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 北溟涵龙（五）（1 / 1）
炽烈灿烂的火光之中，九朵鲜艳的火焰飞舞，在中间的人影上形成摸不透风的防御。
火焰成凤尾状，带起美丽挥洒的焰尾，金色红色的光点漂浮在四周的黑暗里，华丽庄重，带着绝对的凌驾之气。
这是朱丹的绝技之一“凤羽轮回”，眼下却是由年轻的着红衣长衫的青年使用，凤清桐凝聚起周身萦绕的热力，提气，将火焰击出。
四周垂下的结界铃被撞击出声，发出清脆之音。
他喘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练成，浑身力量迅速退去，空虚的感觉浮了上来。
身后黑影出现，手一挥，结界消失，火焰也消失，那个美丽的火焰般的男子高高在上的俯视他。
“清桐，还不够，你是有着我的血脉的凤族之子孙，我的一切，将来都是你的。”朱丹如此说着，“只凭这一点，你尚不足以击败星瑟。”
但是，人类的寿命，会有比他还长的吗？
清桐眼里浮现一丝怒意，他手指紧握，指节泛白。
“我知你恨星瑟，亦恨我。”朱丹无所谓地说道，“但是，这世上的血脉，只有你与我最接近，凤清越，凤清啼，不过是平凡之子，而你却是承袭九夜宫力量的凤血者。”
“……”对于朱丹的挑拨，凤清桐眼中出现一丝妒忌，朱丹善于捉住人心之弱点，加以利用，对朱丹来说，一切可用之物，他都会用来玩。
凤清越要保全凤国子民，那么就让这些人去找出隐匿起来的星瑟，他可专心破除灵泽的结界，以待回神界的日子。
离开神界，已经一千年。
然而回神界的那一天，就是人间彻底化为火海的时刻。
星山上的六翼残阵，不过是徒劳的抵抗。
“诸神，在哪里？”当夜晨听到这个问题时，她顿时想起那比幽冥界更加死寂的神界。
“你既是星瑟女神所化，回答我这个问题，很难吗？”黑璇脸上浮现讽刺的笑，趟在大堆黑色金边靠枕里，胸前衣襟大敞，露出白玉似的肌肤，他唇色却红艳，唇边勾出一抹冷笑。
夜晨坐在矮几上，让宫女为她布菜，陨国的食物可算美味，注重蔬菜瓜果的搭配，但即使在午膳时刻，宫女们依旧小心翼翼地做事，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她默默地喝了一小杯原始果汁，用布微擦了嘴，低垂的眼眸眨了眨，示意宫女撤下。
黑璇的康复，在诸多臣子中造成了隐形的风暴，前一年，陨国在翠王的代政下，总算消弭了许多流血事件，而今黑璇回归，对他们来说算是噩耗。
“倒是不难，”她微笑，看在黑璇眼里，另有含义，“如果你想看，让你看看也无妨。”
黑璇却觉得她似乎在嘲笑什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旁边的翠王见状，立刻出声道：“凤公主，当年龙帝灵泽封锁了六界通路，你……？”
“暗之一族的血脉中，本就带着不受时空束缚的力量，只是……”夜晨略作停顿，“那样一个比沙漠更荒芜，比幽冥更死寂的世界，有什么好看的呢……”
黑璇眼中闪过一丝吃惊，包括翠王和随侍的宫女，都莫不惊讶地看着她。
“千年前，人界遭难，幸得三位神祗出手，消弭了一场灾难，但是神界却代替人界遭受了强烈的冲击，现在的神界，只比人间更脆弱。”夜晨毫不避讳地说道，“诸天神佛，他们在何处，于我来说，没有分别，我不去问他们在哪里，只因我心中坚信，我命由我不由天，若是不甘于现状，就由我自己来突破。”
她说的轻松，但是知道她经历的人都知道她现在的一切，并不容易。
“哈哈哈哈哈哈……你是说，神族都自身难保吗？”黑璇蓦地大笑起来，似狂妄，却又似失望，以及对自己过往的种种嘲笑。
