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十三章、第十四章（1 / 1）
第十三章
沸血历110年，解放王带牧树人殿下出走的逃亡路线很值得玩味。
研究发现，解放王陛下看似随意选取的路线实则避开了敌人的主力，想他人所未想，为后世的兵学家提供了一条几乎完美的两军对抗演习路线。但解放王第二十二代世孙，著名的解放王研究学者长天彦士却发表了不同的看法，他认为解放王陛下之所以选择这样的路线仅仅是出于私心。
无论如何，这条逃亡路线在今时今日已经成为游览莱夜雪山十日游的最佳路线。
——第4948期《旅游世界》
已经是第二十天了。
从接天城到半兽人部落需要一天，从半兽人部落再到妖精森林最多不过三天路程，我数学再怎么差劲，1+3的算术题也应该不会做错。
起先脚程还挺快，走了两天便从接天城到了茫茫草原，在草原上兜兜转转了五天一直向北到了这不知名的山脚下，之后便迷路了。
对，长天裕重，半兽人的解放王，沸血关的主子，竟然在他自己的地盘上迷路了。我要回去写笑话合集一定将这放到第一条。
“老半天了，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你不闷吗？”我怀疑长天裕重肯定是因为迷路所以后悔救了我，否则他不可能一整天一整天地不和我说话。
长天裕重告诉我，在长天帝国的一路上本有三拨人尾随我们：半兽人部落来接应他，但对我和长天赤荧起了杀心；妖精森林派人暗中保护我，却怀疑起他的身份来；长天帝国既想杀他又想杀我。前面两拨都是官方的人，最后一拨长天帝国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当然也很有可能是皇室的杀手，因为只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我，长天赤荧就能统领人类精灵盟军。
长天赤荧和他都各自发现了这三拨人的存在，也很快认出了对方，于是决定同行，让这各怀彼此的三拨人互相牵制。一直到长天帝国的边境，精灵和人类终于坐不住了，他们知道一旦进了沸血关就再也没有刺杀长天裕重的机会，于是他们联手，达成协议，暂时对我放手，专门对付长天裕重。而长天裕重也正是想到这点所以迅速与我们分手，想独自面对危险，可是他没料到人类会背信弃义。长天帝国的人分成了两队，一队和精灵们一起去刺杀他，一队却偷偷来刺杀我。刺杀长天裕重的人很快就被一路暗暗埋伏的半兽人解决，他听到了我房里的动静就马上赶来救我。在这过程中长天赤荧认出了杀手中的某些人，确定了这些人是皇室派来的，为了不让长天帝国和精灵王国的交恶，他连夜赶去善后了，而蓦然和临澧带着半兽人回部落，长天裕重受长天赤荧所托亲自送我。
可我瞧他挺不乐意的。
“喂！人一直不说话声带会退化哦！”我加快脚步跑到他身前危言耸听。
“我不是人……你也不是，”长天裕重伸手将她拦到身后，“告诉过你雪山脚下还是有危险的，不要走到我前面。”
我不自觉地噘了噘嘴，这人怎么可以这么轻易说出自己不是人的话来，偏偏还十足中年腔，语重心长让人无法反驳。你不是人也就算了，我居然也不是人了……
长天裕重看看我，不发一言。
“诶？你看前面很开阔。”多日在丛林里的行走经验让我很快能辨别前方是否仍然是密林。如果不是，要么是河流可以住宿，要么有危险。长天裕重眯起眼睛看了看，点了点头：“拿着匕首，跟紧我。”
我们猫着腰缓缓向那片开阔地走去，钻出了密林却看到了绝对意想不到的东西——祭坛!金色的祭坛！
祭坛是个不规则的形状，四周一阶阶缓缓下降，祭坛上只供奉了一套盔甲，其余什么也没有。那是一套金色的盔甲，尺寸很大，不知道要多么健壮的人才能穿得下这么大的盔甲。我将疑惑告诉长天裕重，他告诉我，最强壮的半兽人可能可以穿。
“你对半兽人怎么看？”长天裕重问我。
我其实对于这个种族一无所知，但蒙娜什维拉的记忆告诉我，那是一个十分单纯没有心机的种族，而我喜欢那样的人：“我喜欢他们。”
“是吗？我很高兴你能这样想。”长天裕重对着我笑笑。如果不是这笑十分希罕地真诚，我一定以为他是在嘲笑我。毕竟将来某日我会带着最有心机的种族去攻打最单纯的半兽人，而我居然喜欢我的敌人，这真讽刺。
在祭坛旁有个不大的山洞，山洞里有些简单的日常用品显然有人住过，但经过时间的洗礼，那些用具已经被风化得不成样子，当日的用途只能隐约辨别。唯有一口古朴的木箱保存完好。
