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灭朱砂门报旧怨(1 / 1)
第一节
在苏州呆了几日之后,傅雪剑一路往南。路上,她装扮平常,尽管因为相貌多了不少麻烦,但是庆幸的是没有人认得她便是轻纱仙子。相思绕梁她用布包起,也是为了不让人认出身份带来麻烦。
官道上,稀稀落落有些行人。一黄口小儿跟在一妇人身后横穿过道,被石头绊住摔了一跤坐在地上哇哇大哭,那妇人忙回头把孩子抱在怀里。说时迟那时快,一辆马车快速奔驰,看上去似乎已失控,眼见马车就要撞上妇孺二人。傅雪剑于心不忍,又不想引人注目,所以随脚踢出一小石子打向马的穴位,千钧一发,马刚巧在那二人面前停下。
马突然停下,马车剧烈晃动了一阵才停止,车内人掀开帘布走下马车,看得出有些慌,问清楚状况后向那妇孺赔礼。傅雪剑定睛一看,竟是冷霄。她微微偏头,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过,她不想惹麻烦。
但冷霄眼尖,尽管他没有亲眼见过傅雪剑的样子,但是不知为何他就是敢认定是她,于是慌忙走到她面前,道:“傅姑娘请留步!”这一照面让冷霄有瞬间的失神,他虽知道傅雪剑必有花容月貌,但没想到她这么美。
“何事?”傅雪剑无奈,没想到这样他还能认出她来。她实在不想与他见面攀谈,特别是现在,她不想同任何人“叙旧”。
回过神来,冷霄抱拳施礼,道:“适才多亏姑娘出手,冷霄在此谢过。”
对于她的冷他已经习惯,只是诧异于她的改变。她的装束变了,开始以真面貌示人,她的脸虽美但不自然地瘦削,看上去有些憔悴。
“堂堂冷公子,这事对你来说不过是芝麻绿豆的小事儿,何必言谢?”傅雪剑语气很差,差点儿一对母子就要丧命马蹄,赶着做什么事也不能这样。
冷霄听出她话中责怪的意思,忙道:“这件事确是冷霄的不是,一时失察马失控了也不知道。”
“哼!”傅雪剑冷哼,冷淡的目光转向前方,下一个动作就是往前走,他不值得她逗留。
冷霄欲拦,但是又停住,转身上了马车,叫车夫赶车追赶,停在傅雪剑前方,打开车门,道:“傅姑娘如果想知道有关朱砂门的事,不妨跟在下走一趟。”
傅雪剑有些意外。次云鹤为了她不受伤害三年内先后六次上朱砂门挑衅,然后朱砂门派出那么多徒众杀他们二人。既然现在她正愁无所事事,不如去报这一箭之仇,也算为自己找件事做。
惊异地看着她转变了好几种表情,冷霄又问了一遍:“傅姑娘是否打算前往?”
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是为谁,她的改变又是为了什么?冷霄百思不得其解。
抬起头,傅雪剑道:“去哪儿?”
冷霄出乎意料地怔了一下,她居然会答应?也对,她同朱砂门可是有着恩怨的。
“景德镇。”
“好,我去。”傅雪剑说完就上了马车。
第二节
景德镇的茗香楼位于闹市中心,平日总是座无虚席,此时北面的厢房却是空无一人,这是江湖四俊包下的座位。午时已过,北厢房的桂花厢里已经坐了三个人,离约定时间过了一盏茶功夫,冷霄从不会迟到的,到现在人还未出现,难道出事了?
正说着冷霄就到。“几位久等。”
他的脸色看起来显然是匆忙赶来的,却带着难以察觉的兴奋。
“冷兄到哪去……”花奇吊儿郎当的笑蓦地凝在脸上,因为他看到了冷霄身后的人。其他两人见他停住言语,随着看了过去,也都惊呆。冷霄身边居然有一名貌若天仙的女子,有女人在他身边已经是奇事,何况来带来参加机密要事,这实在不是他的行事作风。花奇道:“冷兄,这位是……”
冷霄也不回答,朝傅雪剑道:“傅姑娘请坐!”
辛叶先反应过来道:“轻纱仙子?”