“我只知道，人间还将面临一场更大的危机，如果灵泽和幽冥使者，妖皇他们没有去战斗，那么会有比朱丹复活更可怕的事情发生。”夜晨继续说道，“当神在战斗时，我没有兴趣去祈求什么，人活在当下，我只思考我现在可以做到什么。”
一席话说来，却是让翠王更加佩服。
“那么，你现在可以做什么？”黑璇更加讽刺地问道。
夜晨看着他一双星眸，这个绝色的黑暗美艳男子，脸上的表情掺杂了太多情绪，但是她的眸子却直视着她，透露出她的坚定信念。
“请你加入残阵。这就是我当下正在做的事情。”
黑璇脸色一暗，他挥手，让周围的宫女全数退下。
夜晨依旧端坐在矮几旁。
翠王却不知道这个喜怒不定的帝王又要做什么，只能紧紧盯着他。
“别紧张。”黑璇看了翠王一眼，他起身离开自己的矮几，走到夜晨面前，只手勾起她的下巴，“如果你只是凭着一张嘴来请求，未免太容易了。”
夜晨毫不回避地直视他。
“并不是请求，而是邀请你加入，我们是合作。”
黑璇眼中出现一丝怒意，良久，他反而笑了。
“合作？救这天下，于我何益？若它毁灭了，对我来说，亦没有什么损失。”黑璇抽回手。
“那么，对于人，能和神抗争到什么样的程度，你难道没有兴趣？”夜晨从另一个方面来激起他的兴趣。某种程度上，黑璇这种心理扭曲兼变态的人，若要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怕说上一百年也没有效果。
“和神抗争？”果然黑璇有了一丝兴趣。
“昔日朱丹贵为神主，心智计谋，皆是神族中佼佼者，若与他动手，岂非是一件有趣之事？”
“你……”一时间，黑璇反而看不懂她，他所见女子，均无此胆色，亦没有她机敏善变，她那双眸子清凉澄澈，透着让人心安的光亮。
皇宫花园中，从西边吹来微凉的冷风，夜晨站在盛开的花从中，略垂头，单手摩挲着耳垂上的凤形耳坠。
她所作的努力，只是想要凤逐月回来，想要这个世界的朋友们平安。
远方西南的凤国隐隐出现一道赤红的光芒，直通天际。
夜晨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而与之呼应的，东边星山方向也升起了一道柔和的蓝色光柱，两道光在天的两边，似做竞赛，结界之外的火雨暂时停止落下，天边顿时一方红艳一方水蓝，成两个极端。
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一凛，射出锐利的光芒，神情变得肃穆起来，身边黑纱飞扬。
朱丹在找她。
朱丹的实力恢复迅速，过不了一会，她就会被朱丹找到，因为回神界的路，在她手中。
暂时不能引朱丹的攻击入陨国。
她想到这层后，身形闪现，出了陨国，直接出现在凤国结界边上，她散发出内敛的气息，来自暗之一族的血脉凝聚的幽冥之气，让朱丹很快就觉察出她的方向。
朱丹的虚像投射出来，异常大，约有一座山高，他目光凛冽地注视着夜晨。
夜晨亦释放出虚像，与朱丹同样大，看在城池的人眼中，分外恐惧。
他们两人互望，但是夜晨却不是星瑟，星瑟以往总顾念了些情分，没有对朱丹下手，但是夜晨却是恨着他的。
朱丹一记“凤形四翼”打向夜晨，毫不留情，夜晨身体闪避，依旧被他这十足力道的招术伤到，她喉头一甜，竟吐出鲜血来。
她狠狠地看着他，朱丹占据了凤逐月的身体，以凤逐月的身体出招伤了他，这事如果被凤逐月知道，必定痛苦不堪。
但是容不得她多想，朱丹下一记杀招又招呼了过来，夜晨躲得狼狈，同时也不忘记寻找反击的机会。
“你是在弱得可以，星瑟……”朱丹眼中写明了轻视。
夜晨自然知道自己实力确实不如朱丹，眼下只有智取。
“但是，你仍然杀不了我。”她毫不在意地激怒朱丹。
