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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第十六出 归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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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问这干嘛?”那人警惕起来。

“不干嘛。”道士拉来身后的子虚,笑说,“我们师徒两个,盘缠用净了,想去哪里借宿一晚。”那人一听,忙摆摆手,叫他们不要去。

“为什么?”道士问。

那人这才扯下围巾,放低声音说:“那里原来有人住,不过楼主的婆娘不知叫谁害死了,都说那楼不吉利,楼主便带家小搬了家,单剩下个空楼。后来有些行脚的,去里头过夜,没一个活着出来的。今天,听说还死了人,尸首都抛出来了,你们还是不要去了,随便找个好人家投宿吧。”那人说着,拉上围巾,不及二人多问,赶着毛驴奔远了。

“唉,子虚,那里闹鬼哩。”

“在下都不怕了,你怕什么?”子虚独自往土楼那边行去。道士只得赶上:“我不是怕,是怕你怕。”

子虚摇摇头,没说话。风越来越大,天空全成了酱色,道士也不再言语。两人埋头趱路,不会儿到了土楼跟前。

先前空地上的死人,早让官差拖走了,干干净净的,仿佛什么也没有过。

那座废弃的土楼,门窗俱在,夜色下丝毫不显颓败模样,仿佛主人还在。木格子门紧闭,二人跑到跟前,轻轻一推,没有推开,似从里面闩住了。

子虚透过镂空格子往里窥看,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清。外面风又大,只想着快些进去躲避,也没心思细瞧,于是朝里面问了句:“有人在否?”

话音刚落,门吱嘎嘎自己启了一条缝。子虚正要迈步进去,却被道士一把拦住。

道士从袖子里摸出半只红蜡烛,吹口气,蜡燃了起来。他一手遮着风,一手举烛火往楼里照了照:“谁在里面?”他问。

等不多会儿,一个粗哑的声音不知打哪儿响起:“我,搂主。”

道士这才领子虚走进来,打量灰暗暗的楼堂。楼堂里,横七竖八地堆着些桌椅板凳,还有大柜、箱子,杂七杂八,全都落了厚重的尘土,灰压压一片。往角落里看,还有一径木楼梯,通着二楼。

道士环顾楼堂:“既是楼主,怎么不现身相见?”

粗哑的声音低低笑了几声:“常听这里闹鬼,所以不敢现身,生怕惊动那怪,打扰了二位。”

“那是何怪?”子虚跟着问一句。

“……不知道,没见过。”粗哑的声音答。

道士又问:“听说,楼主早就携家眷搬家,你又是哪个楼主?”粗哑的声音咯咯咯笑了,道:“我是新来的,二位尽管放心。”粗哑的声音答过,既没了动静。

道士回身掩了楼门,举灯火引子虚寻楼梯往二楼上来。

上得二楼,看一径走廊,廊子一侧,一排菱花格子窗,另一侧,有三间屋子,屋门全闭着。

道士选了中间的屋子,房门倒轻易推开了,举灯火一打量,里面就像有人刚收拾过似的。床铺、被褥,一应俱全,就连夜壶、脸盆,也备下了,桌子上还置了灯台,盆架子上搭了两条干净的白手巾,倒似过日子的陈设。

“莫非这鬼有未卜先知之能?怎备得这样齐全?”子虚环顾房里,傻了眼。道士拍拍他的肩,笑说:“既来之则安之,这都是你的注意么。”

道士把烛火立去灯台上,跳上床铺,解了背后的小包袱枕下,招呼着子虚:“快来罢,难为它想得这样周全,咱不受用一番,只怕它不愿意呦。”

子虚也只得放了古琴、书箱,坐到床边。道士就势一扯子虚衣衫,给他扯倒床上:“你还睡里边罢?”子虚点点头,爬去床里侧,侧卧了,却还直勾勾地盯着道士看。

道士闭着眼,好像要睡着了,觉出子虚投来视线,嗤地笑一声,问:“看什么?”子虚赶紧转开视线:“因、因何不吹灯?”