这倒奇了,冷霄居然把傅雪剑给请来,而傅雪剑竟然也答应,这更奇怪。
“怎么,看样子我来不得?”傅雪剑语言中的冷意比以往更盛。
辛叶语塞。虽然先前也知晓她的冷,但这次才是真正地感觉到彻骨之寒,以前是无意,现在她是无心,并且毫不掩饰。
花奇笑道:“辛兄如此一问便是不对了,你该问冷兄才好。”说完转头向傅雪剑,道:“轻纱仙子到访,实在令花某受宠若惊。可是这话说的实在不像是对救命恩人说的话。”
冷霄这小子怎么认出她来的?记得傅雪剑从不会以真貌示人,若非她一进来就有一股熟悉的寒意袭来,他也不相信此人便是傅雪剑。
提到那场血战,傅雪剑头低了下来,冷冷地出声:“在下并没有请阁下帮忙。”若非她自制力很好,恐怕又要流出泪来,次云鹤为她受伤的情景再次在她脑海里浮现,最近只要有关他的事,他总会失控,冷漠本是用来保护自己的面具,如今她更加需要。
“……”花奇语塞,向来油嘴滑舌的他对傅雪剑实在无招架之力。何况是他们自个儿要去帮忙的,他凭什么要人家把他当恩人。
傅雪剑也不想多说太多,若是钟朗也来说几句,她可受不了。“我不是来听废话的。”
无形中还是把他们贬得一无是处。她只对次云鹤现出温和的一面,而如今他已不在,她没有必要对别人和颜悦色。
花奇尴尬地笑道:“是呀,轻纱仙子一来,我们倒是忘了正事了。”
傅雪剑不以为意地端起茶杯,轻轻喝了口茶,茗香楼的茶在景德镇是有名的,聚集着天下的名茶,果然不同凡响。为免被打扰江湖四俊把整个北厢房订下来,不愧是江南四大家族的少当家,出手大方。
几人开始议事,傅雪剑在旁边喝茶,不发言语。这四个人打算剿灭朱砂门,有道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四个青年才俊倒是什么都计划得不错,所以她也不必说什么。突然,她将手中的茶往屏风上一泼,接着冷冷地道:“听完了还不出来!”
江湖四俊愣住,旁边有人偷听他们居然都不知道,若是敌对之人,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不算敌人,是孟风庭。此时他正庆幸自己闪得快,否则非死即伤。茶水洒在屏风上,屏风是一动不动,但是上面却多了些孔。很显然,已经是手下留情的效果。这三年来,傅雪剑的武功长进飞快,他这个大师兄已经不是对手,真是汗颜。
傅雪剑也不去看他,道:“孟师兄,没想到你一直跟到这还不肯露面。”
有人一路上跟着,冷霄那个心不在焉的笨蛋居然一点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知道是孟风庭,她当然不会让他把所有计划都听了去。不出声,是因为不想多听一个人废话。
“孟兄请坐。”冷霄看是孟风庭,把心放下。语气平淡,而辛叶却感兴趣地道:“原来轻纱仙子与销魂公子出自同门,不知是哪派高足。”
傅雪剑冰冷的目光瞥向辛叶,辛叶自讨没趣只好闭上嘴巴,傅雪剑接着道:“孟师兄想必也非加入不可了?”
“算我一份。”孟风庭坐下,感到微冷。如今已是阳春三月,大地回暖,可是傅雪剑比冬天还要冷,看来次云鹤对她的影响果然是深切。她的心,在冰窖里封存。
花奇不觉气氛有异,“对了,次云鹤也该和我们在同一战线才对,不知这第一杀手现在在什么地方。”
“砰”地一声,茶杯被捏碎的声音响起,傅雪剑目光凛冽。“花公子想找第一杀手?”又触到她痛处,她不会让他风光地离开这茶楼。
这个女子不知是人是鬼,全身都带着阴寒的冷气。花奇不由地冒冷汗,但这么多人在他也不好表现得太懦弱,只好道:“轻纱仙子与他的交情,加上你们同与朱砂门有恩怨,在下认为,他应该同姑娘在一起才对。”
他实在不应该提次云鹤,让她突然又被伤感侵袭。她会让花奇知道惹火她是什么后果。傅雪剑看出花奇的害怕,淡淡地道:“花公子想找他么?”
