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不忘(1 / 1)
那天晚上没有见到荷汀,歉博的心里一直都很失落,虽然前一段时间他看起来好像若无其事的样子,甚至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被自己骗了过去,但是在夜深人静,思绪开始沉淀的时候,他还是很清楚的意识到,他想她了。
这是一种很复杂的情感,似是而非,你说是爱情,但好像没有那么浓烈,你说是友情,但却又觉得它比友情来得更汹涌。这一年多的时间,他不是没有想起过她,他甚至在她失踪的那段时间里,发了疯似的找她,可是时间久了,也就慢慢地开始淡忘了,有时连他自己都觉得,他已经没有那么想她了。可是直到那天他不小心遇到她,坐在吧台上,远远地望着她,看着她和别人笑闹,看着她和别人亲吻,看着她和人赌色子赌输了仰头喝酒,他才发现,其实,她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微不足道。其实,她一直在他心中,在他心中的某个角落,只是在年月里被他用尘埃掩埋了起来,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她,但是在巧遇的一瞬间他就醒悟,原来过去的淡忘不过是他的自以为是。
他不知道这样的醒悟算迟还是算早,他只知道,面对着她现在夜夜笙歌,纸醉金迷的荒唐生活,他不能再坐视下去。于是,他决定他要找到她。
一连十几天,歉博都到佛罗伦萨那里去堵荷汀,从傍晚酒吧营业开始,到晚上酒吧结业为止,他把课余的时间都耗到了荷汀身上。只可惜,荷汀就像昙花一样,只在那天晚上盛开了一晚,从此就销声匿迹了,无论歉博多早到来,多晚离开,他都等不到她。
这天晚上,歉博就像平常那样,来到酒吧靠近大门的位置上,坐了下来,然后点上一杯矿泉水,开始他一个晚上的等待。
这时,一个侍应走了过来,坐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歉博,他问他:“你等人?”
“嗯。”别人对自己有兴趣这并不奇怪,如果你遇见一个人,一连十多天都到酒吧里来坐坐,而且不喝酒,只喝水,不跟别人搭讪,也不搭理别人的搭讪,你也会对他有兴趣的。不过,佛罗伦萨里怪人太多了,歉博的怪,也就显得不那么怪了。
“等谁呢?让我猜猜。”侍应歪着头,似笑非笑地猜测着。
“不用猜了,我等hela。”还没等到那个侍应说什么,歉博就已经不打自招了。
侍应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说:“祝你好运,兄弟,玫瑰多刺,小心采摘。”
看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有很多人试图采摘过这朵玫瑰。这个认知让歉博的心里很不好受,就好像他在眼睁睁的看着一颗心爱的美玉被蒙上了尘埃一样,心痛,不舍。
侍应走向不远处,伸出手,对着一个男人说:“100块,你输了。”
那个男人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钞票递给侍应后,就走到歉博的对面,坐了下来:“hello,歉博。”
歉博笑着对他对面的男人打招呼,有种久别重逢的惊喜:“jam,好久不见。”说完,他就冲着酒吧的四周张望起来。
Jam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于是对他说:“不用看了,她没有来。”
原本还有一丝期待的歉博,就这样萎靡了下来,脸上是失望的表情。
“她去巡演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听了jam的话,歉博的心稍稍的宽慰起来,至少,她是有事不能来,而不是不肯来见他。
“她还好吧?”歉博忍不住问他。
“何谓好?何谓坏?”
“那她现在住在哪里,这一年多都怎么过来的?”
“她现在住在我家的旧房子里,至于怎么过来”jam的脸色开始黯然下来了,他陷进了某种回忆里,很不愉快地说:“是她要求我带她回国的。那时我已经答辩完了,什么手续都办好了,可以了无牵挂的离开了。”
“我就知道”歉博一脸了然地说:“你和她一定会有联系的,你不可能不知道她的踪迹。”
“是她不让我告诉任何人,包括你,包括她父母。”jam一脸歉意地说。
“她那时情绪很不好,很不稳定,整天关在房间里不肯见人,有点自闭的倾向。我怕她过不了那道坎,就帮她找心理医生,还开了一些抗忧郁的药给她吃。”
听到这里,歉博的心忽然拧了一下,他一把抓住jam的手,焦急地问:“那她现在怎么样?还要吃药吗?”