道士闭着眼答:“若吹了灯,一会子谁来了都不知道哩。”

“谁?谁会来?”

“明知故问呦。”道士睁开眼,突然歪起身,俯视着子虚笑说,“怎么,你有意不叫为师的睡觉?”

子虚盯着道士,蓦地通红了脸:“怎、怎敢!”他忙翻个身,逃开道士的视线。

“好罢,好罢。”道士笑嘻嘻说,“我也不睡了,你睡罢,这下安心了罢?”道士说着,盘腿在床边坐定,子虚却没有言语。

屋里的灯一直亮着,忽悠忽悠摇曳不定。外面的风更大了,呼喇喇清晰可闻,吹得羁旅人一阵阵地心寒。

渐入夜半,听不见街上的更筹声,也不只是个什么时辰了。

忽听嗑嗑嗑地有谁人叩门。

子虚一下子惊醒,支起身往门口望去,烛火还燃着,见白窗纸上映下个黑乎乎的人影。子虚没答话,只捅了捅正在打坐的道士。道士没反应,急得子虚凑来一看,道士竟坐着睡着了。

哎!子虚心里叹息一声,就听门外传来了声音:“敢问谁在里面借宿?我是查夜的差人,壮胆来此直言,请开开门?”

子虚一听,知道不是那楼主的声音,悄悄跳下床,凑去了门口,却不开门,只隔着门低声答了句:“我们是中土来的行脚人,有什么话就这样说吧?我们都睡下了,不方便开门。”

门外人听见子虚答话,放心似地长吁一声,道:“也好,你们仔细了,这个楼不干净,倘若害怕,就快去客栈,花钱免灾么。”

子虚回头看了看坐着睡熟的玄机道人,对门外人说:“多谢提醒,不必了,我等自会小心。”

门外人道:“生死由命,我已提醒过了,你们可小心些。外面风大,看好火烛。”

“知道了。”子虚低声答过,察知门外人要走,又忙唤住对方,“请问这位官爷,现在是几更天了?”

“二更才过。”

“才进来时,官爷可曾看见什么人没有?”

“街上只见得楼窗里灯火闪烁,故而进来劝告,却不曾见什么人。”

子虚闻言,不禁骇然,心道那个自称楼主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他谢过门外人,对方既离开了,一通渐远的轻轻脚步声,不多会儿,响起急匆匆地下楼声,又不多会儿,传来了吱呀呀的开门闭门声,接着,四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呼呼的风声。

子虚上了床,辗转着不想再睡,可身体早已疲乏,全不由着他。不会儿工夫,他就昏沉沉的睡去了。

梦里,子虚依稀听见有人对话。一个不熟悉的,尖尖的声音最先响起:“可有什么人在此?”另一个声音答:“有,两个中土来的行脚人。”这第二个声音,子虚原来认得,就是那新楼主的声音,粗哑的声音。

“睡否?”尖尖的声音又问。

“不知道,亮着灯呢。”

两个声音,一问一答地说了一会儿。子虚睡得迷迷糊糊,后面的对话,模模糊糊地,全没听清。他警告自己要小心,可惜沉沉地总也睡不醒。突然间,对话断了,他仿佛坠入了无底的深渊。

不知睡了多久,听又有声音响起:“睡下了么?”是那种悄悄的,近似童音的声音。

粗哑的声音又答:“灯还亮着,里面没有动静了。这一回,问答就这么一段,再没了下文。

子虚也听得模模糊糊,不甚清楚。对话声一断,他再次坠入黑暗的深渊,梦也迷迷糊糊的。

静静睡了许久似的,忽听嗑嗑嗑地有谁在外面叩门,子虚总算彻底被惊醒。他蓦地睁开双眼,眼前却漆黑一团。他坐起身,才知烛火已灭,不知几时灭的。

嗑嗑嗑,叩门声再度响起。子虚张大眼睛往门口望去,黑压压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唯见桌上蜡烛,腾起一线白烟,白烟不一会儿也消散了,屋里彻底黑成一团。

子虚更不言语,只听门外人低声说:“谁在里面?我乃寻夜差人,才见灯光依稀,故而上来壮胆直言,请开门?”

