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1 / 1)
第九十章 定颜珠
我穿过夜色,大约在子夜时分到达武葵的后院,奇怪的是,守门的两个女兵对我视若无睹,我站在门口想等她们通报了再进去,谁知那两人倚在门柱上,睡得昏昏沉沉。我上前轻轻推了她们一把,谁知两个女兵“噗通”摔倒在地,鼾声大作,似乎睡得更沉了。我摇摇头,从两人身上跨过去,心想穆玉的本事和胆子果然都不小,满院子的女兵没有一个是清醒的,我所见之处,睡倒了一大片。这又是何苦?有话随便约个地方聊不行吗?难道非得在这后院里,而且还一定要约在子夜,莫非这个时辰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我琢磨着各种可能,但发现越想越困惑。快走到大厅的时候,只见里面漆黑一片,火烛全灭,周围安静得只听得到我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这是什么道理?约了人见面却不迎客,躲在暗处作甚?”我站在空落落的院子里,冲着前方浓重的黑暗大声说道。没人回答我。突然,一阵诡异的浓香像一张天罗地网,将我紧紧包裹在其中,等我意识到危险时,肺部早已不知不觉吸入了大量毒香,一时间天旋地转,我的意识终于失去了控制,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
深渊中,我慢慢睁开眼睛,身体感觉特别轻盈,而周围的世界更是异常纯净,使我感受不到任何气味、冷暖和声息——这是在梦里!经验很快告诉我,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梦境,有人专门设了局,引我到此地来的。“小凤!”一个声音轻飘飘地悬在我头顶,好像一片云彩似的落了下来。
“穆玉?”我疑惑地东张西望,却什么人都没瞧见。“过来,”那个很像穆玉的声音说道,“穿过左边的长廊,绕道后花园,我在那片瘿竹林里等你。”声音陡地消失了,周围静得只剩一片似有若无的“嗡嗡”声,就像人在昏迷状态时耳边会听到的杂音,总之极不舒服。我按照刚才那个声音提供的路径,很快找到了那片瘿竹林,而且正如弹丸老翁所说,竹子都似中毒一般,从叶尖到根部全部黝黑发亮,在月光中闪着绿莹莹的光泽,十分诡异。
“穆玉,你在哪儿?”我环顾左右,在朦胧的月色中,不见一个人影。“往你脚边的地上看。”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我朝脚下一瞧,发现一个白瓷小瓶,于是拿了起来,拔出瓶塞凑到鼻尖嗅了嗅,里面装着些不知名的乳白色液体,有一股淡淡的乳香。“滴两滴到眼睛里,你就能看见我了。”那个声音又适时发话了。既然敢一个人来,我也就没打算害怕,我毫不犹豫地一仰脖子,像滴眼药水似的把瓶子里的乳白色液体滴到了眼中。一股温和的凉意袭来,我不禁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便发现面前端端正正地站着一个人,不是穆玉又是谁!我扔掉小瓶子,不禁讥笑他:“装神弄鬼的干嘛!既然我答应来,就不会反悔,你又何苦让整个后院的女兵昏睡不醒,还把自己隐身了吓人,有意思吗?”面前这人却没半分恼怒,反而极其礼貌地微笑着,说道:“取出鹦鹉眼中的瞳仁核,将其和人乳研到一块儿,滴到眼睛里,就能看见虚界中的郅族人了。”说完,他一声不吭地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我愣了愣,仔细琢磨着他刚才的话,低头看了一眼被我扔掉的小瓷瓶,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盯着穆玉看了很久,才缓缓问道:“你,也成了,郅族人?”“哈哈!”穆玉一阵大笑,罢了才说道,“我哪能像穆清、穆澈兄弟俩有那么好的福气!我穆玉只能存活于虚界,虽说也是梦貘一族,却又远远不如它们。实话都跟你说了吧,我是死后记忆未能顺利进入冥思道,半途被劫走了,因为有人说要跟我做笔交易——放我回来继续做人,以一种比较特殊但更神通广大的形式,一旦办完他要求办的事情,就可以按照我的功绩,或者让我成为正式的郅族人,或者重新把我前世的记忆打入冥思道,任其风化,复归尘土。”不用猜,那个和穆玉做交易的家伙,自然是橘子老爸无疑。“既然你现在那么神通广大,又有光明神撑腰,那还引我来这片破竹林装神弄鬼的干嘛呀?”我有意试探他,虽然心底正隐隐升起一股寒意,但在没弄清楚对方的真正意图之前,我并不打算逃跑。
“你以为我愿意这副鬼样子吗?”穆玉突然一脸怒容,似乎被我不小心戳到了痛处,“那棵死老怪树把我的记忆送回原来的身体就不管我了!他妈的,那摊烂肉还能要吗?连男人最要紧的东西都被死鸟啄了,我还要那副皮肉干嘛!你说,你说呀!”他越来越激动,我真担心那双被怒火炙烤的眼睛会突然爆炸,说不定眼珠子弹出来正好砸在我脸上(这是什么恶心的想法?)。
