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第四十四章、快乐的秘诀(1 / 1)
耐心总有被消磨完的一天,别让誓言变成悔不当初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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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平,不要再说了,你所说的我都懂,可是,有很多事情,都是我们所无能为力的。人不是想要快乐,就能快乐得起来的,如果真的是这样,快乐,就不会是这样奢侈的事情了。”
雾夭双手捂住了耳朵,轻轻地驳斥他的言语。
她的消沉,看在他们的眼里,像是明珠蒙了尘,滚落到沙堆里,变了个模样,成了一颗包裹住自己封闭的石头。
她不再和人有说有笑,常常沉默地坐在客栈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去一次幽谷,脸上的寂寥与失意,就更深地嵌在眼圈浓重的乌青里,多少敷粉都遮不去的憔悴。
“没有你想象得这么复杂!”定平微微地气恼,他还是不明白这个看似精明的女子,为何常常被那些全无意义的烦恼困住,“只不过是你自己,不想要让自己高兴起来罢了。”
“你瞧瞧顺福,再看看小瞿。”定平随手一指,便点向穿梭在店里忙活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朝气蓬勃的样子,跟春季复苏的野草,没有什么两样,而他们年轻光亮的脸上,不约而同地挂满了愉快的笑容。
“他们不都是身世飘零的人?哪一个没有一段辛苦心酸的过去,一些难以言喻的经历?”定平不耐地抓过雾夭的胳膊,将她推到门口,“你看这街上摆摊营生的商贩,哪一个不是起早贪黑就为了养家糊口,混一碗粗茶淡饭?还有,睁大眼睛瞧瞧,那些褴褛的乞丐,衣不蔽体,没有食物充饥的人,你倒是去问问,他们哪一个还会去惦念快乐不快乐这种事情?!”
“雾夭,你就是太闲了,闲得发慌发闷,才整日里寻思这些有的没的。厉怀明把这家店留给你,是让你有一个依靠,不是要你有空就瞎琢磨的。我瞅着你是生计不愁,反倒是时间太多,才在这里悲秋伤春,你从前也不这样啊,就算不愿意跟别家女子一样绣花弄琴,那也别傻坐着,帮忙收拾碗盘也好啊!”
定平嘴巴不停,把雾夭唬得一愣一愣,哆嗦着,真的走到桌边,木头木脑地接过小瞿手里的墩布,拾掇起来。
半晌之后,“哇”地一声高叫,无缘无故地笑了起来。
“好啊,想造反哪你!竟然指挥你老板我做事情?!”雾夭脸颊微微抽搐,忽然将手中的布又塞回了呆立在一旁的小瞿手里,气势汹汹地往定平面前走去,玉扇一样的手掌凌空挥了挥,清脆的响声落在他的肩头,眉峰一紧,迭声嗷嗷地叫痛。
雾夭这才收回无影掌,面有得色。
“叫你收拾收拾怎么了,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
听到定平边翻白眼边嗫嚅着,雾夭嫣然一笑,双手不自觉地往腰间一插,“我是老板你是老板?让我干,哪天颠倒过来再说罢!”
“真是惟女子与小人……”
“惟,惟你个头!”雾夭扫一眼他扶额故作无奈的表情,自然晓得他又要讲那句话,“那孔老鬼早就黄泉说书去了,你还掉着他的书袋当有趣啊?你要搞清楚,现在是我养着你们,干得不乐意,明儿你找别家去!”
定平脑门一黑,只觉得女子那边,阴风阵阵袭来。
“怎么会,我是在这儿赖定了,你就是拿扫帚赶我,我也是不走的。”定平陪笑着,嘴上油滑,心里却是高兴她这些生气又回归了。
他盯着雾夭,满面的笑意盈盈,把佯装怒气的雾夭,也感染得心绪飞扬起来。
“原该如此的,多笑笑就什么都好了。别老一个人闷着,和人多说说话,要是哪一天你把人说到烦了见你就躲了,光看那人的样子,也准保教你乐不可支。这就是快乐的秘诀,雾夭,快乐其实很容易。”定平眼角也含着笑,对望着雾夭同样收不住的神采。
“就像顺福这样?”
“没错。”
雾夭挑着眉,歪着头去瞧邻桌边,正对着客人滔滔不绝侃山海经的小子,只差没将唾沫星子飞散四溅,那客人显然饿得慌,急着等他上菜,哪知他就是不走,杵在那里自顾自跟那显然是外乡来的客官介绍当地的风土人情。
雾夭假装咳嗽了一声,哪晓得那小子还是不会看苗头,愣头青似的,还不去叫菜。看那客人言语有些不通,直急得上火的模样,真真是滑稽。
凑过去,一巴掌拍上顺福的脑袋瓜子,力道很小,口气却很凶:“叫菜去,又偷懒!”
顺福吐吐舌头,摸着后脑勺,缩着脖子走开。
“这臭小子,怎么跟个话痨似的!”
雾夭嘀咕着,定平耳朵尖,凑过脑袋,道:“他这样其实很好,废话多,才容易快乐。”
雾夭撇撇唇,全然不信的神情。
“我可不是说笑和你打趣。你自个儿想想,一天能有多少正经事情可以讲,人说的,大多不全都是废话么?顺福这么爱说,喜怒哀乐,开心不高兴我们都能知道。你啊,就是什么都憋在心里,越积越深,早晚得憋出病来!”
