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1 / 1)
经过这么喧嚣的一晚,我疲倦得几乎睁不开眼。
庄亦谐再次以事实证明我对他“文弱”的印象有待调整。虽然他一直采取守势,没有对舒展拳来脚往,可是居然两人打成了平分秋色。
战事并未持续太久,在我报警的威胁中,舒展被黄律师拉开。然后,永远善于收场的黄律师声称要让舒展冷静冷静也让我冷静冷静,拉着舒展出了门,连顾盼也叫走了,说是免得再起事端。
整个世界一下清净了。我倒进沙发里,闭上眼。
庄亦谐是唯一留下来的人。我不知道他在干嘛。隔了一会,脸上一阵清凉,原来他去拿了湿毛巾来替我擦去脸上的汗水。
我睁开眼睛看他。灯光下他的眼睛似宝石般熠熠生辉,柔情的望着我。我心里,有一处很软的地方象是让什么东西命中,酸酸的。
这种宠溺的眼神,可以令最强悍的女人融化。我对他微笑,并不觉得内疚,他喜欢我,出自真心,我为什么不可以接受?
至于舒展……至于舒展……我为自己开脱,是他先背弃我。
无论一个男人多有原则多有爱心,有起事来,他不能坚定站在你的身后,怎么可以令他爱的女人快乐?
我抚了抚脸。
其实,再替自己开脱也没用,我不后悔今天晚上这样对待舒展,但是我对庄亦谐有着深深歉意。我感觉我在利用他,利用他对我的深情来打击舒展与顾盼。
我其实,不是一个风光霁月的女子。其实我很卑鄙。
我内疚的对庄亦谐说:“对不起。”
他用毛巾替我擦了脸,现在重新拧了毛巾来替我细细擦手,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说?”
我说:“我利用了你,你难道会看不出来?”
他低垂眼帘。
隔了十秒,他继续替我擦手,口中轻声的说:“只要我愿意,便不算利用。”
我的心,蓦的酸楚起来。“庄亦谐,你这个笨蛋!”
他抬头对我笑了一笑,温柔无限。
我问他:“拿五十万出来,会不会……令你为难?”
他站起身,把毛巾拿回我的房间去挂好。奇怪,我一向讨厌别人乱进我的房间,可是他这样做,极其自然,我心里也没有反感。
他走出来说:“我既然应承会拿出五十万,便不会觉得为难。不过……”他轻轻的一笑,“也许,你用不着拿出那五十万……”
我一怔。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显然十分矛盾,脸上露出挣扎神情。隔了许久,他才说:“我怕我的插手,会令你与男朋友的矛盾升级。”
我一下子坐起身。“我没有男朋友。只有未婚夫……那就是你!”
庄亦谐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眼光看着我,渐渐里,眼里透出一点悲悯神情。他是在怜惜我,还是在自伤自怜?我不能分析。
我只是倔强的拉住庄亦谐的一只衣袖,问他:“你不喜欢我?你不愿意娶我?”
庄亦谐对我充满耐心。他温柔的说:“不,不是。浅予,我只是不想你日后为你的冲动后悔。不结婚,你若有需要,五十万一百万这样的数目,我还是可以拿出来支持你。”
我的眼眶一热。我眨眨眼,把眼底泛起的水雾眨回去。
我说:“我不会后悔。”
他没有回答我。我大声的问他:“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女人自已厚起脸皮来向你求婚很不要脸?或者你是独身主义?”
庄亦谐蹲在我身边,小心的捧起我的左手。“浅予,你别激动……我不是独身主义,听到你说要与我结婚,我也动心。可是……”
“没有可是!”我再大声的截断他的话,“我们明天就去结婚登记。”
我为什么要这样大声的宣布我的决定?庄亦谐用一种了然的神色望着我。我一阵心虚。
我在心里找要嫁给他的理由。他爱我。我能体会到他的爱意,也一次次有过感动与心悸。我想假以时日,我会爱上他,这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何况他给了我五十万。这个代价换取一个婚姻,似乎对很多人来说,已经算是较高价位。
若我再只恃着他爱我,对他予取予求而把他的感情漠视,这样的我,会连我也鄙视自己。
一咬牙,我反过手去握着他一只手,对他说:“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未婚夫了……不许再对其它女人笑,事事都要在站在我一边,知道吗?”非常理所当然的语气。
他呆了一下,然后失笑。“当然。可是浅予,你不再考虑一下?”