那声音放得极低,有些听不真切,子虚心中不免疑惑,才查夜的不是来过?如何此番又来?他却又一转念,恐怕不放心我们,所以又来,哎,奈何囊中羞涩,不然谁愿意住这里?他叹息着,就要下床过去搭话,却突然给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他吓一跳,回头一看,原来道士已醒。

道士示意他禁声,他赶紧点点头。

道士也没有说话,拉着子虚又躺回床上。子虚有点不明所以,对着道士挤了挤眼睛,道士只微微一笑。

片刻,听门外静了下来,没听见脚步声,更没有下楼梯的声音。不多时,隐隐约约听楼下传来了音声:“睡了,睡了。”那说话声模模糊糊地,不甚分明。

子虚正诧异着,道士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轻捏一捏,暗示他不要害怕。子虚倒也没说什么,凭道士攥住他的手。道士另一手执拂尘,一掂,成了把明晃晃的宝剑。

道士才把宝剑藏去身下,房门就忽幽幽启了一条缝隙。借着缝隙射进来的一道光,子虚定睛瞄去,竟什么也没有,只听见沙沙的细微响动。

响动越来越近,到床边时,响动没了,子虚只看见寒光一划而过,道士蓦地坐起了身。子虚也跟着坐起身,才要说话,就被道士止住。

道士一指地上,子虚顺着一看,乌漆抹黑,哪里看得见?子虚摇摇头,道士便悄悄招呼他,示意他动作放轻些。他忙点点头,跟随道士蹑手蹑脚地往楼梯口来。

二人踮着脚下了两阶楼梯,道士止住了脚步,子虚也跟着止住。道士蹲下身,子虚也跟着蹲下。道士反手握住宝剑,将其藏到身后,捏鼻子学起刚才那声音:“事成了,出来罢。”

话音才落下,就听楼堂里,堆砌的什物角落处,响起了咯咯咯咯的笑声。

“好哇,好哇!”那自称楼主的,粗哑的声音最先说,“三弟有劳。”接着,响起了个尖尖的声音:“有劳!有劳!待日后再有买卖,又该轮回大哥我啦。”

子虚认得这尖尖的声音,就是梦里依稀听见的,三个声音中的一个。

两个怪声音说完,隐隐响起疏疏疏的动静,好像什么东西爬过地面弄出的。那疏疏声直奔楼梯而来。子虚盯着黑黢黢的楼堂,什么也看不清,唯见一堆黑压压、高低错落的什物。他不由得咽口唾沫,抓紧了身前玄机道人的肩。

道士悄悄把剑拿到身侧,不待疏疏声接近楼梯,手里的剑已飞出去。

一道寒光于黑暗中闪烁闪烁,倏地成了两道银光。原来,那竟是一口鸳鸯剑。两道银光同时钉到地上,晃几晃,不动了,疏疏声也跟着没了。

外面的风,也似小了些,门窗都不再颤抖。

“快去楼上取灯来。”道士吩咐子虚,自己则提衣摆快步奔下了楼梯。子虚摸着黑,点了灯跑下来,把灯转交道士。道士从地上抽出两口剑,手中一合,合成一把,再一掂,又成了秃鬃拂尘。

道士先把拂尘别进绦带,才将灯火移近地面。只见地上一只男人巴掌大的沙蝎子,还有一条秤杆子粗细的死蛇。那蝎子,背上已经戳透了洞,却还粗哑着声音,哼哼着,哼了没几声,终于断气了。

子虚这才知道,那自称楼主的,就是这只沙蝎子。

“子虚呀,看见了罢?这便是鬼了。”道士笑说,“哦,对了,你才下楼时,那房里的鬼,可见了么?是个什么东西呀?”

