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缓和(1 / 1)
本来歉博以为,那天晚上自己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之后,荷汀还是没有开口说原谅,这就证明了荷汀是铁了心的要两人尘归尘土归土,老死不相往来,但是,结果却往往和人的意识所相违背,那天夜里之后,两人不但没有形同陌路,反倒接触多了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是徽颂拖着他去佛罗伦萨喝酒,他当然是不肯的,只要一想起荷汀那张难过的脸,他就不愿意再去打扰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生活了。然而,徽颂的缠人功夫实在了得,他不肯去,他就拖着他去,一个拖不过来,就呼朋引伴的叫上好几个人一起拖,到最后逼得歉博不得不去。
再次踏足佛罗伦萨时,歉博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他知道徽颂喜欢和荷汀那帮人混,他拉他来,无非也是为了看他和荷汀的好戏。上一次来,他毫无准备,事前压根就不知道会遇上荷汀,所以见到了荷汀,他也可以用巧合来解释。但是这次不一样了,他明知会遇上她,他还要来,不知道荷汀看到他这个举动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横眉冷对,甚至拂袖而去。
然而,事情大大出乎他的预料,荷汀看到他并没有什么过激反应,只是冷冷的瞥了一眼,就低头看自己手中的色子了。荷汀的不理不睬看在歉博眼里,反倒让他暗松了一口气,相较于以前怒容满面的时刻,现在的她已经可以说是温顺了。
于是,歉博就在离荷汀最远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隔着几个人影,远远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那天晚上的荷汀并没有如歉博想象中的那般,势要和他划清界限,一整个晚上,她和他割据一方,相安无事。刚开始时荷汀和一个朋友一起玩色子,后来也不知道是玩腻了还是别的什么,就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玩闹。
后来,慢慢地,歉博去佛罗伦萨的次数多了起来,而荷汀对于他的屡次出现也并没有表示任何不满,一般的,他们都在同一群朋友间各有各玩,互不干扰,彼此间也不没有任何交流。偶尔,荷汀看到别的熟人也会过去打招呼,但是无论如何,到最后她总是会回到原来的那群朋友那里。有人愿意和她玩,她就一起玩,没人愿意和她玩,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做个冷眼旁观的观众。偶尔,jam也会带着他的男友Miller过来,可是,次数不多,jam也曾经试图化解他们之间的恩怨,可惜到最后都是徒劳,他和他说话时荷汀不会做声,荷汀和他说话时,他一开腔,她就马上闭嘴。有几次,她的朋友们试图让她和歉博搭上话,但是都被荷汀都一一拒绝了,后来,大家依旧习以为常了,只当是两人不对盘,八字不合。
然而,这样的情况在几个月后被打破了。
这一天歉博和往常一样,来到了佛罗伦萨小聚,一整个夜晚,他和那些玩艺术的人一起,在喝酒打屁中度过。荷汀那晚似乎心情不佳,整整一夜都没有说话,只是窝在一个角落里,爱理不理的坐着。她的朋友们对她神秘莫测的脾气早就见怪不怪了,如果是一般的人或许早就对她心生不满了,但是偏偏那群人不是普通人,而是脾气以古怪见长的艺术工作者,所以荷汀那变幻不定的坏脾气在他们的烘托之下,也就显得有点小巫见大巫了。
一群人就这样,笑着闹着,一个晚上说过就过了,到了半夜,玩够了的人终于想到要肯回家了,于是就站了起来,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在离开之前,荷汀叫来了一个服务生,在他耳边细声吩咐了什么,然后,不一会,一杯白开水就拿到了她的面前。
N市的冬天来得快也去得快,不过是二月,可是却已经让人感觉到了阳春三月的气息了。佛罗伦萨沸腾的侍应贴心的在白开水里加上了几块冰块,那几块半是白色半透明的大冰块在小小的玻璃杯里相互碰撞着,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小小的玻璃杯壁被冰块冻得蒙上了一层白雾,而杯子口处,更是散发着淡淡的冰雾。荷汀看着那杯冰水犹豫了一下,然后看到在座的人已经陆续离开了,于是就不管三七二十一,从包里拿出一颗药丸,打算就着这冰水仰头喝下去了。