“这箱子被施了隔绝空气的魔法，”长天裕重边说边打开箱子，我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以前总听说在几千年的古墓中保存完好的东西只要一与空气接触就会变成灰烬，看这里其他东西的样子就知道，这口木箱年代也必定久远。既然打开了就看看吧，否则这些东西转瞬就白白消失也太可惜。
箱子里有几本书和……一个沙盘？
先看书。《兽人历史之我见》、《半兽人的心酸血泪》、《杂交优势浅谈》……这都什么和什么，明明用了和大陆通用语极为相似的文字，却偏偏写我不明白的内容，就像我当年做英文阅读，明明每个字都认识，放在一起硬是不明白。
“兽人是什么？泛大陆不是只有半兽人么？”我拿着那本《兽人历史之我见》问长天裕重。
“没有兽人哪来的半兽人呢？想想精灵和半精灵的关系。只不过现在兽人已经在泛大陆灭种了，可能其他大陆上还有吧，但是隔着茫茫大海，也从未有人探究过，”长天裕重就像是个循循善诱的老师，被他这么一说我顿时明白，翻开书来仔细阅读。
“兽人的历史悠久，我们拥有辉煌的古文明，我们正在历史上谱写着灿烂的篇章……”第一页，也不知道这篇章灿烂点什么，兽人都灭种了曾经再灿烂也无济于事，我还不是一样不知道曾经有过这个种族么？
“狮王告诫大家，猴族的智慧与狐族不相上下，又是兽人里唯一会魔法的种族，他们与精灵族通婚就是不甘寂寞的表现，他们的野心大得足以遮蔽天空……”第七十四页，什么猴族？猿人吗？精灵族不是只和人类通婚么，什么时候还冒出来个猴族，诶？那生下的孩子要叫什么？精灵毛人还是半猴人……
“猴族和整个兽人部落的战争已经打响，他们向龙族献媚，向精灵族摇尾，为的竟然是脱离伟大的兽人部落！兽人也不需要这样没有出息的子孙！”第一百二十页，这猴人竟然还和龙族很要好，我怎么隐隐觉得他们和某个种族这样类似呢？不会的吧……
“兽人竟然输了！战无不胜的兽人竟然输给了孱弱的精灵魔法师和卑鄙的猴族人！不……他们不配被称作猴族，应该叫他们‘人类’，”第二百五十六页，我的妈，真是人类！他们曾经属于兽人部落？那我也算是半兽人了！
“人类竟然看不起自己的祖宗，认为兽人都是肮脏的而将我们兽人赶尽杀绝，最后一批兽人被迫逃到这圣坛来躲避灾祸，我想过不了就多久逃进高耸神圣的莱夜雪山。人类还将他们和我们兽人的混血孩子赶到了茫茫的大草原上自生自灭，那里可是有成群的灰狼和银狼，孩子们以后的命运实在难以预测。难道人类不曾想过，那也是他们的孩子吗？”第二百八十三页，原来现在的半兽人是人类和兽人的混血，如果人类以前叫猴族的话，那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混血，而是纯血兽人！真正的半兽人应该是猴族和精灵的混血——半精灵！
我合上书，发现长天裕重也做了同一个动作，分别是我粗略地看了一本，而他把其他的都看完了。
我走到洞口，仰望莱夜雪山。
我忽然想起来，“莱夜”在精灵语中的意思是兽穴，而在古人类语，也就是古兽人语中的意思是——家。
第十四章
妖精森林最著名的地方有三处，他们分别是妖精墓地、妖精水镜和灵魂树林。
精灵墓地深藏在妖精森林深处，所有的精灵和绝大多数半精灵死后都会被安葬在那里。精灵死后灵力并不会凭空消失，它会慢慢变成雾气，蒸腾、飘散在妖精森林的每个角落，静静守护着家园。
——《妖精森林地方志》
我忽然想起刚才还有个沙盘没看，连忙折回山洞。
长天裕重正拿着那个沙盘研究。
“兽人部落居然还有沙盘，真先进，”我围着那沙盘团团转，可长天裕重就是不给我。听到我这么说，他眉毛一挑：“沙盘？”
哎呀，这个笨蛋居然不知道沙盘，我一把抢过那小小的沙盘：“沙盘呢就是把山川河流地势地貌都缩小比例，忠实地反应在这一寸见方的小盘子上。诺，比如，这个高耸的很可能就是莱夜雪山，这个是沸血关，这个很可能是雪月森林，这个湖也许是我们之前走过的甜水湖，这个是妖精森林，这个也许就是长天帝国所在的平原了。”咦？为什么我的手指会随着莱夜雪山绕一圈，这明明都是我和长天裕重的逃亡路线……
可能有两个：
一，这个沙盘是错的。
二，我们舍近求远地围着雪山绕了一圈。
“解放王殿下……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妖精森林就在沸血关旁边而我们曾经绕到甜水湖？”我缓缓抬头瞪他。
