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十七章、第十八章（1 / 1）
第十七章
按照规矩来说，每个尚战精灵都有属于自己的就任仪式，在这仪式之前要先去王塔接受精灵王训话。从没有尚战精灵对此透露只字片语，一直到现在，训话的内容仍然是个迷。
——《谱写历史的尚战精灵》
精灵王想见我，这不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我独自穿过王殿，经过一道又一道守卫，最后进了一座高塔。分明是座瘦窄的高塔，进到里面却另有一番天地，不知我是被传送到另外一个地方还是这塔内根本就是个领域。如果说是领域，这释放领域的大概会是个全系大魔导师或者干脆是由几个不同系的大魔导师联施放。
花草树木、阳光明媚，微风拂面，要模拟一个运转有序的世界难比登天，这样粗浅的道理是任何一个接触过魔法的人都知道的。
我不禁对精灵王平添了几分敬畏。
“我的孩子……”我听到了一声清脆不分男女的声音。
“我的孩子，你过来……坐在那棵灵魂树下，”那声音柔和而庄严，充满慈爱，我忽然想起，所有的精灵在祈祷的时候都称精灵王为父王，这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是。”我依言坐下。
“你是我选中的新的尚战精灵。尚战精灵不仅仅是一个荣誉的称号，它代表着强大、庄严和仁慈，圣战已经打响，希望你能领导精灵一族走向胜利，不要让骄傲的精灵一族蒙羞。”那声音缓缓地说，语气却是不容辩驳的坚定。
“可是，我不会魔法，武技也不强，也许承担不起精灵一族的骄傲。”我没有丝毫自卑，我只是称述一个事实。
“是承担不起还是不愿承担呢？孩子，要相信自己，我不会看错人。”那声音仿佛带着笑意，鼓舞着，煽动着。
“父王，我是半精灵。”
“我知道。其实，历代尚战精灵都是从半精灵中选出的，你不必自卑，半精灵很强。”是不是我听错了，我觉得这精灵王的语气明显带着……自豪？
疯了疯了。
我抬头看向天，想像那上面端坐着一个真正的王者。慈祥，悲天悯人。
“可是父王，强悍的半精灵为何要再三地带兵攻打同是混血的半兽人？”我坐在树下，觉得自己像个神棍，无论是用词还是语气。回到人界，凭这一手，就够罗马教皇封我个什么红衣主教当当。
“你在来路上已经读到过兽人的史诗，你应该知道半兽人其实应该是纯血兽人吧。”
我无语，有一种被监视的毛骨悚然，好厉害，不愧是带王字的。
“不必担心，我的孩子，我无意责怪你。带兵攻打半兽人当然是为了和平，你去过人界，应该知道和平是以鲜血为代价换来的。”
这样的理论太过强词夺理，明明是招惹别人的一方，却还要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精灵王大概看穿了我，他也不在意：“以后你会懂的，我的孩子，去吧，我会给你一段时间恢复魔法和武技，多请教你的外公和首席魔法长老，去为精灵一族创造新的辉煌。”
声音越来越缥缈，我只觉得眼前一阵猛烈的强光，自己已经站在塔外了。
我拼命跑，拼命跑，穿过大殿和走廊最后看到了一直等在殿外的长老。
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我外公——彼格特大人，首席武长老。
“外公……”我低下头，有些迷茫，想起来和承认完全是两码事。叫一个三十几岁的人外公的感觉着实怪异，而彼格特生我妈凯特小姐的时候还被人恭喜说“老来得女”，不知道精灵对“老”是如何定义的，至少在我看来，我外公那叫风华正茂。
英俊潇洒的圣诞老人来这大概会被称做老王八，而他那头死不掉的麋鹿应该叫老畜生。
“恩……你还是想起来了，霁月，恢复得不错，”外公转过身来，朝我点点头，“我安排好了，今晚你回家住吧……灵魂树林边上那个家。你先回去，我进去一下。”
我点点头。
没错，我是想起来了。
我知道他进皇宫是为了请安。就这么走掉对他来说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
我想起以前我最怕两个人，我爹还有就是我外公，一个是人类中的首席剑客，对我很严格，我妈说他又臭又硬，我补充说那是茅坑里的石头。另外一个，诺，就是眼前这个，根本不对我笑。他的情况在精灵中非常希罕，他有很多儿子，孙子孙女更加是一大堆，但女儿就我妈一个，就这样他还舍得让这个唯一的女儿住在妖精森林的边缘，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日子。逢年过节好容易见一次面，从不说温暖的话，至少我没听过，他经常发表讲话，在全家面前，但是语气庄严肃穆，内容更加像训话，像领导多过像父亲。他是精灵王最虔诚的信徒，他热爱军队，武技了得，就算在人类的军队中也颇有威信。我怀疑他一辈子有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他只爱皇室，和他的武技。
孙子辈和重孙辈最怕他每半年一次的武技魔法考究，达不到标准回去肯定会被自己爸妈猛K，所以孩子们一般翅膀没褪就满脑子魔法理论，武技也都很出众，首席武长老家出品，有口皆碑。我虽然是牧树人，但一直非常疏懒，武技还行，魔法居然只能达到精灵的平均水平，这对外公来说无疑是一种羞耻，再加上我是半精灵的关系，外公一直都不喜欢我。
就这个人，今天居然对我笑了，刚才还朝我点头。我觉得今天一定是愚人节或者妖精森林的灵气出了什么技术问题，否则不会一下子发生那么多疯狂的事。
第十八章