Jam摇摇头,说:“现在没事了,大概走出来了吧。她关闭了自己两个多月,直到开学了,我要去朱丽叶音乐学院报道了,不能再照顾她时,她才肯出来面对这个世界。后来,没过多久,她忽然有一天对我说,想找点事情做,不然她会闷出病来。于是她就找了师傅,叫她写了封推荐信,然后再拿着柴氏音乐大赛的那个奖状,去找爱乐乐团了。后来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师傅的声誉和柴氏比赛的名气还有她自己本身的实力,她被录取了。”
“然后呢?”歉博追着问到。
“什么然后?没有然后了,故事就到此为止了。”
“我是说,她的性格,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Jam听了他的话,失笑起来:“你不可能让一个惨遭沉重打击的人的性格一点改变都没有吧。”
“我不是这个意思”歉博呐呐地说:“我的意思是说,她把爱情当儿戏了。”
歉博没有再说下去,jam也没有接他的话,他们俩就这样面对面的坐着,看着对方。面对着荷汀这样的转变,他们都很心痛,一个曾经把爱情视为生命的女人,转瞬之间,就在不同的床 上流浪了,没人会不为此痛心。
“歉博,我知道你的想法,我和你一样,都不愿意看到她这样,可是如果你看到过她刚到这里时的沉默,你就会觉得,她现在这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她连东西都不摔了,我有时守着她,觉得这跟守着一具尸体没什么两样。死气沉沉的,比重症病房里的病人还要没有生气。”
“……”
“你都不知道,我找心理医生,花了多少办法才把她的嘴撬开,你现在看她是放浪形骸,可你是没见过她沉默是金的日子。所以我想,这样也好,她再怎么放纵自己,也总比以前要有生气,我可不想某天打开房门,看到的是一具尸体。”
歉博低着头,双手紧握着玻璃杯,杯里的矿泉水加了冰块,温度很低,很冰,那寒意一路从手心蔓延开来,直达心里的某个地方。恋爱这回事就是六月天喝雪水,冷暖自知,荷汀现在看起来笑逐颜开的,可是他相信,她的心还是装着黄连,苦不堪言。
那天晚上,歉博和jam聊了很久,荷汀在M国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被jam事无巨细地和盘托出,歉博坐在那里,静静地聆听着,心里像被一条蟒蛇盘缠着,闷闷的,喘不过气来。他心底的愧疚就像一滴滴进了清水里的墨汁,慢慢慢慢地在心底扩散开来,他责备自己,为什么当初她问他爱不爱她时,他不会答得干脆一点,为什么当时他要犹豫,要迟疑,为什么当时他不干脆决绝一点,把她带走,而是叫她再等两个月。
为什么?因为她的痛苦,他无法身同感受,因为那是她的事,与他无关。
佛罗伦萨的晚上,是越夜越美丽,这一夜就像以前无数个夜晚一样,热闹,繁芜,无数个男男女女在肢体交缠,唇齿相依。唯一不同的是,缪斯女神终于回来了。这个归来让佛罗伦萨里的熟客们很高兴,有好几个和她相熟的人都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叙旧。
歉博坐在门口的位置上,看着她和她的那群同事鱼贯而过,然后坐到不远处的位置上。他本应站起来和她打招呼的,结果双脚却像生了根,动弹不得。他发现,前几天他一直想着要找她谈谈的想法不过是叶公好龙,等到她真的回来了,他又没有勇气去迈出那关键的一步了。
这时,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al也出现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荷汀的跟前,拿出了手中的礼物,一脸讨好地递上去给她。荷汀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打开了那份神秘礼物,是一个翅膀的模型,和她背后纹着的一模一样,荷汀看了al一眼,吟笑着吻了他一下,然后在他耳边低声呢喃了几句话。
黑暗中,荷汀那边的一切都看不真切,歉博坐在这边,心急如焚,却不敢轻举妄动,他是要找她来谈谈,可是却不是在这种双方熟人都在的情况下。有很多事情,是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是夜色,也掩盖不了它的罪恶。
荷汀的注意力从al身上移了开来,然后视线移到了歉博那里,然后没做半分停留,又移了开来。在她视线扫过他身上的那一个瞬间,歉博的心里感觉五味杂陈,有兴奋,有心虚,有压抑,然后在她移开的那一瞬间,他又马上冷却了下来,只剩下失落,在空荡荡的心里回荡。
或许是太久没见了,荷汀那边那桌显得十分热闹,拼酒,猜拳,赌色子,还有真心话大冒险等等,一样一样轮着来,笑闹声不绝于耳。荷汀今晚的运气不错,一个晚上下来,一次都没输过,她为自己的好运气开心地笑着,到最后笑倒在了新欢al的怀里。
相较于荷汀那边的热闹,歉博这边明显就冷清多了,他一个人坐在那里,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荷汀在那边玩乐,手里的矿泉水握了半天,却一口也没喝下去过。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不过三四米远,可是在这闹哄哄的酒吧里,她的笑语传达不到他的耳朵里,而他的焦虑,也不可能让她看见得到。夜色是个好帷幕,能让他藏身其中,能把他的心急如焚掩盖过去,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坐立不安。