子虚一听,方才想起来。他一拍脑门:“在下、在下只顾这里,竟把它给忘了。”

两个人又咚咚咚地跑上二楼,掌灯赶进才住宿的房里,看离床不远的地上,翻着一只筷子长短的泥色大蜥蜴。蜥蜴肚皮上,穿了个洞,已经死了。

“无量天尊!”子虚盯着那蜥蜴,低声念了句,又愤愤道,“这是个什么样的房子,怎养得出此等怪物!”

道士先跳上床,枕着小包袱躺下,笑说:“可知鬼怪中也有与人一般心思的,故意设谜局来坑谁。”他又招呼子虚上床来睡。

“可是如此!”子虚踽踽地绕过那死蜥蜴,跳上床睡了。

一夜无话。

睡到第二日天大亮,二人起床,借房里早预备下的东西梳洗完毕,收拾了东西,慢悠悠下楼,出来土楼,看外面围已了几层的人。

那群人一见二人出来,全诧异地围上来:“两位仙家,你们怎么没事?”

道士笑说:“你都叫咱仙家了,自然没事?又转向子虚笑说,“瞧瞧,他们倒会拿咱耍子解闷儿。”

“怎么讲?”子虚不明白。道士笑说:“故意来看死人的呦,可惜咱还活着。”道士哈哈笑了,带子虚一路挤出人群,朝西行去。那群人看二人走远,都争抢着往废弃的土楼里张望,却没一个赶进去的。

两人行去许多日,周围人烟渐断,满眼尽是飞沙。

白天时候,燥热不能忍,一到夜晚,又寒风刺骨。眼底揉不尽丁点儿绿,更别提活物了,无边无尽的,全都是沙子,沙子恨不得抹了眼。

这会儿,烈日正当空。道士脱了得罗,赤着上半身,还依旧背着那红绸小包袱。他看子虚慢吞吞早没了气力,只得深一脚浅一脚趟回去拉对方:“哎呀呀,就不能快些么?”

“在下、在下着实走不动了。”子虚喘着粗气,拿袖子扇风。他满头大汗,衣服全给汗溻湿了。道士拎了拎子虚身上的湿衣服:“快脱了罢,晚上一冷又没得穿。”

“可似你这般赤身露体,成和体统?”子虚一抬眼,正撞上道士的赤身,又忙转开了眼。

这几日行走沙漠,道士总热得赤膊,他原本很白净的身体,竟晒黑一圈。他呵呵笑说:“咱早赤诚相见过了,还羞什么?再说这里也没个人,脱了罢,我帮你拿衣服。”

子虚一听,倒也不再反驳,学着道士的样儿,脱下道服,连内衫也脱了,赤着上身,确实凉快许多。

两人一直用那宝葫芦里的山泉水解渴,还用它冲凉。子虚总疑虑他们是否能活着走出这片荒漠,道士跟他笑说:“活着倒没问题,就是要饿上一阵子,到时瘦得皮包骨!”他还故意缩了腮,学个样子取乐。

行至傍晚,热度骤降。二人忙穿好衣服,张大眼睛寻找可以躲避狂风的沙丘。那些沙子来去无踪,游移不定,哪里能抗风?不过找个相对高大些的沙丘,道士使手段,定住它,叫它不能乱跑。

天色转眼就黑了,风愈大,不能点火折子或蜡烛照亮。二人趟着沙子,总算找了个高大的沙丘,沙丘正好迎风。道士把拂尘往沙丘上一插,才在风中晃晃悠悠的沙丘,登时成了巨石块,任凭大风折腾,只是动也不动,连沙子都不往下掉了。

道士靠着那坚实的大石块坐下,风打不过来,耳边只听得狂风呼啸啸的咆哮。二人身上的衣衫,倒被风兜得鼓鼓的。

“子虚,今日谁先守夜?”道士灌了口水问。

“还是在下来。”子虚说,“昨晚你睡到半夜就睡着了,若非在下起夜,岂不是要出事?”