我伸手按住他的唇:“别婆婆妈妈的。你只需考虑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想娶我?其它什么狗屁顾虑,抛一边去。”
他的唇暖暖的,软软的。我突然惊觉我用手指按住他唇的动作很是亲昵暧昧。可是我不想收回这个动作,若这么做了,我如何给庄对婚姻的信心?
庄亦谐凝视着我。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越来越亮。天哪,我从没有想象过一个人的眼睛会亮成这样子的,仿佛满天的星光都聚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轻轻的吻了一下我按在他唇上的手指头:“一切听你的,浅予。”
手指头让他吻得痒痒的。我缩回手,小声嘀咕:“哼,说得我象逼婚似的,就差没拿把刀子架在你脖子上了。真担心以后你会因为是我向你求的婚,而嫌弃我不矜持。”
庄亦谐小心的坐到我的身边,拥住我的肩头,让我靠着他。他向我保证:“浅予,不会,我一定会珍惜你。”
婚事就这样说定了,我的精气突然一泄。我都不明白,之前我撑着疲倦的感觉向庄亦谐逼婚,是单纯为了可以安心的拿他的五十万呢,还是我对他真有点朦胧感觉?
或者他是我失意时的浮木,是我的守护天使,所以我一意孤行要想把他缚住在身边,不理将来是否会后悔。
我问他:“你是做什么的?拿五十万出来会否令你倾家荡产?”说出来后我后悔得想咬自己舌头。我真是俗了,刚刚逼完婚,马上追着问五十万的事。
庄亦谐轻抚我的头发。“我做投资分析的。最近这边有个项目,总部因为我是华裔的关系,就派我到这边来考察……”
我的眼皮有点控制不住的打架。我问:“那么你们总部在哪里?”
庄说:“在美国,华尔街。”
我睡意朦胧的嘀咕:“那楼上的房子是你租的还是买的?真奇怪,你还会找来住到这样的旧房子里……一般来说,海归人士不都是住宾馆的吗……”
意识越来越迷糊。我太累了,而且今天受了伤,体力不济。
我渐渐听不清楚庄在我耳边说什么,身子软软的向宁谧的梦乡中飘去。
耳边,传来一声叹息。不,是比叹息更轻的呢喃声:“浅予,你还不明白吗?我是为了你而来的……”
是谁在说话?声音这样轻。唉,我凝聚不起注意力来倾听。
我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记忆深处的噩梦又来侵袭。我在一个黑暗的甬道里跌跌撞撞的走啊走……走了许久,前面露出一圆圆的一道光晕。我放慢脚步,轻轻走过去,心里一点也不觉得欣喜。
在光晕的尽头,我看到了一间华丽的大房子。花样繁复的羊毛地毯,织锦的落地长窗帘。有一个小女孩出现了,她蹑手蹑脚走进房间里,转过头来,一脸的提防戒备神色。
我想呼叫,但是出不了声。那是童年时的我,我心里清清楚楚的知道。我想告诉她别怕别怕,可是,每一次都这样,我的喉咙堵得严严实实。
童年时的我机警的四处打量一番,然后,奔到落地长窗的后头,把身子藏进窗帘里。
“方浅予……方浅予……”熟悉的呼喊声响起。我知道,那是管家顾嫂找我来了。这段记忆我是那样熟悉,皆因这一幕在我的噩梦中一次次重复上演。我怀着一种悲哀却又无能为力的心情,看着剧情的发生。
顾嫂走进房间里。她粗粗的寻找了一下,嘴里嘀咕着:“这死丫头跑到哪里去了?”然后又走了出去。
窗帘后的小小方浅予没有动。她仍躲在窗帘后头。呆站在光晕之后的我也没有动作。心情越来越紧张,我在梦中握紧双手。
门又一次被打开,一名三十余岁的男子大踏步走进屋里。梦里的我不自禁的战栗起来。这个恶魔,这个恶棍……
他可以称得上英俊的脸上又展开了一抹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邪恶笑容。好整以暇的四下打量一下,他轻松的吹一声口哨:“又躲?你以为这么容易能躲得掉?”
他拉动窗帘边垂着的拉绳,窗帘一点一点的打开。童年时的我站在没有了窗帘遮挡的窗前,小小的身子禁不自颤抖起来。
男人对着童年时的我勾勾手指:“来,小拖油瓶,过来。”
孤立无援的小女孩摇着头,护卫的把手挡在胸前。
男人又笑了,非常邪恶的笑容。“你以为,你不过来,就可以没事吗?”
