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轻纱仙子万两命(1 / 1)
第一节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此时山下桃花盛开,山上还在冬季沉睡。
春与冬的景致截然不同。在山上,这种鲜明对比更明显。
“我们来这儿做什么?”傅雪剑跟在次云鹤后面,一前一后地到了傅月剑坠崖的地方。傅雪剑不再记得,但是感觉这儿的地形与梦中的相似。“我在这儿做过什么吗?”
“你姐姐是在这坠崖的。从此以后,你就失去记忆。”次云鹤开口。
傅雪剑错愕道:“你是说,我经常梦到的坠崖人是我的姐姐?”由孟风庭的讲述,她知道姐姐是最疼她的人,莫非姐姐已经死了,而这个打击太大,因此她才失忆的?
看着她茫然若失的表情,次云鹤心里一阵刺痛,若她回忆起来,是不是表示他的死期已到?
“如果有一天我将死,我希望能死在这儿。”他用一贯轻柔的嗓音缓缓说出酸楚的愿望。因为她的一生,是在这里正在改变的,所以,他希望可以选择死在这儿。
听言,傅雪剑扬起头看向他,触目的是很平静冷淡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可是,她却看见他的身躯有些颤抖。在她的记忆中,这个如山岳般的身躯多次护在她身前,是那么地坚定不拔,而此刻却略微颤抖。他在害怕么,在这里做过什么值得纪念的事所以希望死在这里么?
“生命还很长,你怎么想到以后的事了?”她不喜欢他说这种话,会让她心生恐惧。
他垂下眼睑,轻轻地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如果她知晓一切,便绝不会这样说话,恐怕是想说要他快点受死吧?一片宣泄不出的酸楚袭上心头,闷得很是难受。
“我们回去吧。”傅雪剑惊慌地转身往山下走去。
她心中有不好的预兆。他的话似乎是对傅月剑坠崖这件事说的,难道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她突然害怕起来,万一某天他们站在仇人的立场,那该怎么办?他是那么关心她,在她危难的时候救他,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让她受伤害。
他存心保护她若她有危险便可以第一时间赶到,默默地在身后保护她照顾她,却什么也不说。他总是这样,只知道对她好,什么也不说。他这样对她,若有一天敌对,她能忍心杀了他吗?但她不愿意相信,他若是她的敌人,为何还不怕死地跟在她身边,并且要帮她恢复记忆?
安慰好自己,傅雪剑渐渐平静,脚步变得轻快了些。跟在她身后,次云鹤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她在害怕,不过,他不会告诉她真相。他希望她自己想起来,这辈子难得为自己设想,就让他自私一回吧。
第二节
迎宾客栈
“轻纱仙子留步!”
还未入客栈,他们就遇上了一个不速之客——花奇。
“什么事?”傅雪剑恢复冰冷,淡淡地问。这家伙阴魂不散,脸皮厚得可以。
花奇笑了笑,看了一眼次云鹤,目光中有些轻视,但次云鹤却仍是冰冷的脸并不看他,这让他有点窝火。“傅姑娘有兴与人出游,怎么不邀花某?”
若非亲眼见到,他还真不信冷绝天人的傅雪剑会和一个男子出门游玩。男子耶!傅雪剑连个女子友人都没有,关系好一点的就只有孟风庭,他们江湖四俊只是死皮赖脸地跟屁虫而已。而她今日居然跟一个男子出游?
傅雪剑冷冷地道:“与你无关。”说着就要走。
花奇伸手一拦,笑道:“傅姑娘还没有为花某引见一下这位兄台呢。”
听言傅雪剑微微一怔,无言。次云鹤可是昔年的第一杀手啊,若被花奇知道,她以后的麻烦必然层出不穷。她看向次云鹤,他依旧是那副表情,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样子,然后开口道:“次云鹤。”
他知道她为难,他不会让她为难。
“哦?”花奇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笑意更深,“阁下便是第一杀手次云鹤?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至今还未能有人真是真正替代阁下呢!”
万万想不到,傅雪剑居然跟第一杀手走在一起,更想不到的是,第一杀手居然光明正大地露面。
傅雪剑看着次云鹤的样子有些紧张,幸好轻纱遮面别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也幸好次云鹤不是容易受别人影响的人,否则这场面不知道该如何收拾。想着,她口气一沉,道:“花公子兴致这么好,为何不上风月楼瞧瞧?”
花奇被她说得脸微微发红,若别人说这话还没怎么,要命的是由傅雪剑嘴里说出。他会转性还不是因为她,她居然不领情。这女子伶牙利齿,目中无人,完全不给他人面子,冷霄都有些不敢同她说话,就怕自取其辱。“难道傅姑娘没听说浪子回头金不换吗?”