“出事?”道士笑说,“有人的地方最容易出事,这里倒清明,决出不了事。”

“子虚驳道:“万事需仔细,这多年下来,在下都怕死了!”他抚一抚心口,“黎明不打紧,夜晚最要小心。”

“好罢好罢。”道士也不多说,开始打坐,坐不多时就睡着了。约黎明时,天边泛白,风也小了。子虚赶紧推醒道士,道士才哼了一声,他已倒头睡死了。虽然他早料件道士一定还会睡去,可也顾不了许多了,他睏得要命。

风沙中露宿的日子,总共持续了十天。十天里,子虚总想,还好早吃了琼果,这一顿顿的饥饿,倒也饿不死。可他又想,在世长生,不如吃两顿饱饭要紧!

他俩个互相扶持着,给烈日烤得连话也不顾说了,又远远行去一程,总算见到一点点的绿,迷眼的黄沙,也全成了干涩的黄土。

“子虚!子虚?”道士搭手眺望前方的一丁点绿,“那可是蕨?兴许再前面就有人家了呀!”

子虚一听“人家”两字,连饿了几天的肚子,忽然精神地咕噜噜叫上了。他连滚带爬地凑上来,顺道士手指方向望去,果有一点清凉的绿,再远处还有一线黄土崖。黄土崖上,一层层整齐地排着窟穴。

“有、有饭?”子虚不觉念了一句。道士点点头,拉着他快趱。

二人总算出了沙漠,直奔黄土崖而来,爬上去一看,不禁傻了眼,哪里是人家,竟全是佛窟,满窟的泥塑、彩绘的佛像、本生故事。

“怎、怎会如此?!”子虚环顾佛窟,“菩萨菩萨!”他拽着道士低低念叨,“你若慈悲,就把这里换作人家!”道士闻言,只好安慰他:“子虚,忘了才看见的那些蕨菜?剜来煮了吃罢?”

二人于是去黄土崖下剜了些蕨菜,又回窟里点了火,煮了吃了,不想那蕨出乎意料地美味。

不觉又到夜晚,从黄土崖上仰望圆月,月亮似比别处大许多,星星也异常璀璨。子虚倚在佛窟口上,望着它们,又回头看一眼依靠佛像睡觉的道士。他轻俏俏凑去道士跟前,用极低的声音问了句:“月怎么这样美?”

等待许久,道士没答话,脸上更没什么表情,一手支着头,一手搂着小包袱,想他已睡熟。子虚目不转睛地盯了他一会儿,也不再言语,枕去他旁边,睡了。

睡梦中,子虚直觉一阵腹痛。他揉着肚子转醒,以为吃那蕨菜吃坏了,便要出佛窟方便,才起身没走几步,忽觉腹内一股热气搅动,那热气直顶上喉咙。他禁不住咳了几声,恰咳出一颗樱桃大小的透明珠子,肚子倒也不疼了。

那珠子映射着月光,璀璨夺目,内里中心还有半粒米大的红核。

子虚不知是什么玩意儿,捏一捏,珠子柔软又很有弹性。如何进了肚子里?子虚自己也闹不明白,把那珠子藏进书箱,依旧回原处睡了。

第二日,道士先醒了来,看子虚还歪在那儿熟睡,便笑着凑去他耳边,大声说:“喂喂,怎么今日倒成了冬眠的狗熊,睡不醒啦?”

子虚略动了动,没起身,懒懒哼哼道:“不知何故,只觉神思倦怠……”半句未完,他又昏沉沉了。道士伸手一摸他额头,竟烫得厉害,不由惊道:“哎呀呀,你这是病了,我背你出去,说不定前面就有人家!”

“慢、慢来。”子虚忽而转醒,却还迷迷糊糊的,一把拽住道士,“常年跋涉,却不知为了什么,昨夜闲情望月,倒觉得月亮实在包容,年年看着人世,怎能不厌……”说着说着,他急急地喘上了。道士赶紧扶起他,他喘了几口气,气若游丝地继续道:“似水流年,似水流年,少年时不觉,到这般,个中滋味自然出来。今日此番,在下心思全无,凭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也不想走了。”

“若不想走,就说不想走,怎么罗嗦了这许多话?都说得什么!”道士说完,就要背上子虚。子虚倒不叫他背,倚着佛像瘫倒地上,一指旁边的古琴书箱,喘息着道:“只求你留下这张琴,书箱里,有昨夜偶得的一枚宝珠,你拿去换些银两……”

“宝珠?”道士忙翻开书箱,一眼瞅见那颗透明的小珠子,拣出来惊问,“这是哪里来的?”

