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 / 1)
医院的草地上,柳辞镜与林笑并肩坐在长椅上。
“镜儿,你要我去日本读书?”林笑年轻的脸庞有太多的情绪在闪烁,语音微颤。
“你的路应该你由自己去选择,除了你,谁都没有权利为你选择。”依旧是平淡若水的笑容,清淡空灵的嗓音,“林笑,放下外在的一切顾虑,问问你自己的心吧。”
林笑嗫嚅:“我……可是……”
柳辞镜笑:“因为我?”
犹豫半响,林笑点头。
轻咬唇瓣,柳辞镜认真的看向林笑:“林笑,你应该知道,我……”
“不,你别说了。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林笑急急的打断柳辞镜欲说的话,佯似洒脱的笑容与轻松的音调,却是怎么也摆脱不了些微的苦涩与失落。
微叹一口气,柳辞镜摇头:“林笑,我喜欢你,如同喜欢语儿般的喜欢你,你与语儿一直是我这一辈子最珍惜的朋友……但是,对不起。没有爱,我的心里没有爱……林笑,去日本吧。人生有太多的取与舍,谁都不应该意气用事……”
林笑摇头:“镜儿,你不亏欠任何人,所以,没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柳辞镜不再说什么,静静的等待林笑做决定。
许久,林笑看向柳辞镜,认真且严肃:“好吧!镜儿,我去日本读书。三年后,如若你未嫁,我必将以全新的面目回来重新追求你。到时,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没有迟疑的,柳辞镜点头,轻轻的说:“好!”
闻言,林笑笑容如孩子般的灿烂明朗。
柳辞镜从不会去想太过久远的事情,因为,于她,不管是正当芳华盛年,还是发白如霜、齿摇牙落,柳辞镜还是现今的柳辞镜,平淡笃定的走着属于自己的一个人的路,无牵无挂。
但是,林笑不同,三年的异国求学生涯必将改变他很多,然后,他会发现,曾经苦苦痴恋的柳辞镜并不是适合他的那个女孩子。三年后,又怎么会记得今日的诺言?即使想起这样的诺言,恐怕也只会付之一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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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场。
即使明白,以镜儿的个性,既然她说了不再为他送行,她就不会在机场出现。但是,林笑还是存在着那么一丝的侥幸,一次又一次的回头,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快登机吧。”林母催促儿子。
“大哥,拜托你一件事情,好吗?”
“说。”精明如林剑,单纯如林笑,林剑岂会看不透他弟弟潺澈无遮掩的心思。
“有时间,帮我照顾镜儿,好吗?”林笑双眼明亮,语气真挚无比。
“照顾?!”林剑失笑。
“镜儿确实很独立坚强。但是,也很孤单。上官语谈恋爱了,我一走,真不知道她是不是没日没夜的工作又兼职,唉,真是搞不懂她要没命的赚那么多钱做什么……”
“林笑,时间快到了。还磨蹭什么呀?快登机吧!”林母在不远处皱眉。
林剑轻点头,拍拍林笑的肩:“进去吧!”