象猫儿逗弄逃生无门的小老鼠般,他缓缓的,一步一步,向童年时的我逼近。
童年时的我一步步向后退,退到墙壁的角落,背贴住墙。
看着邪恶的男人一点一点接近,我终于嘶喊起来,是小小的颤抖着的童音:“不要过来,你是恶魔!”
男人冷笑。“你以为在这里,喊会有用?”他眼睛里,再次露出残忍的神情。冰冷的手,缓缓的摸上我的颈子。
“不……不要过来!”我与童年时的我,一起发出绝望的嘶喊。
一头一身的汗。我霍的坐了起来。
小小的昏黄的光晕包围着我。我抹一把额头的汗,看看四周,是我熟悉的房间。
原来,我没有真正回到过去。原来,我只是又做噩梦了。
我好安心的松出一口气,起来去卫生间,打算擦一把脸。
洗了冷水脸之后我清醒了少许。庄是什么时候走的?是他把我抱进我的房间的吧?
我自嘲的笑一笑。身上还穿着T恤长裤呢,可见我是真累得狠了,这样都能睡着。
走回睡房,我突然怔了一怔。
庄怎么会知道我睡觉一定得开一盏睡灯?我的睡灯在床右边与梳妆台之间,位置低于床沿,很隐蔽,并不显眼。
我疑惑着换过一套睡衣,又躺回床上。
这么多年了,那噩梦还是时不时如幽灵般出来骚扰我。我至今仍不能在黑屋子里睡觉,这即是童年阴影留下的后遗症之一。
我看了看钟。凌晨四点半。
我强迫自己合眼。
等天亮了,拿到五十万,送走顾盼,也许我就不会再做噩梦了。我安慰着自己。
清晨六点五十,闹钟准时叫醒我。我按下闹钟才恍然的想起,今天我请了假。我要结婚去。
突然又觉得有点恐怖。真的要结婚?一直以来,都觉得结婚是那样的遥远。
并且一直以来,我对婚姻,并没有什么信心。我害怕太过密切的人际关系。
我问自己:方浅予,你真的要赌气把自己的婚姻也赌进去?
不,不是赌气。我摇头。纵然没有庄亦谐,我想,我也不会嫁给舒展。他一再站在顾盼那一边,除非我妥协,除非我全盘接受他的爱心观念,否则,象昨天那样的冲突,势必无可避免。
原来舒展,有着这么固执的一面。对于他认定是好的价值观,他不遗余力捍卫,还非得强加于人,要求我也通盘接受如他一般。
我不会嫁给他,我确定。嫁给他就意味着我需要对顾盼亲如姐妹,对黄律师待若上宾。我做不到。我宁可保留自己的本色,自私,小气,记仇……我不会为他作改变。
而庄亦谐……我沉吟。是否我把他当作了一块浮木,在孤立无援境地里,我紧紧的攀住他……否则怎么解释我向他逼婚的行为?
当然,很重要的是,他愿意向我提供五十万。
我甩甩头,令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要想把所有的事情想得通透,纯是自寻烦恼。我只管今天的事,何必去想明天。
明天……明天不见得比今天更好,也不见得比今天更糟。
我走到阳台上向下望去。这时应该接近庄亦谐的晨跑时间了。
树影中间的小路上,没有他的身影。
这时候,大门处倒响起迟疑的扣门声,轻轻的。
我猜是庄亦谐。除了他,谁会这样小心的敲门,生怕打扰到了我似的。
打开门,果然是他。一看到我,他展开笑意:“我猜你应该起床了,替你做了早饭下来。”
我们坐在餐桌的两端,吃早饭。
香滑的鱼片粥,小小的狗不理包子,再配一点点酱菜。这曾经是我早餐桌上的经典搭配。上述食物我也会做,由小虎哥的妈妈一手教会。
如果两个人,连生活中的这点儿小习惯也配合得这样好,是否说明,我与庄,可以成为很好的一对?我一边咬着包子,一边联想中。
吃完了庄亦谐抢着收拾盘子。他一边弄一边问我:“浅予,你脸色不好,是昨天没休息好,还是因为伤口疼?”
我淡淡的说:“没有,只是因为噩梦缠身。”
他怜惜的望我一眼,转头把盘子碗拿到厨房洗涤。我去换衣服,拿上户口与身份证件。
我问庄:“我们该上哪里办理结婚手续呢?”