子虚无力地指一指自己的肚子,翻个身,又要睡了。道士赶紧一推他:“怪不得你病得蹊跷,这是当年我偷偷给你吃下的琼果,你吐了它,就、就……”后面的话没说完,子虚却也明白了,摇一摇头,示意道士不要再说。

道士便不再作声,扶子虚坐起,催促他快些吃下琼果。子虚只管摇头,决不肯吃。道士只得用手撬了他的嘴,他却用力一挥手,琼果被他打飞,不知丢到何处去了,道士也被他推得跌坐地上。

道士怔怔地盯上子虚的脸:“子虚,你……”子虚依旧瘫在那儿,伏着泥菩萨的一条腿,朝道士一笑,喘息道:“那东西害了在下这么些年,如今你还要拿它来害我?”

道士闻言,赶紧连连摇头。

子虚始终盯着道士:“玄机。”他不再喘息,仿佛病已经好了,把话顿一顿,忽然问了句:“我究竟是道士,还是书生?”道士微微一怔,凑去他身边,低声答:“哪个也不是。”他既点点头,又问:“这番是哪一年了?”道士低头凝视他,答:“大清嘉庆二十一年了。”他又领悟似地点点头,“到这里来的因果……”

道士低声说:“那年梅开,思陆崖望尘亭里,你我击掌立下赌约……”

“真人!”子虚突然打断道士的话,不知哪里来了力气,圆睁双目,紧瞪上道士,狠狠道,“你害在下这一遭,愿赌服输!往后的路,你自己走吧!”说完,他闭了眼,直挺挺趴倒在泥菩萨腿上,再不动弹了。

“子虚?子虚!”道士爬过去,鼻下一探指,不由得大吃一惊,怔了好一会子,才扶起子虚,子虚却早断了气,可他那张青春俊俏的面孔还像活着,在道士眼前,一点一点地生了皱纹,慢慢变得衰老,连他的手也干枯了,接着,皮肤脱落,一块一块地,仿佛墙上剥落的彩绘,露出白骨,发也稀疏了,南华巾忽而掉下来,道服包裹着的身体,也朽了。

道服彻底坍塌,子虚完全成了一付白骨,就像那年在雾灵山上见到的白骨一样。自他吃过琼果,身上的岁月也随之凝固,此时此刻,早凝固了的岁月,又一下子融化了,也只在一瞬间,演绎了常人的生、衰、寂、灭。

道士抱起那付白骨,抬眼瞥了眼慈眉善目、俯视着他的泥菩萨,又把视线转去了佛窟外,一派蒙脉的黎明天际。

一点朝阳,慢慢升起,窟外迷迷朦朦的黄土,一下子沉溺了。万道霞光冲破云端,黑色的,不知何物的影子,随之投上来,投进佛窟,每一个佛窟。

道士还抱住白骨,坐在那影子里,盯住那正绽放光彩的红日,独自喃喃了句:“竟走得这样快,想必你还生气呢?也不等我一等。”他独坐了半晌,直至日头偏西,霞光又上来。他放下子虚的尸体,解了红绸小包袱,取出紫檀小匣子。

小匣子上原先挂着的铜锁,不知何时没有了。道士盯一盯那匣子,默默打开了它。

这个时候,天边一轮朦胧而苍白的娥眉月,缓缓升了起来。

不知后事 且待下回

第十七出 离仙

第十七出 离仙

大明万历四十六年。

一大片盛开的梨花,白蒙蒙烟霞似地,被斑斓流动的舞裙映衬,又成了迷迷离离的彩霞。几个青春美貌的小姑娘,广袖翩翩,一派燕语明媚。原来,太真仙子正领着她五个小徒弟,芳、艾、芩、莺、蕊,在梨园里演习才编完的歌舞。

