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太湖帮主送秘图(1 / 1)
第一节
贾如跟在傅雪剑身后在街市上穿行。要找傅月剑谈何容易,自六月初五至今,两个月间青莲仙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就算知道她某时在某地,赶到时她也早已经离开。若然找到,他至少要回避开,他是不能与傅月剑正面相对,否则便是自寻死路。现在的情况,他不能丢下傅雪剑自己去死。
前方有打斗声,傅雪剑迎了上去。一个满身血污的汉子直冲着她这个方向飞快地奔跑,贾如见状马上跟紧傅雪剑免生意外。只见傅雪剑把来人拦下,问他发生何事。
那人满身是伤,看样子是逃命出来的。他看了看拦住自己的女子,似乎是认出了她,将怀中的信掏出交给傅雪剑之后继续往前奔,但是跑得并不远就倒下。贾如上前一探,道:“死了。”
傅雪剑把信打开,原来是交予丐帮的求救信。太湖帮遭袭,听说时老目前身在苏州,于是逃出的门众到苏州寻找,没想到对方竟直追至此也不肯罢休。目前太湖帮主正在隐秘处藏身,派出门人送信请求解围。大概是那人见了傅雪剑认出时老的干孙女儿独孤云,遂将信交给了她。信中并没有说清楚事情的始末,都是些模糊的字眼,显然是怕信被敌手拦截。
看完信,傅雪剑将信递给贾如,贾如看完折好藏入怀中。倘若时老人在苏州,当务之急是找到他。至于太湖帮遭袭这件事的各种疑问,也许只有找到时老才能有些眉目。傅雪剑隐隐地有种感觉这将与她有关。与贾如对望一眼,各自意思便相互知悉,于是两人开始寻找丐帮的标记。
在东城外一破宅里找到了时老。这宅子在辉煌之时是显贵住所,今日沦为这样一副惨败的乞丐栖身之地,傅雪剑不由地想起傅园。
时老看过信笺后叹了口气道:“又是十二秘图。”
此时他已经不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者,而是愁容略显神志疲乏的沧桑模样。因为十二秘图,弄得整个江湖鸡犬不宁,让一向乐观的丐帮十袋长老愁容满面。
听说是十二秘图,傅雪剑和贾如都略略吃惊。
时老看了看二人的神情,对傅雪剑道:“孙女儿,去给爷爷打壶酒来。”
贾如道:“由晚辈去吧。”
微微一笑,时老道:“我就乐意我孙女儿打的酒,你想去呀,下次吧!”说完不理会他们有什么反应,走到屋内席地而坐。
贾如看了看时老,又看了看傅雪剑,道:“我陪你去。”
傅雪剑笑,她离开一步他也不放心,若不是次云鹤要怎么解释?“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虽然她不算一等一的高手,但是相思绕梁也不是吃素的。她话音刚落,人已经使轻功从围墙边走了。贾如正待追去,时老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小伙子你进来,陪老乞丐聊聊天儿!”他的意愿便是有话要单独对贾如说,否则好端端地为什么非把傅雪剑支开。
时老话既已出,贾如只好进屋。
时老目光炯炯,似乎要把贾如看透。盯着贾如看了许久,时老才开口:“就算化名贾如你也要跟在她身边,精神可嘉。”
贾如一愣,但是在时老面前他也不多说什么,时老会知道他的身份并不稀奇。在时老面前不需太掩饰自己,因为不管怎么样时老都能看出个大概来。
时老看到他的飞快闪过的惊讶,笑容浮上老脸,道:“她已经知道了吧?”如果不知道,怎么会让他跟在身边。
贾如——此时应该是次云鹤道:“是,但我不能承认,她也不在乎。”
对次云鹤的回答,时老微微点了点头,道:“这丫头倔强得紧,但你本不想露面的,为何会明着跟在她身边?”次云鹤一向习惯于躲在暗处保护他在乎的人,现在光明正大地形影不离,实在不像他的个性。