从她淡漠的目光中看到危险的讯息,花奇开始后悔招惹她。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提到次云鹤她会这样,她和次云鹤的关系不是很好吗?“傅姑娘……”
不等他还说完,傅雪剑冷笑道:“你还真想找他?那么请到阴曹地府去,至于阎王爷留不留你吃饭,我可就不知道了。”
除了颜面丧失外,花奇脸上更多的是惊讶的表情,江湖四俊的另三人也是一脸震惊,孟风庭则是无痕迹地摇了摇头,微微叹息。他几乎能听到她心碎的声音。
傅雪剑“若无其事”地另外倒了一杯茶,天晓得实际上她在心痛。她欠的,只有来世再报,若有来世,她愿以一生相报,用相同的还他。看着江湖四俊吃惊的表情,她淡淡地抿起双唇,道:“几位似乎听不懂我说的话。他死了!”
后一句,她是对自己说的,异常地僵硬有力。他死了!她该怎么办?
即使她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而眼中却带了的伤心和落寞。另三人或许没看出来,冷霄却看得真切。他微微叹了口气,心有些揪痛。原来她这副样子是为了次云鹤,一个人时,她平静得很,但面对他们,她又恢复冷漠。她只会对次云鹤一个人好言好语,只会为他一个人伤心,只会为他一个人改变。他冷霄算什么?
孟风庭再次叹气,为傅雪剑心疼,也替冷霄感到惋惜。他看得出冷霄对她的感情,也许比他孟风庭要深,然而比起次云鹤,仍要相差十万八千里。任何一个人,都比不上次云鹤那个傻瓜。今日的傅雪剑之心,是冰做成的,除非次云鹤复活,她不会苏醒。冷霄若能想开便好,若不能,那可真要为他担忧。
傅雪剑低头看自己的手,因为茶杯的碎片使手沁出血来。掌纹破碎,再也聚不到一起。她又想起那日那温热的血触及她的手便冰凉,似是预示着他遇着她便要走向死亡。
冷霄看她的样子,心揪在一起。当初几个人说要比试谁先得轻纱仙子的心,没想到事隔三年,他们抽身尚快,他却无法自拔。当初只是游戏,谁让他当了真呢?
“傅姑娘,他是……”本想问他是怎么死的,但这似乎不合情理。又想叫她别伤心,但是他能以什么立场来说这样的话,结果只会是自取其辱而已。
“你想问他怎么会死吗?”傅雪剑抬头看冷霄,“第一杀手近年来已经很少与人有争执,但是这样仍逃不掉早逝的命运,岂不奇怪?”
她的话中不乏嘲讽,看样子是在嘲讽冷霄,但是孟风庭知道,她在嘲笑她自己。“师妹!”
冷笑,多了凄凉的味道,傅雪剑看向几人,道:“你们,怎么不说话?”
没有人回答,沉默了一阵,江湖四俊另三人总算有些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个样子。可是次云鹤怎么会死?花奇壮胆问:“轻纱仙子,次兄是遭何人毒手?难道上次与朱砂门一战,他……”
“他就死了么”这半句话花奇怎么也不忍心问。
“第一杀手,死在我的手里。”
爆炸性的答案,孟风庭无奈地摇头。她内心的自责原来是这么沉重,傅月剑说她会恢复的,看来也不尽然。傅月剑未曾爱一个人到撕心裂肺的程度,她无法理解傅雪剑是什么心情。
钟朗此时开口:“是姑娘误会什么了吧?”
傅雪剑霍地站起:“今日商谈之事就这么定了,告辞!”说着立刻走出厢房。她不能继续呆在这儿,她怕会在他们面前崩溃。
冷霄定睛看她的身影消失,他知道他无法取代次云鹤在她心中的位置,但他真的无药可救。如果可以,他情愿在她身边默默守护,不计较任何得失。想着他转向孟风庭道:“孟兄可知道内情?”
孟风庭明白他的诚恳,但他表示无能为力。傅雪剑的事他不想多提。
冷霄向几人拱了拱手,道:“那么就到此为止吧,我先告辞了!”
