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春初早被相思染（1 / 1）
展念清跨前一步，视线牢牢抓住他，重复道：“我不可能把你们认错，绝对不可能。”
萧家的宅院并没有武林四大世家那种恢弘磅礴的气势，反而更像是文人儒士的竹间阁楼，清丽幽雅。淡绿的竹子、灰白的假山以及潺潺的溪流，将萧家的宅院渲染得淡雅精致。
看到这样的地方，展念清不由自主地想到犹如世外桃源的紫凤谷，心中自然滋生了一份亲近之情，抿唇笑道：“很漂亮的地方啊，很衬萧二少的气质。”
“谢谢。”萧铭稀把她带到一幢小竹楼前，停下脚步，伸手指道，“这里是铭稀为展姑娘准备的住所，希望你能喜欢。”
“呵呵，我很喜欢。”
萧铭稀清秀的脸庞上透出淡淡的笑意，道：“铭稀还有其他一些事要去处理，无法陪展姑娘四处走走，还请见谅。不过，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展姑娘可以把整个萧家府邸好好逛一圈，迷路的话在路上随便找个下人问问就是了。那么，铭稀失陪。”
“没关系，二少尽可忙自己的事去。”
在萧铭稀转身离开后，展念清走进自己的屋子坐了会儿，环顾四周的摆设，目光中若有所思，出神想了好一会儿，她毅然起身向外走去，朝着火焱住的方向迈开步子。
萧家的确很大，不仅大，环境也很优美。漫步在萧家庭院之中，让人有着仿佛置身幻境的迷惑感。展念清沿着长廊行走，忽然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微微侧过头，却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华服男子。那男子自然也看到了她，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惊艳和欣赏之情，微微一笑，道：“想必姑娘就是二弟带回来的那位展念清吧？”
展念清黑亮的眸子一转，笑道：“那么阁下应该是萧家大少爷萧奇吧？真是好眼力。”
没有得到预料中的羞涩反应，萧奇定定望了她一会儿，然后忍不住朗声大笑，道：“不错。展姑娘不仅长得美，连人也是冰雪聪明……怪不得啊怪不得，连二弟那种木头脑袋都会开窍。哈哈，到底是二弟啊，眼光一流！”
展念清眨眨眼，随后又微微欠身，道：“多谢萧大公子的夸奖。不过，这事儿萧大公子倒是曲解了，萧二少和我只是朋友，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哦？”萧奇的目光若有所思，“展姑娘，你可知道，这是二弟第一次自己主动把年轻姑娘带进家门，二弟并非是那种喜好结交朋友的人。”顿了顿，萧奇又笑开了，“我听下人说二弟带了个姑娘回家，就急急忙忙赶来看，果真没有让人失望啊。”
展念清仅仅回以微笑，这时候还是少说为妙，否则旁人听来恐怕更会觉得欲盖弥彰，尤其眼前这人还认定了自己的想法，这点儿道理展念清还是懂的。
“呵呵，展姑娘想去哪里呢？不如由在下带路，以尽地主之谊。”望着展念清嘴角的浅笑，萧奇的眸光稍稍一亮，又转开了话题。
“萧二少还带了另一位客人回来，名字叫火焱，我正想去他的厢房看看。”
“我知道了。”萧奇勾唇一笑，侧过身子向后方一指，“他应该住在这边，这边请，由我带展姑娘去吧。能为你效劳，是萧奇的荣幸。”
展念清跟着萧奇在萧家行走，看着他谦谦君子的风度，听着他温和大方的说话，她始终表情平淡，只是偶尔客套地笑一笑。
萧奇面带微笑地闲话家常，道：“现在萧家一共有四个人，铭稀是二伯所生，我和铭稀是堂兄弟，我们还有一个妹妹，和我同父同母，名唤萧落英。”
“萧落英的名字我听说过。”展念清笑得很灿烂，“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美女啊。”
“呵呵，那丫头相当骄蛮，若是见了展姑娘，恐怕会心生嫉妒。”萧奇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还有就是我和落英的爹，铭稀的大伯，同时也是上一任的家主。”
“萧谦前辈？”展念清接口道。
“嗯。”萧奇淡淡一笑，面容平静温和。可是展念清却意外捕捉到他瞳孔中一闪而过的那抹光芒。