次云鹤无奈地答道:“她说的话,我怎敢不从。”
他说“怎敢”。
时老大笑,名震江湖的第一杀手次云鹤居然说“怎敢”,用“敢”之一字,可见傅雪剑对他的影响已经达到了极度的境界。“不管是明着还是偷偷地你都是会跟着的,还不如现在这般,你省了辛苦,她也省了猜忌。”
“时老,晚辈有一事不明。”次云鹤道。
“说。”时老看着站在他对面的次云鹤。次云鹤在别人面前也许不怎么言语,但面对他时不惊竟是有话说话。
次云鹤想了想,似乎又不想问,但看时老等待的神情,只好道:“晚辈不明白为什么您要替她担保,万一她做不到……”那岂不是坏了您的声誉。这后半句他没有说出来,他知道时老会明白他的意思。
呵呵大笑,时老爽朗的笑声充斥着破落的屋子,过了好一会儿才停下笑道:“你啊!跟那丫头一副脾性。”说着停了一下,又道:“我不替她担保,难说她会想出什么更难解决的办法来,既然她非做不可,不如我帮忙省事。至于她能否做到,那我也不知道咯!”
谁都有不知道的事,料事如神如时老,也只是半个诸葛亮。次云鹤垂首不语。他当然不希望傅雪剑履行对连琛的承诺,但是她若不履行,岂不是陷时老于不义陷她自己于不孝。既然已是爷孙,自然要把时老当长辈孝敬的。傅雪剑表现得无情,其实她的心很良善。
看他不想说话,时老道:“这事儿的结局还不知道会是怎么的呢,连琛为人是自负了些,江湖传闻也不怎好,但是不管什么样的人,都有为情所困的情况。”顿了顿,时老脸上现出促狭的笑:“比如说你,鼎鼎的第一杀手,为了一个傅雪剑甘愿放弃一切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知他连琛不会呢?”
傅园血案太棘手,谁也无法预料结局会怎么样连琛是否有活命到最后,而即使有活命,经历了那么多惊涛骇浪,人是会变的。连琛本性并不坏,说不定会改变主意放傅雪剑自由。
被他说中心事,次云鹤有些不好意思,眼中闪过一抹不自然,但脸上并不显现,仍旧是一贯的冷淡。不管他是贾如还是次云鹤,一直是这副样子。抬头看了看门口,他往外走了几步,心想傅雪剑去了也有不少时候了,也该回来了吧。
看出他的心思,时老笑道:“我们说话也就一小会儿功夫,她再快也没能马上回来。不要太着急,轻纱仙子可不是虚有其表。”
又被说中心事,次云鹤脸微微发烫,他还不曾这么窘迫。这些年来,除了傅雪剑以外的人都不在乎,除了傅雪剑以外的事都无所谓,即使她亲手送他下黄泉,他也坦然接受,只要她安然无恙,他便放心。但是现在好像变了,变得不再只求她安好,而是希望能让他见着她的好,远远地看着也无所谓,只要能每天见着她安全无虞地生活便够。都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他会变得很贪心,不再甘心只是看着她而希望能在她身边保护她。
看次云鹤困窘的样子,时老也不想再捉弄他,于是也不再说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他的着急。
天都快黑了,傅雪剑仍旧没有回来,时老也开始着急。照傅雪剑对次云鹤的心思,知道她若不及时回来他会担心死的她应该很快就回来才对,但是她这一去两个来回的时间都够了却还不见人影。莫非遇上了什么事?否则她怎么会放着次云鹤在这里干着急?
“我去找她。”次云鹤说罢人影已经飘了出去。
半晌,次云鹤和傅雪剑一道回来。傅雪剑受了伤,而次云鹤身上背着一个受伤的人,时老细看,竟是太湖帮主李建世。
第二节
清晨,阳光开始履行责任泽披大地。一大早,次云鹤便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傅雪剑走到他身边,他回过头来道:“没事了吧?”
