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拼酒（1 / 1）
夏思诺谈恋爱了，陈瓷也谈恋爱了，而且还是单恋，而且还是单恋一个出身寒微的人。在这个岁末年初，冬暮春临的时刻，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美好而令人期待起来，就连空气中，都跳跃着甜蜜的因子。
可是，有人对这段单恋不以为然，这个人是老莫，他拿着啤酒，大喝了一口之后，哈哈大笑地说：“陈瓷啊陈瓷，枉你一世英明，居然栽在这个人的手里。你知不知道外界对梁宝生的评价是什么，刁钻古怪，难以相处，嗯，对，愤青。”
话音刚落，陈瓷就抓起一把花生，狠狠地朝着他扔了过去，一边扔，一边恶狠狠地说：“要你管，多管闲事的家伙。再多嘴，我就TJJTDS。”
老莫就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直面了陈瓷扔过来的花生，然后摇着头说：“这位女侠莫非是伊贺派忍者，善用暗器？只可惜学艺不精，乱把花生当利器。”
此时，思诺有点不明所以地问谦博：“TJJTDS是什么意思啊？”
言罢，引起了哄堂大笑，老莫笑得前俯后仰，陈瓷笑得是天花乱坠，就连子扬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君子也忍俊不禁了，唯独是谦博，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憋红了脸，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老莫凑过身子去，拍了拍思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正所谓，非礼莫视，非礼莫听，古人诚，不我欺也！”
此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正在宵夜的各位，等到众人看到来者是谁时，气氛都有点尴尬了。
“bobby。”她说。这个人是荷汀，只有荷汀才会叫谦博做bobby，虽然他的英文名并不是这个。
谦博笑着对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Jam跟在荷汀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正准备走人。可是，他却发现荷汀的脚似乎生根，她定定的站在那里，笑着看人，也不知道是看谦博，还是看坐在他旁边的思诺。Jam看到她这个样子，心里也不舒服，于是想对她说，走吧，别那么执着了。可是话还没说出口，荷汀就挣脱了他的手，坐下了。众人看到她这个举动，都有点傻眼了，荷汀和他们这拨人，算不上特别熟，平时吃宵夜什么的，也是看在谦博的份上才勉强出席一下的，而现在，谦博的身边都有了其他人了，她也没有理由留下了。不过，既然来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当事人都不觉得尴尬了，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人民群众更没理由尴尬了，俗话不是说吗？看热闹不嫌事大。桌面上有好几个人，性格里的八卦因子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
首先开口的是陈瓷，在这里面，除了谦博和jam，就她和荷汀最熟了，谦博身份微妙，jam中文又不利索，打破局面的重担也只好由她来承担了：“荷汀，听说前两天你把竹汀的脚给弄断了。”话刚说完，她就想掌自己的嘴巴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这不是故意来找岔吗？
荷汀倒是没有预料中的勃然大怒，反倒悠哉游哉的说：“是她自己倒霉，从楼上掉下来，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陈瓷听她这么回答，暗地里松了一口气，虽然她和荷汀历来不对盘，但是她也不想一见面就和她吵架。不过，荷汀的下一句话却挑起了她的怒火了，她说：“我听说你暗恋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穷光蛋。”
陈瓷敏锐地捕抓到了荷汀语气里的那一丝风凉，于是她也不客气地回答了：“有没有钱不要紧，重点是人好，我喜欢。”