真是丝毫找不到破绽啊，展念清抿唇，头微微低着，似笑非笑，声音很轻，漫不经心道：“四大世家之中，一般都是由长子继承家业的吧？”
展念清的提问如此措手不及，萧奇脸上的笑容明显出现了一抹僵硬。他慢慢低下头，遮住自己的目光，苦笑道：“一般，这只是一般……可是，铭稀并不一般啊，他是例外啊。”
“萧大公子，你不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吧？竟然让弟弟坐了当家的位置。”展念清的眼睛纯净如水，不掺任何杂质。这恐怕也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接地向萧奇提出这个问题。
“还可以吧，只要铭稀能胜任当家这个位置，我即使退让也无妨。”萧奇露出像哥哥一样宽容大度的神情，“事实证明，铭稀的确做得很好。”
“是吗？念清真是佩服萧大公子的气度。”展念清竖起大拇指，笑着夸奖。
一点儿嫉妒都没有吗？一点儿不平都看不出来吗？真是厉害啊，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语气，连自己都快相信了。展念清嘴角的自嘲只有自己感觉得出来，或许，真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是无法相信，方才在那双眼睛中一闪而逝的欲望会是自己的错觉，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甘心一生埋没在弟弟的名号下？
罢了罢了，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展念清礼貌一笑，道：“萧大公子真是个疼爱弟弟的好哥哥啊。”
“哪里，过奖了。”
两人继续往另一边的厢房走去，穿过长廊，越过后院，一路浅笑低语，仿佛之前那一段敏感的对话完全不存在一般。丽日渐渐落下，在翠绿的竹林中洒下一片金色，耀眼夺目。即使灿烂如朝阳，也终有降下的那一刻。
已经很靠近火焱的厢房了，抬眼望去，已可看到那一排屋子。
感觉到有人接近的时候，展念清和萧奇几乎是同时转身的。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迎面走来，娇媚的脸蛋上隐约带着一股蛮横的刁钻，正是他们之前谈到的萧家大小姐。萧落英美目一扫，最先闯入她眼帘的便是展念清，她怔了怔，然后微微眯起眼，语气不善，道：“你是谁？”
“落英，这就是你二哥带回来的客人，展念清姑娘。”萧奇笑着介绍道。
“原来是二哥的心上人啊，长得倒是不错。”萧落英的目光中带有些许敌意，上下打量着那张比自己更胜一筹的绝美脸蛋，冷笑道，“既是二哥的心上人，怎么不跟着二哥，反而和大哥走在一起了？”
“落英，你说话太过失礼了！”萧奇皱眉，提高了嗓音，“展姑娘是重要的客人，有你这么对客人说话的吗？还不快跟展姑娘道歉。”
展念清一愣，张到一半的嘴又闭了起来。眼底有一丝的冰冷，嘴角微勾，本以为自己平时为人已经够嚣张了，哪知道萧家这位大小姐说话竟比自己还要不知分寸。眉眼一低，展念清暗暗叹气，真是来者不善啊。
“哼！”萧落英不悦地撇撇嘴，“大哥，刚才下人来通报，爹有事找你和我，要我们过去一趟。”
“爹找我？”萧奇沉思片刻，然后转头面向展念清，“展姑娘，那我就先行离开了。”顿了顿，他伸手一指，歉意地道，“火焱公子就在那边，你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就到了，不能陪你过去，真是抱歉。”
“没什么，我一个人也能行。”展念清笑道，“萧大公子忙自己的事就行了。”
“那就失陪了。”说罢，萧奇便转过身子，偕同萧落英一道离开。
“等一下！”展念清笑吟吟地开口道，“萧大小姐还没跟我道歉呢，道了歉以后才能走哦。”见着明显愣怔的两人，展念清不禁笑得更甜，“萧大公子刚才不也说了吗？让萧小姐向我道歉，可是，我并未听到她的道歉啊。”
萧落英娇眉一拧，大声呵斥道：“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有什么资格让我道歉啊？看在二哥的面子上才让你进了萧家大门，你别太过分了！”
“落英！”萧奇怒道，“你别太放肆！”
“哥，你竟然帮着这女人教训我？”萧落英的脸色更为难看，“你是不是被这女人的狐媚样子给迷住了？”