果然饶是狡猾如朱丹者，亦不堪旧事重提，他一记“凤形四翼”从不同的方向，飞出火焰为利刃，袭击夜晨四个方向。
夜晨黑纱一扬，迅速移动身形，艰难地避开，身上免不了受伤，她咬牙忍住痛，手腕转动，朝朱丹的虚像放出风刃。
但以她之力，岂能轻易撼动朱丹？
朱丹似乎不急于杀死她，而是想先作弄她，随着夜晨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她力气也越来越小。
一个不小心，她从高空中跌下，一道光芒迅速地带走了她，
“黑羽？”
朱丹几不可信地看了那道带着魔族之光从他面前闪过。
黑羽想做什么？
朱丹怔怔地看着光芒消失，满心疑惑。
茫茫雪山，风雪漫天，竟似入了冬，举目皆是雪，看不到其他生灵存在的痕迹。
她仰头，看到黑影虚像在她面前伫立。
她一笑：“人说世事难料，果然如此。”
黑羽的虚像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
“你自己会治疗伤势吧。”
夜晨确实感觉到身体中的血液在流逝，她立刻凝神汇聚力量治疗自己身上的伤口，她不想死，既然黑羽突然插手，她就要把握这机会好好地活着。
治疗了几处重大的伤口，她再没力气，这里天寒地冻，她身上的热量慢慢流失，她看到黑羽波澜不兴地眼神，笑道：“你一心置我于死地，今日竟做了好人。我猜，你心中有疑惑，要问我才是。”
黑羽看着她那双已经发出寒光的锐利眸子，却冷声道：“你很聪明。没错，我的目的是招回星瑟，对于你的生死，我并不关心，只是在你变回星瑟前，我确有一事问你。”
夜晨眸子中闪过一丝光芒：“你想问，浊明的血脉？”
黑羽点头：“跟聪明人说话，确实不费力气。”
他曾经为十二和红袂所欺骗，以为浊明尚有挽救之法，然而最后却是一场骗局，同样是身形俱灭，朱丹却可以凭借人之血脉复活。
朱丹的复活提醒了他，所以他才找到夜晨问明白，而这样的话题，一心要让浊明逝去的星瑟却不可能回答。
“我虽然不知道浊明究竟做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朱丹确实找到了方法在子孙的身体中复活……只是，浊明唯一的儿子，十二，我不认为浊明会愿意占据十二的身体复活。”夜晨摇头，说出她的猜想。
黑羽脸色一凛，想起夜晨的话，再想起十二与浊明冷淡的情分，确实希望渺茫，但是，总归是有一丝希望。
“如果是十二的子嗣？”他再度问道。
“十二早已经舍弃神族身份，他是我暗之一族的继承人，黑羽……你的希望，只怕太渺茫……”夜晨冷笑道，看到黑羽的脸色由黑转青再转白，真是件有趣的事情。
“……”黑羽当真陷入沉思。
“为什么要星瑟回来？我既是她的转世，杀我杀她，不是一样吗？杀了我，她就再也回不来。”夜晨趁势追问道。
黑羽只是冷冷地瞪了她一眼。
“因为神族已经逝去，关于浊明的记忆被周遭的人淡忘，唯一拥有共同记忆的，只有星瑟，尽管是她杀了浊明？”
黑羽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微笑。
“虽然我不会让你死，但是折磨你的方法，却还是有的。”
夜晨回以一笑：“还是你怕了寂寞，千万年来，抓住前事种种不肯遗忘？非要折磨每一个人为你的往事陪葬？”
“你还没认清你自己的身份。”黑羽一掌击下，夜晨顿时吐出一口鲜血。
这算恼羞成怒吗？
夜晨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嘴角勾起一抹笑，尽管此刻胸口有种被火烧的感觉。
“不过是个卑微的凡人……”黑羽冷冷说道，胸口略微起伏，似在压抑什么。
