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1 / 1)
晋王府。
晋王爷宁浔和王妃正在用早膳。
晋王爷道,“早上是不是还要进宫一趟?”
晋王妃道,“不去。”
晋王爷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晋王妃冷哼一声道,“实在是个难伺候的主,我那日不过一时口误,说她娘家比不上别家,一下子就和我翻脸了。什么东西,以为自己飞上枝头就是凤凰了,无依无靠一个贫女,若不是我们里外帮衬着,还不知道成什么样子!现在就敢这样对我们,等以后我们把他儿子推上去,也不一定惦念我们的好。王爷,我看不如就此收手罢。”
晋王爷道,“虽然这样,也不是想收手就收手的,朝中情形你也知道一二,这么些年,我的权也被削得差不多了,再畏畏缩缩,只怕将来连家业都保不住。老六将来总是要把位子传给儿子的,皇后那边的老大宁瑞是溱王留下的,老六对他再怎么视如己出,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他,五皇子宁瑜往下的兄弟几个,母亲位份都低,接承大业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就是老二宁琨老三宁琮和老四宁玮了,皇后那边的宁玮不用说了,苗妃那边的宁琮更是没有我们操心的份,也就只有路妃身边的宁琨了。”
晋王妃道,“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总觉得,宁琨那孩子太过懦弱,怕是难成大事。”
晋王爷冷冷一笑,“我看中的就是这点,若真是顺利把他推上去,他必定对我感恩戴德,路妃再怎么难缠,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干涉朝政,必然就要倚重我了,到时候把握重权还是小,说不定……”
晋王妃听到这里自然明了,也是一阵心动,不禁笑道,“要这么着,我受多大委屈也心甘如饴了。”
晋王爷呵呵一笑,又道,“她上次不是说要找什么旧日的玩伴嘛,我派人四处寻找,不日就有消息,你哪日顺便带进宫去,前次的不快必然烟消云散。”
万福寺。
寺庙内的景色依旧,灰瓦,白墙,晨钟,笼罩在一片肃穆寂静之中。
宁瑞也不自禁放低声音,道,“母亲,这个寺庙好神秘。”
宁玮笑着道,“哥哥是不是觉得来到佛门圣地,说话也要放轻缓。”
言御道,“你们平日在宫墙里,再怎么知法守礼,多半都是为规矩所约束,现在总算也知道,有些地方是让人从心底宁静平和淡然的了。”
宁玮道,“宫里的奴才们说话做事也都是轻声细语,宫墙四处也都是干净爽利,怎么却不能给人这样的感觉呢?”
言御道,“心态,因为心态不同。”
宁玮道,“什么是心态?”
言御微微一笑,“你们还小,以后会明白的。”
在前面庙堂上香祈福后,仍旧往后院来。
接待的僧人已经迎上来,合掌施礼道,“施主是要找悟远主持吗?”言御微笑道,“麻烦师傅通传。”僧人道,“悟远主持一早下山访友去了,施主若是想见,请等上一等。”
言御微微一愣,悟远常年在山上修行,甚少出门,今日却出门访友去了?这样想着,已微笑着道,“那么我们就到禅房等一等。”
僧人在前面引路,忽然又跑来一小沙弥,对僧人耳语几句,僧人听了一怔,半晌对言御道,“恕小僧招待不周,施主请自便。”施个礼,匆匆走了。
平日上完香后也都来后院稍事休息,所以很是熟悉,不一会儿已经来到后院。宁玮宁瑞难得能出宫,总算解了枷锁,言御见他们神情,知道他们想要好好玩闹一番,便让他们自己四处玩玩,两兄弟欢笑着跑远了。
言御看他们欢腾,也不禁微笑起来,暂且也就不往平日休息的禅房去,顺着廊子散步。
后院只向南一排房子,历时久远,却修葺得整整齐齐,另外三个方向由矮墙围起,墙边都是浓郁的树木,高大粗壮,都有百年的树龄,春日里枝叶繁茂,把小小的院落遮蔽得幽暗静谧。
不知不觉踱步到廊底,便立住脚部,缓缓舒了口气。廊底正处在墙角处,一枝爬山虎爬满矮墙,攀附在墙边的树上。树上的叶子‘沙沙’作响,言御站立一会儿,便就要转身回去。刚要转身,忽听得一阵轻轻的诵经声。微微一怔,不禁停住了脚步,四下打量一番,才发现廊底竟还有一个小小的房间,因为在墙角处,又有藤蔓枝叶遮掩,不细看几乎看不出来。