萧奇的脸色也开始难看起来。
“呵呵，”展念清单手捂着嘴，戏谑地笑道，“长得美可不是错啊。”望着怒气冲冲的萧落英，她顿了顿，火上浇油，眉一扬，嘴一撇，“长得比你美就更不是错了！”
“你！你这个女人……”萧落英伸出手指，秀气的眉毛皱着，正要开口说话，却被萧奇阻拦。
此时的萧奇已恢复平静，若有所思地望着展念清，然后低下头道歉：“对不起，难得展姑娘来萧家做客，却让你遇到这种事。舍妹平时被娇惯坏了，失礼之处还请多多包涵，由在下替落英道歉，还请展姑娘见谅。”
萧落英还想插嘴说些什么，却被萧奇的一个瞪眼给震得倒退一步，不敢多言。
展念清兴味盎然地看着眼前的这对兄妹，道：“萧大公子如此态度，倒显得念清咄咄逼人了。方才是念清太不知分寸，放心，身为一个客人的本分我还是有的，给萧大公子添麻烦了。”
“哪里，展姑娘多礼了。”萧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那萧某和舍妹在此告辞。”
“请便。”
望着萧家兄妹离开的背影，展念清低低一叹，喃喃自语道：“真是有趣的一家子，也真是辛苦萧铭稀了。”摇摇头，展念清无奈道，“看来萧家很复杂啊，但愿不要惹进一些麻烦的事情里，那就得不偿失了。”
“我可看不出来哪里有趣，不过，麻烦倒是真的。”从竹林深处，火焱缓缓走来，目光深邃，“先给个巴掌然后再揉一揉，念清，你这张嘴越来越厉害了。”
“啊，你竟然自己走过来了。”展念清转过身子，轻声抚掌道，“不过这样也好，让我可以少走一段路。”
“你这样得罪萧家大小姐没关系吗？”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我被人欺负吧？”
“呵呵，你会被人欺负？”火焱笑道，“况且，你不是向来不介意旁人的评价吗？今天怎么按捺不住了？”
“我不想被人当做软柿子，可以随便乱捏。”展念清的回答极其漫不经心，“尤其，在这萧家做主的是萧铭稀。得罪了萧落英，并不代表得罪了萧家。”顿了顿，展念清目光闪动，“萧铭稀才是萧家的主人。”
竹叶声沙沙作响，火焱走过来，站定在展念清面前。良久，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寒意的微笑，道：“念清，你来萧家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话音一落，风声骤停。四周一下子变得极为安静，幽雅的氛围中平添了一分紧张。
展念清的目光落在火焱认真的脸庞上，抿了抿唇，然后慢慢移开自己的视线，目光转了一圈，扬唇一笑，打破了这份寂静，“天气很好啊，要不我们去散散步，再顺便找个地方喝口小茶？”
火焱没有说话，面色不改，依旧盯着她。
展念清终于收敛起自己的笑容，长长地叹了口气，抚额道：“我真是怕了你了。”嘴角的笑容与往常不同，仿佛夜色中的那抹深沉，寂寥无息。她微微仰起头，神色宁静，“我怀疑萧家。”停下声音，展念清微笑地望着火焱，“我怀疑是萧家对我们动的手。”
“证据。”
展念清白了他一眼，道：“有证据就不叫怀疑了。”
也是，火焱微微颔首，道：“那理由呢？”
展念清瞥了他一眼，道：“从小我做事就没什么理由，只是直觉而已。”
“你直觉这事是萧家做的？”
“这么说也没有错啦。”展念清抱臂而立，自顾自地点头，“不过，还有一点，就是我这人不相信巧合。”轻轻一笑，嘲讽道，“回萧家的话，那一条并非是必经之路。可是，萧二少偏偏挑了这一条路，还这么巧合地在同一时间、同一客栈遇到我们，这么巧合地想跟我们吃同一碗菜……呵呵，萧二少并非是喜好交友的人，却偏偏邀请我们来萧家做客，想要答谢我们的话，应该还有其他办法的，不是吗？”
……
火焱直直地注视她的双眼。
展念清的笑容格外灿烂，目光滑过天际云端，声音清脆无比，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火焱的反应甚为平静，淡然道：“其实，你的怀疑可以跟贾叔他们说的，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其实啊，无论是皎南珠被盗还是我们被暗中追杀，这些对我来说，都是无关痛痒的。本来，我是完全不想理会的。”展念清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天空中，似乎觉得刺眼了，她缓缓合上眼皮，唇畔含笑，“会答应来萧家，是因为发现了很有趣的事情。呵呵，我很感兴趣，所以来了。”