“人好？”荷汀冷笑了一下：“情人眼里出西施，陈瓷，不要被你的爱情蒙蔽了你的眼睛。你以为那样的人，会跟你过一辈子？你确定他不是贪你的钱。”说完，有意无意的朝着思诺的方向乜了一眼。
陈瓷听不了这样的话，整个人已经炸了：“范荷汀，你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像你一样吗？整天只知道钱钱钱，你可以为了钱去陪你最讨厌的人，出卖你的灵魂，你的尊严，可是有的人偏偏不！穷人家的骨气不是你这些富贵人家的女儿懂得了的。你是个软骨头，平时再怎么硬，遇到了钱你就骨质疏松，犯软。你这种他妈的少穿一件gucci，cd都会浑身不自在的人，你懂什么是尊严吗？”
说罢，荷汀就咯咯咯咯地笑了，笑声像巫婆一样，划过寒冬里的夜空，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是尊严？灰姑娘有尊严吗？她有尊严的话为什么还要在家里给继母虐待？而不是像娜拉那样一走了之？富贵人家没有尊严，穷人家更没有尊严。我为了一件gucci出卖我的尊严，那你的梁宝生呢？他会不会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灰姑娘那是童话。”
“可是你偏偏相信童话，你以为你们俩会像童话里说的那样，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吗？别傻了，我妈妈说过，谁相信童话谁就注定会倒霉。”
“你妈妈不相信童话，不也倒了一辈子的霉吗？”
荷汀没有继续接话，她的嘴角在昏暗的灯光下抽搐了一下，嘴巴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住了。要比伶牙俐齿，没人比得过她，她生下来似乎就是为了和范家人斗嘴的，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没有输过，范家的大宅子里，只有范竹汀气急败坏的嚎叫声，就没有她范荷汀的认输声。要让她范荷汀屈服，只有一个字，钱，好几次，她说话惹毛了范老头，他直接给她经济制裁，逼得她不得不去范家赔礼道歉，每到这个时候，就是范家的两个子辈最得意，最嚣张的时候，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荷汀一辈子都会记得。不过，现在她没心思和陈瓷继续斗下去，她坐在这里的目的不是这个。
此时，荷汀和jam说了句话，然后就走开了，5分钟后，当所有人都以为她抛弃了jam，一人独自离开后，她又走了回来，手上拿着一瓶芝华士。
荷汀走到了思诺和谦博的中间，把她面前那杯装着啤酒的钢化玻璃杯清空，然后倒了满满一杯子，她拿起了那个酒杯，递到了思诺的面前，嘴角带着一股不明所以的微笑说：“夏思诺，你喝了这杯我们之间就两清了。”
此话一出，举座皆惊。皆因这不是普通的啤酒，而是芝华士，别说是思诺她这个滴酒不沾的女生，就连他们这些喝惯了啤酒的糙老爷们儿也未必承受得了，更何况那玻璃杯是平时大排档里拿来装茶的茶杯，容量本身就很大。
谦博第一个坐不住了，他一把拉过荷汀，语带责备的问她：“你要干什么？好好地耍什么酒疯。”
荷汀任由他拉着她，望着他，笑了一下，说：“你急什么？我们两个女人之间的事情，你们男人最好别管！”
“我不带你这么疯的。”谦博用力地捏了荷汀一下，荷汀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只是挣开了他的右手。
“夏思诺，一句话，你喝还是不喝？”思诺坐在那里，犹犹豫豫，她喝或不喝到最后都会成为问题，她犹豫的望了谦博一眼，谦博马上心领神会，一把夺过荷汀的酒杯：“我帮她喝。”
荷汀眼明手快，马上把酒杯夺了回来：“你帮不了，不是什么事情你都能替她做的。”
陈瓷看不下去了，在座位那边直嚷嚷：“范荷汀，你今天是不是受了什么气，非得给自己找个不自在。”
“对”荷汀把头一昂：“我没钱了，我又被经济制裁了，我又跑去出卖自己的尊严和灵魂了，所以我要找个人来出这口恶气。”说完，把头一扭，直挺挺的盯着思诺，脸上半是挑衅，半是耻笑，她想，她现在的表情，大概和她为了钱而向范老头低头认错时，范松汀兄妹的表情是一样的吧，看在别人的眼里都是犯贱。
“怎么？怕了吗？夏思诺，这是你欠我的，你喝了这杯，我们就两不相欠握手言和。”
