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过年(1 / 1)
转眼又要到春节了,荷汀对春节历来没有任何期待,在她眼里,春节不过是买上几件新衣服和置上一堆的年货。一个人的春节,你布置得再如何地喜气洋洋,那也是愁云惨淡的下场。不过今年不一样,jam答应了她,今年不再回国,留在这里好好地感受一下中国的春节,而更重要的是,谦博会在她身边,陪着她。荷汀的这一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那样,如此地期待着新春的到来。在过去,春节不过是一个让她深刻地感受到什么叫孤苦伶仃的日子,而现在,春节则像一个裹了蜜的蜜枣,还没吃呢,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甜气息,让你一路甜到了心里。所以,刚一过元旦,荷汀就整天趴在沙发上盯着日历看,恨不得把春节前的那几页统统都撕光,让时光一下子飞逝到除夕。不但如此,她还一早就把过年要买的年货列好清单,记在笔记本里,每天有事没事就拿出来增增减减,甚至连上课,她都正儿八经地端坐在哪里,做计划。远望过去,还以为是在认认真真地做笔记。
谦博对她如此孩子气的举动,只能摇头感叹,他和荷汀不一样,他从小就和家人父母在一起过节,时间长了,自然也就倦怠了,小时候一年才能穿一次的新衣裳,到了现在也是想穿就穿,春节在他眼里唯一的一点魅力也随着经济条件的改善而消减了。所以相对于荷汀整天盼着春节到来的兴奋劲,谦博则是可有可无的心态。有时他看着荷汀坐在那里,像个小孩子一样,盯着日历掰着手指头倒数日期,他就忍不住的笑她:“就算你把整个日历烧了,你也改变不了一天还得24小时地过的事实。有那个时间跟日历较劲,还不如省下来看你的经济学比较好。你别忘了,明天就要考试了。”
荷汀的注意力从日历回到了他身上,她一把扑到了谦博身上,歪着头对他说:“你们老师有没有透点什么风声之类的?”
谦博摇摇头:“你忘了,她是灭绝师太。”
荷汀皱着眉头,一脸苦相地说:“你是灭绝,我是名捕,我们怎么就这么倒霉。”
“嗯哪。”谦博应了她一句,把注意力重新回到了课本上。
“同命鸳鸯。”荷汀嘀咕了一句,然后就在旁边窃窃偷笑起来。
谦博假装没有听到她说的话,继续专心致志地看书。可是没过一小会,荷汀又缠上他了:“bobby,我们明天考完试去买年货好不好?我看中那条布艺的肥鱼好久了,我们把它挂在客厅的墙上好不好?”
“好好好”谦博受不了她的纠缠,不耐烦地回答她说:“你就让我把书看完好不好。”她为什么就不能像别人那样,肯安安静静地看书呢?
荷汀撇撇嘴,被谦博的话打击到了,她一人坐在一旁嘟囔着:“又不是不及格,多看一晚少看一晚有什么区别呢!”
“大小姐,我不像你,什么烦恼都没有,伸伸手就有人给你钱。我还要出国,我还得申请名校的offer,成绩太烂的话我可不好意思拿出来申请。”
这是谦博第一次在荷汀面前正式提到留学的事情,荷汀看着他,思索了一下,然后满怀忧虑地说:“你出去了,我怎么办呢?”
谦博对她这个问题,一句“再说吧”就含混过去了。他继续专心看书,荷汀则在旁若有所思。不过,对于荷汀来说,谦博出国实在算不上是什么问题,她才苦恼了一下下,就马上转过头笑着对谦博说:“你出去我也跟着出去好了。”
谦博一脸讶异地看着她:“你跟着出去干嘛?”