这时,荷汀那边引起了一阵骚动,几个性格爽朗的人甚至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荷汀也在笑,一边笑一边朝着歉博走了过来。
此刻,音乐声,喧嚣声都已停息,四周来来往往的人群也被这黑暗吞噬,歉博心里眼里,都只看得到荷汀,听得到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咫尺天涯,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却好像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遥远。终于,荷汀站到了他的面前,不由分说的,坐在了他的大腿上,双手环绕着他的脖子,一俯首,就把自己的嘴唇堵到了他的嘴唇上。
开始只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可是,后来不知道是谁先张开了嘴巴,谁先纠缠起来,于是星星之火终于燎原,到最后,整个世界都不复存在,只剩下这一对相濡以沫的男女。
荷汀终于恢复了冷静,从歉博的唇边离开,她凑近了看着他,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气息。忽然,她笑了起来,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她挑挑眉毛,玩味地说:“他们跟我玩游戏,真心话或者大冒险,我选择了大冒险,于是他们叫我吻你。他们明知道我不会碰黄种人的,所以他们还打赌我会赖账,可是我偏不,有什么事情我不可以做的?做人要信守承诺,于是我赢了,今天晚上我有好几个20块的收入。”
说完,她就笑了起来,黑暗中,白净的她就像一朵白莲,盛开在冰凉水里,要多苍凉有多苍凉。
歉博搂着她腰身的手一紧,把他的心情泄露了出来。他不敢置信她过来找他只是为了20块,他为她这样的随便而光火,他问她:“你以前也会像现在这样,为了20块而吻别人吗?”
荷汀没有回答他,她站了起来,示威似的环顾了那边的众人一眼,然后款款而去:“欠我钱的都给我拿来,不许赖账。”
那边的口哨声和尖叫声不绝于耳,一把声音远远地传到了歉博的耳朵里:“hela,你破例了。你伤了al的心。”
荷汀走到al的身边,依畏在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地看着他,右手抚摸着al衬衣的领子,嘴唇似笑非笑地问他:“那你还要不要我?”
Al无所谓的耸耸肩:“一个赌注而已,谁会为钱过不去。”
“那么,你带我走吧,现在,马上。”
春宵苦短,既然已经赢的美人归了,那么还逗留在此干嘛,Al这个行动派,马上搂着荷汀,说走就走。
经过歉博身边时,荷汀挑衅式的看了他一眼,歉博一个焦急,马上拉住了荷汀,结果,他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al就发言了:“歉博,有绅士风度点,别对美女动粗。”
歉博不肯听al的废话,他盯着荷汀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语气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决。
可是荷汀不听他的,她把手从歉博的手里抽了出来,大声地说了一句嘲讽的话:“对不起,我对黄种男人的能力表示质疑。”然后笑挽着al,大步离开了。留下歉博,气急败坏的站在那里,干着急。这时,一个荷汀的同事走了上来,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吃吃地偷笑起来了,很明显,荷汀刚才那句话让旁边看好戏的人都听到了。
11月末的N市,漆黑的夜空上洒下了零星的小雨,一点一点的,滴到□□在外的肌肤上,冰冷得像负心人的心肝一样,荷汀依偎在al的怀里,冷得瑟瑟发抖。
一个人要有多勇敢,才舍得对人念念不忘,而一个人又要有多绝望,才舍得把心剜掉。昨天是发炎的盲肠,疼痛了你就得割掉,一台手术再复杂也不过是手起刀落的事情,有什么值得恐惧。死心是止痛的最佳良药,比麻药更持久,比鸦片更无害。
傅歉博,原谅我不够勇敢,不能对你念念不忘。
歉博回到家后,一整个晚上都辗转难眠,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他想起以前无数次的争执和吵闹,无论有多大的怒气,到最后她总是能笑嘻嘻地和他重归于好。可是,今天晚上的这个重逢,他发现,不一样了,这一次和以前都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以前那个荷汀了,脾气依旧喜怒无常,但是却不再会笑着转身回来了。这个发现让他心慌,也让他难受,他忽然明白,他在她心中不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bobby了,他变得和别人一样,不再值得她委屈的忍着泪水,强颜欢笑了。
一个人要有多伟大,才值得别人把悲哀埋在心底,把笑容献给自己,一个人又要有多轻微,才令人像尘埃一样把昨天轻轻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