待他走出门外,辛叶问道:“花兄钟兄,你们看出来了吧?”
花奇折扇一开,道:“白痴看不出来。”
孟风庭站起,抱拳道:“在下也先告辞。”
白痴现在才看出来。不是真心去了解一个人,如何轻易看出他的心思?江湖四俊对傅雪剑,也只得冷霄一个人是投入了真感情的,其他三人,估计只是角逐争胜的心态,如此,又怎么能知道傅雪剑心里在想什么呢?
第三节
房里没有灯火,孟风庭推开门,看到傅雪剑面窗直立,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他也不去掌灯,把门掩上,也走到窗边,道:“你的手,没事吧?”
没有回话,傅雪剑走回桌边,点起灯。总以为能够平静地面对现实接受现实,谁知经由别人一提起,她又不免伤怀。“孟师兄,我很难过。”
“朱砂门没有灭掉之前,你需要好好休息。现在不是想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你不要沉湎在过去之中。”
“灭了朱砂门之后呢?我该怎么办?”该怎么样,才能接受次云鹤永别于她的事实,而后半生那么长,她要怎么打发?她是真的想跟他一起走。
没料到她会这样问,孟风庭怔了一下。认识八九年,她从来都不会在他面前显现脆弱,失忆后对他就更没有依赖。可是现在,她却问他这样的问题。
“你想忘了他?”
傅雪剑低头,“不然我应该怎么做?”语调不冷不热,而是疲惫,她已经累了。
孟风庭无话可说。突然,傅雪剑脸色一变,冷冷地凝聚起杀气在眼中,锐利的目光扫过房间。忽然,她挥掌击向屏风,屏风倒下,窜出一个人。黑衣人,显然是朱砂门的人。
空气有毒,她觉察得太晚,孟风庭已经倒下。
“轻纱仙子虽然警觉,可惜晚了点。想要灭朱砂门,下辈子吧!”她只想着自己的心事而忽略了周边的环境,终于让他得手,这回,应该是他回去领功的时候了。
不说话,傅雪剑的银针无痕迹地发出,黑衣人中了一枚,于是恼羞成怒拔出剑来刺向她。斗室狭小,傅雪剑又中了毒,不想这黑衣人凌厉的攻势竟出乎她的意料。眼见便要死在他的剑下,突然,一根竹筷穿过黑衣人的喉咙,迅速钉在房柱上。
来者也是黑衣蒙面,把一瓷瓶扔给傅雪剑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傅雪剑揣度来人的身份,最终当机立断决定相信那人,从瓶中倒出药丸服下,然后给孟风庭服了一丸。会在危急的时刻救她的人也只得次云鹤而已,此时次云鹤已经不在,适才那人会是谁?显然他不想让她看见他的相貌,但是江湖上有此功力的人应该屈指可数,能用一根竹筷穿过一个人的喉咙,还有力地钉在房柱上。若她,靠的是技巧,然而那黑衣人靠的不是技巧,而是实力。
孟风庭脸色转好。他在后面看得很清楚,那竹筷从窗外射入,之后人立刻出现,显然是在窗外等了一会儿,看见傅雪剑不敌才出的手。那人的功力显然胜过他们,甚至比次云鹤还要高强,莫非是武林前辈?
看出他的心思,傅雪剑道:“不会是武林前辈,那个人绝不会超过三十岁。他的眼神有顽劣好玩的光芒,头发是乌黑的。”
那人眉宇间的气息,说明他绝对不超过三十岁,估计也就在二十七八之间,但是眼神却还更显年轻。他为什么会出手救他们?看样子不像是有什么企图,但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出手?难不成会是次云鹤的朋友?但是次云鹤向来独来独往,不像是交了什么朋友的人。
“既然他看起来没有敌意,我们暂且不去理他,办我们的事要紧。”孟风庭道。知道她在想什么,孟风庭不想让她继续这样的遐想,毕竟现在这种时候,她不适宜坠入思念与伤心的深渊里。
“你去通知冷霄他们,我们的计划必须有变动。”有人在监视她,自然也有人在监视他们。万一计划败露,那他们成功的几率就非常小。
孟风庭道:“那你呢?”