荷汀一本正经地反驳他说:“不是跟着你出去,是回家,回老家。”
经她这么一说,谦博才想起来,荷汀是生于M国,拿着M国的护照和国籍的,彻头彻尾的外国人。他盯着身旁这个一点都不像外国人的外国人,取笑说:“你一外国人凑什么热闹,过什么中国人的春节啊。”
荷汀撇撇嘴,有点不高兴了,谁说外国人不能过中国的春节,她这不是也过了十几年了么,过得可一点都不比别人少。
谦博懒得理身边人的小情绪,继续专心致志的看书,而荷汀则拿出纸笔,又在她那个年货采购计划里删删减减,仿佛这是一件值得她一而再再而三斟酌的大事一样。
小小的客厅里,静谧而安详,暖洋洋的冬日从窗外不紧不慢地照射进来,那金灿灿的阳光被窗台剪得一格一格的,就好像女孩子装珍宝的格子盒一样。角落里的那盆秋海棠在静悄悄地盛开着,红色的小花,挂满了整个枝桠,像这一年的春节,喜庆而热闹。墙上的石英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一秒钟响一次,告诉着房子里的两个人,时间正不声不响地流逝。
谦博“啪”地一下,把书合上,然后对荷汀说:“我回家了。”
“嗯”荷汀低着头做着她的年货计划,挥挥手,算是告别。
谦博低头收拾书包,一不小心,书包里的一本书掉了出来。荷汀被面前忽然出现的《希腊神话大全》吓了一跳,她捡起书来,看了一下封面,就顺手往谦博的面前扔了:“你吓我一跳。”她笑着埋怨说,然后继续低头看她的年货计划。谦博一把接过荷汀扔过来的书,然后胡乱地往书包里一塞,就走了。走得太急,连客厅的门都没关,北风呼啸着从门外吹了进来,暖洋洋的房子里顿时生了寒意。
忽然,“咣当”的一声,一个白瓷杯子倒到了地上,应声而碎,清脆的响声伴随着北风,呼啸而过整个夜空。
次日一考完试,荷汀就跑到谦博的考场外边堵人了,一看到他出来,就二话不说的拉着他:“走,置年货去。”
谦博搞不懂为什么荷汀会对购买年货有如此的热情,他发现,自从成为她的男朋友后,他越来越不懂她了。他只听说过恋爱会让一个人变得盲目,却没听说过恋爱会让一个人变成小孩子。而荷汀就是那个变成小孩子的人,让大人们无从猜测她的内心。比如她喜怒无常的脾气,比如她一直热衷于看童话故事,比如她总是会因为某些很细微的事情而高兴老半天。有时谦博看着她笑,都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开心。
两人驱车就往附近的沃尔玛赶,荷汀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为她的购物清单做最后一次清点。她一边抄抄写写,一边絮絮叨叨地问谦博:“你喜欢吃利市糖吗?我想把它换成嘉顿的杂锦,我喜欢它的橘子和柠檬味。德芙的黑巧克力你还要不要啊?我不喜欢那个口味,太苦了。蓝罐的曲奇我想再多买几盒,我喜欢它的葡萄干夹心,不过我怕春天来了会受潮。”
谦博没有理会荷汀的话,他专心致志地开车,一个采购而已,怎么就搞得像军事进攻前的作战计划那样,修了改,改了修。谦博的零回音并没有熄灭荷汀的热情,她依旧在旁话唠似的说个不停,自得其乐。
超市里人山人海,拥挤得不得了,谦博刚一踏进去就受不了了,转过身子想往外躲:“你自己去买吧,我在车上等你。”
荷汀却不肯,一把拉住他的手,然后一头栽进这人山人海之中。这一路上,荷汀几乎是看到什么就买什么,以前所做的采购计划完全被她抛到一边去了,一个小时还没到,购物车上就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了,而旁边的谦博怀里还抱着一大堆放不进去的东西。
谦博在旁边叫苦连天,怨声载道:“荷汀,你还是把你的采购计划拿出来吧,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享受得来吗?”
“不是一个人”荷汀一边把一副年画往推车里放,一边说:“还有你,jam和王阿姨。”
“王阿姨过节不是回家去了吗,我和jam也不能整天呆你那里啊!”
