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紫竹愿(1 / 1)
二十五年前
“玄心,别乱跑了。”一名男子追着前方一个快乐如精灵的女子,眼角流出深深的宠溺。
女子充耳不闻,仍旧在玄冰崖奔跑嬉笑着。“离莫师兄,花开了。”
突然,脚下一空,女子失声尖叫起来。
离莫闻声,瞳孔骤然缩小,急速飞身向声源奔去。这天然立于空中的楼宇,毕竟有它的边缘。
待离莫俯身跳下玄冰崖欲接住女子时,一个身影已早他一步自下窜上抱住了女子。
方才还处于惊慌中的玄心猛的落入一个怀抱,睁开眼,见到了今生她再也不想移开眼的人。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眼里有种魅惑人心的魔力,直直的吸引着她,只觉此人只应天上有。那绝世的容貌,连自己都远远不及。那一刹那,玄心体会了什么叫做心动。很久很久以后,她也不曾后悔曾与他的相遇,虽然换来的将是一世的锥心折磨。
抱着女子的易衿,在看到一双蓝如深海的眸子时微微一惊,但见蓝眸渐渐变成墨色时更是惊讶,天下竟有这般眸子,莫非不是人。手微微一抖。再看怀中女子的神情,易衿的脸不禁微微抽搐,还是和以往所见女子一般的痴态。没想到在这沙漠孤崖中会遇到人,便没有带上面皮,果然还是失算了。看女子痴痴的神情,他再一次厌恶起自己的这副皮囊。
一接触地面,易衿快速的与女子分开。看着从“天”而降的男子,易衿微挑眉的看着他们,不愿再逗留,转身就要离开。
“公子,您怎么称呼?”眼见易衿要走,玄心顿感心里焦急,顾不得其他,上前扯住了易衿的衣角。
易衿回首,思索片刻方道:“鄙人易衿。小姐若无事,在下先行了。”
“公子留步,刚才谢谢公子出手搭救,小女子闺名玄心,为报答公子之恩,还望公子能到玄冥宫以便款待。”报恩之心为次,留住眼前人是此刻她心里唯一想做的。
离莫看着玄心,见她眼中流露出的爱恋,心里一疼,怎么就突然喜欢上了呢?
易衿看着离莫的神情,心下了然,也不喜与玄心有更多的交集,便道:“举手之劳,不必挂心。在下还有事,后会有期。”
不再回头,大步离去,身后一只漂亮的白狐狸懒洋洋的跟在其后。
看着易衿渐渐离去的身影,玄心的眼里蓦的微微湿润,总觉得后会无期。好不容易遇到心喜之人,怎么就要离去呢?想着,身体不由自主的跟去。
离莫见玄心这般神态,心里不是滋味,拉着她道:“只是一个路人。方才我也赶得及将你抱住不让你受伤的。”
玄心却似听不见离莫所言,只道:“我要和他在一起。”说完,竟开始跑了起来,直直跟随易衿离去的方向。
离莫一惊,没想她如此当真,脱口道:“不准去。”
初次才相遇的男子,竟大大抵过他多年的守护与等待。怎能心甘!
待离莫拉住玄心的手不让她再前跑时,才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离莫师兄,让我走好不好,如果这次我不追上他,就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了。”那令人怜爱的泪容,紧紧的揪着离莫的每一根神经。
“你们只见过一次。”离莫握紧了双拳,咬牙的强调着。
“可是我却觉得认识他很久了,师兄,我确定他就是我要厮守一生的人。”一脸着急的看着越来越远的身影。
心被无数根看不见的针一针针扎着,疼痛没有止境。离莫松手,她竟然在一瞬间爱上了另一个人,就在自己没有守住她的那一瞬间。
易衿的脸上隐隐浮现不耐的神色。原只是出于好意救人,却落下个包袱。不愿再纠缠,转身看着在后头苦苦紧跟的女子。
见易衿突然停下,玄心脸上一抹红晕。虽知自己此刻的举止不妥,还是情不自禁的跟着。
易衿未言一语,只是抿唇看着玄心,眼神有着些许厌烦,些许无奈。
智者总把发言权留给别人。
玄心见易衿只看着自己却不说话,只低头也停下了脚步,心里已做好准备,不论他如何说,都要和他在一起。
易衿见玄心低下头,不看自己,嘴角扯出一个满意的笑容,轻一点足,如空气般消失在玄心前面。
待玄心久久未听到易衿开口,玄心终究按捺不住,抬起头准备与他正视,然而眼前除了一如既往的沙漠,再无他人。
心里焦急与惊慌,就这么消失了?心仪的人就这么消失了,甚至连最后一眼都不让她见到!他是故意的?想着,眼泪委屈而又绝望的掉落,滴滴扎进软细的沙中,也扎进了胸口那最软弱的地方。
离莫一直就跟在身后,远远的看着那个呆立许久的倩影。她站多久,他就陪多久。那个叫易衿的男子,初见他时,自己也觉震撼,天下竟有这般男子。当时虽恨他在一瞬间获得了玄心的爱恋,但是却没有此刻这般恨他。因为他伤了玄心,他从小便暗自发誓要呵护一辈子的女子。
风沙飞扬,玄心的身子缓缓倒下。离莫提气奔去,在玄心身旁俯身,轻轻的将她抱起,好似抱着的是易碎的瓷器。玄心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离莫见了眼里除了心疼,还有深深的痛。为什么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会让她这般痴迷?难道是因为他救了她?多年痴情,终抵不过一刻的偶遇。
是梦吗?玄心醒来,看见熟悉的摆设,还有熟悉的脸孔。
“师兄,”话未全出口,泪已先流。
离莫温柔的擦着玄心眼角的泪,道:“怎么了,玄心?做恶梦了?”