“可是你现在看起来玉树临风,一定是后来遇到贵人了吧?”我赶紧开腔,试图稍稍平息他的激动情绪。穆玉果然停住了,眨着眼睛盯住我,郑重其事地问道:“你真觉得我现在看起来玉树临风?”语气像个期待表扬的小孩,我头一回见识到这位昔日城府极深的穆大少爷的“可爱”一面。
“啊,是啊。”随即敷衍一下。“呵呵,”穆玉的眼神陡地一亮,不过转瞬即逝,他很快恢复常态,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你这么说,我就稍微放心了。”这个时候,我完全没想到他话里的深意,更想不到他此刻正在盘算的事情,只当他和穆恒似的,喜欢被人表扬。错,真是大错特错!如果事先知道他今夜约我至此的真正目的,我肯定不会来。但是一切因果循环,偏偏那么巧,让我又逃过一劫,只是隔了很久仍然心有余悸,这却又是后话了。
眼下,穆玉还在规规矩矩地一点点向我描述他的“传奇”经历。其实,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让我更深地进入他一人控制的梦界,一步步深入,终于等到想醒的时候,也醒不过来了。
他说:“救我的那个贵人,你也认识,而且还差点做了你的夫君。”“曹博?!”这下我是完全没料到,“那个死人脸还会救人?这一点都不像他的风格。”我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哈哈!”又是一阵大笑,穆玉显得很得意,“其实我们的曹大公子是面冷心热,我想这阵子不见了你,他恐怕早已相思成灾,苦不堪言了吧。”我沉默,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但从心底里怀疑穆玉所谓的“相思成灾”,难道曹博不是仅仅将我当作死去的丽娃的替身吗?“琢磨什么呢?”见我沉默不语,穆玉突然说道,“你以为他是把你当作亡妻的替身?”
我盯着他,点点头。难道不是吗?“当然不是!”穆玉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我早已按照死老怪树的吩咐,夜夜入梦,偷偷将他记忆中关于丽娃的一切,统统换成了你。所以,他绝对是百分之百地对你一往情深,哈哈!”
“一切?”我双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一切,甚至包括他杀了丽娃,不,现在应该说是杀了你的往事。”“什么意思?你是说他根本一直都清楚是自己亲手杀了爱妻?”我瞪大了眼睛,语速加快,心跳加速。“是啊,”穆玉漫不经心地说道,“只不过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能选择性地遗忘自己的过去,等他发现杀错了人,压根就是他自己错怪了丽娃的时候,精神便崩溃了,昏厥在地,醒来后便到处散布,说采花贼奸杀了他的妻子,他誓死要为妻报仇雪恨,哈哈!真是把我肚子都笑痛了!”
穆玉话虽说得情绪激昂,脸上的表情却丝毫不曾变化,仍然是那种恭谨的微笑,让人看着心里发毛。“既然你可以随意入梦,改变他的记忆,又为何不干脆毁掉这段痛苦的往事呢?”我盯着眼前这人,越看越觉得他实在可恶。“哼,”穆玉一脸不屑,“我才管不着他曹博记得什么、忘掉什么呢?若不是他在郅族的湿地里救了刚刚与死老怪树完成交易而起死回生的我,我堂堂穆大公子才懒得管他家的闲事呢!这个人整个一窝囊废!明明亲眼见到自己的父亲为了‘好香’杀了自己的母亲,却又因为老父终究受不了良心的谴责精神失常,变得不男不女,他便硬充孝子隐瞒真相,还替老父忧国忧民,操持曹族内外一切大小事宜,终于冷落了家里的美娇娘,让花怀风那个小淫贼趁虚而入,奸污了丽娃,却又在曹博面前搬弄是非,故意栽赃他弟弟曹牧,说是叔嫂私通,曹博急火攻心,一怒之下回家砍了娇妻,又命人刺杀自己的亲弟弟。其实,不过就是一块丽娃的手帕、一首谁都能编造的情诗,稍微检查一下便能发现作假的成分,只可惜我们的曹大公子忙昏了头,愣是被花怀风这条由他亲自送去给半男半女的老父解闷的‘狗’,出卖了。你说蠢不蠢?”“你让他记得这些干嘛?”我几乎听不下去了,不由得同情起那个“死人脸”,那个一心维护自己所爱却最终亲手断送了一切的男人。“因为只有当他记得这一切,我才能顺着他的记忆,进入那片禁地,取走定颜珠……”
“等等,你说清楚!什么定颜珠,那不是曹博用珍贵的记忆从光明神那儿换来的宝贝吗?你把它偷走了?”我越听越觉得事情的严重性。“说偷那么难听,不是偷!是取,是大摇大摆地进入他的梦境,由此直达那片被禁闭的记忆,取走定颜珠。”穆玉看了我一眼,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小凤啊,你不会以为定颜珠是一颗珠子吧?呵呵,打个简单的比方。你之所以还是小凤,那是因为你保留着属于小凤那一世的记忆。懂吗?想要留存丽娃的身躯不腐,关键就是要让她仍然存留着生前的鲜活记忆,她死后,记忆自然进入冥思道不见了,那就用曹博的呗,关于丽娃的回忆他保存得愈多,丽娃的尸身就能愈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