傅雪剑冷哼一声,道:“花花公子转性,为何还要招惹我?”
“江湖上谁不想要轻纱仙子,何况,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他说得还真直接,傅雪剑冷冷地道:“花公子错爱,傅雪剑不敢受领。很抱歉,我也不是你的朋友。次大哥,我们走吧。”说完拉过次云鹤绕过花奇走进客栈。
花奇当下气垮俊脸。她不近男子,连和人说话也要至少两尺以上的距离,而此刻却拉着次云鹤的手。难道她喜欢那杀手?不过话说回来,她也不啻为一个冷血杀手。唉,想他花奇至少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碰这样的钉子让他颜面何存?
跟着傅雪剑走进客房次云鹤才挣脱手,她的手有些凉,但是软软的,他几乎不想放开。傅雪剑把门关上,坐到桌边,把笠帽拿下。“次大哥,花奇说什么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随着坐下,次云鹤替她倒了杯茶。“花花公子居然转性,他也算有心。”
他并没有看她。倒是傅雪剑听到她的话感觉到意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他始终讨人厌。”
“冷霄呢?他值得……”托付终生。
傅雪剑急急地抢道:“他们好是他们的事,我不会有任何想法。”难道他不知道因为讨厌麻烦,所以她很讨厌江湖四俊?
“那孟风庭呢?”他并不死心。
“孟风庭是我师兄,仅此而已。”话说完她感觉自己好像在做澄清。
听到她的话,他的心情不知道是应该欣喜还是应该痛楚。“你年纪也不小了,遇上好人就定下来吧。”
傅雪剑心里有些莫名气恼,霍地站起走向窗台边。“你关心我,我很感激。但是,我是一个杀手,也许,这辈子,都不准备嫁人的。你先出去吧,我想休息一会儿。”
次云鹤也站了起来,脸色不太好。“你不是杀手。”
说完就转身走出房间。她真的需要静一静,她累了,身心劳累。
转身看他的背影,傅雪剑蹲下身子坐在地上。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在意次云鹤的话,并且还急急地解释。她是怎么了?这三年,她不会因任何人而受影响,而次云鹤几句话,却让她变成这样。
突然,直觉让她感觉危险来了,于是立刻把帽子戴上遮住脸,警觉地看着四周。门被打开,次云鹤冲了进来,沉凝的脸色不由地让她揪心,忙问:“怎么回事?”
“快走!”次云鹤来不及解释,抓起她的包袱,一把拦腰抱起她往窗外一蹿,但刚落到地面,就有四五个蒙面黑衣人围了上来。
人群逃散,傅雪剑抬头看次云鹤,他凝重的脸色让她心慌,他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事能使他感到害怕吗?凭他们两人的武功,灭了这几个黑衣人岂不是轻而易举?虽是如此,她还是紧紧地按了按衣襟,将银针握在手中。他现在把她护在怀抱里的动作,她知道他是准备让她闲着,但她怎么可以置身事外?
次云鹤并非害怕,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凭惯有的警觉和敏锐如野兽般的直觉,他知道要对付这几个杀手,以他的能力并不难,但是他们绝不会只有这几人,寡不敌众,不能小觑。
“当心了。”轻轻地在她身边留下这句话,他左手紧扣她的腰身,轻轻一跃,跳出那几人的包围。但是,马上又蹿上几个黑衣人将他们再次包围。难道朱砂门的精锐已经倾巢而出?若只他一人被围,他不会在意,但是危及她的安全,他不自觉地忧心,无论无何他都要护着她安全无虞地离开。
傅雪剑感觉到情势危急,轻声道:“次大哥,我们放手一搏,只有这样才都能有机会活着离开。”
坚决的口吻,她挣脱他的紧拥,相思绕梁出手,步履如风,眨眼间结束其中几个黑衣人的性命,手法之快令人咋舌。
她的坚定让他心安起来,双腿游移,击毙一人夺过剑开始突围。两条白影在数十条黑影中舞动,一时间整条街都乱了,许多摊点被毁。不久两条白影靠背会合,看着接踵而上的黑衣人群。傅雪剑道:“次大哥,你还好吧?”
“好。”次云鹤道。
傅雪剑目光流动,看见袖上有血迹,他受伤了?她担心起来。“次大哥,有机会就先走,他们的目标是我。”
黑衣人再次进攻。眼看傅雪剑手上将会挨剑,来不及化去对方剑势,次云鹤替她挡了去。又一道深深的伤口,殷红的血染得白衣红了一大片,然而他连眉头都不皱。
看出他隐忍的痛楚,傅雪剑冷冷地道:“该死的!拿命来!”