昨天若非他及时赶到,傅雪剑也许便要……这让他昨晚一夜未能入眠,一直守在她身边生怕再有什么意外,他实在不敢想象万一。
昨日傅雪剑买好酒正待回来时遇见一场打斗,被一群人围攻的正是太湖帮主李建世。于是她出手相助,怎奈对方人多,双拳难敌四手,而对方显然也不是光明磊落的人,见久攻不下,使出烟幕弹障眼。傅雪剑一时大意差点因此丧命,幸而次云鹤及时赶到,两人才能脱险。这一场缠斗延续了很长时间,傅雪剑被砍了两刀,虽伤得不深,但体力衰竭,昨晚睡得很沉。
“我没事,幸好有你。”现在回想起来,傅雪剑还觉得有些惊心。
但是,她的心没有次云鹤怕得厉害。“那就好。”
傅雪剑看他的眼神,那眼神虽然淡漠依旧,但她能看出他的惊悸不安。如此熟悉的感觉,他不是次云鹤又是谁呢?“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她居然问这么残忍的问题,次云鹤吓了一跳,不知应该怎么回答。如果她就这么香消玉殒,那么他会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去。但是这话他又怎么能对着她说呢?
见他不说话,傅雪剑突然笑了:“我若是死了,你应该就不会在意这张脸是次云鹤还是贾如了吧?”
她的笑让他心渐渐安定下来,但他不敢正眼看她。这样的问题似乎要比适才的问题还要难以回答。她是何时学会这逼人的招数的?她变了很多,不过是相对于失忆的傅雪剑。失忆前,她便是现在这样天真活泼、会撒娇、会耍性子、会把开心和不悦都表现在脸上的可爱模样。
“假如……”傅雪剑也不企望他说出什么来。不说话就对了,倘使贾如爱说话,那么百分之百不是次云鹤,次云鹤是不爱说话的。
听见她的话,次云鹤以为她是在叫贾如,于是掉头看她。谁知她“扑哧”一笑,并不说话,只在心里想,假如他不是次云鹤,那么她将情何以堪?但是,若他不是次云鹤,又能是谁呢?她相信自己的感觉,她相信眼前这人就是她放在心上那个人。
“独孤姑娘……”次云鹤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对于她这样的笑,他一向是没有免疫力的。情急之下也只说得出这四个字,但又被她转为幽怨的表情给逼了回去,复又道:“傅姑娘……”
“说了我不爱听!”傅雪剑佯怒,“以前怎么叫,现在还怎么叫。”
次云鹤不再说话,这样的她他反倒不适应。于是他举步往屋里去。
“次大哥。”
这一叫唤使次云鹤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回过头来才知道中计。他演戏的本领实在不太强,她这么一叫,他马上习惯性地回过头来。那岂不是承认他便是次云鹤?
傅雪剑脸上绽开阳光般的笑容,含着几分得意,在清晨清新的阳光下闪烁,让次云鹤有些晕眩。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看过这般笑容,近日来跟在她身边她也时常笑,但不是这熟悉却久违的笑颜,今日复见,纵然粉身碎骨他也无憾了。不知不觉,他脸上也有了笑容,虽不是他自己那清俊的脸,但仍让傅雪剑欣喜万分。
“你昨晚彻夜未眠,现在快去休息一会儿吧。”傅雪剑低声道。
“你呢?”次云鹤不觉开口。
显然他已经不再否认,傅雪剑抿嘴微笑。“我去看看李帮主的伤势,你知道的,在这方面我已是良医。”
拜他所赐。她不大救人,几乎每次都是救他,而他每次都很给面子地伤得很重,所以她治伤之术越来越精。
次云鹤终于安心地点点头,继而进屋去。傅雪剑在院子里看着直至看不见他才移动脚步往李建世所在的屋子走去。
第三节
时老在李建世旁边守着,见傅雪剑进来忙道:“他整个晚上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不会有性命之忧吧?”
