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贾如确是次云鹤（1 / 1）

第一节

傅雪剑流连在江南各地之间，一段时间内不再插手江湖中事。她想利用这个间隙好好休整一下情绪，如此才能迎接迎面来的风浪。六月初五之后江湖上的话题在连琛这个新任武林盟主身上聚焦，自从在峨眉山上露脸之后，他似乎全力地培养一股势力，用以追查傅园灭门血案。

江湖上新话题虽然不断，但是总体上仍旧是平静的，平静中似有暗涛汹涌，但是没有大的变故推波助澜，所以掀不起大风浪，只是一时间人心惶惶。总之，江湖平静的日子不会太长。

傅雪剑在街市上闲逛，一个稚童不小心撞到她，她转身扶起那孩子的瞬间，突然感觉有人跟在后面。显然那人是没有恶意的，否则她早已发觉，此时她的防心不重，若是敌手早该下手。

这样想着，傅雪剑掉头往回走，装作无意的样子在旁边的字画摊上看画，几经注意，她终于发现那个跟踪她的人。看不清楚他的正面，但是从侧脸看得出那人是与她有一面之缘的贾如。既然他也像次云鹤般跟着她，那么，贾如就是次云鹤的可能性不是大了么？傅雪剑转念一想，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她离开字画摊转身往城外走。

出城后人烟开始变少，跟踪人变得不容易，傅雪剑偷了个空隙加快脚步眨眼间没了踪影。贾如在后面跟着，为免被发现不能一直看着目标，没想到这一眨眼间目标竟已不见。正当踌躇间，他感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转身，傅雪剑已在他面前，娇声喝道：“你为什么跟着我？”

贾如无言，转身欲走。傅雪剑似是早料到，迅速拦住他，道：“你不叫贾如是吧？”

看他镇定的脸和有些心虚的眼，那眼神真的好熟啊！傅雪剑不由地微微一笑，从前他便是这样，不敢正眼看她。见他不回答她的话，于是她又道：“你是次云鹤，不会有错。”

“独孤姑娘认错人了。”贾如并不看她，目光不知道放向何处，面无表情语气淡漠。她这样的警觉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故作淡漠的语气，免不得有惯然的轻柔，听着傅雪剑笑开，一如她没有发生任何变故的十五岁。“你骗不了我，纵然是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我。”

他为了她当然不会承认，她也不会逼他承认，只想让他不能反驳，让她相信他还活着。他无须把脸上的面具摘下，只要让她知道他便是她所期待见到的那个人便好，毕竟他若现身，于他或于她都不是好事，她只想知道他还活生生的便够。

贾如对她的笑有些恍惚，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习惯的淡漠，然后开口：“独孤姑娘……”他的话还未完，傅雪剑便打断道：“不要这样叫我，我不爱听。”

他为难的样子令她又是一笑，贾如也不再说什么，越过傅雪剑就欲离开。

“你今日若走了，我便死给你看。”

这样一句任性的话从傅雪剑口中道出，贾如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仍是那一副笑颜，下巴轻轻扬起，明明是趾高气昂的模样，却不让人感觉受欺压。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笑过。

对于他的反应她似乎很满意，笑道：“你走试试，看我能否说到做到。”

次云鹤绝不会忍见她死在面前，此人若非了解她非常，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反应？如此了解她他不是次云鹤又能是谁？傅雪剑已经认定他便是次云鹤。

贾如依旧是不言不语，傅雪剑也不期待他说些什么。“你不是要跟着我么？不如光明正大些，现在你不跟着，姑娘却要不高兴了！”

说完这话，她便往城里去，贾如老实在后面跟着。她知道他一定会跟着的，次云鹤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的，她要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从认识他开始便一直是这样。看他无措的样子，真是一大乐事。

圆空寿宴过后两个月，傅雪剑——不，应该说是独孤云重新在江湖中露脸，她的身后始终跟着在寿宴上为她挡毒针的贾如。

第二节

已是八月初，傅雪剑到苏州，在隆运客栈打尖。一入大门，傅雪剑便朝掌柜道：“我找连琛。”

掌柜迟疑地道：“姑娘是……”

“独孤云。”

