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比较(1 / 1)
争吵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每一次双方最终都会弄得筋疲力歇,每一次双方都会在心底暗说下不为例,而每一次说完之后都会重蹈覆辙。
思诺是个闷葫芦,很多事都不愿意说出来,闷在心底,最终腐烂,成为矛盾滋生的沃土。如果她是个大大咧咧,线条很粗的女生,这烦恼,这争执或许就不会有了,而偏偏她心细如尘而且敏感的人,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很多谦博没有注意到的地方都被她注意到了,并且往心里去了。
思诺从她和谦博在一起时就知道,她和他是来自两个不同的世界,不同的阶层的,刚开始时或许这两个阶层所培养出来的价值观并没有发生很大的冲突,但是时间久了,就难免磕磕碰碰了。思诺努力地想做一个配得起他的人,她想证明给别人看,她并非高攀了他。但是,世俗的眼光又岂是她一个人所能改变得了的?每当她告诉自己,要独立,要自尊,自强,自爱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些事情蹦出来,告诉她,这只是个幻想而已,你交的男朋友,你怎么努力都做不了和他一起经受风雨洗礼的橡树,因为他站的高度太高了,高到你凭你自己的努力永远都到不了的高度。于是乎,她慢慢地就会产生一种自卑心理,而她自卑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自尊,自尊心太重。到了后来,为了证明她并非高攀了她,但凡是谦博送了她任何礼物,她都要回赠他同等价值的礼物,无论那礼物有多贵重。而偏偏,思诺又不愿意因为送礼的事情而向父母要钱,于是她只好从每月生活费里节省下来,有时甚至连饭都不愿意吃。谦博对于这种做法,非常无奈,情侣之间的小礼物都要斤斤计较的话,那该多累,而且思诺已经不是斤斤计较的问题了,而是缁铢必计,连一分钱都要算清楚。
思诺的想法,谦博无法理解,这个从小就娇生惯养,只有别人巴结他,没有他巴结别人的男生,哪里会懂得一个平凡人家的尊严。许多人都梦想着有一天能钓到一个金龟婿,从此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但是,在许多人之外,总还是会有那么一小部分人,喜欢自食其力而不是不劳而获,仰仗着别人的鼻息过日子。这样的人,他没有遇到过,因为像他这样的人,有着优厚的家庭背景,却又未曾踏足社会,前一种人对他必定趋之若鹜,而后一种人则没有必要接近。所以,他身边那些功利之人围绕得多了,他自然也会认为,面对着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的亲近,每一个人都会受宠若惊,感激涕零。当然,父母良好的教育让他在日常的生活中不会把这样的心态表露出来,他甚至连意识都还没意识到,自己会有这样的一种救世主的心态。但是没有意识到并不代表不存在,在他送思诺施华洛世奇的胸针时,在他平安夜那天擅自决定带思诺去那家餐厅吃饭时,在他忽然送思诺那部情侣手机时,他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面对这些举动思诺会很开心,接受得很心安理得。然而,偏偏,思诺是那极少数人之一,面对着这些用金钱堆砌起来的举动,她高兴不起来,心里甚至不快,但是她又不肯说,而谦博又不是那种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于是,矛盾就这样埋了下来了。
思诺的敏感和自卑,常常让她在两人的日常相处中感到不快,而她的闷葫芦性格又让她把不快埋在心底,但是一个人的心是有限度的,东西太多了自然要释放一些出来。于是,久而久之思诺就学会了借题发挥,把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用另一种借口发泄出来。她也不会大吵大闹,就是不说话,不理睬,有时一两天,有时三四天。她不说,谦博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于是就问,不停地问,问到最后他也生气了,索性两人一起斗气,等到最后看谁最先妥协。
谦博也不是没受过别人的闷气,比如说荷汀,她就经常莫名其妙的生他的气,但是荷汀总归会回头,向他妥协,所以,面对着荷汀,他总是很笃定,他们两之间的这段友谊,跑不了。但是思诺却不会,因为谦博在思诺的心里远没有荷汀那么重要,所以思诺不会像荷汀那样,那么快的就消气,妥协。而谦博呢,在他心里思诺远比荷汀重要得多,所以,面对着消气期限飘忽不定的思诺,他心里发虚,把握不了,有时思诺生气的时间长了,他甚至会冒出一个念头,为什么思诺的脾气就不能像荷汀那样,来得快也去得快?刚开始时,他也会被自己的这个想法下一跳,但是久而久之,反倒慢慢地习以为常了,所谓习惯成自然,也不过如此。
人和人的相处是件很奇怪的事情,子扬是范夫人的远房表亲,按理说面对荷汀,应该是和范夫人站在同一阵线上,同仇敌忾的。但是,在那次放烟花之后,他却偏偏和荷汀熟稔了起来。有好几次,老莫都看到他和荷汀走在一起,到了下半学期,新的选修课开始授课,而他和荷汀又刚好选到了同一门,两人之间,来往更加密切起来。老莫对于这个现象啧啧称奇,他搞不明白子扬为什么会没事找不自在,和坏脾气的荷汀混到一块:“你就不怕她给你脸色看?”他问他。
子扬翻着手上最新的《饮食》杂志,不大愿意搭理老莫,人人都知道,他只要翻开这本杂志就不会再理会其他任何事情了。不过,老莫不愿意等他翻完这本杂志后再跟他解释,他一把抢过他手里的杂志,把自己的问题又重复了一次。
子扬领教过老莫的死缠烂打,于是索性把杂志抛到一边,专心致志地面对老莫的疑问,反正那本杂志他要看的都已经看完了:“她脾气的确不好,不过也没你们想像中那么难相处,你只要顺着她的意思说话,不触到她的痛处就行了。”
“嘿嘿嘿”老莫惊讶起来:“她会有什么痛处啊?她家财万贯,她金枝玉叶。”
荷汀的家世,他不方便说,于是子扬就用眼神暗示了一下正坐在一旁玩电脑的谦博。谦博最近刚和思诺吵完一架,对方已经三天没理会他了,他想破脑汁,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明了这次他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大小姐。她不肯说,他猜不明白,于是两人就这样僵持着。谦博现在正在寻思,自己是不是应该低头认错了,不然的话这样下去真没个了结的时候,可是,认错的话也得有个错啊,可问题是,他抓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到底那里犯了错。
“女人心,海底针。”谦博忽然蹦出这么一句话来,这是他和思诺相处了将近一个学年后得出来的结论。
谦博说的是思诺,可是老莫和子扬却以为他说的是荷汀,只见老莫很认同的点了点头,说:“嗯,本座赞同这一句话。美女蛇的心思,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是不能参悟得透的了,所以以后但凡是要和美女蛇打交道的场合,还劳烦秦同学在场做个解释说明。”
谦博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来,“咦”了一下,他不明白,自己一句和思诺有关的无心的话,怎么就扯到荷汀身上去了:“你们说什么?”