幸得傅雪剑这个治疗外伤的高手在,否则以李建世伤得那么重,根本撑不到现在。而时老也觉得有些惭愧,活了大半辈子竟连这么简单的治伤都不会。
傅雪剑看了看李建世的伤,道:“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但对方也不是省油的灯,万一追了过来找到这里,不单是他,连我们也有危险。”
“我马上调派弟子来守。”时老说完便欲往屋外走,但傅雪剑拦住他道:“若是调派人手,我们的行踪不就泄露。爷爷聪明一世,怎么也疏忽起来。”
时老转念一想,她说得在理,亏他是个老江湖,心思竟比不上一个小丫头缜密,想着时老道:“按你说该怎么办?”这孩子沉着冷静,一如次云鹤只要不是关于他们二人对方的事都能沉着冷静,但他们都一样不能听到对方有任何不妥,否则便会手忙脚乱。
傅雪剑脸色沉凛,暗忖片刻后道:“也该有所防守,待李帮主伤势好些,便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有爷爷和次大哥在,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有问题。晚上我进城一趟。”
“进城做甚?”时老道。这丫头机警,他此时也无法想透她要进城去做什么。而她能确定地道出贾如便是她的“次大哥”,想必那小子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对方已经知道李帮主是由丐帮时长老的孙女儿独孤云救走的,我必须找到他们不会怀疑的面孔。”
时老点点头表示赞赏,但:“那小子会让你孤身一人进城么?”昨日被吓的那一场还没安定下来,次云鹤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心的。
傅雪剑一怔,她当然明白时老口中的“那小子”是谁,但是对于目前的紧要关头,次云鹤怎么可以违逆她的意愿?
时老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昨天你迟迟未归,他可是坐立不安,惊悸尚未稳定,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听时老这么一说,傅雪剑不用想也知道次云鹤会怎么样,昨天他确实被吓得不轻,或许他这辈子都未曾被这样吓过。他为了她几乎放弃了一切,唯一没放弃的便是对她的爱,她又怎么能一意孤行用自己的意愿去捆绑他的自由?
“我不会让自己有事的,他们认出了独孤云,未必认得傅雪剑。爷爷,要劳烦您帮我瞒着他。”
时老看向门口,正色道:“他已经知道了。”
傅雪剑本是背对着门口的,此刻转身,看到次云鹤——应该说是贾如那张脸在门口出现。神色依旧平淡,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但却轻柔地开口道:“我去。”
他本该是在休息的,但是闭着眼睛怎么也睡不着想想还是来看看她才能心安,谁知刚到门口便听到她和时老说到他,一听竟是要瞒着他进城,于是他便走了进来。时老早就知道他在门外但却不说,直到他现身。
知道次云鹤是个极固执的人,傅雪剑也不妄想能说服他。但是情况特殊,她只得委屈他多担一份心。她自然有办法让他不能拒绝,这个法宝便是她自己。“如果你想看着我死的话。”
她又以死相挟!次云鹤完全被她打败。她已经开始了解他的心思,再说即使她不愿意让他去他也会去的,只是变成偷偷地跟在后面,所以她便说出这样的话要挟他。这对他来说确实是最成功的说服,无奈之下他只能寄期望于时老,但时老却严肃地道:“这里只有我,如果有什么意外恐怕我一个人不能控制局面,你必须留下来。”
看到次云鹤黯淡的眼神,傅雪剑不忍心见他难过,道:“放心吧,既是夜行自然安全多了,何况在易容方面相信还没有几人能看穿我。”
为了不让他担心,她会易容夜行。
听她这样说,次云鹤总算有些放心。
此时李建世醒来,但他的伤势容不得他一动,见了时老他本想行礼,无奈也只好作罢,只是以虚弱的声音道:“见到您老就太好了!”