她们一起唱道:“一曲霓裳舞不尽,千古风流有谁知?”随唱,随抛五彩绦,一下腰,正瞥见怡书先生从那边独自过来。

几个小丫头全停下歌舞,笑嘻嘻围上去。

“先生,这是上哪儿?”“怕不是下棋输给大师了吧?”“对了,昨儿个太真姐姐下帖子请你们品茶,竟一个也不来,好不给面子!”姑娘们只管跟他调笑。太真过来吓住她们,她们闭了嘴,却还笑嘻嘻瞄着怡书,凑在一起,叽叽喳喳嘀咕什么。

太珍忙领她们翩翩施礼。怡书拱手还礼:“列位仙姑,昨日繁忙,实在无暇抽身,本来陈兄着人下了回帖,怕是忘了?要么就是小童贪玩。在下代他们谢罪。”说着,他又控背一礼。

“先生多礼!”太真含笑掺他,“这不是要紧事,还烦您赔礼?果真折杀我等!”她又笑问怡书,“您这匆匆忙忙的,要赶去何处?”

“哦,下岛。”

一旁站立的莺娘再忍不住,伏着肚子呵呵车插嘴:“先生好闲情,敢蓬莱小岛,留不住大驾啦!”她边说边哈哈笑。太真看她一眼,她忙抬袖子掩口,还哼笑不住。其他几个姑娘,也跟着偷偷嬉笑。

怡书皱一皱眉,红了脸,没再搭话,拂袖子走了。那几个姑娘,全都不明所以,望着他渐远的背影,又面面相视。

事情还要从昨天说起。

翠竹林里万籁寂寂,只有从燕子洞飞来的,或正飞去燕子洞的紫燕,偶尔啾啾啼鸣。燕子远去,细腻的啼鸣声也断了。山泉、溪水,流淌得十分静谧,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竹林里的人。

樵夫陈直言,和年轻僧人怀诚大师,正在这片竹林里对弈。

虬根盘成的几,左右各摆一张竹凳,竹凳已泛蜡黄的褒浆。虬根几,虬须盘成的棋盘上,黑白二势不分上下。陈直言与怀诚,全都犹犹豫豫,迟迟疑疑不肯落子,引得一旁侍立的两个小童,抓耳挠腮干着急。

这盘棋,下了两个多时辰。嗒!沉重的落字声突然敲破静谧,只见一只手爬上棋盘。专心致志下棋的二人,却是一惊,抬头一看,原来玄机真人来了。

陈直言起身怪道:“真人!这盘俺势在必得,怎地来捣乱!”

“不是贫道搅乱。”玄机掂棋子玩耍着,笑说,“才从梨园来,遇上太真她们……”

“可又偷梨子吃,被逮住了?”怀诚笑着打断玄机,“莫非要你赔?”

“和尚好不正经。”玄机故作嗔态,又乐了,“怎么说我偷她?那片梨园,本是我植的,她来了,才送她演练歌舞之用。”他坐到陈直言才坐的凳子上,就着陈直言的残局,与对面的怀成对弈。他下得飞快,看也不看似地,还连连催促怀诚。他撂一子,笑说:“才遇见太真她们,给了我四张帖子,问你们要不要赴她的茶会?”

“怎地问俺们?你不去么?”陈直言问。

“嗯?”玄机笑答,“你们几个若都不去,我一个倒也没趣。”他叫吃一大片子,全给提走了。

“可是。”怀诚只好掷子认输,“左右没事情,经也懒得念,下棋么?”他笑一笑,一指那盘棋,“胜负无定,去也无妨。”他又看向陈直言,陈直言既说:“不错,去问问怡书,拉了他一道!”

三个商量停妥,便去朝露堂找怡书,偏巧怡书不在,打听了堂里留值的小童,说先生独自出去了。三人又去玄机居住的暮霞宫,怡书也不曾来过。及把陈直言和怀诚住的畅宣阁、流光殿访过,也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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