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鞋子(1 / 1)
趁着寒假,谦博去了一趟思诺家,还送了她一款情侣手机。对于谦博这样的大人物的到来,思诺家的亲戚几乎全员出动了,纷纷借着春节探亲的名义,上门来看了又看,然后由衷的羡慕思诺的命好,居然能够钓到这么好的金龟。一次两次的赞叹,或许还能接受,但是接二连三,一连几日这样的赞叹,就让听者心里无端的产生一种逆反了,尤其是思诺这样的女生,敏感而自卑。她无法接受自己在亲戚熟人面前是一个钓了金龟婿的女生,这样让她觉得自己是在仰仗着谦博过日子,有一种配不上他,低人一等的感觉。人人都爱做灰姑娘,等待着王子的救赎,但是她却不,她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做一个配得起他的人,就像席慕容写的《致橡树》,永远和他风雨同舟的站在一起,而不是谁依附着谁,谁高攀了谁。所以,当无数的人羡慕她的命好时,她会无端反感。
我的价值是由我自己来决定的,不是由他人,她想,为什么人人都说我高攀呢?难道就不许他高攀了我吗!
谦博去思诺家的时候,还把他那双春节时穿的新鞋弄坏了,谦博不大在意,只想随便买双来穿就可以了,反倒是思诺,非要买一双新的给他,理由是在她家弄坏的,她就得赔他一双。谦博很无语,觉得男女朋友说什么赔不赔的,伤感情。但是思诺非要,拉着他跑遍了整个小城,都没找到一双一模一样的。后来,还是买了一双同样品牌的其他鞋子了事,这双鞋子花的是思诺的钱,整整一年的红包,为的就是赌一口气,给那些说她钓了金龟的人看看,她和他在一起,并非为了他的钱,他能送她手机,她也有能力回馈他差不多等值的东西。
后来这事,不知道怎么的被荷汀知道了,荷汀马上跑遍了整个北京城,终于把那双全球限量版的球鞋买回来了。然后放在家里,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新学期,新开始,谦博和思诺依旧同进同出地腻在一起,他帮她打饭,帮她打水,帮她复印资料,帮她到图书馆里占座位,甚至帮她买卫生巾。
而荷汀,则依旧独来独往着,开着她的黄色mini,在校园里拉风的飞驰,衣服越来越光鲜,重复的频率越来越少,人也变得越来越孤傲,笑容渐少,直至不见。
范家的人开始向她施压,要她和马进交往,她一直拒绝着,逼急了,她就反问一句:“你怎么就那么肯定bobby最后娶的不会是我?”
范家人听了,心情好时就一笑置之,心情不好时就嘲笑她一句:“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或许吧,至少还有梦,不是么?她梦想着有一天,谦博也能像对待思诺那样对待她,帮她打饭,帮她打水,帮她复印资料,帮她到图书馆里占座位,甚至帮她买卫生巾。
她回想起在学校超市看到他买卫生巾的样子,那么的坦然自若,看也不看就从货架上拿了下来,然后付款。她站在另一个货架的旁边,看着他柔声细语地安慰手机那头的人:“多吃点红枣,补血。晚上洗澡用热水,别冷着。”她的手,“啪”地一下,就把包包里的中国结吊饰扭断。她想起自己的生理痛,每一个月都是这样,一个人,抱着被子,翻来覆去一个晚上。别说是有人来嘘寒问暖,就连找个人来痛诉的机会都没有,所谓的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也不过如此。
新年已经过去,但是子扬买的烟花还没有放完,于是三五知己约好了,找个晚上到北京郊外去放烟花,狂欢。
那天马上就来临了,去的人都是谦博,老莫那群经常玩在一起的人,包括荷汀。当荷汀出现在大家面前时,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搞不明白子扬怎么会约她出来。荷汀以前就不多和他们来往,现在谦博有了思诺,就更加没了来往的缘由,这次约她来,本来就有点突兀了,再加上谦博又带了思诺,到时岂不是火星撞地球。所以,一路上众人都有点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得罪了脾气喜怒无常的荷汀,然后上演狗血大戏。老莫甚至偷偷地拉过思诺,对她说:“妹子,别怕,哥给你壮胆。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就喊你家男人,要是你家男人不方便出面,你就喊哥,哥可不怕得罪她。”
思诺对老莫的维护,报以感激的一笑,可是心里仍旧是没底,她受荷汀的气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虽然以往总是有人维护她,可是心里的阴影仍旧是产生了。阴影就是阴影,它不会因为在黑夜,你看不到它,它就不存在了。
去到了郊外,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放烟花,绚烂的烟花,“噌”地一下升上了天空,“嘭”地一声,盛开了最绚丽的火花,四周的天空,就在烟花盛开的那一个刹那,有了耀眼的光芒。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一玩起来就没了形,什么烦恼都忘记了,就连刚才一直提防着的荷汀,也一并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荷汀坐在她的mini车里,没有出去,车厢里的暖气熏得让人昏昏欲睡,精神也跟着有点萎靡不振。一个人走了进来,开门,坐下。荷汀看了一下,子扬,他冲着她笑了一笑,荷汀扯了扯嘴角,再没其余动作。
“干嘛不出去玩呢?”他问她。
荷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他:“那你呢?你进来干什么?”