时老凑进他,道:“你不要说太多,影响伤势。”
李建世并不听他的话,反而看向傅雪剑道:“承蒙傅二小姐搭救,李某不胜感激。”
想不到他竟是认得她傅雪剑的。傅雪剑和次云鹤对视一眼后对李建世道:“李帮主不必言谢。既然是为了十二秘图,则与我傅家有关,倒是对方究竟是什么人,训练有素,比朱砂门的一流杀手还具攻击力。”
李建世也不回答,只道:“有劳时老帮忙在李某内襟处的那包裹取出。”
时老从他内襟处取出包裹,李建世道:“这是给傅二小姐的。”
傅雪剑接过包裹打开,竟是一张残缺的地图。此时李建世又道:“当年傅盟主把十二秘图其中之一交付于李某,嘱咐李某定要将此图交予能为武林造福之人手中,现在怕是难以承担重任,所以将这份图完整地交还到傅家人手中,李某也算大功告成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话,李建世的精力似乎耗尽,他闭目养神,而傅雪剑心绪还在混乱之中。十二秘图首次出现是在圆空手中,后来转到连琛手上,此时其中之一便在她手里拿着,那么剩余十张又会在哪里呢?“李帮主,您可知晓先父把其它的十张图都交给了什么人?”
休息了一会儿,李建世才睁开眼睛道:“这等机密要事,盟主未曾告知在下。十二秘图分散各地,握着秘图的人都是盟主的生死之交。这么多年来,保密功夫做得十分之好,没想到,我手中有一份图的消息,还是让人知道了,虽然我早已做好死的准备,却是连累了我那些出生入死的弟兄。”
素闻太湖帮主李建世气节不凡义薄云天,今日见到果然名不虚传。傅雪剑把秘图收起,心里沉重非常。这薄纸一张竟引来那么多的杀戮,早年傅园灭门,现在太湖帮受重创,连对手是谁都不知道。这十二秘图还有十张未露面,又将有多少人丧生在这场浩劫之中?而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面临死亡。
次云鹤看着傅雪剑,看到她眼中闪过的疑虑和感伤,他的心也不禁揪结起来。瞬间锥心之痛让他面色如雪冷汗直流,时老见状忙把他扶到墙边坐下,傅雪剑一阵慌乱,但她没忘记自己通医术,连忙捉住他的手把探脉象。次云鹤迅速收手不让她把脉,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药丸吞服,调息了片刻终于恢复过来。
看样子这已不是第一次的事,傅雪剑沉凝着脸,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身体一向很好,怎么会有这样的状况发生?
面对傅雪剑锐利的目光,次云鹤只能回避,一言不发地站起就往外走。傅雪剑得不到答案自然不甘心,马上跟着他的脚步出了屋子。时老知道这是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有李建世要看顾所以只得留下。
次云鹤在院子门口被傅雪剑拦住,他不敢迎向她质问的目光转头看向别处。
“为什么会这样?”傅雪剑表情严肃,见他不回答,又道:“这好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你快告诉我!”
他们重逢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落下这样的病?她记得他“死”后孟风庭找过她和她说次云鹤未必会死,那么是否可以判断孟风庭是知情的?
次云鹤还是不回答,傅雪剑又再追问:“孟师兄是不是知道?”
可是次云鹤铁了心不回答,她也没有办法问出什么来,于是她只有使出杀手锏,“若是你不说,我便……”
“你要我死吗?”
并不等她说完,次云鹤抢先轻轻柔柔地说了那么一句。傅雪剑一愣,被他这句话吓住。他居然也会用这招,看样子他是铁定不会说的。真没想到被自己的绝招吓到心情是这样无奈,她怎么愿意逼死他?他已经死在她手中一次,她怎能又再一次要他的命?姑且先放过他,改日找孟风庭问出所以然也好。
然而次云鹤却是看出她的心思,道:“你也别逼孟风庭,他发过誓死也不会说。”
没想到他和孟师兄的关系竟好到这样的程度!傅雪剑无奈。
孟师兄为次云鹤易容改装她不怨,因为那是在救次云鹤,但是孟师兄居然发誓宁死也要保守这个秘密不让她知道,难道与她有关?莫非当初她给次云鹤正中心口的那一剑,孟师兄只把他的命救回来却让他落下了这病根?适才他发作之时捂着心口,显然的心痛,而又极力对她隐瞒,以他的性格不是为了她是什么?