火焱目光闪动，缓缓启唇道：“是什么事？”
展念清抬手盖住双眸，慢腾腾地转过头，出人意料地，她对火焱做了个鬼脸，俏皮可爱，道：“不告诉你。”
火焱也不追问，只是静静地望了她一眼，然后又移开视线，遥望苍穹，口中喃喃自语道：“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空无一人的竹林中，翠竹挺拔，底下还有不知名的白色野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念清，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展念清飞快地回首望去，惊讶一闪而过。
火焱笑了，浅浅地笑着道：“你主动来找我，应该是有事吧？”
“我还以为聊着聊着你已经忘了。”展念清双手一摊，“怎么，难道找你来聊天就不算是件事了吗？”
火焱没有理会她的调侃，神情温和，柔声道：“你来找我是想聊水淼的事吗？”
火焱丝毫不被迷惑，直奔主题！
正欲张口说话的展念清连连咳嗽，似乎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目光中有些狼狈。
火焱依旧是笑，温和的神情显得清华优雅，似乎在等她开问。
“这样的神情，我从不曾在水淼脸上见过，他从来都是倨傲不羁的嚣张模样。”一丝苦涩在展念清的嘴角缓缓化开，她的声音低且轻，似乎夹杂着某些东西。
“若是水淼跟我来萧家，呵呵，刚才他一定比我更先开口吧，一定比我更毒地羞辱回去……”
“可惜，跟你来萧家的人是我。”
“是吗？”拖长了尾音，展念清若有所思地盯着火焱，难得认真的神态，只是静静地和火焱对视。许久，她缓缓地笑开了，“不知道水淼现在在做什么呢？”
火焱也笑了，道：“不知道。”
没多久，就有丫环来通报，说是移步去前头的客厅，晚膳就要开始了。
火焱和展念清赶去，一会儿，人就都到齐了。无非是他们二人和萧家的四个人，再加上同来做客的司徒岭。
萧家的前任家主萧谦，看上去是个非常慈祥的老人，相当好客，拼命招呼展念清他们多吃点。简直想象不出，他和骄蛮跋扈的萧落英会是父女。
可能是因为萧铭稀在场，萧落英的态度比之方才明显收敛了许多，除了偶尔会瞪几眼展念清，更多的时候像个千金大小姐般贤淑地端坐进食。
“岭儿，我邀请你来萧家的用意，你应该知道了吧。”
萧谦放下手中的筷子，试探地问道：“你爹跟你说了没有？”
司徒岭一怔，目光复杂，微微颔首，道：“晚辈知道，来之前，爹已经跟我提过。”
“呵呵，那你既然来了应该是同意了吧？”
“嗯。”司徒岭的声音淡淡的。
“好，很好。那我就在此宣布了。”萧谦朗声大笑，望向萧铭稀，“铭稀，我有意将落英许配给岭儿，这事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展念清拿着筷子的那只手顿了顿，目光在这饭桌上悄悄转了个圈。司徒岭的神色一直都淡淡的；萧落英娇俏的脸庞上添了一抹羞涩，似乎对这桩婚事还挺满意的；萧谦从头到尾都是笑呵呵的；萧奇只在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可在展念清眼里，这抹笑容中似乎还隐藏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危险气息。
至于萧铭稀，他先是有些意外地扬眉，尔后就笑了，那种专属于萧二少的笑容。萧铭稀笑着道：“司徒兄乃少年英雄，落英能得此夫君，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替她高兴。”
“呵呵，那岭儿你在萧家多住些时日，和落英多培养培养感情，我们也挑个好日子和你爹商量商量，尽快让你们完婚。”
唔……这种局面到底该怎么解释呢？展念清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筷子，这里的每个人都这么复杂，各自的心里应该都藏着见不得人的心思吧？偏偏现在自己和火焱还坐在这里。