“有点冷,想进来取暖。”
荷汀没有再搭理他,取出一支烟,点了起来,不一会,车厢里520的味道就弥漫开来。坐在她旁边的子扬,忽然就失了神,定定的看着她手中的香烟,记忆里的某些东西,开始在心底发酵。
“你怎么会叫我来这里?很明显我和他们都不是一伙的嘛。”荷汀突然问他。
荷汀的询问把子扬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想了一下,说:“人多热闹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一个人在家闲着还不如出来一大伙人一起闲着。”
荷汀转过头,看着车窗外那群已经玩疯了的人,讪笑着说:“看来由始至终闲着的那个人都是我。”
子扬没有接过话题,车厢里又恢复了刚才的安静,荷汀打开了收音机,里面传出了一首经典的老歌“但凡未得到,但凡是过去,总是最登对。”
“你知道老莫他们怎么说你的吗?”子扬忽然问道。
“怪人呗。或者,美女蛇。”
“你和我以前的女朋友有点像,都喜欢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后呢?”荷汀挑了挑眉,有点挑衅地问他:“你在我身上寻找她的痕迹?”
“不”子扬摇了摇头:“你们是不一样的。其实,我和你应该是同病相怜的那种人,都得不到我们想要的东西。”
“怎么?你想劝我放手,退一步海阔天空?”
“怎么可能”子扬自嘲地笑了一笑:“我自己都还没放手,又哪里有资格叫你放手。只不过有时候看着你,仿佛看到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可怜我?”
“不,这没什么值得可怜的,只要你觉得值,那就值了,没必要管其他人那么多。”
荷汀没有搭腔,她定定地看着窗外的世界。思诺潺潺歪歪地拿着一根香,远远地要点一个冲天炮,老莫在旁边忽然大喝了一声,她马上吓得打起了哆嗦来,站在她旁边的谦博,狠拍了一下老莫的肩膀,替女朋友报了仇。
荷汀掐灭了手中的烟,整理了一下衣服,坐直了起来:“子扬,帮我把思诺叫过来。”说完,眼角有意无意地扫过了车后座的一个纸盒子。
子扬看着她,半天没有动静,荷汀看他一脸防备的样子,冷笑着说:“怎么?连你也怕我吃了她?”
“不是,我只是在想,该不该对你说祝你好运这句话。”
听了他的话,荷汀忽然低笑了起来,子扬在她的笑声中开了门,往思诺的方向走去。荷汀坐在车子里,看着他走到思诺面前,说了一通话,然后四周的人都开始紧张起来,谦博更是满脸戒备地看着车厢里的她。每一个人都在防备她,因着夏思诺而防备她。
虽然众人都劝思诺不要去,但是她终究还是去了,思诺一坐进荷汀的车子,荷汀就从后座里拿出刚才她眼角扫过的纸盒子,递给思诺。思诺不明所以,打开一看,是谦博那双在春节里搞坏了的鞋子,她抬头看了看荷汀,搞不清楚她的用意。
荷汀嘴角笑了起来,带着一点讥讽的味道:“这双鞋子你还认得吧。我跑遍了整个北京才弄到手的,全球限量版,你有钱都未必买得到。”
思诺看着她,还是不明白她的意图。
“我把这双鞋给你了,你把它交给谦博。”
“不”思诺马上拒绝了:“我不能要。”她可没那么笨,巴巴的拿着情敌的东西去给自己的男朋友。
荷汀嘲讽她说:“你以为这鞋子是给你的吗?你凭什么替他的主人拒绝我?”