歉博站在一旁,皱着眉头看她这个奇怪的举动,忽然,他想到了什么,于是伸出手去,在荷汀就要喝下去时阻止了她。荷汀看着他的手,本来就板了一个晚上的脸,更是冷得结成了冰似的,她挑挑眉,看着他,一脸的不满。
“别喝那么多冰水,伤身体。”
荷汀对他的好言相劝嗤之以鼻,一把挣开了他的手,拿起水杯喝了起来,结果还没喝到一半,歉博又把她的手从嘴边拉了开来。一个不小心,水杯里冰冷的白开水就洒到了荷汀的衣服上,雪白的胸前顿时湿了一片,黏在了皮肤上,隐隐看到了肉色。荷汀这下彻底火了,她瞪着歉博说:“猫哭耗子假慈悲。”
旁边的友人看到这个情况,纷纷出言相劝:“hela要喝就给她喝嘛,一杯白开水又能怎么样。”
歉博对朋友们的规劝统统都听不进去,他只盯着荷汀一字一顿说:“平日里都可以,但是今天不行。”
荷汀趁着他不注意,正要把水杯放到嘴边,喝下,结果歉博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水杯,把杯里的白开水统统倒到了地上,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果然不出他所料,荷汀整个人炸了起来,冲着他大吼道:“傅歉博,你搞什么鬼!”
“我问你搞什么鬼,莫名其妙的喝什么冰水,吃什么鬼药!”
“我失眠,我说过的,要么安眠药,要么酒精,二者选一。”
“你可以有第三个选择。”
荷汀听了,愣了一下,歉博接着不紧不慢地说:“你曾经跟我说过的,你有第三个选择。”
荷汀冷笑了一下,走到他的面前,用手抚着他衬衣的领子,带着一股心知肚明的暧昧问他:“怎么?你今天晚上缺一个女人?但可惜那个空白我绝对不会弥补。”
说完,从桌上拿过一杯不知道是谁的喝剩的鸡尾酒,打算就着它把药吃完。结果歉博比她还要快一步,一把夺过她手中的药丸,扔到地上,用脚碾碎了:“你就这么的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吗?你忘记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么?你如果觉得生理痛来的还不够激烈的话,你大可以乱吃药,乱喝冰水。”
荷汀没有想到居然还有人会记得今天是她的生理期,她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仲夏,她一个人卷缩在床上,苦苦等候着他的归期,结果等来的却是一通比疼痛还要疼的电话。从那一天起,她开始学会在生理期到来的时候服用止痛药物,她以前不吃,那是因为害怕上瘾,可是从那时起她发现,疼痛本身比上瘾还要可怕。如果长期服用止痛药可以麻木人的神经末梢的话,她很乐意这么做。
荷汀苦笑了一下,对歉博说:“你把我最后一颗止痛药踩碎了,今天这个晚上,我要疼得睡不着觉了。”
歉博以为那颗小药丸是安眠药,所以才会那么愤怒地把它踩碎,可是却万万没想到那是颗止痛药,一颗对于某些人来说可算是救命的止痛药。他低头看着地上那堆细碎的粉末,满怀愧意地说:“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鲁莽。”
“傅歉博”荷汀叹了一口气说:“你总是这样,用你的自以为是去伤害别人。是不是我最近的沉默让你以为我已经原谅你了,所以你忘记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你不会再在我面前出现的。”
“这附近好象有24小时的药店,我帮你去买止痛药。”
“这是处方药,你买不到的。”
歉博一把拉过她的手,拖着她往外走:“那我带你去看医生。”
荷汀站在原地,像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她看着歉博,眼角带着疲惫,说:“傅歉博,你走吧,就让一切回到它本该有的位置上吧。你不能这样,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了人之后,才想着法子去弥补。就算一个伤口痊愈了,结疤了,甚至疤痕消失了,那又能怎样?它溃烂时的疼痛是真真切切的发生过的,就算你好了伤疤忘了痛,你又能改变这痛曾经折磨得你痛不欲生的事实吗?”
