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三章 谁侜予美（1 / 1）
范蠡建造馆娃宫功不可没，从此深得吴王重用，授为吴国股肱谋臣，行走馆娃宫，来去自由无拘无束。勾践虽未放行，但范蠡却成竹在胸，常意味深长地笑言：“越人不会让堂堂吴国大王捉襟见肘！”
果然不多久，来使相报：“越使文种谒见大王，愿大王山河永固福寿无疆！”夫差漫不经心俯瞰朝堂下隔着洗炼池顶礼膜拜的来者，在他居高临下的凝视中，来者说，“大王宽厚仁慈爱民如子，越属地万民归心，皆向大王，越王勾践特地吩咐臣下进献珍宝无数布匹万石财资海量，以飨大王！”
我微掀帘角，果见是很久不见的文种，依旧熠熠生辉，珠玉其人，怎一个‘俊俏’了得！可见夫差也喜爱非常，对他刮目相看，冬日暖阳一般地笑，踌躇满志道：“越人淳厚待人以诚，孤王知道不会走眼！”心里暗暗称道勾践以德报怨的胸襟。
我悄悄退走，庭园幽深，曲径蜿蜒，迎面一人冲我行来，近了，恭敬施礼，却问：“若耶夫人从哪里来？”我微微有些不自在，反问道：“先生可有经过姐姐那里？”他微感意外，但不着痕迹地呵呵轻笑：“夫人心如明镜，您可知晓文种大夫为夫人送来了什么治病良方么？”
“治病？良方？”我猜不透。范蠡将手从背后伸出，递了一枝雪茫飘飘的枝叶到我眼前，我惊诧道：“云芒？！”
范蠡得意地笑：“文种大夫真可谓用心良苦，知道夫人想家了！”我轻轻抚摩手中菅草的芒穗，叹道：“可惜这吴地却养不了越地的云芒•••”
范蠡神秘地笑：“所以文种大夫不仅带来了云芒的种子，还带来了一位夫人儿时家乡的玩伴儿，可专司云芒生长培植！”我抬眼疑惑地看他。
他回身一指，那花丛深处跳出来一个女子，赫然熟悉的面孔，我惊喜难抑：“莫离？！”莫离大大咧咧上前与我四手相握，欢腾跳跃：“郑旦，你果然越来越漂亮了！”
范蠡在旁边微微咳嗽，莫离立刻噤声收敛，退后，恭敬行宫廷大礼，一跪到地顶礼拜道：“民女莫离拜见若耶娘娘！”
我忍俊不禁：“好了，你起身吧，今后不必行此大礼！还是自由自在一点好。”“是。”莫离满眼欢喜。
范蠡对她道：“你今后必当尽心竭力伺候好那些云芒才对得起娘娘这份心！”莫离憨憨一笑：“那是自然，请范大夫和娘娘都放心，我包管把云芒种得比苎萝山上的还好！”
范蠡转到我身后，轻声说：“吴宫的云芒再好，恐怕也好不过夫人家乡的吧？！”我道：“先生什么意思？”范蠡道：“夫人何不劝说大王驱逐这方圆千里的普通人家留出空地种植云芒？教吴地变越地便是夫人立下的越国第一大功啊！”我领会他的意图，没有回答。他浅浅含笑：“臣告退。”离去。
我和莫离都望着那背影渐行渐远，莫离突然回头望天，鼻息朝天叹息道：“作娘娘真好，我要是娘娘就好了！”
酒过三巡，宴过子夜，吴王早已香梦沉酣，卧于高榻，席下文种神采奕奕光彩照人，高烛台下映得他面泛桃花，比之美人更胜一筹，他抬眼望我，沉淀波光。我善意回望，起身步入内廷，身后有脚步跟随。
“数年不见夫人，夫人可还好吗？”嗓音一如从前的磁性温润。我驻足，微微侧身：“多谢文大夫记挂！”
“夫人宽心，忍耐些时日我定会迎接夫人荣归故里！”文种说得言辞凿凿情意切切，我却笑得又涩又冷：“荣归故里？莫非你要将这出美人计记入青史名垂千古么？”