想到这,傅雪剑急急地道:“因为我,对不对?因为相思绕梁,对不对?”
次云鹤把她的焦急看在眼里,聪明如她,恐怕是猜出几分。但纵然是这样他也不能说,他绝不会亲口告诉她这个事实,这会伤害到她,他怎么舍得伤害她?于是他轻柔地道:“我是一个杀手,死过无数次,受伤自然不在话下。没有性命危险的。”
傅雪剑对他的话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暂时她也不想逼他。他那么死心眼,说不定真的会去死也不一定。既然没有性命危险,那她也就不那么担忧了。“你老实告诉我,是谁救的你?”
“如你所猜。”次云鹤暗暗松了口气。幸好她不再追问,否则他根本没办法对她说谎,也拿她没办法。她若以死要挟他,他万死也拒绝不得。
傅雪剑走近他,伸手抚摩他的脸,他也闪避不及。
许久,傅雪剑收回手,道:“孟师兄的易容术果然是毫无瑕疵的,别说是我,只怕连姐姐也完全无法从中找出破绽。”
也幸好如此,否则次云鹤的性命难保,他孟风庭自己也会有危险。姐姐报复一个人是很残忍的,就算是同门她不会下杀手,但是相信孟师兄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你这样做,对得起傅家死去的人么?”她这样对他,要如何向死去的父母和兄长交代?
苦笑,傅雪剑叹了口气,“你已经在我手下死过了,你欠我的已经还清。至于姐姐,我会想办法让她放过你的。”说着,她抬头看次云鹤的眼睛,“你的前世与你的今生并无瓜葛。倒是前世都是你在保护我,今生……”
说到这,她笑颜如花,接下去道:“今生,换我保护你。”
次云鹤感觉自己的心被塞得满满的,愕然地说不出话来。她居然能抛开仇恨,并且说出这般动情的话来,这是他始料未及的,绝对也是傅月剑始料未及的。此时此刻,他说不出半个字来回应她。
“你就先委屈一阵子继续做贾如,待十二秘图的事告一段落,我会让姐姐改变心意的,不惜一切手段。”
傅雪剑依旧是笑容满面,依稀还现出当年纯真,真挚的目光让次云鹤心颤。她对他这般,他该如何是好。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是傅雪剑手指点住他的唇,道:“放心,不会太久的。”
如此,他还能说什么?上天给他的命运,他除了接受之外还能怎么样?傅月剑能否放过他他并不在乎,他只在乎傅雪剑是否过得好。他从未想过要得到什么,现在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不管他是否能等到那一天,他也已经心满意足别无所求。
第四节
是夜,一条白影御风而行,轻踏屋檐悄然无声,几个起落进入一家宅院内,来人似乎很熟宅院地形,直奔主人房间。
连琛怎么说也是个知名高手,有人深夜潜进自己的地盘,在这不太平的年岁他怎能不警觉。他刚醒过来,听到来人已经从窗子进来的声音,连忙使出招数击向来人,来人应付得竟也轻巧,对打数招之后道:“是我。”是个女音,连琛怎么会听不出是谁。如此清冷淡定的声音,在他认识所有人之中仅仅有一个,那便是傅雪剑。
点起灯,连琛看她的样子,似乎不是傅雪剑的脸,只见她伸手往脸上一抹,那张让天下人惊艳的脸便出现在面前。连琛道:“昨天城内的打斗,听说有你一份,你没事吧?”她要没事是不会深更半夜易容而来,难道处境危险?