“你少给我危言耸听!”雾夭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句,“现在的日子,已经是我觉得最好的了。定平,我是真的,过得很好。”
雾夭一字一顿地保证着,说给定平听,发誓一样;
也说给自己听,借此抚平那些疑虑的躁动。
定平不想跟她辩驳,因为每当这时,她都会孩子气地重复她很好。
不管你认不认同,都要相信她。
必须相信。
就好像,你信了,她才会让自己觉得那是真的。
定平跨出客栈高高的门槛,晴空万里的阳光下,淡淡一回首,瞭一眼她微微消瘦的模样,和眼底散不开的倦意。
“雾夭,爱,医治不了不爱,你想要快乐,只有自救。”
雾夭的耳边,恍如一击闷雷锤过,悚然而惊!
她的眼前,倏然,倏然浮现出的,是那个春光明媚的早晨,维语替她浇完了水,靠近在树下负手侧立的她,伸手牵过她的,带着她往院外走。
微凉的五指,渐渐被他所给予的温暖中和,细碎的脚步跟着他移动着,怔怔地。
忽然他就那样停下了,在那轻摇的木扉前,温润的瞳孔里映照出热烈的眼光,他定在那里,视线缠绵地望着雾夭的脸。
慢慢地,慢慢地,呼吸靠近……
一个清淡的,温柔至极的吻,便要落到她的唇上。
然而,呆滞的她却在那时,陡然回过神来,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一掉头,那吻便自她的下颔堪堪错过!
唇瓣错开的一瞬间,雾夭忘不了维语眼中,难以隐藏的失望,深沉的无奈与无力。从那一刻开始,她对他,无端生出一种,叫做抱歉的情绪。
因为不爱,所以无法接受他的相亲;
因为不爱,所以歉然。
定平说,爱,医治不了不爱。
带着琥珀色镯子的右臂,轻按在乌青发沉的眼窝上,雾夭的笑容那么拘束,被缚住了手脚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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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姿袅娜十分娇,可惜风流半节腰。
却恨画工无见识,动人情处不曾描。
“大人,有人找。”
随从的低喊引起了伏案之人的注意,过了很久,维语才搁下朱砂色的笔,从悉心描绘的画轴上挪开视线。
“他说是夫人店里的伙计,有事要找你。”
维语闻言,徐徐自那藤纹插肩翘头案后走出来,打开门,“请他进来。”
“你是雾夭店里的伙计?”
维语端着茶,也不喝,只是眼光打量着眼前的人。
“是,我是长江尾的掌柜,我叫封定平。”
定平与他四目相对着,同时也是第一次审视这个雾夭决心将往后的日子交托的男子,这个官威赫赫的男子,确实有几分气度,他的眼神,是一种睿智的沉稳。可是无论他多么地优秀,作为雾夭亲人一般的他,所关心的,更是维语对待雾夭的心。
定平瞄了一眼被关上的门,视线停留在维语坦然接受扫视的脸上,斟酌了一会儿语句,方才缓缓道:“她一直对我们说,她过得很好,也许你所给她的照顾是很周到的,但是梁大人,你有没有发现,她瘦了,也沉默了。”
维语自然清楚那话语里的“她”所谓何人,定平盯着他聚拢的眉,口里讲要说的话,一骨碌地说了出来,“我今天来,也没什么避忌的。至于来见你,是出于我们对她的担心。客栈里的人与她相处多年,自从她与你,还有那方尽秋遇见,她就开始在变。我们无法探知你们与她之间的纠葛,也不知道是谁对她的影响更深,但是不管是变好还是变糟,她既然已经嫁给了你,那就请你,务必要好好待她。”
“我了解以一个平民的身份不能要求你一个官老爷什么,这样的说法是很不合适的。但是我看得出,你是一个能够保护她,并且爱她的人。否则,也不会愿意背着一些流言去娶一个寡妇,官场上的尔虞我诈我们不明白,但也猜得到,这也许,会让你成为被人攻击的把柄。但是你心甘情愿地,依然那样做了。”定平偏首,视野里进入的,是案上未干的那幅半身美人图,鲜妍夺目的色彩,精心描绘着那个他们所熟悉的女子,“我是代客栈里,所有和她朝夕相处的,感情笃深的人,来向你要一个保证。”
维语的眼中闪过一抹讶异,随即是情理之中的了然。
“她心里,也许还有别的人,但是请对她,拿出多几倍的耐性。”定平叹息着,想起雾夭那些彷徨如稚子的神色,“因为她是倔犟的花雾夭。”
维语默默颔首,肃穆写在面颊上。
“我向她起誓过,我愿意用一辈子等待。”
定平听到他的话,又是一阵沉默,等到很久之后,才轻摇了摇头。
“我们都清楚,她是一个对承诺异常认真的人。所以,不要轻易对她起誓,也不要高估自己,你们今后的日子,会是一场激烈的拉锯战。她的固执,远非你所能够想象,她存活在自己的记忆里,活在有那个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女子的世界里。”
如今,又添上一个纠缠情爱的方尽秋。
定平在心里,如是添上一语。
“耐心会随着时光一点点被消磨殆尽,届时,誓言往往就变成了悔不当初的记忆。”
“如果有一天,你的耐心用完了,你想要放弃了,那就请你也坦然地放手,千万不要用背叛的形式,来割断她最后的一点期许。”
这是定平,所最担忧的事情。
然而维语,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不会,绝对不会,有那样一天。”
因为他也深深懂得,有些错误,是万万不能犯第二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