贾如脸上有一刹那的不自然，似乎每次听见独孤云这个名字便会如此。

听到是独孤云，掌柜马上带二人到连琛的房间。贾如本不想跟进，但不用傅雪剑说些什么，单是无言地看着他，他便无奈。从跟着她四处走以来，她就时常使这招，而这招偏偏是他贾如——即次云鹤最无法应对的一招。她的这一目光对他来说比威胁他的性命还要管用。她并不大了解他，但无疑地，她知道他的死穴。虽然他不承认自己便是次云鹤，但是她不管说话做事都把他当成次云鹤。显然，他的隐瞒一点作用也不起，无意间还会不自觉地自暴身份，通常换来她促狭的笑。

进了连琛房间，连琛对傅雪剑身后的贾如并不欢迎。隆运客栈是他同傅雪剑约定的碰面地点，在各大城镇都有分支，不大不小，也算商界小有名气的老店，隶属连云山庄。而连云山庄的主人便是他连琛，由于他一向独行，江湖中知道这点的人不多。没想到傅雪剑竟会带一个外人来找他。这贾如在峨眉山曾救了她，也不知道二人是什么关系。

最让人疑惑的是，之前见到的傅雪剑是空心的，现在却有了生气。为此，连琛对贾如的不满更多。

傅雪剑对连琛的态度不以为然，因为知道贾如不会在意。“你飞鸽传书要我来，是不是有了什么发现？”

说到正事，连琛放下对贾如的不满，转头对傅雪剑道：“朱砂门与十二秘图少不了关系，朱砂门要杀你并不单为了接了大生意。”

“那么，他是知道我的身份了？”傅园未亡人的身份，也许会让别人认为秘图在她身上。但是，傅月剑身上有秘图的可能性不是应该更大，为什么只针对她傅雪剑呢？

连琛点头，道：“除此以外，我还打探到一个奇怪的消息，朱砂门与当年次云鹤所灭的嗜血门有关联。”

这个消息让傅雪剑大吃一惊，但显然更吃惊的是贾如。倘使朱砂门与嗜血门有关，那么嗜血门被他次云鹤灭了门，朱砂门派大量杀手追杀他也是必然的。嗜血门还有谁活着，并且有能力让朱砂门花费那么大人力物力，想来想去只得师父一个人。莫非师父没死？若真的是这样的情况，那么不单是他，他想保护的傅雪剑也必然要被消灭，他实在太了解自己那个师父的为人。

傅雪剑一时半会也顾不得去理会贾如在想什么，沉凝着脸道：“都是杀手组织，并且朱砂门是在嗜血门被灭了之后才迅速崛起的，如此一来两者有莫大的关联也是可能的。”说着她停下沉思片刻，又道：“连琛，朱砂门主的下落可有线索？”

“没有，朱砂门还在时也极少有人能知道他的下落，何况朱砂门已经灭门。”

这些傅雪剑也清楚，暂时急不得。“那么，六月初五在峨眉救我的蓝衫人和黑衣人你可查到他们的来历了？”

连琛脸上有些尴尬，两个月时间，他查到的消息不少，但那两个人的来历却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看他的脸色傅雪剑也知道结果，正要说话，贾如却轻轻柔柔地道：“那黑衣人是昔年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官少卿与‘药神’上官灵的儿子上官然。”

提到官少卿，连琛脸上变了颜色。

官少卿在三十年前是个风头很盛的人物，但是江湖中所谓的正义之士都拒绝承认他是个人物，许多名门正派都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他杀了黑道头子，劫了白道的盟主，把盟主的女儿——人称“药神”的上官灵拐跑后就归隐，江湖上再也不传他的事迹，那些对名门正派是羞辱的行为，各派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

而在官少卿归隐二十年后，一个弱冠少年在少林打翻了如来佛像，打乱了十八罗汉，之后盗去武当镇派之宝，后来峨眉金顶坍塌，五岳联盟聚会遭破坏等等让各门派觉得丢脸的事皆是出自上官然之手。他在不论黑白二道都得罪了之后销声匿迹，这么多年都没有露过脸，现在终于又现身。