把头上的帽子解开以内力掷出,劲力十足的帽子在黑衣人中飞旋,伤了几人,白纱染红。
“次大哥,不要再为我受伤,你若死了,我想安全也不容易。记着,我们都要活着离开!”淡淡地说完,傅雪剑又开始血战。她的纱帽内竟还蒙着脸,因为知道红颜祸水不想招来麻烦,所以一直很小心。
次云鹤听了她的话有些触动,心想也是,留得住性命才能护她安全离开。他开始使出全力,也小心地防护着不让自己受伤,而不是习惯的用自身做武器为达最强力量只攻不守。
四抹人影出现,是江湖四俊。
花奇见了这场面,也不由一惊。这两人不是徒有虚名,地上已是黑压压的尸首或伤者,他们也只挨了几道伤,在伤后还有如行云流水的招式动作更令人吃惊。不仅是武功高,配合还颇有默契。花奇叹道:“好俊的身手!”
“你还有心情感叹?还不快帮忙。”辛叶瞪了他一眼,这么紧急的关头,他还能在旁边欣赏武功?
两人有了帮手,处境相对宽松,傅雪剑扶着伤得不轻的次云鹤跃上旁边的屋顶,对四人大喝道:“今日多谢相助,后会有期!”之后迅速离去。
花奇打倒一个人,看见傅雪剑二人离去,大叫:“真会过河拆桥。我们也走吧!”眼尖的他看见官差远远地跑来了,再不走可要蹲大牢了。花花公子进牢里吃饭,传出去怎么见人?
第三节
带着受了好几处伤的次云鹤,自己身上也有两道伤口,傅雪剑根本就跑不远。为今之计,上客栈是不可能的,只有往城外走,必须找个适宜养伤并能久呆的地方。前面是一个村子,村民与世无争,或许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但是目前惟有如此。一路上的血迹让她皱眉头,罢了,先把人安置好再说吧。
敲了一家柴门,一个老妇人来开门,见到两个满身是血的人立刻要把门关上。傅雪剑早已料到,是以在老妇未关上门之前就快速地走进门,以老妇之力根本无法阻拦。
屋内坐着一个老汉,被两人的闯入吓得不断咳嗽。傅雪剑安置次云鹤坐好,环顾四周思忖片刻,冷声冷面地道:“不用怕,我大哥受了伤,只须借你屋子养伤,他伤势复原我们就离开,不会伤害你们。”
手一扬,桌上竹制的杯子到了手中,又道:“不要声张,否则……”
张开手掌,那只杯子已成为碎末,簌簌地落在地上。
老妇面色如土,吓得不敢吱声。傅雪剑又道:“只要按我的话去做,你们不会有事。现在给我安排一个房间,帮我们找两套旧衣服。”语气缓了些,傅雪剑脸上的冰冷也卸了下来。
老妇颤抖地打开一间内房,道:“姑娘,这儿是空房,是我刚出嫁的女儿以前住的。”
傅雪剑把次云鹤扶了进去,替他包扎好伤口换掉了血衣。之后,她换上老妇女儿的衣物并作了易容,然后替已昏迷的次云鹤易容成为脸色蜡黄的病人。
这一切在傅雪剑手中做出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后交代老妇应付可疑人,然后掏出一个小瓶,看着在一旁帮忙的老头,道:“老爹有病在身,这病我能治,我现在去城里抓药。我大哥醒来了让他吃两粒这个,有劳了。”
把瓷瓶递给老妇后,傅雪剑便出了门。掏出一瓶药物,撒在一路的血迹上化去血迹。此刻她已是容貌平庸,有烫伤疤痕的脸,一身粗布衣服,实实在在的村姑模样。
前面有几个黑衣人往这边走来,显然是循着血迹来的。傅雪剑停下脚步,垂首,一副惧怕的模样,为首的黑衣人拦住她问:“有没有见到两个受伤的人?一男一女,穿的是白衣,受了伤。”
傅雪剑装出一脸恐惧,颤抖地道:“没见过。几位大爷行行好,放我走吧。”
“白胆!看也不像见过血的人,我们走!”放过了她,几个黑衣人便往村里走去。
舒了口气,傅雪剑继续往城里去。幸好次云鹤机警在危险时还记得包袱,否则治伤用的药都没着落。
抓好药后顺着原路回到村子里,看了看屋子里凌乱的情况,问:“有人来过了?”不知道有没有让次大哥的伤更严重。
老妇点了点头,道:“姑娘没事吧?”
