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 乱我心曲（1 / 1）
冰雪消融后的院落一片洁净，一切景物前所未有的清晰分明。
“罪妇雅鱼参见夫人！”堂下蓦然跪着一个宫人衣着的秀雅美妇，赫然是雅鱼王后！
我惊起，忙跨越门槛，步下台阶，伸手扶她：“王后怎行如此之礼？折杀郑旦了，快快请起！”
雅鱼没有抬头，冷冷静静地回答：“夫人不可再存妇人之仁，雅鱼已不是什么王后，倘若夫人仍以此礼相待，便是教雅鱼罪加一等诛灭九族！”
我左右为难，婵娟暗暗拉我的衣袖。
无法，只得说：“好吧，你暂且起身！今日前来有什么事吗？”
雅鱼悠悠起身，仍毕恭毕敬地垂首，回答道：“大王对西施夫人极为宠爱，刚刚封赏了东海夜明珠，大王说，若耶夫人远道而来，既与西施夫人同为乡里又情投意合，也一并封赏东海夜明珠一颗！”
我一愣，这话听得人真有些哭笑不得，来到吴王宫也有些时日了，吴王夫差与我素未谋面，也从不曾打算待见我，这毫无名目的奖赏从何说起啊？难道是夷光她――
我喜上眉梢，眼望雅鱼手中托盘里显露丝绒外熠熠发光的珠子，对婵娟说：“多谢吴王赏赐，婵娟，收下它吧！”
婵娟应声接走了夜明珠。
我再转头看雅鱼，问：“王••••••呃••••••雅鱼，我姐姐真的还好吗？吴王对她真的很好吧？”
雅鱼抬眼，神情微诧，转而又忧心忡忡看着我说：“夫人这时候竟还想着别人好不好？”
呃？有什么不妥吗？我暗暗嘀咕，毕竟很久没见到夷光了啊？这森严冷情的吴王宫！这隔绝人情萧索离群的高墙深院！
“夫人这大好的时光怎么不用来想想以后的日子？是继续这样默默无闻离群索居一辈子？还是光彩照人君王恩宠日月同辉？”雅鱼意味深长，不等我开口，已经迤逦远去。
我茫然伫立。
婵娟收好了夜明珠，跨出来，走到我身边，说：“王后说的一点也没错。”
冬日午后的阳光总是稀有珍贵，寒凉彻骨的气流在泛白光线的烘蒸下慢慢变得暖融融的，我历来害怕寒冷，在这冗长难熬的冬季恨不能时时刻刻贪恋在这阳光里。所以我尽力挑拣少有树木遮蔽的空地行走。
前面是一汪静静流淌的湖泊，水面的薄冰已然消融，只余岸边阳光顾及不到的些微碎冰，远望去，湖心波光粼粼，碧波荡漾，堤岸边白光闪闪，晶莹似镜。
远远地一群孩子在岸边无端喧哗打闹，只见里面个子最高的孩子指挥一群小孩儿按住另一个稍微稚嫩的小男孩，趾高气扬气焰嚣张，大声宣布：“按住他，淹死他！”
只见一群小喽啰听话得很，有人架住小男孩，有人按住他的头，七手八脚把他往湖水里闷，折磨得那小男孩气闷呛水，恰恰湖边破冰狰狞，犬齿交错，更划破了小孩的头，好几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这还得了！我暗呼一声，奔上前去，喝道：“住手！”出乎自己意料的威严。
一群孩子都愣了一下，谁也不防眼前突然冒出一个路见不平多管闲事的女侠来！
倒是刚才最大的那个孩子头儿眼珠子骨碌碌地在我身上转了两圈，乖戾嚣张之气未褪，颇世故老成地问我：“你是什么人？”
“你管我是什么人！总之，我就专管你这种仗势欺人的纨绔子弟！”我目光凛冽。
孩子头儿激灵灵咯噔了一下，再用那两颗滴溜溜的眼珠子在我身上转了两圈，可能是有些见识，看我衣饰打扮知道我非比寻常宫人，所以稍稍收敛了一些，但是仍然不可一世地挺胸叉腰宣称：“我乃吴国当今太子友！除了父王，谁敢管我？！”
哟，还是太子，我倒有点意外。不想刚被我解放出来的小男孩抹干脸上的狼藉，闪动一双乌黑大眼睛，却站到我旁边壮胆大声说：“除了父王，当然还有父王宠爱的美丽绝伦的西施娘娘！”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孩子都惊呆了，包括我在内。
太子友眼睛钉在我身上，半晌之间，有些确信我就是那闻名遐尔的西施，于是掉转枪头说：“姑蔑你这来路不明的野种，别以为搬来救兵，我太子友就会怕你！”
旁边的小孩儿满堂哄笑，起哄道：“野种！奈何宫里妖孽生的野种！”
这话霎时激怒了刚刚还被我暗暗称赞乖巧可人的小男孩，温顺的小绵羊立刻变成了受伤反击的小豹子！他气红了脸，一头冲过去，和太子友扭打在一起，嘴里喊道：“谁说我是野种？谁说我是野种？”
“宫里所有人都说你是野种！”太子友被矮他半个头的小男孩扼住咽喉，还面青唇紫气息不顺地强辩，两个孩子在岸边湿地里滚作一团。
一时间小孩儿们都慌了神。
我就不信连两个为口角之争打斗的小屁孩都收服不了，冲傻愣的小孩儿们喝道：“还杵着当柱子啊？！还不拉开你们的太子？！”
小孩儿们回过神来，跟着七手八脚拉开两个打斗的王子，两个已经被分离的王子还不饶不休隔空又踢又踹，看了真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哼哼，别以为你现在拜了郁夫人作了娘，但终究你还是奈何宫里那个坏女人生的！”太子友抹抹脸上的泥，还得理不饶人！
“不是，不是，你胡说！我娘就是郁夫人！”小子嘴角渗血，暴怒再起，若非我架住他的两只胳膊，他早窜出去咬人了。
“知道什么叫奈何宫吗？那里就是冷宫，住的都是父王不要了的女人！”太子友果真天生是个倚仗权势欺压弱小的不善之主。
这话说得我都火冒三丈了，‘啪啦’一声手指捏断了近旁的枯枝，怒目一瞪，呵斥道：“小子你不要太过嚣张啊！不服的话就跟我单挑！”（‘单挑’说起来有气势一点。。。欺压小孩儿？？？）
“你•••”太子友狼狈掩面，在众小孩儿的簇拥下且战且逃，还有不甘，迟迟不去。
我再下猛药，大喝：“还不滚！”
太子众人仓惶逃窜，转眼消失踪影。
我如释重负，算是和平解决了一场未成年纠纷，抚掌灿然而笑：“好了，我总算做了件好事！”
低头却发现小男孩血污满面的抬头看我，痴痴傻傻地，眼珠子还是那么刻骨铭心的乌黑闪亮！（哈，像潘婷飘柔广告！）
“你叫姑蔑？”我问。
“唔。”孩子点头，还是傻乎乎地目不转睛地仰头看我，双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问，“你真的是西施娘娘么？”
我轻笑，不置可否，拉住他的小手，说：“走！跟我去洗洗干净再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