上官然这个名字在江湖中一直是陌生的，因为他做的事从来都不需要理由，并且不留姓名。是以江湖中知道上官然这号人的并不多，连琛自问还算消息灵通，他知道。

经连琛这么一说，傅雪剑若有所思。为什么上官然要救她呢？难道也是出于玩心？但是看他的样子并不像是在玩。

她不明白，贾如却心知肚明。官少卿当年拐跑武林盟主的女儿，今时今日，上官然也有乃父之风。傅月剑不正是武林盟主的女儿么？“不管怎样，他是友非敌。”对傅雪剑来说，是未来的姐夫，自然是不会伤害她的。

“那么那蓝衫人又是谁？”傅雪剑暂时不去想那些问题，他说不必担心应该八九不离十，她信得过次云鹤，没有把握，他绝不会这么肯定。

“无根派林道根的入室弟子符成。”贾如语气冷淡。他当然已查出来，与上官然的交换条件可以在傅月剑那边隐瞒身份，他必然会查到。

符成这个名字是陌生的，不但傅雪剑不知道，连琛也不知道。无根派本来就很隐秘，林道根又是个怪人，他的徒弟会是个怎么样的人，为什么救独孤云？不是碰巧的话，那便是与她有关系。

傅雪剑对贾如知道之多有些诧异，连琛自觉惭愧忍不住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想他连琛多么骄傲的一个人，此时也只能佩服贾如。更重要的是贾如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傅雪剑愿意让他跟在身边？他若是一个无名小辈便罢，偏偏傅雪剑似乎极其信任他。

对连琛的问题，贾如并不做回答。他不在乎别人怎么样，只要傅雪剑没有事他便放心。

他的不给面子让连琛非常不悦，但碍于傅雪剑在场他也不好说什么。这贾如古怪一如傅雪剑，傅雪剑还不至于什么都不在意。“轻纱，接下来你还要我查什么。”

他这一声“轻纱”，让贾如心没来由地“咯噔”地重重跳了一下。连琛居然直呼傅雪剑过去的名讳，是她授意的么？他转头看向傅雪剑，只见傅雪剑脸上有不悦的神色：“我说过不许这样叫我！”

她是说过，连琛自然是故意的。他知道傅雪剑会不高兴，但此时他更不高兴。贾如不给他连琛面子便罢，然而贾如与傅雪剑的关系之不寻常让他很不高兴。傅雪剑已经当着天下群雄的面许诺只要他查清傅园血案便要嫁他为妻，并且是时老以自身名誉担保的。她到底要怎么样？她想致他连琛于何地？

“难道我还得姑娘姑娘地叫你不成？你我之间，还用得着拘泥于称呼么？”

明显的醋意，负气的语气，贾如听言暗叹了口气。在峨眉傅雪剑答应了连琛提出的条件，说实话他不是不揪心，但是一切皆以她为重，想过之后别人说什么做什么也都无所谓。连琛一向自负，碰到傅雪剑只怕要栽大跟头。

“你想让天下人皆知我便是傅园的二小姐是么？连琛，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不要惹火我。”傅雪剑脸上的魔性再次出现。

贾如看着她不说话，然后转过头看向连琛。

连琛脸上是无可奈何，只要傅雪剑这一面现出他便只有无可奈何。因为他断然不能伤害她，她却不会在乎他的生死，至少目前是这样。

傅雪剑看连琛不说话，也慢慢地恢复了平常的冷漠。“十二秘图如今只见一张，其余十一张的下落是我们要找的。不管怎么说，你是现任的武林盟主，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其实她犯不着发这样的火，连琛并没有得罪她，但是她若不这样就绝没有逃脱那个承诺的机会。她若想跟次云鹤长相厮守，必然要逼连琛自动放弃。先前无所谓，但现在次云鹤活生生地在她身边，她不免贪心起来。

连琛脸上的傲气此刻荡然无存，但连琛毕竟是连琛，一会儿之后便又恢复过来。“你也不要忘了答应我的事，既然答应了，你现在的身份便是我连琛的未婚妻。”

“那是事成之后才有的身份，你这话说得未免太早了。”傅雪剑语气冰冷，她似是不想再继续说什么，于是站起，道：“我去找我姐姐，你若有发现再通知我。”说完径自走向房门。

看着消失在门口的傅雪剑的背影和紧随其后的贾如，连琛显得有些颓唐。真没想到他居然给自己招揽了这样一个苦差事，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值得还是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