玄心微微一愣,“是梦?”
“不是梦!我记得他的笑,还有他的味道,淡淡的香。不会是梦!”玄心的声音失控的叫了起来。
离莫的手微紧了下,却仍是笑着看她:“果然女大不中留,是想嫁人了吧,春梦?”
玄心的眼睛湿润:“他不是梦,不是梦。”
“傻丫头,只是一个梦,不要这么难过。”嘴里说着,自己的心里却也难过着,谁才是真正该难过的人。
玄心看着离莫,他直视着她,不躲避她的审视与质问。
闷闷的,玄心双眼泛红,翻身朝床里挪去,“那就永远不要叫醒我了,让我把这个梦做完。”
四季如春的玄冥宫,仿佛突然下了大雪,离莫看着那转身背向自己的人,心中苦涩。起身离开了屋子。
如果当时没有离去,事情会不会不一样?如果知道会发生那般令他悔恨终生的事,当时就该封了她的记忆,如此,就不会让痛苦毫不知敛的纠缠一生。
看着空空如是的房间,一张字条鲜然映入眼帘。一张薄如空气的字条,拿在手中比巨山更沉万分。
“师兄,我要去寻找梦中的那个人。--玄心师妹。”
练武之人,此刻手颤抖的已无力拿起一张字条。“即使是梦,她也要寻他吗?”
叶子的离去,不是风的追求,也非树的不挽留。是她,选择了自己的去路。
终于还是选择了离他而去。
心急如焚,外头江湖险恶,她只要一刻不在自己的视野,便一刻处于危险。
离莫从被师父带进玄冥宫,从第一次见到她,便未再想离开。只因想和她终此生厮守于此。
这是他第二次来到中原,以前是那般痛恨,如今更加憎恶。自己不在身边的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那双眼无神,一身狼狈躺于草丛的女子,记忆中那个一直笑若灿星,双眸顾盼生辉的女子,怎会是同一人?
离莫上前一把拥住呆愣的女子,紧紧的纳入怀中,胸口急剧的起伏着,隐忍着极大的痛。
“不要碰我!”玄心一脸恐慌的看着离莫,惊叫道,身子不停的颤抖。
离莫的心紧紧揪着,眼睛已经通红,道:“是我,离莫师兄。”
玄心怔怔的看了许久,不再挣扎与惊恐,只是眼泪却无意识的流下脸颊。“我再也无颜寻他了,我再也无颜寻他了……”
“我们回家。”离莫抱紧玄心,轻轻的在她头上说道,眼里的痛深如大海。
十月后
“不要过来,把她抱走。”玄心看着离莫手中的婴孩,双眼通红的厉声尖叫,全身不停的抖动,心如置冰窟。那个不该有的孩子,让她想起了十月前的种种,几近摧残她所有的身心。
眼见玄心痛苦如此,离莫心中的疼痛更加百倍,终于闭眼,从袖中掷出一枚细针,射向玄心侧颈。
脸上尚有未干的泪迹,玄心回头看向站在门口,身影孤独的离莫,只轻轻的道了声:“师兄……”,后一头倒在被褥上。
“你不要,我便答应你,再不让你见她。”离莫走近玄心,手轻轻拂上她的脸颊,擦拭那未干的泪。“我要你和从前般快乐的活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离莫看着余下的那株紫竹草,囔囔自语道:“小时你说要栽种普世难寻的紫竹草,你我一株。如今紫竹已立,你的心是否还系于他?”纵使封了她的部分记忆,她的眉目却总时而惆怅万分。
那日,她问:“师兄,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心里好像空空的。”她这般问,他如何答?
“恩,叫你别贪玩,却总不听。这回摔坏了脑袋,连夫君都不懂了?你忘了,我们已成亲了,要叫我夫君。”
玄心看着离莫似恼怒,却宠溺的点点自己的额,心里觉得愧疚,因为他的眼里深处,有着被隐藏的极好的疼。
自己竟然忘了这么重要的事?可是几番梦里却忆起另一双眼睛,为何心里想起那双眼睛会难过。自己该是爱着师兄的,可即使有了越儿,身为人母,那双眼睛还时常梦里萦绕。
二十载已过,玄心一直就在离莫身旁,还有了新的孩子,开始了新的人生。
“至少她现在不会那般痛苦与难过了。”离莫对着那株独立于群花的紫竹草轻道:“除了我们玄族之人,任何人也不能拥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