傅雪剑道:“我易容成这人的模样回去复命,你告诉冷霄他们我们要提前行动。”
提前进攻,即使朱砂门有所防范,也会措手不及。孟风庭折服于她的沉稳,与三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师妹天壤之别。但是,她纤细的身子怎么去扮一个虎背熊腰的大男人?“还是我去朱砂门吧。小师妹,你不能有事,别辜负了他的心,他希望你好好活着。不是吗?”
她知道他说的“他”是谁,更因为论易容术,她绝对比不得孟风庭,于是不再坚持:“那好,你要小心。”
点了点头,孟风庭转身办他的事。小师妹这么长久以来,是第一次对他表示关心,真难能可贵呢。不过,这倒也是个好开端。
看孟风庭开始行动,傅雪剑立刻去找江湖四俊。
第四节
临夏,月亮由圆满转向残缺,渐渐地缺失了一块,又一块。直到变成美人的月眉,星子也多了起来。是该出手的时候。朱砂门派了那么多的人追杀她只为了一万两;次云鹤为了她不受伤害而上朱砂门挑衅,遭来杀身之祸。他不怕失去性命,只为她。朱砂门就这样,与他们结上了仇。但是这两个人的仇,需她一个人报。
“次大哥,我能为你做什么?”连要歼灭朱砂门也是她自个儿必须的事,而他却自取灭亡地去挑衅。为什么让她欠那么多?他是真的很残忍,让她永生永世都没机会偿还他的情意。
目光流转,矮几上的那把箫跃入眼眸,绿莹莹地闪着幽暗的光,相思绕梁。唉,无尽相思绕梁呵!原以为一切都很容易放下,现在才知,错了,错得离谱。
姐姐从爹娘离世后就不再吹过箫,她只把箫当成杀人的兵器。名剑有灵,由于杀人无数,碧绿的箫管已有淡淡的血丝,血是红的,名箫相思绕梁,已经聚起了血气。红色的血丝绕在碧绿的箫管上,相思绕梁,这个名字取得真是恰到好处。相思绕梁,见血封喉,次云鹤自然是必死无疑。
两行泪水已湿粉颊,放下相思绕梁,傅雪剑闭上双眼。世道没变,他没变,她变了。她变得冷血无情,不,真的冷血无情便也好,偏偏是冷血有情。
敲门声响起,把她从苦思中拉了回来。擦了擦眼泪,她走过去开门。
是冷霄。看她未干的泪眼,他不由地心疼。“傅姑娘若是不适,不如推迟到明天。”
“不用,我们走吧。”傅雪剑把相思绕梁握紧,灯灭,傅雪剑的身影瞬间消失。冷霄马上追去。
他听到她吹的曲子,知道她心里难受。挚爱死在自己的手中,怎么能风平浪静地生活?
黑夜,因为杀气浓烈,令本就冷寒的夜寒了甚多。
几条人影飞快地越过层层楼宇,只听得衣袂震动的声音。几人在一宅院前停下,大门上方的匾额上的字看上去像是用指力划出的,显然下指者的内力已经炉火纯青。大门是坚固的,单凭他们一两人的内力还不足以震开。傅雪剑手上的相思绕梁是箫中极品,也是剑中上品,只见她手一挥,匾额断成两半掉在地上。接着大门洞开,自然是有内应。
几人杀进门,逢刀便断逢剑便折,冷霄钟朗用的是剑,花奇辛叶分别是玉骨扇和铁扇。傅雪剑右手持箫,左手空出,能守能攻。看似柔弱无骨的双手杀起人来比用兵器还顺手。她首当其冲地往内去,直到后院。
朱砂门主正摆开太师椅在院中等候,左右两边各有十人,明显看得出都是朱砂门的精英。只见他阴冷地笑道:“几位好身手!直杀得我门人没有任何抵挡能力。”
“少废话!”
傅雪剑相思绕梁出现,直刺朱砂门主咽喉。二十好手立即护住门主,江湖四俊迅速上前援手。傅雪剑的目标是朱砂门主,是以披荆斩棘,并不顾身边的高手如云,连发狠招。相思绕梁威力不容小觑,而江湖四俊也不是省油的灯,虽说有二十好手,但是江湖四俊紧紧地护着傅雪剑前进,形成阵势,本来便是安排好的擒贼先擒王,此时几人得心应手,而杀手组织高手相妒,难能一心,故而纵是二十好手也节节败退。
朱砂门主急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杀啊!”