唉，展念清也不指望能喝上什么喜酒，没惹上麻烦就好。
若萧奇真的有夺位之心，那么，司徒岭和萧落英的婚事，是不是就暗示着，司徒家已经站在萧奇这一边了呢？复杂啊复杂，展念清不愿再去想了……
“展姑娘，刚才发生的事，我已经听奇儿说了。”萧谦又面向展念清，“落英被我宠惯了，若对展姑娘有失礼的地方，还请见谅。”
忽然听到萧谦对自己说话，展念清意外得筷子都从嘴里掉出来，眨眨眼，道：“哪里，萧前辈太客气了。”
“呵呵，铭稀难得会带客人回来，展姑娘和火公子不妨多住一段日子。”萧谦的笑容有些暧昧，“这样，展姑娘也能和铭稀多聊聊。”
该死！怎么萧家的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和萧铭稀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清誉都快没了！
乱点鸳鸯谱也得有个限度啊！
抬眼望去，萧铭稀清秀的脸上挂着一丝浅笑，静静地望过来，却没有解释。
展念清皮笑肉不笑，道：“其实我和萧二少也不过是泛泛之交。况且萧二少又这么忙，我也不好过多打扰。”
萧谦还是摆出一副他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了解的笑容，道：“你们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去忙吧，老夫也老了，呵呵，管不动了。”
真想将这老头的笑容一掌拍下来！
展念清偷偷向火焱望去，他似乎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吃菜。
“奇儿，要不明天你带大家一起到城里转转，年轻人一起玩玩，怎么样？”
萧奇对萧谦微微颔首，道：“嗯，孩儿正有此打算。”
哦？出去玩？这个倒是有兴趣。展念清脸上笑眯眯的，可一眼扫到萧落英，想到要和这个刁蛮的女人一起出去，兴致立刻减了一半，撇了撇嘴，算了，大不了自己到时独自开溜，不去理会他们。
“我明日还有些事要处理，不能和你们一起去了，真是可惜。”萧铭稀的双眸清明如水，可其中荡漾的每一阵涟漪都隐藏在眼底深处，让人看不到摸不着。他举起酒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微微一笑，“祝你们玩得开心。”
深夜，展念清躺在床上，一脸沉思的模样。双手枕在脑后，身体直直地仰卧着，目光望着屋顶。漆黑的夜静得没有一丝痕迹，屋子里甚至可以听到展念清微弱的呼吸声。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可展念清没有丝毫睡意，一双眼睛转来转去，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窗外似乎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展念清向外瞥去，慢悠悠地从床上起来，坐直了身子。屋子里黑乎乎的一片，只有几缕银色的月光若隐若现。
依旧是静悄悄的，仿佛那道黑影只是一时错觉。
展念清嘴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道：“既然已经来了，何必躲躲藏藏，不出来打个招呼吗？”
寂静中空无一人。
展念清眸中寒芒闪烁，嘲讽道：“给你交代遗言的机会都不要，你不动手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话音一落，展念清的身子瞬间便到了墙角的阴影里，将右手拟成刀状，狠厉地劈出。
屋内立即出现了一道黑影，脸上蒙着黑布，只能看到那人眼中布满的杀气。
展念清偏过头，上下打量着那黑衣人。似乎是刚才那招用力过度了，她甩甩手，笑得天真无邪，道：“虽然现在我心里只是怀疑，可如果审问了你，想必能解开我心中的谜团吧？呵呵，这一次我可不会给你机会自杀了。”她收敛起嘴边的笑意，轻启双唇，“真有胆子，只凭一个人就想除掉我？唉，真不知道是你小看我，还是我高看了自己……”
黑衣人在原地站定，手中的那把刀越握越紧，他努力想找个空隙攻击过去，可惜，展念清虽然懒懒散散地站着，但是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漏洞。