“那你为什么不亲自给他?”她问。
“因为弄坏了鞋子的人不是我,而是你,要赔给他的人也不是我,而是你。”
思诺听出了荷汀话里暗含的责备意思,于是反击说:“他的鞋子不是这个码数。”
荷汀看着她,一副小见多怪的样子:“你不知道欧码的鞋子,码数都偏大吗?他穿的欧码鞋都是这个码数。”
荷汀一句话,正中了思诺的软肋,她的确不知道欧码鞋子的码数和国内鞋子的码数的差别问题,她出身平民阶层,哪里有那么多钱去买欧码的鞋子穿啊!她忽的想起了圣诞节的那枚胸针,以及过年时谦博说送就送的手机,难怪亲戚们都说她钓到金龟了,可不是么,一个穿国内码数的鞋子的人攀上了一个穿欧码鞋子的人,这不叫高攀叫什么?思诺用手摩挲着那双鞋子,喃喃地说道:“一双鞋子而已,有必要么?”
“对,没必要,要是他收下了,那就一切到此为止,要是他不肯收下,那你就帮我把它扔了。”荷汀满不在乎地说道。
思诺听了,倒抽一口冷气,扔了?知名品牌的全球限量版球鞋,就这么扔了!有钱人的世界果然不是她所能理解的,有的人花了一年的红包都未必买得上一双鞋,而有的人就这样随随便便给扔了!
荷汀看到思诺一脸惊讶的样子,暗笑她的没出息:“鞋子的价值就在于它的主人肯不肯要它,没人要的鞋子也不过是双废物。”
思诺心里暗暗的吃惊起来,好昂贵的一双废物。什么叫视钱财如粪土?这就叫视钱财如粪土!
“好了,我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说完,荷汀就打开了车门,然后转过身去,不再搭理她。
黑暗中,思诺提着那个装鞋的袋子,一步一步地往谦博的方向走去,而荷汀则坐在车里微笑着看她离开,脸上是平静的面容,但内心却期待着暴风雨的到来。
谦博看着思诺提着一袋东西走过来,马上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啦?”
思诺还震惊在鞋子的天价里,没回过神来,这鞋子给还是不给谦博,她也还没拿定主意。按理说,这鞋子是荷汀拜托她给谦博的,她没资格处置,但是作为他的女朋友,她实在是不想把情敌的东西交到自己男人的手上,可是不给,这么贵的鞋子扔掉了也太可惜了。就这样,思诺也不免埋怨起谦博来,没事穿那么贵重的鞋子干嘛,害得她为了一双鞋子而伤神半天,如果他穿的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鞋子多好,她可以不假思索就扔了。就这样,思诺一直都思前想后,千回百转,剩下的时间都没好好地玩过。
而谦博,也注意到了思诺的不自在,一整个晚上缠着她,使尽浑身解数,甚至有点死缠烂打了,问她到底怎么回事?思诺一直闭着嘴,不肯说。一则他们两的事,不适合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二则她也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把这双鞋交到谦博的手上。问了一晚上也没问出一个答案,谦博也有点生气了,他搞不明白,明明自己是在关心她,怎么她就不领情呢?一个人闭着一张嘴,大字都不吐一个,搞得他心急如焚,心理面憋着一股气,却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发泄。明明是一对最亲密的情侣,怎么他就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后来,谦博想找荷汀来问个明白,却发现荷汀早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这个晚上他是注定找不到答案了。
因为思诺不肯说出荷汀找她所谓何事,谦博生了她的气,撇开思诺一个人,跑去跟老莫他们放轰天雷,剩下思诺一个人,站得远远地,吹凉风。
子扬看到了这个情况,有点担忧地问谦博:“你们没事吧?”
谦博看都不看地说:“没事,我们玩我们的。”
子扬叹了口气,愿意珍惜的人得不到,得到了的人又不愿意珍惜,世事还真是玄妙。
就这样,一对小情侣别别扭扭地过了一个晚上,谦博虽然生了思诺的闷气,但是她到底是自己的女朋友,送她回家的任务还得自己来抗,于是,一群人就在A大校园里分开行动了,谦博送思诺回木远斋,老莫他们则回男生宿舍。
两个人一路都无语,思诺在纠结着自己到底应不应该把鞋子给谦博,而谦博则是继续为思诺的不理不睬而生闷气。两个人,明明靠得那么近,却怎么隔得那么远!心与心的距离比身与身的距离都还要遥远!