“我们在讨论秦子扬和范荷汀之间的若干个交流问题。”
谦博低下头,不再理会了。自从几个月前的球鞋事件后,他和荷汀的交往是越来越少了,就连上课时,两人遇见了,都是打了个招呼就走了。他也不是没有注意到荷汀面对他冷漠时那怨恨的眼神,但是他觉得这是她自找的,如果不是她三番四次地招惹思诺,他们或许还有交流可言,可是现在,他觉得没必要跟一个处处刁难自己女朋友的人讲情面。
老莫本来以为谦博会加入他们之间的这个话题的,毕竟荷汀这个人,他是最有发言权的了。但是谦博意外的沉默,让他有点扫兴了,他于是把注意力又转回了子扬身上去,继续跟他说:“我说,荷汀这个人做事情目的性很强,她和你这么亲近,该不会是有什么目的吧……比方说”老莫顿了一下,思索着该不该说下去,后来,还是憋不住,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出来:“她追不到谦博,就退而求其次地找上了你?”
谦博右手的食指不小心往下按了一下,正在激战中的电脑游戏就这样被他点到了退出键。靠,他在心底为自己的不专心而暗骂了一句脏话。
子扬听了老莫的话,马上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他本想跟老莫说,荷汀对谦博还没死心,但是又顾及到谦博在场,不好把话说得太明,于是就语焉不详地说:“她不会对我产生兴趣的。”
“那她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老莫马上反问到。
“朋友之间不应该坦诚以待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朋友?”老莫古怪地看了子扬一眼:“她有什么值得你把她当作朋友的。”
子扬耸了耸肩:“不知道,或许是所谓的臭味相投吧。”也或许是同病相怜。
“跟一个喜怒无常的人臭味相投?你的品味还真是奇怪。”
“喜怒无常也总比闷不吭声的要好。”正在玩游戏的谦博忽然有感而发说。他这一句话刚说完,就换来了老莫和子扬两个人的沉默以及讶异目光的注视。
“你没病吧?你居然觉得荷汀比思诺好?”老莫不可思议地说到。谦博和思诺两人之间相处的问题他也曾经跟老莫和子扬抱怨、讨教过,虽然次数不多,但是也足以让这两人明白在他的眼里他们两人之间的问题都有哪些。现在谦博冷不丁的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岂不是等于间接的将荷汀和思诺进行比较了吗?
谦博说完这话后,也自知失言了,不过他满肚子的怨气在里面,也不想继续装淡定了,他停下了手中的游戏,朝着老莫和子扬说:“荷汀发脾气,一阵风似的,一下子就好了,第二天继续和你有说有笑。而思诺发脾气,你永远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气消。”
老莫看了看子扬,然后又回望谦博:“你是把自己的女朋友跟别的不相干的女人作比较吗?”
谦博的脸色不自在起来,他知道,把自己的女朋友和一个处处跟她作对的人比实在是一件很不地道的事情,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他这一生到目前为止,过往从密的女生只得两个,一个思诺,一个荷汀,不把她们作一个比较又拿谁来作比较?这两个人,一个他爱她,一个他不爱她。他爱着的那个人,就算只是生一天的气,心里也会觉得难受,他不爱的那个人,就算她生他一辈子的气,也会觉得无关痛痒。这不过是爱不爱的问题罢了,没多复杂。一个人爱得越多,就会在乎得越多。
这时,陈瓷拿着刚出炉的蛋挞走了进来,老莫一看到有蛋挞,马上饿狼扑食似的的扑了上去,拿起一块就往嘴里塞,于是,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就算是到此结束了。谦博也站了起来,关掉电脑,转身就往门外走,陈瓷见他要走,就大声的喊他:“你不吃蛋挞啊?”
谦博摇摇头,消失在门后面。掐指一数思诺闹别扭也有三天了,再大的脾气也该消了,是时候去找她了。哄也罢,劝也罢,低头认错也罢,总之能把这个女朋友哄回来,万事好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