傅雪剑淡淡地道:“我没事。我来,是给你送一件东西,并且请你办件事。”
她说“请”,她也会向他说“请”,那会是什么事能让几乎是目中无人的轻纱仙子放下身段用“请”之一字?连琛在桌旁坐下,道:“什么事?”
傅雪剑不想罗嗦,直接道:“太湖帮主现在在城外,昨日他受了重伤,你想办法保他一命,并且去查袭击太湖帮的是什么人。”
“我为什么要保他?”连琛与江湖帮派素无瓜葛也无恩怨可言,但是会说这样赌气的话是冲傅雪剑。她只有要用到他的时候才会想到来找他,完全把他当成一个很好用的工具,这让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心里有些好笑,傅雪剑不想连琛也会这般孩子气。她自是知道他的为人处世,但是这次的事情他绝不可能置身事外。“你现在是武林盟主,何况李建世带了十二秘图,我便是带秘图来给你的。”
连琛开始极度后悔管这个闲事,武林盟主这个身份一点都不好,加上他身上有秘图,这段时间行走到哪都有可能被袭击。若不是为了她,他何必受这样的苦。“十二秘图你拿去,我并不想要什么十二秘图,更不稀罕武林盟主的身份。”
“天下人皆想得到的东西你却不想要。”傅雪剑有些佩服起连琛来。比起江湖中那么多道貌岸然的表面君子,连琛倒是颇具气节,不过想想也是,他那么狂傲自负的人怎么会让虚名污了他的骨气。
连琛冷哼一声,道:“当然不是全部都不想要,想想轻纱仙子不也是天下人皆想得到的么?我倒不愿意武功天下第一,也不屑盟主宝座,我只想要你记住你的身份,天下皆知你是我连琛的未婚妻。”
可惜这个身份她并不想要,但傅雪剑也只是无奈地道:“傅园血案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你我没有婚约。”只怕水落石出之后,她也要辜负他。
连琛直视她的眼睛,想看到她的心里去,但是光线微弱,他只得放弃。“那也不要在事成之前便给我做了顶帽子。”
他这话激怒了傅雪剑:“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是谁,你应该心知肚明。查探这个案子,你不让我与你同行,身边却跟了个贾如。区区一个贾如,怎么配得上轻纱仙子!”贾如其貌不扬来历不明,却能得到轻纱仙子的特别青睐,而他连琛为了她不惜投出自身一切包括身家性命做赌注,她却只当他是个工具,一个查案的工具。
傅雪剑为他的话生气,脸冷了下来,目光中夹带了冰霜。“你没有资格看不起他。”
听言连琛冷笑,俊挺的脸有些扭曲,道:“区区贾如,怎么能让轻纱仙子动心,只怕他未必是贾如那么简单吧?”说到这,连琛停下来看傅雪剑的脸色,在烛火摇曳中她的脸有些模糊,但是她清冷的眼神却清晰可辨,看得出有些惊讶有些忐忑,连琛满意于他的话带来的效果,又道:“次云鹤是你的杀父仇人,你这样做,青莲仙子只怕不会允许。”
原来他也知道次云鹤与她的关系,并且还知道贾如便是次云鹤。连琛不愧是连琛,但是,除他以外还有别人知道么?在事情完结之前,次云鹤的身份不能被拆穿,否则让姐姐知道了,别说查案,说不定会引来更大的风波。就连连琛都了解姐姐的仇恨。
见她不说话,连琛知道她在想什么,虽然她的语言和神情都刺痛了他,但是他还是不忍心她忧虑。
“你放心,不到时候,我不屑用这么卑鄙的手段来逼你,但是,你若先对不起我,我也只能做小人了。轻纱,不要让我过不去,否则,我会不惜一切杀了他。”纵使是两败俱伤或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傅雪剑的脸色瞬间变坏,目光凛冽地看着连琛,冷冷地道:“你若敢伤他一根毫发,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相信我。”
她这一面貌让连琛毫无预备地吓了一跳,想不到次云鹤在她心里的分量竟已那么重,也难怪她会弃仇恨于不顾而跟他在一起。但是,“有些事情,即使明知你要杀我,我也是要做的。”
傅雪剑站起,不想再理会他的语言,转身往门外走。
“东城外三里董家废宅,三日后你想办法把李建世送到安全的地方养伤。”
连琛看着她消失的方向,手紧握成拳,一拳击在桌面上,桌子应声而裂,茶盏摔落响起清脆的破碎声。
此刻想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否则他会不理会任何有关十二秘图的事。傅雪剑实在太可恨,但是没有办法,他已经没有后路,除了全力查出傅园血案内幕,他别无选择。他连琛一向不可傲物,因为要什么有什么,近年来已经别无所求,现在只想得到一个女子,却是赌注刚投出去就预见到输局。
得不偿失啊!