庄亦谐咳一下:“这个,浅予……要不我们先去见律师……”
我截断他的话:“不许再对我推搪了。我一个女孩子都向你求婚了,你还要怎么样?再这样子我会很没面子的。”
虽然我也想快快办好房产的事,可是,我说过那五十万,是与庄结婚的代价。婚还没结,就先催着他去拿出五十万,多么的市侩。
我努力想让自己的形象在他心目中,不那么功利一点。
我们先找去了街道居委会。出乎意外,他们告诉我们,要与庄结婚,实现起来颇有难度。
因为庄亦谐持美国护照。所以,他需要出示证件,要出示什么公安机关签发的《外国人居留证》或是外事部门颁发的身份证件,或临时来华的入境、居留证件……还要那边出具的婚姻状况证明,等等。
我一听便头大如斗。我问:“那么办理完这些证明是否可以即时办理登记结婚?”
街道的老太太慢条斯理的说:“证明文件报上去以后,总得等上级机关审批吧?你急什么?难不成……”她的眼光敏锐的往我腹部瞄一瞄。
我既生气又尴尬,外加发作不得,只好拖着庄亦谐闷着头走出居委会。
一走出去我便顿足:“怎么办怎么办?真讨厌,你干么要拿美国护照?真不方便。”我还以为三两下便可以办妥,现在想想一拖几个月都去跑这个事,顿时觉得心烦意乱。
庄亦谐笑得有些伤感。他说:“浅予,没什么。我从昨晚一直想对你声明,我不是为了让你嫁我,才给你钱。”
我心情很郁闷,不想作声。
庄亦谐哄我:“好啦浅予,别生气。要不我们现在就去找黄律师……”
我闷闷的说:“我现在拿你五十万的话,我会很心虚。要不,我跟你写借条?”
庄亦谐沉默了一阵。然后,他象下定决心般甩一甩头,轻声说:“你如果实在介意那五十万,我也可以向你提供打官司的证据。”
我讶然的望着他:“证据?你并没有当场目击她骗我……”
庄亦谐说:“昨天晚上……我怕她们对你不利,因为我实在怀疑你的受伤与她们有关系,我想搜集证据,所以我准备了一支录音笔。结果误打误撞,录下了你们的谈话,包括黄律师向舒先生承认她偷换你房产证的事……你睡了以后我回去听了一下,录得很清晰,绝对可以令黄律师被吊销律师执照……”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你怎么不早说?”
庄亦谐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笑,笑得有点涩涩的:“我……我也是为自己打算吧。有好几次,我都想说出口,可是……我又盼望你能与我结婚。我并不在乎五十万,拿去打发她们又如何?并且昨天我没有把握一定把录音录得很清楚了。而今天早上,看到你,我又动摇了要跟你说这事的决定……我知道我自私……所以……总之对不起,我没有一早跟你说明这件事。”
我怔怔的望他,发不出声音。
我当然不会怪他自私。其实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替我考虑。我又想起从昨晚到今早,我说起婚事时,他一次又一次的欲言又止。
庄亦谐看我半天没有反应,有点惶然。他说:“浅予,你生气了?”
我突然握住他的手,说:“庄,我们交往吧。”
现在轮到庄亦谐怔在当场。
我望着他:“你是不是又嫌我不矜持?我只是想,既然结婚这么麻烦令我打了退堂鼓,那么,我们可以先试着培养感情。或者有一天,我会发现,无论多麻烦的结婚手续,也不能阻止我嫁给你,那时候……”
没能说完,我已经被庄亦谐一把抱起,狂喜的转了几个圈子。原来这家伙也可以这么热情。
我不后悔对庄亦谐说的这番话。他待我这样好,我一定要试一试,看看可不可以回报他的深情。如果连试也不试的话,我想我不会安心。
我笑眯眯的说:“庄,我的头都要被你转晕了。”
他小心翼翼放我下来,含笑望着我。他的脸又红了,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激动的关系。
我问他:“庄,你为什么这么容易脸红?”
结果他的脸更红了。他望着我,嗫嚅的想说些什么,可是,说了半天,还是些音义不明的零碎字句。
我笑着拍拍他的脸。不知道他对其它人,是不是也这样子动不动便脸红。嗯,想一想,好象独独对我是这样子呢。我看他对顾盼就挺能侃侃而谈的。
我转过话题问他:“昨天的录音,你可有带在身上?”