终于来到了木远斋的大门前,谦博觉得这一晚上的闷气不能白生,自己无论如何都要问个清楚,于是,他再次把刚才问过无数遍的问题提了出来,范荷汀到底把她怎么了。
思诺期期艾艾,终于把那双鞋子递到了谦博的面前,谦博接过来,就着灯光打开一看,一双眼熟却又崭新的球鞋摆在他的面前。他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自己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神通广大起来,居然能把限量版的球鞋买下来。
思诺勉强扯了个笑容说:“荷汀拜托我给你的。”
谦博脸色一沉,有点不悦地说:“她叫你过去就为了这事?”
思诺点了点头。
谦博忽然怒从中来,自己居然为了这么一件小事而闷闷不乐了一个晚上,真是不可思议,简直是一个傻子!他猛地把球鞋推到思诺面前,说:“我不要她的东西,你把它还回去。”
思诺没接,她知道他生气了,于是小心翼翼地说:“荷汀说了,你不要的话,就把鞋子扔了。”
“扔了就扔了。”话刚说完,谦博就大步流星地朝着垃圾桶走了过去,双手正要把鞋子往桶里塞,思诺就一把拉住了他,一副心疼的样子说:“你不要也不用这么糟蹋它啊。”
“一双破鞋,有什么大不了的!”谦博愤懑地说。
思诺却不这样认为,她瞪大了眼睛反驳说:“那是钱,不是鞋子。你扔了,就是扔了一堆钱。”说完,她马上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怎么说出这么庸俗的话来,透过一双鞋子也能看到钱来,谦博听她这么说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很俗不可耐?
“那你要我怎么样?”谦博大声地反问她:“快快乐乐地收下来,然后整天穿着它上学?”
思诺语塞,是啊,要怎么样才好呢?扔了,太贵重,收下,自己心里会发堵,左右都不是一个办法。
“我说过多少次了,叫你不要理她,她满肚子坏水,就知道使坏,你不听,非得自己找不自在,她那种盛气凌人的大小姐是你惹得起的吗?”
是的,她的确惹不起,这不,一双鞋子就把她累得够呛,再加上以前无数次的冷嘲热讽,自己怎么就这么笨呢?不吸取教训,次次都往火坑里跳。
谦博见思诺不说话,觉得自己的火气发了像没发一样,于是就更加不悦了。生气的人最怕什么?生气的人最怕自己发脾气的对象毫无反应,就像在水里跑步,你使再大的劲也只得事半功倍的效果,本想出点力气结果更加不自在。他瞪着思诺,对方正低着头,不说话,他索性也不跟她继续纠缠了,拿着那双球鞋,说:“算了,跟你说不清的,我找荷汀去。”
思诺听了,一把拉住他:“你别去找她,她没恶意。”
谦博不敢置信地看着思诺:“她没恶意?你真的这样认为?”
思诺看着谦博的表情,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就想看一个白痴一样,心里不好受起来。她当然知道荷汀心怀鬼胎,但是她又没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做些什么,谦博去找她,只会是师出无名,到时宣扬开来,反倒显得她太小气了。面对着谦博的责问,思诺支支吾吾起来。两个人就这样,在初春的夜晚,僵持起来,路灯把他们照亮,影子映衬在路上,是两个不同的个体。木远斋的阿姨走了出来,冲着他们说:“小姑娘你还进不进来?我要关门了?”
思诺马上回过头去,冲着阿姨说:“马上就来。”然后转过头,带着哀求的语气对谦博说:“别去找荷汀好吗?”我不想让荷汀知道,我们居然会因为一双鞋子而吵架。
谦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气呼呼地看着她,不语。
思诺摇了摇他的手,乞求说:“答应我,别去找她,我不想丢脸。”
谦博气极,却还是听她的话,点了点头,思诺于是扯开了一丝苦笑,然后转身进了木远斋。她进去之后,阿姨缓缓把大门拉近,然后“嘭”地一下,两个人的世界终于分隔开来。
第二天,荷汀和谦博有公共课程,她一早就来到教室,坐到最后一排,然后看着他臭着一张脸走进教室。荷汀表面若无其事,但是内心却雀跃起来。她知道,她的目的达成了,用了卑鄙的手段,达到了卑鄙的目的。她知道,她这一招是个损招,使出来,谦博肯定会恨她,但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恨一个人总比无视一个人来得要好,只要他们分开,她就有机会了。机会不是天给的,机会是要自己创造的。她不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但是谦博不是她的目的,而是她的救命稻草,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干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