这时,徽颂走了上来,拍了拍歉博的肩膀,然后就强行搂着他往外走了。一路上歉博都寒着一张脸,一句话都没说,双手用力地握着方向盘,指关节里泛着淡淡的青白色。徽颂看着他这副神色,就打算说点什么来缓解一下气氛,可是无论他如何口若悬河,插科打诨,歉博一点反应都没有,仍旧是寒着一张脸回到租住的地方,然后直接往他的卧室走去。
夜已深,窗外月细如钩,银白色的新月静静地挂在天上,懒懒地照耀着脚下的这片土地。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歉博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好像每一次他都会做错事,每一次他都会给她带来伤害。鲁莽,冲动,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吗?
忽然,手机在黑暗中响了起来,他拿过来接听,可是一连“喂”了几声都没有人说话,只听见话筒那边有极清浅的呼吸声,歉博忽然想到了什么,马上冲着手机那头说:“荷汀,是你吗?”话音刚落,电话马上挂断了,单调的嘟嘟声在电话那头传来,歉博看着手中的手机,显示屏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芒,上面是一组陌生的号码,但是他可以肯定,这绝对是荷汀的手机号码。于是,他马上拨通了jam的电话,然后把他从温暖的被窝里扒了起来,问明了住处和拿到了钥匙之后,马上飞一般似的,驱车就往荷汀家里赶。
这是一栋典型的M国风格的民居,两层楼高的房子,比一般的公寓要大,却没有那些豪宅那么阔绰,一家几口住的话刚好合适,一个人住的话就未免显得有点冷清。
歉博顺着jam的指示找到了荷汀的房间,推开门进去,一眼看到荷汀从床上的被窝里抬着头看他,一脸的戒备和紧张。荷汀看到歉博后,好像松了一口气,把头再次枕回了枕头上,卷缩着身子,把手按在腹部里。
歉博走到荷汀跟前,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问她:“我带你去看医生好不好。”
荷汀把脸埋在枕头上,不肯面对他,歉博只看到她的头颅轻轻地摇了一下,以示拒绝。歉博知道荷汀执拗的脾气,倔强起来比牛还要可怕,所以她不愿意去看医生,他也就不勉为其难,而且她痛成这样,走来走去也不合适。歉博伸出手去,帮荷汀捂了捂被子,却发现她身上的衣服还是在酒吧时的那一套,胸前的水渍都还没干。他皱了皱眉头,问她:“你一回来就痛了?”
荷汀没有说话,捂在腹部的双手绞得手腕处的青筋都凸出来了。
“你干嘛不早点告诉我!”话一说完,歉博就走到衣柜里拿出一套睡衣来,然后走回她身旁,把她整个人从床上扳了起来,拉到他怀里,要帮她换衣服。
荷汀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她气若游丝地问他:“你要干嘛?”
“换衣服。”简单明了的回答,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荷汀别过脸去,不情愿的说:“不换。”
“不行,你衣服湿了,穿在身上黏糊糊的,不舒服。”说完,就伸出手去解开她衣服上的扣子。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在对方面前宽衣解带,坦诚相见了,可是中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现在再做回以前曾经做过的事,反倒像个雏一般,羞涩不安了。歉博看到荷汀脸上不自在的神情,刚才还苍白得泛青的脸颊,此刻竟然布满了红晕,他低声地笑出了声来,他想打趣她几句,可是最终还是作罢,毕竟现在不是逗人的时间。
换好了衣服,他伸手去握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得像她刚才要拿来送药的冰水,一丁点的温度都没有。他皱起了眉头,然后问她:“你的暖水袋呢?”
“客厅的柜子里。”
歉博点点头,就往客厅走,十多分钟后,他拿着一杯红枣水和刚充好电的暖水袋就走回了房间。他一推开门,就看到荷汀正朝房门处张望着,可怜巴巴的样子,一看到他进来,就马上把脸埋到了枕头上。
这样的荷汀,歉博好久没有见到过了,就算是在夜里,她对着他都是满身的戒备,现在她这样,孩子气的样子,让他的心底忽然有一种猝不及防的甜蜜,就好像一个孩子,为了那根棒棒糖而不断地努力存钱,就在他正努力的当口,棒棒糖忽然从天而降,掉到了他跟前,这种措手不及的喜悦是比棒棒糖本身还要甜蜜的。
他走到了她身旁,再次把她从床上拉了起来,搂在怀里,他先把暖水袋捂到她肚子里,然后才轻轻地拿手里的红枣水喂她喝。才喝了没几口,荷汀忽然问他:“哪里来的红枣?”