“我没事。他醒了吗?”并不等老妇回答,她就走进内屋。
适才黑衣人来时次云鹤就已醒来,他一向警觉,有人靠近是知道的。见她完好地走进来,心才放了下来。“你回来了。”
他还是轻柔的调子淡淡的语气,但是仔细一听,听得出多了些焦急。傅雪剑一笑,把药放在破烂的小桌上,拿起老妇放在桌上把都没了的药罐。这家人生活清贫,屋子只够避雨,风都能透进来。
“次大哥,你好好休息养伤,其他事就交给我。”
听言次云鹤缓缓地睡了去。以傅雪剑的机智,如果有状况,她会应付得来。所以,他放心地睡,他的伤不容许他费精力,否则会拖累她。
外面传来敲门声,傅雪剑马上走到门帘边,看外屋的情况。
那人走进屋子,对老妇道:“大娘,您家有一女儿,是吧?”
老妇不知如何作答,傅雪剑看竟是孟风庭,忙走出去道:“大娘,你去煎药。”老妇依言进了内屋。傅雪剑把门打开,并不让孟风庭进屋,道:“孟师兄,你怎么来这里?”
“果然是你!在城里我就跟着来了。出了什么事了?否则你不需要易容乔装。”孟风庭一脸着急。
傅雪剑并不奇怪,她知道孟风庭的易容术比她要精,为人又心细,自然有可能认出她,于是道:“又是朱砂门,这次倾巢而出,我差点就死在城里。”
“你受伤了?”孟风庭忙上下看了看傅雪剑,道。
轻点头,她又道:“我伤得不重,倒是次云鹤受了重伤。”
孟风庭惊讶地问:“你跟他在一起?”小师妹怎么又遇上次云鹤了?“这里不安全,我们快走吧。”
傅雪剑摇头,道:“这里不宜久留,你快走吧,否则我们会被发现。次大哥伤很重,我不能走。”
孟风庭着急,却不知道怎么劝她,她一向固执。
“次大哥的伤不容拖延也经不起奔波,要离开也只能等他伤好以后。”
孟风庭还想说什么,傅雪剑突然走到水缸旁盛了一瓢水,把孟风庭推出门外,把水瓢递给他,道:“这位大哥,这是你要的水。”
孟风庭会意,接过水喝了几口。从眼角的余光看到有几名黑衣人走过来。
为首的黑衣人见了孟风庭,走了过来道:“孟老弟,你怎么在这儿。”
“路过。口渴要了口水喝。”说着把那人拉到旁边,小声道:“老兄这么着急要干什么呢?有了新买卖么?”
那黑衣人嘿嘿一笑表示默认,道:“你可见着那轻纱仙子傅雪剑?”
孟风庭吃惊,道:“老兄的新买卖怎么会是她?”
“师命难违啊。”
“我听说城里有许多贵派的弟子走动,难道就只为了杀她?”说着掏出一锭金子,暗中递给那黑衣人。
黑衣人一笑,接过银子。“看在你我交情的份上,就和你说吧。可不止她啊,还有次云鹤那小子。这一次两个人凑到一块儿,也省了我等功夫,不过让他们给逃了。次云鹤那小子活得不耐烦了,居然六次上朱砂门挑衅。”想了想,又道:“老弟,那傅雪剑你可别靠近了,否则怕会牵累你啊。”
“算起来我跟她也以兄妹相称,倒是不明白什么人又是为什么要杀她?”
“有人花一万两买她的命,至于这个人是谁,咱们也不知道。”说完黑衣人转身对同伙道:“走了!”
孟风庭抱拳。“多谢了!”
几名黑衣人走后,孟风庭向一脸疑惑的傅雪剑道:“是朱砂门的人没错,此人见钱眼开。上次我误打误撞救了他,所以他才卖了个人情给我。你刚才都听到了。”
傅雪剑点了点头:“你快走吧。”
“好,你要多保重。”孟风庭把瓢递还给傅雪剑,之后给她一袋盘缠。“治他的伤你需要银子,拿着吧。”
虽然说他并不情愿让她一个人带着受伤的人在这危险的地方呆下去,因为朱砂门的人有可能很快会进行第二轮翻查,但是他知道她已经决定的事没有谁可以改变,于是他转身便走。
关上门,傅雪剑走进内室。
“是孟风庭?”次云鹤问道。从傅雪剑出去开始他就醒了。
傅雪剑点头,道:“次大哥,原来你也是朱砂门追杀的对象。”
次云鹤不说话,傅雪剑又道:“你为什么去朱砂门挑衅?”
他还是无语,傅雪剑知道他不会说,于是只好放弃,也不再说话,坐下来配制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