她忽然停住脚步,身后的秋痕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轻轻唤了一声,“娘娘……”
声音虽轻,已经惊动了房内的人,房内传来一声厉喝,“什么人?”话音未落,一人已经窜出房来。
言御只觉眼前一花,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是个中年和尚,粗黑的眉毛,炯炯双目,左边的面颊有很深的一道伤疤,露着狰狞的红肉,身形魁梧,四肢粗壮,一套不合身的僧袍穿在身上,袍角足足差了老大一截,脑袋也不像一般僧人那样剃得光光的,新长出来的黑硬头发不屈地伸张着。虽然衣着打扮都是和尚的样子,看起来却是个习武之人,少不得是个武僧了。
秋痕抢上前来挡在言御面前,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和尚见是两名女子,微微松了口气,仍然警惕地瞪着两人,沉着声音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擅自闯到后院来。”
秋痕高声道,“好无礼的和尚!我家夫人是这寺里的贵客,岂容你如此放肆。你们悟远主持极佳的修养,倒有你这样的门徒。”
那和尚见说出悟远来,知道必然是香客无疑,冷静下来,施佛礼道,“小僧一时失礼,还请施主见谅。”
言御忙微笑还礼,“打扰师傅清修了。”
不远处传来呼叫,是宁瑞的声音。
“弟弟你小心啊,站稳了,不要怕,我在下面接住你。”
言御一惊,转身走出廊子,后面的两人也连忙跟上来。
西边院墙边的一棵树上,宁瑞正仰着脖子向上看。树上的宁玮左手扶着树枝,右手里捧着一只雏鸟,正探着身子向前,努力地想要把雏鸟放进窝里。
原来两个人在树下发现一只雏鸟,便想把它送回窝里,这种爬树上墙的事一般都是宁瑞做,偏偏那鸟窝所在的枝丫并不粗壮,承受不住宁瑞的重量,宁玮就责无旁贷地上去了。
秋痕就要抢上前去,被言御一把拦住了,言御低声道,“别惊吓到他们。”
宁玮小心翼翼地把雏鸟放进窝里,转身就要下来,看着这高度,眼前就是一花。宁瑞知道他兄弟怕高,忙道,“弟弟,你别怕,我上去接你。”三两下爬到树上去了。他上来,树承受的重量就大了,树杆轻轻晃动起来。宁玮连忙道,“哥哥,你别上来,树要倒了。”嘴里正说着,恰踩到一块青皮,脚下一滑,摔下来。宁瑞在下面看着,连忙伸手去接他,一把抓住了宁玮的手臂,就要往上拉,他年纪小小,哪里有这等气力,并且他的落足点也很不稳当,宁玮一坠,他也跟着掉下树来。
言御只觉面上一麻,心中一沉,握紧手中的帕子扑向前去。
身侧掠出一道身影,飞鹰展翅,迅疾地飞上前去,接住落在空中的宁瑞宁玮,一手抱一个,在空中旋转一圈,便似收翅的老鹰,稳稳落在地上。
两个孩子摔下来,也没有发晕,只稍微一个怔愣,发现自己平安无事地落在地上,抬眼看着救命恩人,发出一声洋溢崇敬的轻呼。
山道上,悟远送言御一行人下山。
秋痕在前面带着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不时回头看向后面,后面,言御与悟远正说着什么。
言御笑道,“这次多亏明道大师出手相救,下次定然备重礼相谢。”
悟远微笑道,“出家人是佛祖的使者,行善自然是应该。不过施主若是想谢,倒有一事乘机相求。”
言御笑道,“大师请讲。”
悟远看向山间风景,缓声道,“明道籍贯徽州,父亲是朝廷钦命的盐务承供商,正元二十七年,当时的徽州巡抚缪克炎想插手盐务,提出入干股的要求,条件是允许明道的父亲私运私售,被明道的父亲断然拒绝,恼羞成怒之下,缪克炎以莫须有的罪名剥夺他家的承供商职责,明道的父亲自然不服,只是还不等他上告,全家老小已经被灭口,连带房子一起烧了个干干净净。”
“那明道?”
“明道自幼反叛,十八岁那年因打伤人,被父亲赶出家门,得遇高人,学了一身好武艺。听到家里的噩耗,下山追查原因,年纪气盛,一怒之下用以牙还牙的手法,杀了缪克炎全家,犯下血案,从此成为各地府衙捕快捉拿的对象,在逃跑的路上,又伤了数十条人命。仓惶逃命那么多年,心力不足,某次杀退追兵后逃到山上,恰巧被贫僧所救,就一直安身于本寺。”
言御道,“大师想做什么?”