转了对他相对安全的话题他便不结巴了,顺畅的回答我:“带在身上的。你放心,就算这份弄丢了,我还有在家里电脑上作备份。”
我赞他:“你真细心。”
他腼腆的笑。我觉得他这个神情很可爱,惹人怜惜。
我说:“那么我们去见黄律师吧。我很想看到她听到录音的表情。”想到这里什么心情也放松了,我禁不住哈哈大笑。
庄亦谐也陪着我笑。我们召了车出发去找黄律师。
车子经过我们公司楼下时,我想了一想,说:“停车,我先回公司一趟。”
庄亦谐愕然问:“浅予,你去工作?”
我说:“我就去看一眼我们组的工作进度,嘱咐几句便成。”今天的请假属于临时决定,事前并没有跟我们部门的人说明。手头那个项目虽然分配下去了,可是有些细节上的事,我还是有点不放心。我不想因为我突然请假,影响到整组人的项目进度与质量。在这方面,我很鸡婆也很好强,做任何项目,我都爱事必躬亲,心里才会有底。
庄亦谐无奈,送我到公司的大楼下面。他说:“只上去一会哦。我就在这下头等你。”
他的表情很担心。我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怕我上去见到舒展,旧情复炽?
我都还没想到这上头去。不过我想我就在外头大办公室呆一会,未必能碰到舒展。再说,我对舒展……真的是失望之至,我想我不会与他再有牵扯。
我轻声跟庄亦谐保证:“好,我就只上去一会。你等我哦。”
趁他点头时,我凑上去亲一亲他的脸颊,然后飞快的退进电梯里。从缓缓合上的电梯门里我看到他脸上才褪去的红色又爬了回去,他在傻傻的笑,很幸福的样子。
这傻瓜。我在心里怜惜的想。
有数十秒,心里真的只充斥满庄亦谐刚才幸福傻笑的样子。原来这样小小的一个亲昵动作,就可以令他这样快乐。我心里甚至感觉酸涩。这傻孩子,这样的爱法,只能让他居于任我宰割的地位啊,他真笨。
一进公司贺习习便如获至宝般迎上来:“浅予,你来得正好,飞天的那一组素材你电脑上有没有?吴洋的电脑突然出了问题。”
我去开启电脑,把那一组素材调出来给吴洋。贺习习在一边悄声问我:“浅予,你跟舒总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今天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她还没有说完,舒展突然出现在大办公室里,一脸乌云。他直接往我们组的方向瞄过来,看到我,眼睛亮一亮,扬声叫:“方浅予,你来一下,我有事找你。”
是谁向他通风报信,告诉我来到了公司?
我一百二十个不情愿,也远远的回应他:“我在请假期间,工作可否押后再谈?我马上就要走,我还有其它事。”
舒展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我的手腕。“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来吧。”他硬拉着我往他的办公室走去。
我顶恨他这种态度,不过仗着男人的几分蛮力,不顾他人的意愿把我拉走,这种姿态再难看不过。我暗暗咬牙切齿。
一进他办公室我就甩开他的手,自顾自揉着被他拉红的手腕。
他有点歉意,凑过来,轻声问:“我用力太大了吗?浅浅,对不起,我一时情急。”
我悻悻的说:“是啊,再恶劣的事一经做出,也可以粉饰为一时情急。说吧舒总,有什么指教?我还有事。”
舒展来揽我的肩:“浅浅……”
我一闪身避开去。“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
舒展望着我,明显为我的态度而感到不知所措。跟着他说:“你还在生气啊?”
我平板的说:“我没有生气。我能生什么气……”
他的神色刚放松了一点,我又续道:“你又不是我什么人,我干嘛生气。”
舒展苦笑:“浅浅,你折磨得我够了吧?昨天当着我说要跟别人结婚,还赶我走,今天我都没来与你计较,你还这么尖牙利嘴。”
我冷笑:“我要与别人结婚又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够得上资格让我折磨你?告诉你,我今天就是去结婚的,庄亦谐还在楼下等着我,我们马上去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
舒展一愕,跟着脸色发青。
青了之后,又泛出愤怒的暗红色。
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浅浅你还没有闹够?”
我用力想甩开他,无奈他抓得太紧,反而令我牵动了伤口,一阵痛:“放开我,你这野蛮人!”
他强行把我拥在怀里:“我就不放。浅浅你说你不嫁别人,我才肯放你!”