飞机在机场的上空渐飞渐高,慢慢的飞入云层……
林笑带着对三年后的期待与对柳辞镜的深深牵念,去了日本。
林母深吸一口气:“好了。终于放下心来了。”
想想,林母又是一脸的气愤:“之前,好说歹说,就是不答应出国的人。也不知道那个小狐狸精对林笑说了什么,让他就那么心甘情愿的走了……”
林剑敛眉:“她都与咱们家没有关系了,您就少说人家几句吧。别一口一个狐狸精孤女的。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说罢,率先走出机场。林母看着儿子沉稳的后背,微微有些怔住。她的大儿子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这几年的宦海生涯,更是日渐沉稳内敛。但是,就是方才,他的儿子对她这个母亲,语气里有着克制的怒意。也许,是这几日工作劳累的吧。林母如是想。
“这次回来,工作上的事情还顺心吗?”坐在车里,林母问林剑。
“大会小会的一个接一个来,总会有了结的时候。”林剑看向前方的路。
“不是说只有三天的行程吗?我看你还没回去的打算,以为工作上遇到了麻烦。”林母意有所指。
“明天上午就走。”其实,最主要的是他必须等柳辞镜揭开纱布之后,才能离开。他撞伤了她,那是他的责任,他不会推却。即使,她并不需要他的这种责任感;即使,她恨不得从此与他无任何的瓜葛……
紧抿双唇,林剑开车的手紧握,五指关节突兀。
“你也二十八岁了,该找个人定下来了。”操心完小儿子,林母又来关心起大儿子的婚姻大事。两个儿子,都不让她省心啊!小儿子喜欢的对象,她看不上,所以要尽力拆散他们,现在总算了却了这块心结。大儿子呢,什么都好,就是没见过他喜欢上哪个女孩子,婚姻的事也是无影无踪。
“还早。”
“早?你看看你父亲以前的那些老部下,年纪都比你爸小,还不是整天抱着孙子孙女,乐乐呵呵的。你爸还没等到退休,享几天的清福,就去了。妈年纪也大了,看不到你们成家,立业又有什么用?你也想让我带着遗憾去?……”说着说着,想到逝去的林父,林母眼眸红肿。
林剑沉默,眉心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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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走廊下,林剑慢慢的向里间的一扇门走去。好像,每一次来见她,都是在深夜。白天,有工作的事务需要忙碌与应酬;得空要过来时,又被方之扬喊去,开导完连翱后,夜色日益浓重。
病房里,林剑望着灯下还在看书的柳辞镜,再看看她颊上留下的疤痕,皱眉:“消不去吗?”
柳辞镜错愕的抬头,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住了,半响回过神来:“这么晚了,有事吗?”
林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有些恼怒:“疤痕消不去吗?”
柳辞镜抚抚颊侧拇指大的褐红的印记,淡然道:“消不消得去都没什么关系。”
该死的,她就不能别那么置身事外吗?
林剑不禁握紧双拳,为什么每次见到她都会让他有要骂人的感觉?
顿了顿,他问:“还痛吗?”
“没有什么疼痛会是一辈子的,不是吗?”她又补上一句,“明天我就可以出院了。你也就没必要再有什么思想包袱了。”
然后,礼貌的向他笑笑,又打算继续看手中的书。
她是在赶他走吗?最好是不再与他有任何瓜葛,是吗?
林剑在床角的椅子上坐下:“连翱心情不舒服。”
“哦!”她随口应道,然后,紧张的抬起头,看向他,问,“连翱?与语儿吵架了?”怪不得这几天语儿一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她平淡的脸颊出现紧张的神情,还真是好姐妹呀!
他好心情的告诉她:“与你有关。”
“我?”柳辞镜怔怔的看向林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小语说了,要等你找到喜欢的人后,她才会与连翱结婚。连翱吃你的醋。”
“语儿怎么那么傻!”柳辞镜喃喃自语。
“你也知道小语说到做到的个性,所以,请问你觉得连翱要等多久才会娶到小语?”言下之意,她什么时候才能遇到喜欢的人。
“我,我……林笑他出国了……”
“你不爱他,就别随便找个替身。”他有些动怒。
“是呀!林笑会遇到真正属于他的那一半的。”她无视他的怒气,好似在与自己说话。
“为了语儿,帮我一件事,好吗?”她忽然抬起头,直视他的双眼,求他。
林剑挑起眉,精明如他,他岂会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有莫名的怒气与怨气,但是,他必须答应她,就当是为兄弟了却心头大事吧。
“要我做你的男朋友?”林剑俊眉飞扬,好整以暇的等待她的回应。
“只是演戏,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困扰与麻烦的。”停了停,柳辞镜轻笑,“如果,你不方便的话,也没有关系的。我可以……”
“然后,再去找别的人来配这一场戏?”林剑不悦的问道。
柳辞镜点头默认。
压下涌上心头的一抹怒火,林剑苦笑。眼前的女子,即使是那么淡淡的笑、轻描淡写的说她想说的话,总会让他有一股深深的挫折感,还有,那么一点点的……怜惜。
“你认为,短时间内有比我更适合的演员吗?”不善的语气下,有着属于成熟男子的自信与风度。
“谢谢!”柳辞镜点头言谢。
“柳辞镜,我很好奇,除了谢谢,你还会说什么?”
