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十九章、一场闹剧(1 / 1)
我们所想要的,不一定是于我们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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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与影,日与月,交替着。
一甲子六十年,一弹指六刹那,实无分别。
雾夭哀戚的嗓音,幽幽回荡在这光天化日里头,却让人感觉不到半分太阳的暖意,桐淅紧紧攥着拳,紧紧闭着眼,这悲伤仍是再次坠入心底,蔓延出一种骨骼被挫磨的痛。
“她就那样微笑着,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阿水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寻她爱恋的等候了多年的那个人,可是因为我,她觉得她失去了资格。”
尽秋的眼光流连在雾夭破碎的眸色里,她的悲哀就那样,一点一点地糅进了那双冰栗色的眸,让他不忍不愿看见,却又避无可避。
“她走了,我的歉疚和思念与日俱增,直到那一夜遇见了你,才明白什么是万丈的深渊。尽秋,你真像是我劫难的源泉,短短的一年多,我就被你改变。我乱了,也怕了,决定要投向一个安稳的怀抱,可是到头来,却变成了这样。”
“尽秋,因为你,我的人生,好像变成了一场可笑的闹剧!”
雾夭不再看他,回身趔趄地走到维语的身旁,颓然地蹲了下去。她捧着那张苍白的面容,冰凉的指尖,剧烈地抖着,怎么都扶不稳的样子。
“雨之后还是雨,忧伤之后仍是忧伤,我要怎样收回那颗彷徨凄楚的心,怎样去从容面对,这别离之后的别离?”
雾夭的话,字字如碎冰,瓢泼在尽秋的心上,扑簌簌地兜了满头。
刺骨的寒冷冻僵了他,将他如铁钉般定在了三步之远的距离,他不敢上前,面对这样无助的雾夭。
“等等,或许,他还有救。”
若那轻轻柔柔的声音,却似四月霏霏的春雨,灌溉了雾夭枯竭的心田。俨如一道福音临世,将雾夭带入了希望的海洋。
“真,真的?”
若已经站在那里,在维语的身边观察了很久,晴空的碎片,发出了太阳底下瞧不清的幽蓝光华。她曾是望月的圣女,拥有一双对月的眼睛,才能在这样日光下,看见这微寒的光芒。
也正是晴空冰蓝的碎片触及的地方,维语胸口前汩汩的鲜血才不再漫溢而出。她才确定,原来,这真的是晴空。
“桐淅,你看,这是晴空。”
若弯腰,拈起一枚剔透晶莹的晴空残骸,朝桐淅示意。
桐淅很快地接过,细细地打量起来,然后肯定地颔首。
“晴空?那是什么?”
雾夭呆呆地望着他们两个,全然不知,这与救维语有何干系。
“神器,也就是拥有灵力的神物。”若的神情微微凝重,苍茫的目色轻掠过桐淅一眼,才幽然道,“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将夏雪与胧月留给了我们。”
雾夭依然听得一片迷糊,求助的眼神,望向桐淅。
桐淅徐徐地撸起袖子,渐渐崭露在雾夭的眼前的,竟然是一只与晴空神似的冰绿色的镯子,而若缓缓伸来的柔荑上,挂着的是一只相同的黄晶镯子。
“你们是说,这两只除了颜色几乎和晴空一摸一样的手镯,就能救回一个人,让他起死回生。不,你们是在说笑么?”雾夭睁大了双眼,几乎不敢相信这样的说法,晃动的眸光里,是数不尽的疑虑。
“不是的,雾夭,你知道的,我不会骗你的。若她,就是靠那些奇异的力量,才好端端地站在你的面前的。”
“真的?”
“真的。”
连雾夭自己,都觉得荒唐,她觉得此刻的自己,像是个六神无主的孩子。
“你可以不信,但这或许,是惟一的希望了。雾夭,现在的我们,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桐淅的劝说,打动了雾夭。
“那么靠这两只镯子,就够了么?”