荷汀看都没看他一眼,不再辩驳,购物车里已经堆满了东西,她开始往他怀里塞。荷汀还想再买点什么东西,谦博不肯了,直喊先把手头上的东西结账了再说,再这样采购下去,十辆购物车都不够她放。荷汀没有异议,推着推车就往收银台走了,谦博在身后嘀咕着:“浪费,就不能省着点。”
还没走多远,荷汀就停住了脚步,谦博没注意,差点一头撞了上去。他正想问荷汀干嘛了,抬头一看,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还有思诺。
没有人知道傅母和思诺是为什么会在一起的,她们或许是半路遇上,或许是一早约好,总而言之,此时此刻的她们是相谈甚欢,笑语嫣然。荷汀站在那里,勉力地挤出了一个笑容,而谦博则是尴尬万分。同样的,思诺自从见到他们之后,脸色也是“唰”地一下就变了,唯一不变的是傅母脸上的笑容,只不过那笑容里面多了几分晦莫难测的味道。
荷汀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几乎是从傅母第一眼看到她开始,她就笑着跟傅母打招呼了:“傅阿姨好。”她故意忽略了傅母身边的思诺。
傅母点点头,还是平时面对思诺时那样,端着架子,礼貌而疏离。
“思诺……”身后的谦博艰难地开口,跟她打招呼,可是刚说了个名字,却找不到词往下说了。
超市里人来人往,热热闹闹,每一个人都在跟身边的人不断地说话,唯独他们几个,站在那里,无言以对。
荷汀知道,如果自己再不找词说下去,他们几个就会冷场,到时这场面会更加尴尬。不过幸好,尴尬的场面她遇到过无数次,次数多了,自然也就知道怎么样去救场了。于是她仍旧笑眯眯地对傅母说:“傅阿姨也来买年货吗?你这么忙,跟bobby说一声不就得了,到时我顺便帮你也买了。”
“不用了”面对着荷汀的讨好,傅母冷冷地就打发过去了:“自己家的事不想别人插手。”
荷汀的笑容没有因傅母的冷言冷语而变僵,她仍旧笑餍如花地说:“举手之劳而已,不过傅阿姨既然喜欢亲力亲为,那我也不好打扰了你的乐趣。”
谦博站在荷汀的身后,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和自己的母亲在那较劲,然后自己的前女友站在旁边,他却一点缓和的力都使不上,只能在旁干着急。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傻瓜,而这个傻瓜现在希望这局面能早点结束。
随后,荷汀就随了那个傻瓜的愿,她说:“那我先去结账了,傅阿姨你请便吧。”然后冲着在旁一语不发的思诺点点头,就推着推车走人了。
她刚走没几步,谦博就被他妈叫住了:“我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你留下来帮我忙。”
谦博不想留下,要他和思诺相处在一起,这简直是要他的命。他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火花,又在母亲的推波助澜之下死灰复燃。这世间的人有千千万万,而良人却只有一个,他找到了,却又错失了,用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面对着她,他无颜面对。
他原本以为,以荷汀的个性,是断然不会让他和思诺再有任何相处的机会的,谁知道,这次荷汀却一反常态,把他怀里的东西见缝插针似的往满载的推车上塞,一边塞一边说:“你去吧,我在车里等你。”说完,就推着那辆因为太多东西而变得十分沉重的推车走了。
荷汀不是傻瓜,她当然明白傅母要谦博留下的用意是什么,像思诺这样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是最容易讨老一辈的欢心的了。她飞扬,她跋扈,她遇到了思诺会毫不留情地奚落她,但是一山还有一山高,她再有本事也不敢轻易得罪傅母,何止不敢得罪,就连坏印象也不敢留下给她看。她并不大度,她很介意自己的男朋友跟旧情人藕断丝连,但是人活着总有无可奈何的时候,她很明白一个道理,小不忍则乱大谋,该装腔作势的时候还是得装腔作势。
荷汀走后,思诺也打算跟着走了,她跟傅母说:“阿姨,我同学还在那边等我,我先走了。”
结果傅母一把拉住她:“阿姨跟你好久没见面了,今天下午你陪陪阿姨吧。而且买年货这些东西,男孩子总靠不住,他没什么眼光,还是得靠你。”
思诺自然知道傅母的如意算盘打的是什么,但是往事不可追,她跟谦博分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改变不了,她再和谦博有任何瓜葛,道义上就说不过去了。
傅母可管不了这么多,她一把把手中的推车往谦博那放,然后立马牵着思诺的手,喜滋滋地就往超市里面走。
谦博走在后面,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这曾经是他无数次遐想的景象,他的意中人和母亲其乐融融地逛街,而他则在身边,大包小包地提着,痛并快乐着。而现在,终于美梦成真了,却成真得那么讽刺,生生地从美梦变成了噩梦,而他,面对着这噩梦,却无处可逃,唯得直面。
傅母买东西不像荷汀,看上了就扔到推车里,不管用不用得上。她买东西,总是掂量再三,思索着家里到底用不用得上。有时她就站在那里,为了同一件货物的不同款式或者不同牌子,比来比去,思前想后,不时的问思诺几句。
谦博和思诺就站在她的身边,一左一右,看上去就像佳儿佳妇那样,和谐而温馨。但是只有当事人知道,这场面是多么的尴尬,简直让人坐立不安。而他们的心底,都不约而同地心如刀割。
放不下,还是放不下,即使过了这一个学期的漫长时间,心底里还是住着那个人,不肯放下。时光老人太老了,带不走他们心底里的那个人,于是只得让他们在那里住着,打开了心扉,就看到那个人的身影。
时光仿佛停滞了一样,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流过,谦博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母亲的多此一举。他不是不明白母亲的苦心,如果可以,谁不想回头,可是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回头路可走,他自己犯的错,也只得自己吃下这苦果,何苦再把思诺扯进来,让两人继续纠缠不清呢!