“黑羽，你真执着，和灵泽合作，只为浊明，现在要取灵泽之命，也是为浊明，你如此固执，可曾反思你失去了什么……”夜晨摇头，唇边的笑容更大。
一抹倩影在脑中一闪而逝，黑羽眸色一沉。
“看来，你还真学不乖。”扬手，又是一掌打下，确有分寸，不会让夜晨死去，只会让她痛苦。
“因为你比我更痛苦。我为凤逐月而来，我为救回他而来，而你，追逐过去的影子却永远也不会回来。”夜晨似有意激怒他。
黑羽再度扬起了手……
“可是，你真是为浊明而来，算计灵泽，却不为□□，就算是朱丹那样为权力和尊严复仇，我都不觉得意外，只是黑羽你的行为，实在矛盾。”夜晨直视他的眼睛。
那一瞬间，黑羽竟然想避开她锐利的眸光。
“既然我已经告诉你星瑟不能让浊明复活，杀星瑟和杀我，都是一样，我的一半，是星瑟，她所有的仇恨，此刻都在我的灵魂中。黑羽，如果你想下手，现在正是最好的时刻。”
黑羽定定地看着她，然而手却拍不下去。
她在试图解剖他的心。
“你是害怕，所有人都把浊明忘却，所以，抓住与浊明有关的人物，你在害怕，害怕自己遗忘了他。你害怕自己，竟然只能找星瑟述说关于浊明的往事，所以你执着于找回星瑟。”
“而你同样不能放过杀了浊明的人，所以灵泽和朱丹就成了你复仇的对象。你和晨光一族合作，是想打开六界的通路吧？你知晓灵泽与星瑟的关系，透露给晨光一族，而晨光一族为了某个目的，必须让星瑟苏醒，不惜一切代价……星瑟醒来后，你真的能下手吗？”
“你……”黑羽半天才吐出一个字，却是咬牙切齿。
“黑羽……你只个怕寂寞的……魔君呢……”夜晨笑了，没有嘲讽，没有同情，只是对着他笑，似开在雪地上灿烂的花。
“不过是个凡人……”黑羽冷哼一声，一掌挥出，声势浩大，掌风落在夜晨身边的雪地上，落雪飞舞似白色蝴蝶，洋洋洒洒。
夜晨看着黑羽的身形渐渐消去，知道他已经返回了魔界。
她这才露出一丝担忧。
黑羽想冲破六界的封印，释放魔族出来，毁灭这个世界。
浊明复活无望，单凭他自己的力量，无法冲破灵泽设下的封印，因此才与晨光一族合作，晨光一族拖住灵泽，而他则趁机复活朱丹，凭借朱丹的力量从人界冲击神界的封印比他由魔界冲击封印容易得多。
可是她却绝对不想要这样的结局。
这个世界毁灭，在这里的凤清越，羽夜晰，还有……她所关爱的大家……都会……
不是为整个世界的人类而付出，只是想守护住，我所拥有的小小世界。
她跌坐在雪地上，看着自己的血被雪慢慢掩埋，那嫣红的颜色，似夏日炽烈的花……
黑羽可真没留情，要不是知道他不会让自己死去，她大概也不会那样去激怒他。
激怒黑羽，对她来说，可真没太多的好处……
但是她却确定了黑羽的心思。
他，果真是要毁灭这一切的……
因为寂寞，所以想抓住过往的痕迹。
只是过往的痕迹被她这道封印埋藏了起来。
星瑟……
你只不过是小小凡人的破碎灵魂，却招来了如此多的鬼魅魔神……
她的眼前景物慢慢模糊。
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她的身体开始冰冷，而她只能坐在地上慢慢治疗自己。
这里，会是哪里呢？
人界的何处，会有漫天的风雪？
说不定她会冷死。
她自嘲的想着，仅有的余力，也只是治疗自己，却不能移动，也无力承担更多的法术影响。
黑羽，毕竟是魔君啊。
以她一届凡人之力，当真不能抵抗。
纵然他手下留情，她亦不能驱散他的魔气对她的影响。
这个性格矛盾的魔君，何尝不是另一个别扭固执的孩子？
她笑，身体倾倒，倒在雪堆里。
好冷……
要是真在这里死了，那可搞笑了……
逐月，灵泽，羽夜晰，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