“冰箱里的啊。”
荷汀听了之后,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歉博看着奇怪,问她:“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那袋红枣已经放了好几个月罢了,她本意是拿来炖鸡蛋糖水喝的,但是懒,一直都没动过,所以一直放在那里没有多加理会,谁知道兜兜转转,它最后还是落到了她的肚子里去:“麻烦你下一次为女孩子煮红枣水的时候,先看一看红枣的表层有没有坏掉。”
“没有其他女孩子了,就你一个。”
“是吗?”荷汀看了他一眼,摆明了一幅不肯置信的样子。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事实就是这样。你如果一辈子都带着一副否定的心态来看我的话,那么你永远都看不到我的真心。”
“你挖出来我就看得到了。”荷汀讥讽地说。
“我挖出来你也会说是假的。”
荷汀不想再跟他废话,挣脱了他的怀抱之后又回到床上继续睡觉了。歉博闲来无事,就在床边打量着她的卧室,然后目光定格在了床头柜的一张照片上。他拿过了照片,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到身边已经传来了均匀的,浅浅的呼吸声。他转过头去看身边人,发现她已经睡着,刚才还苍白着的一张脸,现在已经恢复了健康的肤色,他把手伸进去摸了摸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已经恢复了体温,他想把手放下,离开,却发现自己已经舍不得离开。
从那一天开始,歉博和荷汀保持着一种暧昧的关系,荷汀不再像以前那样,拒人于千里之外,但是却又和歉博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不肯轻易靠近。在佛罗伦萨里,她仍旧和以前那样,从来不肯和他多说一句话,但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出,她看歉博的眼神已经和以往大大的不同了,那眼角眉梢的喜悦,还有那嘴角微弯的弧度,瞎子都能看出来。
歉博并不像荷汀那样,每天都去佛罗伦萨,但是只要他去,荷汀就会变得很安静,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玩闹,眼睛里装着淡淡的笑意。每次只要歉博的眼睛和她的眼睛一碰触上,她就会马上把眼神移开,而不是像以前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眼里是无所畏惧的挑衅。于是,佛罗伦萨里开始流传一句话:缪斯女神要恋爱了。
所有人都以为,按照这样的情况下去,歉博和荷汀会越走越近,不出意料的话,两人甚至会共普一段恋曲。可惜,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荷汀并没有对歉博做出有关进一步发展的表态,她仍旧和以前那样,和歉博保持着一段若有若无的距离。这样的暧昧状态让荷汀那帮朋友很不爽,习惯了直来直去的老外们开始想方设法地为两人的恋情制造条件了,结果收效甚微,荷汀似乎铁了心的要让两人的关系到此为止。
为此,徽颂没少向歉博埋怨过,埋怨他为什么不加把劲,努力一下,把女神追到手,这样子不冷不淡的,他自己不急,他的这些朋友们看着也急了。对于徽颂的抱怨,歉博历来都是一笑而过,他见识过荷汀冷酷无情的样子,所以她现在肯和眉顺眼地对他,他已经很满足了,他不是没想过让两人的关系能够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可是他就怕太心急,一个不小心惹怒了荷汀,让两人的关系又退回到从前的日子去。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徽颂毕业都没有得到改善,在他收拾行囊回国的前一个晚上,他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但愿我能够看得到你和她一起出现在我的婚礼上。”歉博笑笑,对他这句半是玩笑半认真的话不置可否,因为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确信荷汀的心底是否已经不再怨恨他了。
徽颂毕业了,和他同一级的歉博自然也跟着毕业了,不过他和徽颂不一样,他还要继续读博深造,所以在徽颂打包行囊准备回家的时候,他正悠哉闲哉的在M国的土地上旅游玩乐。
不过在此之前,他曾经骗过荷汀,说他毕业之后就要回国了,结果荷汀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继续和身边的酒保学习调鸡尾酒了。
荷汀的冷淡让他生起了一种挫败感,他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和睦相处,荷汀对他或多或少都会有所接受,结果事与愿违,她把他仍旧不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