傅母仍在旁心无旁骛地挑着她想要的东西,对身边一直沉默着的两人毫不在意,谦博看了又看自己手里的腕表,开始催促母亲赶快结账。傅母哪里会如他所愿,继续拉着思诺的手,往超市深处走去。
这时,思诺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嗯嗯啊啊”地说了几声,就挂了。谦博站在旁边,看着她手上的那款情侣机,沉默不语,心里隐隐发痛。他没想到她还保留着他送给她的手机,其实他也一样,拿着那款男机不肯丢,每次他想她的时候,就拿出机子来发短信,问她过的好不好,可是每次都是在最后关头,他把手机里的写好的短信直接删掉。
好不容易,傅母终于把年货买完了,谦博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和这煎熬说再见了,结果傅母还是不肯放人,提着大包小包的直往沃尔玛附近的餐厅走。
“思诺,你陪了我一下午了,我心里也过意不去,阿姨就请你吃顿饭吧。”说完,也不管思诺同意不同意,拉着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谦博没有办法,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
这次傅母没和平常那样,去那些高级餐厅,而是就进找了一间装潢还不错的连锁快餐店,凑和着吃了。
宴无好宴,一整顿饭,谦博都不吭一声,坐在母亲旁边,低头吃饭。而傅母,兴致不错,一边吃饭一边和思诺拉家常。
“我一直都想有个女儿”傅母说:“小时候对她悉心打扮,长大了就对她细心照顾。等到她长大成人后,反过头来照顾我这个老人家。可惜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让我生了个儿子,而且还是一个粗枝大叶的大老粗。”
“儿子也不错,我们老家的人都喜欢儿子。”
傅母没把思诺的宽慰听进去,她继续张嘴埋怨着:“后来啊,就有人对我说了,你儿子娶了媳妇之后,不一样有半个女儿了吗。可是啊”傅母看了谦博一眼,又看了思诺一眼:“我以后的媳妇长什么样,是什么样的秉性我还不知道呢,要是万一对方是个欺负婆婆的恶妇怎么办啊。”
“这样的恶妇还是很少的。阿姨家规那么严,以后娶到的媳妇也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傅母摇摇头:“就怕小孩子不懂事,犯浑,到时局面就难收拾了。再说了,他犯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所以,以后这个媳妇,我可不放心交给他挑。”她白了身边正低头吃饭的儿子一眼,带着一点警告的意思说:“以后这媳妇还得我挑,过不了我这关的,统统不做数,就算你扯了证,我也有办法让你的证无效作废。”
谦博一口饭堵在嘴里,咽不下去,自古情路多艰辛,他似乎成了最好的佐证。
“哎”刚刚还一脸严厉的傅母此刻却悠悠的叹了口气了,她说:“思诺啊,要是我以后的媳妇能像你这样聪敏灵慧就好了。”
思诺不自在起来,她脸一红,喃喃地说:“我配不上你们。”
这细声低喃的话却让耳尖的傅母听见了,她拍拍思诺的手说:“什么配得上配不上,我说配得上就是配得上。”
思诺把手从傅母那里抽了出来,低着头不说话。
“只可惜我没那福分啊,找不到这么好的媳妇。”
谦博和思诺在旁装作充耳不闻,一味地认真低头吃饭。于是,一顿饭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吃完了。
回到家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谦博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好,然后就上床蒙头大睡,逛了一天的超市,铁人也会变累。朦朦胧胧地,他就进入了梦乡,他以为他会像以前无数次那样,做梦梦到她,结果没有,一夜无梦到天亮。没有梦也好,至少不用醒来知是梦,不胜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