言语之中出现慌乱,傅雪剑一转念,一根银针了事。想不到因为天黑而看不清楚敌情,否则一般人的易容术怎么可能瞒过赫连门人,赫连门的易容术可以说是独步天下。看样子朱砂门主已经逃了。
“不知道孟兄去了哪里。”冷霄环顾四周,那些朱砂门人都四散,看样子应该是为了保存实力。但是死伤也不少。这次朱砂门受此重创,想必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再出现于江湖之上。
傅雪剑领头往屋里走去,在门口处发现一层淡淡的金色粉末,顺着金粉指的方向走,隔三丈远又出现光芒,一直从后门出了大宅。孟风庭显然是追朱砂门主去了,朱砂门主的武功谁也不清楚,但是不用想也可以知道肯定在他们之上,孟风庭必然有危险。想着,傅雪剑脚步加快。
前边传来打斗声,在夜色中隐约可见孟风庭的身影,此刻招架得正吃力。两人都没有兵器,孟风庭比起朱砂门主又是后辈,自然处在下风。眼见着孟风庭就要中招,傅雪剑跃上前去,加入对战当中。
傅雪剑的短剑虽然锋利,但是孟风庭手上没有兵刃便要吃亏,冷霄隔空把剑丢向孟风庭。孟风庭接剑,长剑与短剑有默契地攻击朱砂门主。赫连门其中一项绝技便是长短双剑合璧,威力比单剑要强上数倍。两人合作各取所长,单人左短右长,双手齐出双管齐下亦可。
傅雪剑的短剑以轻巧为主,女子身躯本来轻盈,所以她攻上;孟风庭阳刚之气盛,长剑在他手中使出别具一格,他基础功夫扎实,是以攻下。在这样汹涌的来势中朱砂门主竟也能招架自如,可见雄霸一方的朱砂门确实有其实力。
长短剑有一个弱点,就是有一人露出空门,则两人必死无疑。若是两人没有足够好的默契,是不能使这种剑术的。赫连门每两个弟子都有培养过这种默契,但是,任何一种至高的武学都不是无懈可击的。因为极度消耗体力,故而会削弱剑势的余威,所以这种剑术不能维持太长时间,只能速战速决。
傅雪剑已有三年不曾使过这套剑术,孟风庭虽然自己有训练,但是单独一人而不是两人合作,所以在过了百招之后两人都开始露出破绽。朱砂门主何等人,自然能看出,于是开始只守不攻,准备消耗他们的体力。
知道他的意图,为免玉石俱焚,傅雪剑收招。朱砂门主想削弱双剑合壁的力道,是为了消耗他二人的体力,殊不知,即使他的内力比他二人要高,最终还是不免消耗自己的体力,这正是长短剑的引君入瓮,但是自身也会有性命之忧。
朱砂门主能够在短短几年间便把朱砂门晋升到第一杀手门的地位,几经次云鹤的挑衅,之后与次云鹤傅雪剑一战元气大伤,如今仍有不少精锐,他本人自然不是蹩脚的角色。长短剑无法再用,两人的力量减弱,这会儿成为混打。
江湖四俊见状,正欲向前相助,但是蜂拥而至的朱砂门众把他们困住,而前面一声巨响,路被炸断,看样子,朱砂门的防范显然不是因为知道他们要来才有的,他们早已留了后路,生怕步嗜血门的后尘。
冷霄一边迎战,一边忧心傅雪剑。以朱砂门主的武功,傅孟二人根本没有办法能应付到底。抬头再看天空,月亮渐渐躲进云层,几人变成在黑夜作战,本来以为黑夜袭击会好些,现在看来这是个很大的失误。
知道朱砂门主断了他们的后路,傅雪剑微微有点担心。阴狠的角色通常会使诈,万一他这时耍什么花招,那她和师兄就凶多吉少。不过幸好江湖四俊不在,否则他们中有任何一个有了闪失,她都会良心不安。即使不太喜欢他们,但尽管是他们自愿也并没有必要趟这趟浑水,他们若因此丢了命,源头是她,她无法置身事外。有一个次云鹤为她拼死拼活就够了,她不想欠太多还不来的债。