第五节
恨归恨,三日后,连琛还是依傅雪剑之言,从东城外把李建世暗中接到苏州连云山庄别苑。以连琛的才智,对别人或许是难事,但是对他而言却不算什么。除了失算到把一切投在傅雪剑身上做赌注外,他还没有失败过。
接走李建世当日,连琛与次云鹤碰面,虽然没有打起来,但是连琛的怒气显而易见,次云鹤则是不予理睬一直是一脸平淡。对方都不将他当成敌人,他又怎么拉脸去发怒?连琛虽恨也无可奈何。
时老收到弟子来报白鹤派掌门遇难。
白鹤派本居洛阳,后来迁至淮河一带,迁居之后便不再涉足武林,弟子在江湖中行走虽也以本派门人自居,但江湖中人已有共识不会因为其门人的私仇追究门派责任。白鹤派掌门白贵先已经多年没有离开淮河,圆空寿宴也是出于故交之情才出现。现在继太湖帮遭袭之后,白贵先也出事了,莫非也与十二秘图有关?据报,白贵先的独子白应礼尚在逃亡不知下落,追查他的人不曾间断。他身上有什么秘密让他必须背井离乡逃亡?
傅雪剑心中揣着这些疑问,次云鹤知道她心中会有这些疑问,于是道:“白鹤派与傅园曾同居洛阳,白掌门同傅盟主是否也有干连?”
时老脸色低沉,道:“同在洛阳,自然少不得与盟主有交情,但是自从迁居之后就再没来往。这么多年来平安无事,现在突然出事,这前因后果一时半刻我也了无头绪。”武林上的事他见得多知道得多,但是也束手无策。
点了点头,连琛道:“袭击太湖帮和杀害白掌门的是不是同一伙人,到底是什么人,与十二秘图有什么关系,这一连串的问题,还真是费脑筋!”
“只有先寻找白应礼。”傅雪剑这么一说,看向连琛。连琛知道这找人的工作又将落到自己身上,但是,找人的本领无疑是丐帮的特长,所以他道:“丐帮弟子擅长寻人,这白应礼在逃难中自然对人存有警戒,我出面只怕不妥,丐帮是天下武林最值得信任的帮派之一,不如……”
说得也在理,傅雪剑朝时老道:“爷爷,那便要劳烦丐帮的弟兄了。一定要在对方之前找出白应礼,而且要隐秘进行。”
如果白贵先死前曾交付遗物给独子,想必是极重要之物,若是八年前白鹤派与傅园有往来有交情,那么那遗物就有可能是十二秘图。据李建世所说,父亲把十二秘图托付给生死之交分散各地,白贵先之所以迁居,也许便是为了十二秘图。只要有一分可能,便要去做。
这么商议过后,几人便分开行事,次云鹤是一直跟着傅雪剑的,不知道她想去哪里,他也不问,反正不管她去哪里他都会跟在身边。
如此安分,无欲无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