几次的接触,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那种笨拙木讷、乏善可陈的女子,否则,她也不会成为一名记者。在他面前,她却是惜字如金,她会主动开口对他说话,大致是开口赶人的意思。
无视他的挑衅,柳辞镜摇头微微一笑,视线重新回到手里的书上。林剑忽然觉得自己如同耍赖以博得母亲青睐与注意的小男孩子,坚硬的脸颊微微闪过一片潮红。
“为什么林笑会那么爽快的就去了日本?”林剑问她。这是他一早就悬在心头的疑问,不过,他没有期待她能回应他。
“如你所愿,不好吗?”柳辞镜的视线未曾离开书本。
“以林笑的性格,不可能因为你的一句话,就那么容易放弃你。”观察她微垂的脸颊,不为所动的神情,林剑撇撇唇角,“唯一的原因,你给了足以让他甘心暂时离开你的承诺。”
柳辞镜目光直直的看向他,好久,淡笑如昔:
“聪明的人不少,精明的人也很多,但是,聪明且精明的男人却不常见。”
林剑眉头再次挑起,眼底蕴含兴味的笑意。第一次,发现,原来与聪明却不外露张扬的女孩子对话,远比官场上的客套与白话来得舒畅多了。
“我当这是对我的赞赏了。”林剑从善如流。
“身处官场,应该知道适可而止的道理吧?”
低沉的笑从林剑嗓子里溢出来,眉角舒朗:“你是在暗示,我的话太多了?”
“有的事情,自己想明白了即可……明明知道他人不见得会喜欢听,却还是拿出来说事,何必呢?如此作为,又怎么会是精明者所为。”
“哈哈,原来,察言观色的本事,我林剑是自愧不如了。”林剑畅笑。
“不过,你我不过是私人的聊天,非关官场,何须客套。”他将身子靠向椅背,轻松以对。
“所以,你还是要追根究底?”这个男人呀!真的是林笑崇拜如天人的大哥吗?
“算是我演戏的报酬吧!”他想知道的事情决不会让它不了了之。
柳辞镜看向眼前的男人,问:“从此,两不相欠?”
不知道是不是夜色的关系,林剑在她向来清淡的眸子深处,看到了柔和的清明之光,只是,她将它藏得极深;只是,转瞬即逝。
好似,她的内心如同冰山,在他眼前露出一角,让他敏锐的感知到:一个独立的女孩子,吝啬的不愿向任何人投注自己原本淡薄的情感,哪怕是一丝一毫,也不肯给予;也不需要外在的一切的好意与关心,只因为那会让她心生不安。
林剑微笑点头又摇头,他从未想过,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亏欠。
“三年后,给他一个机会。”她说出关键所在,没有任何的赘言赘语,亦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她虽心性冷淡,却非矫情做作之女子。
“追求你,让你接受他的机会?”林剑皱眉。
柳辞镜点头默认。
“你那么爽快的就答应了。因为,三年,林笑也许早已心系她人?”
柳辞镜微偏头,看向窗外,远处闪烁的灯火与天上的星辰两两相应,似梦似幻。人生也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而已!
林剑看着她的侧面,面容依然苍白,褐红的印记在灯光下分外惹眼。
夜色总会让人迷离,也会最真实的碰触到心灵的至深处。
“正是四月的季节,清晨,院长奶奶被门外婴儿的哭声惊醒,推开门来,被遗弃婴儿平躺在门槛边的石墩上,仅着一件薄被,身上再无任何的信息,甚至是没有出生年月日。院长奶奶向长街尽头看去,空无一人的街道,柳絮飞扬,沾满婴儿的小脸……”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林剑接腔,若有所思,“于是,取名为柳辞镜。”
“从最初的生命舒醒,便被遗弃,生命中又能挽留注什么?辞镜,呵呵……”柳辞镜摇头轻笑。
原来,她的心并不难懂。因为恐惧于再次被遗弃,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曾等待与付出。唯有此,才不会再有遗弃与失望。所以,生活中,她独立、坚韧、性情冷淡;所以,感情的世界里,她吝于付出,也谢绝接受。
她还年轻呀,以后长长的一生,真的要一人走过?即使如此,她真的就能平平淡淡的、没有任何的遗憾的走过这一生?