因为分神,傅雪剑在疏忽之间中了一掌,虽然不太重,但是给朱砂门主偷了空隙,只见一片绿光闪现,光芒在傅孟二人身上落下,沾在头发上都挥不去。是夜光粉!傅雪剑心一沉,对孟风庭道:“你快走,不要管我。”
孟风庭并不理她,只道:“别说话。”
朱砂门主掌势很猛,别说根本无法脱身,就算可以脱身也不能走。他怎么可以放她一个人在这里对付朱砂门主。
江湖四俊那边也不轻松,除了应付那些高手外,不想还会触动机关。本以为这次计划万无一失,却是连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是问题。
苍穹深邃,漆黑的夜空月隐躲,星藏匿,看样子会有一场豪雨。
一条黑影几个起落,掠过江湖四俊所在,落在傅孟二人与朱砂门主之间,化去朱砂门主打向傅雪剑的一掌,再反击一掌,朱砂门主见势,自知自己体力消耗过多,而对方正是精神旺盛,也不恋栈,立刻潜入暗处。黑影也不追他,带着两人往江湖四俊那边去。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放过他!”
傅雪剑并不像孟风庭那样加入江湖四俊与朱砂门众的对战,而是质问黑衣人。她知道又是上次救她和孟风庭的那个人,若是不趁这次他还没走的时机问,一会儿他消失了以后,她的悬念就又无法解开。此人武功路数她从来没见过,与她比起来,要高出不知道多少,就是次云鹤也不是他的敌手。他到底是谁,救他们到底有何目的?
“朱砂门机关重重,你们太低估他了。”黑衣人开口说话,声音很清脆,显然年纪还轻,但他确实是武林后辈中少有的高手。
他虽然救了傅雪剑,但是不见得傅雪剑会感谢他。“随时都可能被人追杀,不斩草除根怎么行?”
听她说这么情绪化的话,黑衣人道:“若你真的想报仇,那至少要留下性命,这个是前提。”
说完他便施展轻功,眨眼间便已经没有影儿。傅雪剑一看,江湖四俊和孟风庭都在身旁,而朱砂门的人都走的走,死的死。
“傅姑娘没事吧?”冷霄急切地问。
天边响起了几声雷,轰隆隆地滚过来,看样子很快就会下雨。
傅雪剑看了看几人,看起来都还很好没有受重创,只是微微地有些伤。她掏出一瓶药递给冷霄,道:“受伤的都回去上药。”
说完转身便走。那些浴血的尸首,她面不改色地跨过。她也结果了不少人的命,但她的衣服上并没有沾上半点血迹,仍旧是洁白如昔。自从衣裳上沾上次云鹤的血之后,她就不再让别人的血沾上她的衣裳。
雨渐渐洒下来,开始的时候来得很猛烈,过了一会儿,变得细小起来。雨冲刷着地面上的尸首,没多久,开始模糊,四处狼藉,就像一条血河。
第五节
傅雪剑在街道上走着,撑着一把油纸伞。
一个人四处逛,江湖四俊也没有空闲,孟风庭的生意正忙,所以她是一个人。
事实上她不是一个人,后面还跟了一个。一个黑衣人,那个两次救她的黑衣人。身后有人如影随形,但是傅雪剑毫无知觉。
朱砂门主逃了,不知会跑到哪里。天下虽大,也不知她的下一个落脚点会是哪里。她该往哪走?回家吗?家,多少年没有这样的概念。她的心没有平静,怎么可以回家呢?何况,家已不再是家。
想到次云鹤,她本以为可以忘了他,因为她要培养宽广胸怀,直到可以接受所有的伤痛。到底是错了!她太高估自己。
迷茫与忧伤中,渐渐地走过了春,对傅雪剑来说,是生命又一次转折的季节。先前一次是冬季,因为失忆,她的生命从此变了。下一次转折又会是什么时候?也许,没有下一次也不一定。她答应过次云鹤,要好好活下去,因为他喜欢阳光,所以她要重新找到阳光。
然后,带着有他的回忆,安静地过完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