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四章(1 / 1)
内殿寝宫里,御医张着两只鲜红的手,大叫:“生了生了,是男孩!”
“快抱来让朕看!”刘邦慌张迎上去,像初为人父那般激动。襁褓中探出一颗小脑袋,红通通地脸上皱纹满布,哭起来眼睛鼻子全缩不见了,只余一张喇叭般的小嘴。他抱着他,越看越心欢。
“陛下,夫人她……”不知哪个侍女提醒了句。刘邦倏地盯向她:“夫人怎么了?说!”
御医扑通一软跪到地上,没命地磕头:“夫人临近破娩,又从那么高的台子上摔下来,孩子能活下来实属万幸。如今玉体血崩,怕是保住命也废了。”
“放屁,敢有一个闪失,朕剐了你全家!”刘邦飞脚踹开他,大步朝内寝奔去。腥气扑面逼来,血淌的像杀过人般,枕上、褥上、还有那张雕龙刻凤的大床上,淋淋漓漓到处都是。塌上的女子合着眼,陷在巨大被褥里,像一束没有生气的素锦。
“爱妃?”刘邦唤了两声,没有人应。揭开被子一看,血已经将棉褥泡透了,还在不停扩渗。他鼻腔一酸,哽咽道,“是我…是我害了你,云兮,除了孩子什么都留不住你,我没有办法呀。”
大滴大滴泪砸到脸上,女子渐有了知觉。这点微妙惊醒了刘邦,他将耳朵贴到翕动的唇上,听见她念了声:“先生……”
“谁?你想见谁?”
云兮攥住他的手,嘴里含混不清:“先生,别走,我求求你…先生……”刘邦感到掌心有异,掰开来原是一枚玉佩,无暇亮透却有淡淡血温。他拎起来看了看,忽被什么灼伤了眼球。
“说!这东西怎会在她那儿?”刘邦吼着,将玉佩扬到男子眼前。张良没有避闪,语气一贯淡薄:“臣不知。”
“你不知?她血都流干了,嘴里还叫着先生你不知?”
张良依旧道:“是,这块玉佩臣在汜下逃亡时便丢了,距今已经十年。至于怎落戚夫人手里,臣确实不知。”
刘邦呲着牙,恶狠狠地笑:“好,好。假若你骗了朕……”他把手横到颈间比了个抹脖子的架势。
一道白光割裂长空,刹时将黑夜映如煊昼。墨云滚滚,自天边蜿蜒袭来,汇聚到未央宫的脊巅之上。雨水顺着殿瓦哗哗流淌,刷净了鳞瓦上‘长生无极’的字样。谁也没预料到,高祖七年的惊蛰,竟来的这般早。
孩子蹒跚地跑着,鞋后铃铛清脆晃动。乳嬷在后头一面追,一面喊:“皇子慢点,慢点。”穿过曲静回廊,笑声在风里荡着,像廊下连绵不绝的雨串。小脑瓜突然撞到软绵绵的腿,一团织锦蒙住他的脸。男人伸开大掌,将他轻松掼到肩上:“哈哈逮住了,你这个小疯子。”
昭阳宫内云气缭绕,女子跪在地上续茶,素色绢罗裁作的裙摆长长拖着,淡雅明艳。“朕想封如意为赵王。”刘邦兀地说。云兮敛下眉目,沉默许久道:“他还太小。”
“你怕什么?凭朕一句话他就能当太子。”
“随陛下吧。”她临镜拔下一支簪,抛到妆奁里,连看都不看。陶瓶里插着束白兰,几瓣落到镜前,风一吹飞出殿去。这份沉静却惹恼了刘邦,他扳过云兮的腰肩,逼她面向自己:“你还想要什么?朕就是把心掏出来,都捂不化你这团冰!”
“放开。”她冷淡地命令,“这后宫等陛下掏心的女人多的是,独我不稀罕。”
刘邦颓然松手,眼里的灼热一点点褪散。他笑着起身,猛把茶皿摔去:“好,从匈奴回胜之前,朕不会再多看你一眼。”大步走出殿外,跨过门槛时,他忍不住回头,女子摆弄着手里的团扇,连眉睫都不曾抬一下。刘邦黯然仰头,天空上清练如洗,偶尔遗落一片寂寞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