我重重的一口咬在他的胳膊上。他只穿件衬衣,顿时被我咬痛,猝不及防之下放松了我。我再重重的一脚踩到他脚上,相信也令他产生了痛觉。他错愕之余,我趁机脱身,抢到门口拉开门。
舒展在我身后不能置信的问:“浅浅,你真这么绝情?”
我一边往外溜一边答他:“我昨天就告诉了你,我与你再没有任何关系。”
门外几双眼睛尴尬的看着我。我不理他们,径直向我的办公桌走去。身后突然变得异常安静,象暴风雨来临的前兆。然后,我听到舒展暗哑狂怒的声音:“方浅予,你现在敢走出这间办公室,我立刻解雇你!”
血一下子涌上我的头顶。我冲到桌前抄起手袋对贺习习说:“习习,我的私人小物件,请你帮我处理。有你喜欢的小东西,你拿去,其它的都扔到垃圾桶里。”
整个办公室的人都噤若寒蝉,包括贺习习在内。
我交待完毕,不再说话,转身就冲向大门。
舒展并没有追出来。在他的员工面前,他总得顾及他的面子。
我冷笑。这样的招数都使出来了,解雇我?很好,谁还愿意看到谁?
我一直以为他会是那种君子绝交不出恶言的那种人,显然我错了。他的君子面目他的爱心他的礼貌只在别人面前施展,对我却统统都收起。
当然我也不是君子。好象我也对他出了恶言。原来两个人分手会弄得大家都展示出不堪的一面,真惭愧,但我不后悔。
不值得为他生气。真的不值得。虽然我这样安慰自己,可是还是觉得连耳根都在发烫,显然我还是为他生了气。
并且,不是一般的生气。
电梯降了下去。我气冲冲的冲出电梯。
为什么庄亦谐没有在大堂的休息区那边等我?我愤怒,连他也靠不住?才一会儿时间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这里一刻我也不想多呆,我想也不想就冲出大门去。
狂怒的情绪得不到宣泄。我埋着头往前走,高跟鞋敲出的足音似鼓点,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愈来愈急。
突然我听到另一个脚步声向我奔过来,奔得很急。我条件反射的侧过头看,什么也看不清楚。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我只感觉到一个黑影以极高速度向我扑来,然后,我的身体失去平衡,与扑上来的人一起倒在地下,向道路的一边滚去。
应该还有一股什么外力撞击了我们一下,我并未直接感受到,可是抱着我的人一下子放开我的身子,我轻轻的再滚了一圈,停了下来。
周围传来惊呼的声音,感觉来自很远的地方。我张惶的撑起身子向四周望去,正好望到一辆小汽车疾驰而去。
然后我看到了庄亦谐。
他也躺在路边,正费力的撑起身子,向我的方向望过来。嘴角一缕血丝。
我现在才开始有点头绪。是有车子险些撞上我了吧?而我激愤之中并未留意。至于庄亦谐,大概是看到我出来追了上来,刚好看到我即将出现的险情。于是他又抢上来救了我,自己反而被车子撞飞。
大致情形应该就是这样吧?我忍着腰上膝上的疼痛,连滚带爬的向庄亦谐扑过去。
“你怎么样了?有没有事?要不要紧?”他嘴角那一缕血丝,怵目惊心,我半跪在他身前,又不敢移动他身子,难过得几乎落泪。
庄的眼睛里闪过安慰神色。他轻声的说:“你没事就好。浅予,你放心,我以前去参加过自我保护的训练,知道什么样的姿势可以令自己受到的伤害减到最低……我没事的……”
“可是……”我轻轻用手去拭他嘴边的血渍。他会不会内脏受了撞击?我发现他的衣服也擦破了很大一块,破洞的衣服下面,一大片皮肤又是泥,又是血,混在了一起。
我终于还是落泪了。滴在他脸上,我连忙用手替他擦去。
他还在试图安慰我:“浅予,你别伤心,我真的没事。”
“不要说话,保存体力!”我大声的对他吼。“还有,你的手机呢?给我,我叫救护车!”我现在也顾不得避嫌了,伸手在他衣袋裤袋里一阵搜索。我的手机前几天在办公室发脾气时已经让我拍坏了,因为这几天事多,一直没空去购置新机。
他的手机也摔坏了,没有信号显示。
身边好象有人在对我说:“已经报了警了,也叫了救护车。”
我脑子木木的,无法运作。我机械的说了声:“谢谢。”
远远的,真有警车的警笛声响起。
我与这警笛声还真有缘份。昨天才听过,今天又再一次为我们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