没有答她,避过这个问题问她:“兰兰,既然你跟夏家的婚事取消了,我跟你爸爸想安排你出国。”
“妈,我不想出国。”曾木兰顿了顿说道:“我现在在国内挺好的,我想回家了。”
孟广美叹了一口气说:“如果你不想出国,就先不要回来。”
直到晚上躺在床上,曾木兰还在想着她母亲的这句话。
以前总认为她母亲不喜欢她,仿佛一直在嫌她不够有气质,嫌她够不上曾家的体面,嫌她一直对不起家里的培养。现在想想其实也不全是这样。
八岁的曾木兰,已经脱了乳臭,出落成一个美人胚子。不过这只是表面上,只停留在大人跟前。只要离了大人的眼,一下子就变成了一个跟姜瑜臭味相投的假小子,姜瑜的闯祸捣蛋没有一次是少了她的参与。不过因为有曾老爷子宠着她、护着她,能传到孟广美耳朵里的少之又少。
但毕竟还是小孩,一不小心让孟广美抓了个现行。
彼时正好是清明,曾和和孟广美回京扫墓祭祖。
彼时正好是草长莺飞,忙放纸鸢的时节。
曾木兰因为她母亲回来,被关在书房里写簪花小楷,临的是一首《临江仙》:
庭院深深深几许,云窗雾阁春迟,为谁憔悴损芳姿。夜来清梦好,应是发南枝。玉瘦檀轻无限恨,南楼羌管休吹。浓香吹尽有谁知,暖风迟日也,别到杏花肥。
正临到无聊时,姜瑜敲窗叫她。她探出头去,正好看到他手里拿的风筝,不禁喜上眉梢,急急忙忙地窗户上跳出去,跑到姜瑜面前,还做了一个“嘘”声的动作,随后伏在姜瑜耳边嘀咕道:“轻声点,我老妈来了,如果让她知道我跑出来非骂死我不可。”
姜瑜了然地点了点头。
大院里有一块的空地,做成了广场,那天的风力也正好。两个孩子站在广场上鼓捣了半天,也没把风筝给放起来。突然平地里起了一阵旋风,曾木兰尘世把风筝往天上一送,风筝就飞起来了。
可惜两个人高兴没多久,风劲刚消失,风筝就笔挺挺地栽倒广场旁边的松树上了。两个小孩立马傻了眼睛,虽然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燕子风筝,但是那时那地却是他们俩最中意的玩具。
等回过神来,曾木兰便撺掇姜瑜爬到树上够下来。不用她说,姜瑜自己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那个松树虽然有些年头,但对一个十二岁淘气惯了的小男孩来说还是很好爬的。姜瑜蹭蹭几下就爬上去了,站在树枝上不急着捡风筝,径直看起墙外的风景。
倒是曾木兰在下面等急了,跺着脚喊道:“瑜哥哥,快点去拿风筝。瑜哥哥,你在看什么呢?瑜哥哥~~”
姜瑜这才转过身对她说:“兰妹妹,上来,我发现个好玩的,快点。”
八岁的还是淑女的曾木兰看着高高的松树干着急却没有半点办法。
“真笨,”姜瑜看了她几眼,不得不从树下下来,从家搬出几把椅子,摞到一起,然后扶着她爬上了树。到最后一把椅子的时候,姜瑜先爬到树上,然后再设法把木兰扯上去。
两个人努力了半天,木兰终于一只腿够着了树枝,另一只腿却因为太用力,一下子把椅子全部蹬翻在地。
外面确实很热闹,一个耍猴的艺人在墙外支了一个摊,此时正好鸣锣开演。两个小孩抱着树聚精会神地看小猴子的各种滑稽表演,不时被逗得前仰后合,全然没有预料到接下来的窘境。
“瑜哥哥,怎么办?我下不去了。”曾木兰抱着树,看着脚下摇摇晃晃的树枝,心惊胆颤。
“眼一闭,抱着树,就滑下来了。”姜瑜站在树下喊道。
曾木兰吓得直摇头:“我不敢,我害怕。”声音里已经带着哭腔了。
姜瑜没办法只好把椅子重新摞起来,然后站在下面指挥道:“扶着椅子下来吧。”
木兰哆哆嗦嗦地从树上缩下身子,脚刚踩到椅子,椅子就使劲地摇晃了起来,吓得曾木兰脸色都白了,却没有办法再回树上,只好吊在半空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姜瑜也吓坏了,安抚她说:“兰兰别怕,你坚持一会,我去叫人。”说完就一溜烟跑掉了。
她能不害怕吗,那时候还春寒料峭,而且已近晚上,没过多久她的手就被冻麻了,脚下的椅子越发摇晃的厉害。曾木兰再也顾不得什么了,放声大哭:“妈妈,妈妈~~”
“兰兰,别哭,告诉妈妈你在哪,妈妈马上过去。”那时候她妈妈也是这样喊她的。她当时当真就不哭了,抽抽搭搭地等着她妈妈把她另外取了一把椅子把她从树上抱下来。
她那天真的吓坏了,一直赖在她妈妈怀里,完全没看到站在大人身后的姜瑜一脸关切的表情。
那天晚上她妈妈也不烦她,一直任由她黏着她,还给她唱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