灵魂树林紧靠精灵墓地，有镇守和超度死去妖精们亡灵的作用。
每一棵灵魂树都对应着一个活着的精灵或半精灵，他们同生同死。它的树叶呈五角星形状，传说，要洗去一个精灵的记忆只要给他服下自己灵魂树树叶所熬成的水就可以。
灵魂树林的特殊性也是妖精森林需要禁制的原因之一。若混进了心存歹念的人，一夕之间，精灵一族就会灭种。
在尚战精灵的选拔中也需要借助灵魂树。
——《妖精森林地方志》
灵魂树承载着主人所有的情感。传说，要杀死精灵的最佳方法就是找出它的灵魂树，摧毁之，这样，相应的灵魂树主人也会无声无息地死去，但问题是，没有人知道哪棵灵魂树属于谁。或繁或疏，他们每一棵看起来都不同，但每一棵却又如此相同。
——《啊，灵魂树我歌颂你》
我已经记不清家的具体位置，只好由人领我去。
我家就在灵魂树林边上，很小。
四间木屋，一个柴房，一个院子。
一般精灵是不愿意住在靠近灵魂树林的地方的，只有与人类通婚的精灵为了不受歧视，通常会举家搬到这里。但我从小就喜欢灵魂树，什么镇守亡灵之类的理由我是不要听的，我胆儿大。我就是喜欢那五角星形状的叶子，到秋天，一片火红。
灵魂树的作用很多，可总没人能想起它，只有每二十年一次的尚战精灵选举上，大家才能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
精灵和人类不同，人类的尚战武士通常由皇帝指派，而精灵则直接由精灵王选出。
每次选拔，精灵陛下都要代表精灵王的子孙斋戒一月，沐浴、祈祷。仪式那天，所有精灵都会停止一切活动，朝着王塔的方向朝拜，一直到灵魂树林里飘出一片叶子，它属于中选者拥有的灵魂树，这片叶子会落在祈祷用的大鼎之上，在火焰烧尽那片叶子时，中选者的名字和所处方位就会出现在妖精森林的天空之上。
据说我被选中的时候，出现的字样是：
蒙娜什维拉
人界
贵族才有官名，所以有官名的人本身就是少数，还要身在人界，除了名动天下的牧树人再没有精灵符合要求。
精灵们惊讶得几乎坏规矩站起身来。
这让他们更加恨我。
父亲背叛，母亲死亡，连亲外公都不认她的一个半精灵，居然受到了精灵王的亲睐。
这些我都是听长天赤荧说的。他很小的时候就来妖精森林了，自此就在这定居，人人都知道这是人类的一种投诚，他那个大哥——现在做了皇帝的长天瑶火，根本不会拿任何一个兄弟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有资格和他抢王位的兄弟，送来作人质，最好。
这样大的仪式，这样醒目的字样，这样沸腾的民怨，这样恐怖的嫉妒，长天赤荧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也是。
我轻轻地走进屋子，小心翼翼。
屋子里的陈设还如同当年，事先已经有人打理过，一尘不染。我轻轻抚摸门框、饭桌、窗帘，还有墙上那副巨大的全家福——那是妈妈当年最得意的画作。画上的我还背着双小翅膀，被爸爸抱在怀里，噘着嘴似乎很委屈很不乐意，妈妈靠在爸爸肩膀上，温柔地捏着我的小手，爸爸看着她微笑。
耳边仿佛传来妈妈永远温柔的声音：
霁月听话，别惹爸爸生气。
霁月，我们去看外公好不好？
霁月乖，不哭不哭，妈妈揉揉。
霁月，霁月，霁月……
霁月……
我用手背揉揉干涩的眼睛。
爸爸是在长天裕重成年的时候代表长天帝国进入精灵森林贺寿观礼的，在那期间认识了美丽大方可爱俏丽的妈妈，于是相爱了。外公在妖精森林有权有势，虽然爸爸家是长天帝国天字第二号大贵族，但怎么说也只是个人类，一开始外公反对很激烈，可我妈以死相逼，再加上我爸的武技强悍到连外公也不得不佩服的地步，所以后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了。
可结婚后妈妈的日子并不好过。外公不反对并不代表接受，平时家庭聚会一般都不会叫妈妈参加，一直到我四岁那年的精灵王寿辰妈妈才再一次回到父母家，吃完饭也没有留下守岁。
回到家，好像所有关于亲人的记忆一下子全涌了上来，挤在我脑袋里互相倾轧。
脑袋嗡嗡嗡地响，我像被雷劈断的电线杆一般直挺挺地扑到在自己的床上。
以前总觉得自己不是蒙娜什维拉，可为什么这些记忆会如此真实和鲜活，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就是蒙娜什维拉还是蒙娜什维拉的记忆开始慢慢侵占我的。
如果是后者？我的记忆又要去哪里？
我想回想一下以前的人和事来证明自己还没有忘记，可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叶凛。我努力回想他的脸，想到胃里不停地翻滚却还是想不起来。
不可能。
当初我有多喜欢他，他明明那么英俊。为什么现在却连脸都记不起来？
我努力回想长天裕重、长天赤荧甚至是临澧、蓦然的脸，虽然不是清晰到每一个细节，但仍然是可以辨认的，尤其是长天裕重，现在给我支笔，我可以从各个角度画出他的各种姿态。
甚至在我见精灵王的时候都没有提自己的来历，连我自己都已经把自己当成半精灵了。
床旁边是个书柜，一排排裱装豪华的书排列得整整齐齐。我连忙从床上跳起来，也许文献里能有什么资料可以给我答案。
《泛大陆种族面面观》……《啊，灵魂树我歌颂你》……《妖精森林地方志》……
怎么这些裱装精美的书书名都这么不知所谓呢？我抽出一本封面最破的书，第一页上用精灵语故作可爱地写着：霁月斯麦吉克戴厄瑞。
翻译过来就是：霁月的魔法日记。
是我的笔迹。
第一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