悟远微笑,看向言御,目光明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言御淡淡一笑,“大师若想救人,大可直接找故友帮忙,又何必兜兜转转,荒废时间。”
悟远微笑,“出家人不打诳语,悟远适才下山正是为了此事,只是佛家有佛家的理,官家有官家的道,明道毕竟伤人甚多,故友也有所为难,思忖再三,只得相托施主。”
言御道,“大师神闲气定多胜往日,看来是成竹在胸。”
悟远依然微笑,“施主一心向善,自然不会推委。”
言御幽幽叹气,恍然一笑,低声道,“‘一心向善,定然可以蓬莱不远’,这个蓬莱在哪里呢?”忙又侧脸微笑,“既然有那么多内情,回去以后我会和皇上提一提。”
悟远微笑施礼,“那就真的多谢施主了。”
言御笑道,“大师先不要急着道谢,还有一件事相求。我那个大儿子,从小秉性较为急躁,行事也透出鲁莽,我想让他常来寺里,学习佛法。”
这样一说,悟远已经明了,道,“皇子是社稷的未来,若能传承佛法,满怀仁慈之心,是百姓的福气。”
言御笑道,“他们兄弟从小要好,念书生活都是在一起,所以两个孩子会一起来。若是大师同意,明日我带他们来拜师,大师也不要谦虚,原就是应该。以后每月初一十五两日,他们会来学习,我也不会次次都跟着,请大师照顾一二。”
御花园里,几位妃嫔正悠然闲逛着。
苗妃笑着道,“这花园里的花,开的就是好看。”
何才人附和道,“是啊,您看这姹紫嫣红的,多招人欢喜啊。”
路妃伸手摘了一枝玫瑰,送至鼻前嗅了嗅。
何才人看了就笑道,“路妃娘娘也喜欢玫瑰?原以为路妃娘娘只喜欢梅花呢。”
几个人就用手帕捂住口鼻,嗤嗤笑了起来。
路妃面色一僵。
还不等她发作,苗妃已经笑着调解道,“何才人这话说的,女人哪里有不爱鲜艳的。红红艳艳虽然老被批判俗气,要我说,那都是历代文人的嫌隙之词,梅花傲然雪中固然是一种勇敢的美丽,春日里百花争艳,又是另一种勇敢。我们女人哪,还是活得实在一点好,俗不俗随他人说去,何必摆出那种高贵姿态。”
何才人忙笑道,“是啊,娘娘说的真是有道理,那梅花高贵不过牡丹,娇艳不比玫瑰,清纯不似水仙,春夏两季便自觉躲起来,到冬季人家都休息的时候,才敢出来,矫揉造作不说,那份怯懦更是可笑了。”
路妃也是微微一笑,“何才人的话听着很有道理,只可惜皇后娘娘不在这里,不然定要夸赞你呢。”
栖凤宫院墙里种植了数十株梅花,皇后爱梅是人尽皆知的。
何才人面上一阵尴尬。一直看笑话的人也都不敢作声了。
苗妃不紧不慢地一笑,“皇后娘娘自然是要夸你了,皇后向来开明,从不以己之爱强加他人,皇后厌恶的是搬弄是非的小人,这一点,才人大可放心。”
何才人面上就放松起来,忙道,“苗妃娘娘说的是。”
几个人也忙陪笑起来。虽然这样,到底是僵住了,半日没人开口说话。
春风暖暖,熏人欲醉。
吴嫔侧头想了想道,“怎么长久不见胡妃?”
张才人笑道,“她啊,正修佛呢,前日我去看她,居然正正经经拿着佛珠念佛呢。”
刘才人也笑道,“不只她,柳嫔现在也和她一起,跟真的似的。”
路妃冷冷一笑道,“这宫里有修佛的,有搬弄是非的,有讲道理的,真是热闹。”
苗妃也是一笑,“这就是春日里的花,争奇斗艳,各尽所能了。”
路妃瞅着她的面容,扯起嘴角,“妹妹的话越来越见理儿了,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让姐姐羡慕啊。”
苗妃满面地笑意,道,“姐姐这话过奖了,妹妹从小家教极严,祖宗的规矩,要求女子熟读女经的。”
路妃不在意地掠了掠头发,悠声道,“那就不陪妹妹说道理了,姐姐赶着回去教孩子,姐姐从小没读过多少诗书,不懂什么大道理,教起孩子来也没什么大本事,只求他不闹出笑话,不要太早近女色就好。”
一下击中要害,撕开满面裂痕。
看看也达到预期的效果了,微微一笑,转身走开了。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也不知道是谁发出的。
刚迈进院墙,浮香就迎上来,满面地笑意,道,“娘娘回来了。”
轻轻应了一声,到门边听见里面有人声,不禁回头道,“有客吗?”
浮香满面笑容,道,“是王妃来了,还带来一个人。”
皱起眉头,“什么人?”一面问一面已经迈进屋里。
刚进屋,一人已经奔过来,叫道,“文佩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