思诺继续不说话，坐在那里，左右为难。四周的气氛有点凝滞，北风刮过所有人的脸庞，把头发吹乱，把氛围弄得更加尴尬。谦博知道荷汀的为人，气量狭小，善嫉，她决不可能如她所言，喝下去之后就和思诺握手言和的，但是荷汀执意如此，甚至连他都劝不动她了。谦博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着的jam，说：“jam，你就不……”
话还没说完，荷汀就粗暴的打断了：“你就这么舍不得她么？居然求起别人来？你怕她受委屈对不对，那好，我陪她喝，她喝一杯，我喝两杯，怎么样？她总不该吃亏了吧。”
谦博望着荷汀那副因为过度的执着而变得扭曲的脸，叹息道：“何苦呢？你不放过她，不也是不肯放过你自己。”
荷汀冷笑了一下，说：“说到底，你还是舍不得她受委屈。她是你的心头宝，对吧。那我呢？我也是有父母生养的，我也是别人的心头宝，你怎么就不心疼？”说到最后，她都有点语无伦次了，一个人在那里咯咯咯咯的低笑，声音像个巫婆。
谦博还想说点什么，可是被陈瓷制止了，她看出荷汀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思诺喝这一杯的了，刚才的说话已经碰触到荷汀的痛处了，再纠缠下去，难保荷汀不会一时激动，说出更让人难受的话来。
思诺看到局面已经开始失控了，知道自己是再也逃不过这一劫了，于是索性放开胆来喝，不就一杯酒吗，就当自己死过一回。
思诺接过荷汀手中的杯子，仰头就喝了下去。
“好！”思诺刚喝了第一口，荷汀马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也跟着仰头喝了下去，喝完了第一杯，再接再厉，又喝了第二杯。
思诺喝完那杯酒后，只觉得脸红心跳，喉咙火辣，整个人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她想睡觉，于是就立马趴在那张脏兮兮的桌子上睡了起来。
谦博看到她这幅样子，马上把她从桌子上抱了过来，搂在怀里，然后狠狠地瞪了神智还算清醒的荷汀一眼：“我先送她回去。”说完，抱起思诺，正打算离开，可是陈瓷的一番话又让他迟疑了。
“回不去了，木远斋已经关门了。”谦博恍然醒悟，于是左右为难起来。陈瓷马上掏出一把钥匙给他：“这是我在后门租的房子的钥匙，你拿去用吧，今晚我回家住就是了。房子里有一些换洗的衣服，她要是吐了，你就帮她换上就是了。”
刚说完，老莫就在一边不合时宜的吹了一声口哨，谦博瞪了他一眼，然后就走了，现在不是磨蹭的时候。
谦博走了，jam扶着已经开始酒精上头的荷汀，也打算走了，可是新的问题又来了，荷汀有车，但是jam没驾照，就在jam一筹莫展的时候，子扬走了过来说：“我刚考的驾照，你负责指路，我负责开吧。”jam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一路上气氛多少有点尴尬，子扬和jam不熟悉，不知道该聊些什么，荷汀因为喝醉了酒，又一直沉默着，不言不语。所以整个车厢里除了安静，还是安静。不过，在坐的人都相当享受这样的安静，因为打破这种安静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荷汀闹酒疯，不过，还好，荷汀从两杯黄酒下肚到现在，都没闹出什么笑话来，只是一个人，静静的躺在车厢后座里。
农历新年就要来临了，北京的街头早已装饰一新，张灯结彩，大大小小的红灯笼挂在光秃秃的树枝里，还有那些小小的五彩的小灯泡，把整个北京街头映照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让人即使是在深夜，也能感受到浓烈的节日气氛。
汽车转了个弯，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里，然后，来到一间小小的四合院附近，停了下来，子扬和jam两人合力，把荷汀架了下来。
来到荷汀家门前，子扬刚想按门铃，jam就阻止了他：“没用的，保姆晚上回家。”说完，在荷汀的miumiu包包里掏出钥匙，然后打开了那道厚重的红木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空荡荡的院子，院子里有一棵枣树，时值隆冬，树上的叶子早已落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狰狞的向天空伸展着。刚才一路上看惯了热闹喜庆的街景，现在再看到这么冷清的院子，这巨大的反差让子扬不由得打了个冷颤。看着这空荡且带着一点荒芜的大房子，子扬想，她一人住这么大的房子，就不会害怕吗？