若沉吟了片刻,才娓娓道:“虽然没有试过,但是根据望月的典宗,我曾在那上面见过令人起死回生的法子。只有夏雪和胧月,是不够的。可是晴空碎了,如今惟一的希望,便是烬阳。”
“烬阳?”
“烬阳!”
雾夭不由得瞟了一眼与她同时出声的尽秋,目光焦灼地盯着若。
“是,烬阳,那只传说中褐色的镯子,样子与这三件,如出一辙,皆是上古的神器。”
“是不是这个?!”
雾夭下意识便翻起乘风的轻纱衣袖,无瑕的藕臂上蓦然显现出一只与描述极其相似的东西,她的眸光在下一秒便追寻着那双冰栗色的瞳仁而去。
若和桐淅,傻傻地瞪着她手腕上琤琮作响的褐色圆环。若忽地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反复地审视着,过了良久,才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天哪,对,就是这个,我肯定,就是这个!”
“雾夭,你是从哪儿得到的?你见过阿水了?”
桐淅疑惑地问她,雾夭一惊,下意识地伸出一指,指向同样不解的尽秋,“是他,他给我的。”
“你?你又是哪儿来的?”
“我娘给我的。”
尽秋的回答让所有的人哑然,因为有些答案,怕是再无从问起。
然而,雾夭迫切关心的问题却不在此处,“那是不是有了这些,我们就能救维语了?”
若转过脸,表情凝重地望着雾夭,直看得她的心中一阵阵地发寒。
“不,还需要一个武功卓绝的人,把功力化入他的体内,护住他被箭重伤的心脉。”
雾夭带着乞求的目色,转向桐淅。
“他为了救若,早已武功半失,不行的。”说话的是尽秋,雾夭的肩一颤,接着,她便听到了他自语般的低叹,“还是我来罢。”
“他的武功,确实比我高得多。”
桐淅如是道,把雾夭又是一惊。
“不行!”
若的断然拒绝,引起了桐淅和雾夭的侧目。
“若!我可以。”
尽秋的嘴角,隐隐浮现出一抹苍凉且陌生的笑意,但那笑意,却蕴藏着无边的温柔。待到此际,雾夭才恍然发觉,眼前的人,这个被她深藏在心里的男人,真的改变了许多。
“可是……”
“不用可是了,就放手一搏罢!”潇洒不羁的笑,又辗转回到了尽秋的脸上,然而他注视着若的眼神,却是那样虔诚地恳求,“这灾劫由我引起,也由我来了断罢。就让一切都回来原来,这是雾夭所希望的,也就是我的心愿。”
“雾夭啊……”
若小心翼翼地揣摩着语句,为难着,却不知该怎么去对雾夭说出口。而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怎能不诱发出雾夭的怀疑,她的眼神不安地在这些人的表情中来回扫视着,终究将视线停落在不会欺骗她的桐淅身上。
只是,连桐淅都不清楚这两个人,所隐瞒的是什么。
“你们,是不是又隐瞒了什么?”
“没有的事,我怕我今日要是不救他,这一辈子,都会同样活在内疚里,无法自拔。”虽然他不知道,他的一辈子,还能有多长。
“就这么决定了。”
尽秋轻松的口吻,含笑的神情,俱是不容置噱的坚决,两人暗语般的对话,教桐淅和雾夭不禁面面相觑。
“谁也不知道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我只希望,你们谁都不要后悔!”
“不会。”
最后,若深深看了他一眼,撩开衣袖,示意桐淅托起维语已经略略变得僵硬而冰凉的身躯,走向他们的卧房。
……
“雾夭,你过得好么?”
虽然禁不住相思,已经悄悄跟了她一段时日,然而尽秋却依然不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他也忍不住地苦笑自嘲,一向自诩风流多情的方尽秋,从哪一日起,竟成了这般情痴?
维语的死被这样神奇的变故淘洗之后,雾夭对尽秋的怨怪一旦减弱消逝,那些埋葬在心魂深处抑制不住的思念与疼痛,便再也无法抵挡地涌上心来。
“你不在的日子,都是幸福安稳的。”
是幸福,是安稳,但好不好,连雾夭自己,都不得而知了。所以,雾夭垂眸,只能给出这样一个不着边际的答案。她怕,怕他冰栗色的眼眸,轻易地映入她的眼底,叩动她悱恻的心事。
“给我罢。”
“什么?”