忽然月影朦朦之下隐隐有人走来，果见花木扶疏之后转出来曼妙倩影，是夷光！见到和我在一起的文种有抹意外：“妹妹，先生也来园子里？”文种行礼，我问：“姐姐怎不去休息？”
“刚才多喝了一杯，现在却睡不着，所以到园中走走。妹妹和文大夫也是么？”夷光道。文种忙道：“臣不敢。”跟随了几步，文种离去：“文种告退，营救我王归国全在二位夫人了！”
月色亮滑滑地流淌在溪水里，映照着倚在小桥栏杆上的我们，恍恍惚惚忆起那年离开诸暨的光景来。
午间，夫差沉睡于床榻之内，我坐在榻边的脚踏之上扶着床沿闭目，隐约之间却听见外面园中有人低语浅笑，我无甚睡意，索性站起来，踮起脚转出里间，回头望一眼纱幔雪帐之后的夫差的脸，他正好梦沉酣。
我拉开一道门缝，闪身出来，迎上廊下眉开眼笑的婵娟，道：“什么事教你这丫头这么一惊一乍？大王还在休息呢！”
身旁的飞雨秋萤偷眼看看婵娟再吐吐舌头，婵娟轻轻笑道：“夫人，莫离这丫头可本事了！”我轻轻皱眉：“莫离？她怎么了？”
“这回啊，也算是虫子遇上鸡，一物降一物咯！”飞雨和秋萤蹦跳笑道。
婵娟手指放到唇间“嘘”了一声，强忍住笑道：“夫人您不知道，刚才那公子楚又鬼鬼祟祟不怀好意地来咱们园子里蹓跶，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对付他呢，哪想到莫离在门口就扑了上去，一口一个‘好人儿’，缠住他就不撒手，还说了好多教咱们听了羞都羞死人的话儿！结果，那公子楚呼天抢地连哭带呕地逃也去了！”我没忍住，手掩住唇却笑出了声，果然错有错招儿啊！
一只手带着温热从身后扶上我的肩：“什么事让卿如此开怀？”我大吃一惊，本能地敛了笑，迎着睡意未褪的夫差，微弯腰一礼：“大王！”婵娟带着飞雨和秋萤匆匆避走。
夫差随手理理飘逸长袍，道：“孤王多日未见西施，卿可随孤王过去看看她！”他伸出纤长的手指握住了我的，径直朝夷光的宫苑走去。我陡然心慌意乱，挺身拦住他的去路，夫差诧道：“卿何为？”我踮起脚尖，送上一个心猿意马的吻，夫差似乎浑然不觉，沉浸到这个吻里，双手一环，握紧了我的腰，一抬手我的脚尖便离了地••••••
看着榻上再次睡梦迷离的夫差，我赤脚退走。
东面的宫苑里前门虚掩，我推门进入，里间两人轻绸衣衫，夷光坐于镜前乌发流泻，范蠡伫立在她身后，紧握她的双肩正呢喃低语，我轻咳了一声，两人惊起，抬眼看见我，并无惊惶，夷光轻轻浅浅温婉而笑：“妹妹来了？”
我急道：“大王将至，先生速去！”范蠡一愣，夷光催促他：“快，从后面小门出去。”
范蠡刚走，夫差就踏进了宫门，险险碰了个正着。夫差朗声笑道：“刚才孤说要来看西施，卿倒比孤王性急得多，捷足先登撇下孤独自先赶来了？！”我应声道：“郑旦不敢。”夷光施礼：“西施拜见大王！”夫差一把搂住她道：“卿身体不好，现在可好些了？”
我一眼望见床边范蠡留下的一条汗巾，将它踩在了脚下，让曳地的裙幅掩住了它，只茫然见着夫差讲着那些体己话，不知是对夷光还是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