两人扶着荷汀，一路走到了她的房间。荷汀不哭也不闹，由着他们摆弄，一上了床，马上就倒头大睡，真是省了他们两人不少的麻烦。Jam在旁边细心的给荷汀盖被子，而子扬则是被荷汀床头的一本书吸引住了，那是本童话图册，名字就叫《灰姑娘》，看印刷的图片画风，应该是近年来的产物，可是书页却已经被人翻得起了毛。再看看封面，锦衣华服的灰姑娘画像身上，有人用马克笔狠狠地画了个大叉，这让子扬不由得联想到玛丽莲.梦露一副著名的裸照，当年，精神不佳的梦露也曾经用马克笔这样在照片上画过大叉，没多久之后，她就自杀了。不知道荷汀这是故意效仿还是无心的雷同，但无论如何，这个大叉让子扬看了很不舒服，他想起晚上荷汀非要让思诺喝酒的偏执，不由得抽了口冷气。
你爱他，他不爱你，他爱她，这世界的感情来来去去，无非那么几种，最让人难以承受的就是这一种，可是，偏偏，这种情况又常常出现。有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笑笑，走了。有的人，遇到这样的情况，执着多年，到最后也终于看开。而有的人则是一根筋走到底，到最后甚至赔上性命，那么，现在床上睡着的那一个又会是哪一种人呢？
“你回家吧，hela我来照顾好了。”jam对子扬说。
子扬不放心的看了荷汀一眼，又看了jam一眼，jam拍着他的肩膀，宽慰他说：“你放心，我是同性恋，我对她没有兴趣。”
Jam这么一说，子扬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就道别了。他刚要走，床上的人就呢喃着说梦话了：“我是谁的宝？”
一句话，让子扬联想起几个月前在范家遇到的情景，心底不由得同情起这个女人来。他记得老莫曾经说过她是美女蛇，形容时，语气里多少带着鄙薄。世人都认为美女蛇是多么多么了不起的人物，久练成精，妖娆多姿，可是却没有人想到，美女蛇并非无所不能，她也有她求之不得的东西，她也和人类一样，有着七情六欲和贪嗔爱恨。美女蛇之所以被人慕拜，无非是她比人们多了一样法术而已，可是如果这个法术连她最渴望的东西都得不到的话，那么多这么一样东西，又有何用？
后来，荷汀酒醒后问jam，那天晚上你为什么不阻止我时，jam说：“我的阻止有用吗？你会听吗？”
荷汀摇摇头。
“所以我就不做无用功了。”
“谢谢你，jam。”荷汀说。
“谢什么？”
“谢谢你由得我任性。”
晚上谦博到学生会把钥匙还给陈瓷的时候，老莫和子扬都在，三个人围着一张桌子，开心的玩着斗地主。老莫看到他来了，于是不怀好意地淫笑起来：“大爷，昨晚没犯错误吧。”
谦博一早就领教过他的没大没小了，可是这问题还是让他觉得不好意思，他捶了老莫肩膀一下，说：“脑袋里别老装着那些龌龊的东西，别以为人人都像你那样，精虫上脑，下半身决定上半身。”
老莫认真的看着谦博，然后深沉地点点头，摸摸下巴说：“嗯，看来你是个君子，舍不得伤害她。”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的话，你是不会随随便便就和她发生关系的。”
话刚说完，陈瓷就扯了他一下衣角，他扭过头一看，荷汀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眼神里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荷汀走了进来，拿出昨晚子扬不小心落在她家里的钱包递给他：“钱包还你，里面的女人很漂亮，好好对她，别辜负她。”
“谢谢，表姐。”
荷汀闻言，眉毛一挑，脸带不悦地说：“我不是你表姐，我没那福分。”语毕，就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荷汀走后，谦博问子扬：“她昨晚还好吧？”
子扬抬起头看着他：“刚才你为什么不问她？”
谦博笑着摇摇头：“我要是问她的话，她肯定又会怒火冲天了，她的脾气秉性我还不清楚吗？一个炸药包，一点就炸。”
“你很了解她？”
“大家都老朋友了，怎么可能不了解。”
“那思诺呢？了解得比思诺还要多吗？”
谦博奇怪的看了子扬一眼，对他忽然而来的质问有点莫名：“这个世界上你最爱的人，未必是你最了解的人。”
子扬说不出话来了，谦博的话，他身同感受。他看着那道紧闭着的大门，想到刚才荷汀离去时的潇洒的背影，也许，有些东西真的是强求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