“为什么说这些?”林剑如骨鲠在喉,声音沙哑。
柳辞镜看向他:“所以,你认为我会是适合林笑的那个女孩子吗?林笑并不傻,隔山隔水的异国,不同的空间,他会慢慢的看清这个现实。”
林剑看着她笃定的神情,也笑了:“曾有人说过,你这样的女孩子,很难说清什么样的男子会适合你。诚如你所说,林笑是不适合你的,也可以说,你不适合林笑。”
“所以,你这个做大哥的,不用再担心弟弟的堕落与沉沦了。”
她跟他讲那些事情,原来,只是为了让他信服一个事实——他的弟弟将不再会因为她而“沉沦”。原来,她没有忘记他说过的话,并且是该死的记得分明。他又恼了,不是恼她,而是恼自己。
“你恨我?”低沉的嗓音掩盖住他略微忐忑的心。
柳辞镜不解的抬头仰望他,摇头:“为什么要恨你?恨,也是一种情感,我承担不起。”
“那一晚,我不是那个意思。”不习惯向人道歉的他看向窗外迷离夜色,沉声道。
“没什么。哥哥爱护自己弟弟,理所当然。你也没有说错什么。”
她的神情没有任何的做作、矫情、虚伪。
林剑在心底叹息一声,她的情感里没有所谓的原谅不原谅,因为,对于她,恨也是她承担不起的情感,他没那个福分与资格让她恨他。但是,他势必好久也不会原谅自己那一日的口不择言了。
“很晚了,你躺下休息吧。明日,我来接你出院。”语气里有他与她都未曾察觉的柔情。
看得出来,她拒绝他已成习惯。看到她的愕然,连忙苦笑说:“不是要演戏吗?”
柳辞镜点点头,微微的道一声:“谢谢!”静静的躺下来,未愈的身子显然已经累及,不一会儿,沉沉睡去,轻微的均匀的呼吸响在林剑耳畔。
林剑为她关熄灯光,看向手腕的表,凌晨两点多了。如若不是顾虑到她身子虚弱,也许谈到天亮,他都不会有所觉吧。微弱的光线下,他立于床畔,静静的看着她的睡颜,太多的莫名的情绪在心胸慢慢的积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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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辞镜越来越怀疑自己当初是不是找错了人演错了戏。
不是林剑演得不好,相反,演得几可乱真。正因为此,语儿的婚事在最短的时间里提上了议事历程。婚礼亦举办得热闹异常。
“想什么?”避开喧闹的人群,林剑走近安静的角落里兀自出神的柳辞镜。
柳辞镜看向被众人簇拥的一对新人,许久,轻轻的说:“语儿一定是最幸福的新娘。”
她的眼光停留在新人身上,他的眼光却追随着她。终于,她察觉了他异样的神色:“你……”
林剑捂住她的唇瓣,却被她闪避开来。不过,她不再开口询问,只是静静的看向他。
“辞镜,告诉我,这一刻你有什么感觉。”
“他们很幸福。”她据实以告。
林剑点头:“那么,你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够拥有如此刻般的幸福?”
她柳辞镜是冷淡寡言,但是,她不傻,何尝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戏,该有演完的一日,不是吗?”她淡淡的提醒他。
林剑摇头,他要怎么做,她才会不再心硬如铁、坚如硬果?
水滴尚能石穿。他相信,时间终会改变一切,终有一日,必定会有那么一日,她,不再排斥他……
是演戏吗?他已不再如斯认为。感情在慢慢的投入,在工作的那座城市,他不再心无旁骛,每每思及到那个淡漠的女子,他的眉眼浮起柔情、心里有着轻微的疼痛;每一次,刚刚驶离有她的这座城市,他就在想着下一次的见面会在何时,坚硬的内心里混杂着期待。
所以,她感情淡漠没有关系,只要,她的心里没有别的男子;而他,在平淡的接触中,日积月累,慢慢的向她靠近。终有一日,她会习惯他的存在。习惯,对于吝啬付出情感的她而言,未尝不是他想要的最好的结局。
他不再漠视心里对一个女子爱恨交加、牵牵念念的感觉。如果,这就是爱的话,他愿意去承担爱中所有的悲欢喜乐,只要,她不会排斥他;只要,她在渐渐的接受他。
他,是何时爱上她了?
从最初清明的早晨,他的车子撞伤她开始?还是,从他的弟弟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耳边提及那个名字——柳辞镜开始?
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林剑爱上了柳辞镜。所以,即使是演戏,他也要义无反顾的假戏真做。
在柳辞镜转身的时候,她听到林剑在她背后说:“辞镜,我会等。”
柳辞镜摇头,等什么?她的生命中还有什么是值得他人为她守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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