雾夭一愣,反射地低问。
“烬阳。”
仓惶地褪下腕间的镯子,交到他的掌心,他握着,就那样静静地握着,却没有要收回手的意思。
秋日的阳光有些吝啬,萧索地照着大地,丝丝光线穿过高远的云层,空有明艳的色彩,却忘记了给予应有的温暖。雾夭半眯着眼,视线胶着在那只为她奏过箫,酿过酒,更在那绝美的月华下,毫不留情地抚摸过自己每一寸凝滑肌肤的手,修长的五指微微的薄茧,岁月的沧桑。
雾夭不知道,沐浴在阳光里的她,永远都是那么魅惑人心,似仙又似妖,更像是火中的精灵。
是什么?
用火热烫贴了她冰冷的唇,他的瞳孔恍恍惚惚地,依然陷入了雾夭的眼中,那样咫尺,又像是远隔天涯般。雾夭下意识惊骇地去推开,却挣不过他的力道。尽秋的唇,如缠绵的风,附着在她的唇上,一分分将她柔软的樱红唇瓣收纳入自己的气息之中。
炙热凝视着她的幽瞳,似一汪琥珀色的潭,渐渐吸引着雾夭堕入其中。
她着魔般地凝视着,也慢慢忘记了拒绝,拒绝这个让她舍不得拒绝的吻。
眨眼间,他将她搂得紧密,他的吻一点一点用力,心里便开始一点一点地隐隐作痛,这明媚的日光里,雾夭眼角的血蜻蜓若隐若现,扇动着深重的忧伤。
她的双臂摩娑着勾住他的脖子,忘情地开始回应着这舌与舌的纠缠,唇与唇的牵绊。然而,却也徐徐地阖上了眼眸,最终,将他分辨不清的眸色,隔绝在黑暗之外。
她忽略了他所不愿意教她看见的,最后的绝望。
“雾夭,你可以忘记我。”
“但请你要记得,我爱你。”
他的话,柔柔消散在风里……
房间的门,被缓缓地合上,雾夭猛地睁开了颤动眼睫,浩瀚无垠的恐惧在一刹那攫住了她,将所有的不安扩散到极致。她想要冲过去,推开门,阻止什么,可是维语苍白的脸,却教她望而却步。
乱过,烦过,怪过,怨过;
甜过,苦过,爱过,恨过;
拥有过,失去过,流连过,也斩断过;
在那无数的夜里,反复说着不能原谅,可是,可是却也从来都没有一刻,忘记过啊!
雾夭的唇上,还留着他的味道,可是那人,已被关在了门里……
……
“雾夭,你还是这样,被感情牵引着,让我们在为你动容的时候,又深深地担忧。”站在门外,与雾夭一同等待结果的桐淅,满面忧色地望着她。
“桐淅,你好么?”
到了这一刻,他们才有了单独说话的时机,桐淅宁和地一笑,坚定地吐出一个“好”字。方才的一切,太让人惊慌,让他忘记了要告诉雾夭一些事情。
“将那信寄出之后,我就开始后悔,因为我发现,这并不是阿水所希望的。我考虑了很久,才明白自己的心,其实早就潜移默化般地爱上了若,就算心底仍旧忘不了阿水,但是爱,却不再了。直到若告诉我,阿水来过,又走了,她不想惊动我和你,不想要搅乱我们的生活。我才真正懂得,我们所想要的,不一定是于我们最好的。我爱若,若也爱我,这,才是最好的。”
只有互相爱着彼此,才是最好的。
雾夭傻傻地望着阳光下真挚无比的桐淅,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嘭”地一声,房门猝然洞开。
雾夭和桐淅齐齐转身望去,然而谁也没有出来,七彩斑斓的光芒从那门里冲出,铺天盖地地撒向庭院……
一道极其惨烈的呼声,随之自门内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