她静静地望着黑衣人，蓄势待发之时，展念清眨了眨眼，仿佛想到了什么事，伸出手指抵着下巴，忽然以拳击掌，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她微微点头，道：“原来如此。”那模样，似乎全然忘记了屋里还有一个刺客。
一道银色剑芒擦身而过，展念清侧身躲避，她稍稍转了一下手腕，瞬间，手中就多了一把武器。她稍稍用力，屋内立即白光连闪，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武器，黑衣人只凭直觉闪避，一个纵身，跃过那道攻击的锋芒，他刚想舒一口气，那道白色的光芒又向他背后袭去。
黑衣人一惊，急忙闪开，可还是擦破了手臂，顿时鲜血汩汩而流。
展念清一个提手，收回了武器，笑道：“放心，我这条千丝结上是不涂毒的。”
千丝结，似剑非剑，似绳非绳，一条白色类似绳索或鞭子的武器，可是韧性却很强。此外，在千丝结的顶端嵌有一把银色短剑，一看便知是上品。
黑衣人的眼中闪现出惊诧，似乎从没见过这种武器。
“没见过吧？嘿嘿，本姑娘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
两道人影在屋内纠缠，这个刺客比上次那些人不知高明多少！连续缠斗好几招，展念清微微抿唇，手劲一变，千丝结的攻击立刻更为灵活快速，黑衣人明显一惊，但来不及有所反应，千丝结已如蛇一般缠住了他的手臂。
展念清盯着那刺客，微微一笑，道：“你输了。”
黑衣人回视着她，忽然间，目光中透出壮士断腕的决心，手起刀落，狠心削断了自己的手臂，翻身从窗户逃了出去。
展念清怔了怔，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低头望着那只断臂，目光若有所思。待她抬起头，那黑衣人已经跑出一段距离了。
“念清！念清！念清！”远远地就传来展念清熟悉万分的声音，她走出屋子，看到火焱急匆匆地跑过来，眼神焦急无比，双手按在她的肩头，仔细地盯着她，“你没事吧？受伤了吗？”
展念清笑笑，轻描淡写道：“没事。”忽然她将目光落在火焱染血的衣袍上，那好像不是他的血，挑眉道，“你也受到攻击了？”
“嗯。”火焱点头，又仔细检查一遍，确认展念清真的没有受伤才放下心来，“可惜他自尽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以前的那些人是同伙。”
“应该是的。”展念清遥望远方，回头一笑，“如果没有猜错，如果我的直觉正确的话……”
火焱是一路跑来的，再加上他连声嚷着展念清的名字。萧家有好多人都被吵醒，灯火一盏一盏地亮起来，陆续有人走过来，不多时，萧家那几人包括司徒岭在内便都聚了起来。萧谦目光如炬，盯着火焱身上的血迹，问道：“有刺客？”
火焱颔首。
展念清悠悠一笑，慢条斯理地道：“刺杀火焱的那个人已经自尽了，刺杀我的那个人却逃走了。”顿了顿，她望着萧谦笑道，“不过，那刺客断了一条手臂，我们顺着血迹应该就能找到。”
“真是无能的刺客，能被你砍下一条手臂，看来能耐也不怎么样嘛……”萧落英打着哈欠，语气不善。
“落英，不得无礼。”萧谦出声斥责，然后抬眼顺着血迹方向望去，对展念清和火焱道，“居然有人敢在萧家行凶，放心，老夫一定还你们一个公道！”
“出事了吗？”最后赶到的是萧铭稀，他身上仅着一件白色单衣，更显得身体有些羸弱。萧铭稀神色温和，平静得无波无澜。他的视线先是在人群中扫了一圈，然后目光又落到地面上的血迹。萧铭稀缓缓抬头，眼中透过一抹纯净，轻轻笑了，“让你们受惊，真是抱歉。大家一起顺着血迹的方向过去吧。”
地面上红色的血分外鲜明，一滴一滴，昭示着刺客的去处。
展念清一步一步地跟过去，却抑制不住自己心中奇怪的念头。她抿唇想了许久，偷偷向萧铭稀瞥去，没承想萧铭稀立刻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朝她微微一笑。
忽然，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
展念清只顾低头查看血迹，不小心，额头撞到了火焱的脊背上。她伸手揉揉自己的额头，好奇道：“怎么不走了？”可声音却随着她投到地面上的目光戛然而止。