“哦，是吧，我都说我们迷路了吧，”他抢回沙盘，仔仔细细地看。
“你不是成心带我绕路吧……”就像某些黑心的出租车司机。
长天裕重不理我，但用他那双漂亮的妖孽眼睛如同看白痴一样看我。被美人拿这样的眼光看，我心里着实受创，也怀疑起自己是脑子坏了才会有这样的判断。带我绕路不过是浪费时间，难不成是看上我了？啧啧，我可真看得起自己。
“咳咳，我不过是随便说说，你别……”
“我明天就带你回妖精森林吧，”长天裕重刚想收拾下书和沙盘，那些东西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色彩变成灰烬。
我呆呆地楞在那里，被他的话击成碎片。
再蠢的人听了那话也知道长天裕重是故意带我绕路，我想他大概是顾忌到我“尚战精灵”的身份，所以不想我太快回到妖精森林统领大局，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任何可能的解释。于是我和他大吵了一架。我骂他卑鄙，居然用这种见不得光的办法拖延精灵大军压境的步伐，他的脸铁青，告诉我说那些所谓精灵大军他还不放在眼里。
其实，我根本不是气他拖延了什么狗P大军，冒牌货就算回到妖精森林也还是冒牌货，我什么也不懂，影响不了什么大局。我气他带我绕了这么老大一圈，十几二十天让我洗不上澡。天寒地冻又跟个男人在野外，这情形怎么听怎么□□，再加上洗澡片断？得了吧……我还想做人呢。
他倒是说到做到，马不停蹄地带我向妖精森林赶。
离妖精森林越来越近了。
我却越来越恐慌。
长天裕重本来就很少和我说话，如今更加是拿我当空气，一直默默地走在我身前。野外生存虽然很苦，可我有一种想要一直走下去的错觉。
这天，终于到了妖精森林旁，放眼就能望见温暖碧绿的林海，我的恐慌终于挨到了爆发点。
我害怕走进去，一个人走进去。
我一直不认为自己就是那个蒙娜什维拉，对我来说，精灵、魔法、长老、贵族，妖精森林就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虽然我才认识长天裕重没多久，虽然他不同我说话，但我能够感觉得到他是可靠的，可妖精森林不同，它对我来说是冰冷的死物，远没有眼前的长天裕重来得鲜活。
“你梦想的伊甸园到了，‘尚战精灵’殿下，”长天裕重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可我知道他看穿了我。他这回一定在心里讥笑我。一心一意想回来，回来了又害怕，这算什么。
诶？我为什么要用“回”这个字？
为了掩饰恐慌，我勉强扯了抹笑：“是啊，多谢你一路上的照顾，我……我走了啊，”我摇了摇小手臂，小心翼翼地朝妖精森林挪去。
我缓缓走进妖精森林，一时还不能适应那迎面缓缓扑来的雾气，视线十分不清晰。这时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我想让长天裕重出口留我，虽然我知道这想法很可笑，先不论他和我熟不熟，就冲着敌对的立场，他也没有理由留我，可我就是忍不住这么想。
我不想离开他，强烈地。
我回头看他，他也看着我，不发一言。
“喂，我跟你去好不好，”我壮着胆问，话出口才发现很有点以身相许的味道。
他忽然笑了，如一朵含苞多时的花，瞬间绽放出所有的光芒，但那笑中却分明带着无奈，苦涩而又艳丽得好像一滴血。
“你愿意？”
我点点头。
他又笑了几声，好像在嘲笑我，也好像在嘲笑自己：“如果你早两息时间说，我就是抢也要把你带走，可是现在……”他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右手不停转着左手上的戒指，双眼中长久以来的冰冷仿佛消融了一般，但那融雪却要顺着眼角漫溢出来，“带你兜圈子那么多天，我一直在等你开口。想趁你还没想起所有事之前自私地把你带走，想让你扔掉所有包袱，可……韩霁月，你还是以前那个小笨蛋。”
要是放在平时，他骂我笨我早跳起来了，可今天我只知道他嘴巴在一张一合。
我觉得天旋地转。
记忆的最后只有长天裕重那张遗憾到绝望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