血迹，没有了。
萧奇若有所思，道：“或者，那个刺客发现自己的血会留下痕迹，所以……”
萧谦望了萧奇一眼，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又慢慢沉默下来。他的目光朝四周的建筑望了望，收回目光，似乎在斟酌该怎么说。犹豫片刻，他开口道：“这个方向都没什么人住。”顿了顿，他伸手指向一边的墙，“可是，翻过那面墙就能到外头了，我觉得那刺客应该已经逃出去了。”他望向展念清和火焱，“两位放心，老夫立刻派人追出去，一定捉到那刺客……”
“才没有，这里……”萧落英突然插嘴。
萧谦的目光马上狠狠地瞪去，萧落英只有委屈地闭上嘴。
“那里面还是有人住的。”萧铭稀接口道。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他身上，只有各自眼中隐藏的意味各不相同。展念清直直地盯住他，几乎可以预计他会说出什么话。
萧铭稀却笑了笑，道：“那里面只住着我。”
气氛在瞬间陷入沉寂之中。
萧铭稀却不以为意，继续笑着道：“那么，大家需要进去搜查一下吗？或许刺客就躲在里面。”
“二少，这件事是你做的吗？”展念清单刀直入地问。
“不是。”萧铭稀怔了一怔，回答得很干脆。
“既然如此，我想就没有进去搜的必要了。”展念清收回投注在萧铭稀脸上的目光，微微一笑，“我信得过萧二少的为人。”
“多谢了。”
萧谦脸上的神色很是尴尬，相较之下，萧奇倒是冷静多了。
至于萧铭稀，从头到尾，他的神情就没怎么变化过。
展念清悄悄扯了扯火焱的衣袖，然后向大家欠身道：“这件事情就交给萧谦前辈了，晚辈信得过。那我和火焱就先行告辞，祝各位睡个好觉。”说罢，展念清也不去理会他们的反应，拉着火焱离开了。
火焱也不开口说话，一直静静地跟在她后头。越行越远，直到展念清的厢房前才停下脚步。
夜晚又返回最初的安静，空旷的黑色，寂寥的星辰。
风在吹，吹起他们悠长的发丝，吹起树叶的沙沙声。
这时候的展念清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火焱最先打破寂静，道：“为什么不进去搜查？”
展念清乌黑的发丝随风而起，有几缕拂到了她的脸庞。许久，她都没有回答火焱的问题。忽然，一抹微笑荡漾在她的唇边，她答非所问道：“今天下午来找你的时候，我的确是想和你聊水淼的事。”
火焱轻轻地哦了一声，随后无语。
“其实本来想不说也罢，可是，以我的个性，终究还是忍不住。”
“哦。”
“那天在客栈里，我或许做得真有点过分了。虽然我从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水淼向来不愿意多说什么，他甚至连喜欢这两个字都没和我说过。他什么也不说，所以我就什么也不问。是的，我不想打破我们的关系。我了解他，我也了解我自己，我没办法像他喜欢我那样去喜欢他，真的，我努力过的。”仰望星空，展念清闭上眼，“啊……我也越说越乱了。”
……
“我是和你们一起长大的，跟水淼尤其亲近。怎么说呢……其实，我在想什么，他在想什么，你都应该是清楚的。唉，就如同你们熟悉我，我也熟悉你们。”顿了顿，展念清转过身子，盯着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嘴角勾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小弧度，这样一个细小的动作却包含着最复杂的情绪，“我是不可能把你们两个认错的。”
他高大的身躯微微一震。
展念清跨前一步，视线牢牢抓住他，重复道：“我不可能把你们认错，绝对不可能。”
展念清闭了闭眼，轻声道：“水淼……”
“我是火焱。”
展念清的目光有些矇眬，望着这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沉默了很久很久，也思考了很久很久，终于开口时，目光却已清明许多。她望了望天，片刻后又收回目光，再一次笑着道：“水淼，他应该是在生我的气吧？”
他的双唇抿得紧成一条线，深不见底的瞳孔凝视她，道：“我是火焱，所以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