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前尘旧事(1 / 1)
皇甫飘看了席如烟一眼,静了片刻,终于缓缓道来。
原来,桃李门兴建之初,并不只萧家一门,尚有同门结义的黄家,各居南北两大府邸,衣钵传人亦是自两家中挑选出最为出类拔萃之人担当,传至曾祖父那一代,萧家的人荣任门主之职。
萧白衣的曾祖父一上任便大刀阔斧的改建修缮桃李门,在挖几口新井时,居然发现了一条秘密矿藏,恰好位于南北两府之间。于是,巨利所趋,两府开始明争暗抢,皆欲夺得矿藏的全部拥有权。最后,萧家利用各种阴谋诡计夺得所有,黄惊云的祖父一气之下,偷了半部无名册及颇多玉石黄金,拖儿带女连夜离开桃李门。
然而,由于经营不善,黄家传至黄惊云父辈已是江河日下,不若萧家蒸蒸日上。到了黄惊云这一代,更是景况凄凉,家道败落不说,江湖上的声名亦逐渐陨落,遂复又投奔桃李门。
萧永兮的父亲念及他尚有那半部无名册,不好撕破脸,欣然接纳。但,数年后,黄惊云离开,自立门户,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帮小派,在江湖中连阵风声亦未听得,如此,便藏匿得极深。
先前抓住淼儿母女威胁萧永兮的那些蒙面人,皆是帮众受命而为,不想,被萧白衣尽数杀死。
皇甫飘说至此,沉默下来。
席如烟呆了半天,问道:“何以你不姓黄?”
“当年爹爹为了掩人耳目,将我和瑶儿过继给皇甫家,只收你为义女。不过,皇甫家的人都已经死绝了,我和瑶儿早已认祖归宗。”
“所以,为了不生事端,当年你只说也是为义父所收养,还一直带着面具?”
“是爹爹要我如此。但他却不知道,我竟然不知不觉爱上你……”
席如烟倒抽一口凉气,瞪着他半天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这般吃惊?你一点也感觉不到么?”
席如烟呆呆的摇头。
皇甫飘轻叹一声,喃喃道:“春风不解事,何故乱敲门?自你那次端着一碗姜汤来找我,让我喝下驱寒,一切便不一样了……”
席如烟轻飘飘的转动眸光,迟疑道:“何时的事?”
“那年你只有十一岁。”
“就因为一碗姜汤?”
“从来没有人关心过我,你是第一个,那时我才恍惚知道,这世间有种东西叫‘情’,可是,在我生命中却再也没有出现过第二碗姜汤。”
席如烟望着他戚然悲凉的眸子,无言。
“你十四岁那年见到了他,在那么多游春的人流中,你独独看到了他,我知道,你回去后就变了,你写下了那首词:‘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你的确做到了,无怨无悔。自此,你彻底走了出去,不带一丝眷恋……你不会知道,你的一碗无意的姜汤,亦是毁了一个人的一生!”
席如烟依旧怔怔无言。
皇甫飘颓然长叹,声音破碎道:“你如果真的不想跟我和聪儿在一起,我不会勉强,聪儿我会将他养大,且不会将他当做工具或棋子,你放心。”
席如烟忽然哭了起来,呜咽道:“我想去看看聪儿……”
皇甫飘轻舒了口气,哑声道:“好,他自己在客栈,醒来不见我们,不知会怎样呢。”
席如烟匆匆擦干眼泪,也不理他,径直跑向城门,才发现城门早已关闭,正不知所措,皇甫飘已赶到,轻声道:“暂忍一下。”抱起她轻飘飘跃进城去。
七月躲在一棵大树上听了个彻头彻尾,呆了片刻,飞身而返。
回到逐日山庄,不管三七二十一敲开萧白衣的房门。
萧白衣披着长衣随他来至院中,懒懒的靠在树干上,无精打采的道:“这么晚了,有事?”
“师父!”七月抿着唇角,“我刚回来。”
“唔。”萧白衣索性闭上眼,似未听见。
七月暗暗瞪他,这时,门边传来一个娇软的声音:“白衣,是七月回来了么?”一个细巧的身影盈盈而来。
萧白衣立时睁开眼,疾步过去将长衣裹在她身上,嗔道:“你出来做什么?当心受凉。”
“我听见七月的敲门声。”
萧白衣小心翼翼的环紧她,对七月道:“进屋说吧。”
七月却冲淼儿一拱手,“多谢师母。”
淼儿抿嘴儿一笑,随萧白衣进入寝楼。
萧白衣拿来一张柔软之极的毛毯,细心裹好她,再轻轻抱着坐进太师椅中,又喂她喝了几口热水。
七月冷眼旁观,实在忍无可忍的长叹出声。
“你叹什么气?”忙碌的人侧目问他。
七月撇过头,肃然道:“没什么,只是从来不知道师父如此耐心勤快。”
萧白衣眸光闪动,忽然右手中指虚空一弹,七月蓦然低呼一声,抚上额头。
淼儿“咯咯”娇笑道:“七月,你说笑时也能板着张脸,真是难得。啊,跑了半夜,累了吧?你也坐下喝水吧。”
“不必了,师父没有准备我的水。”
“谁说的?我准备了便成,过来喝。”
七月咽口干干的唾沫,走了过去便欲倒水,却为萧白衣一把拦住。
“杯子在那边。”
七月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只见在窗台上放着一个黑不溜秋的空杯,他怀疑的皱起眉,这个杯子好像白日被紫卉盛墨汁玩来着。
“唔,算了,我不喝了。”
淼儿自毛毯中伸出小手,拿过一个干净的杯子,正欲倒水,被萧白衣抓住小手。
“我来。”倒了满满一杯。
七月有些发怔。
“为师亲自倒的水,你还不过来喝?”他含笑望着他,如最华美的月光。
七月迟疑的过去端起水杯,转动杯身来回细看,却迟迟不喝。
“看什么?怕有毒?”
七月摇头。“这个杯子有纪念意义,我要收藏起来,将来好告诉后辈,师父曾用它为我倒过水。”
淼儿失笑,抬起玉指弹了萧白衣额头一下,嗔道:“对七月好些,他心里可是一门心思只有你这个师父。”望向七月道:“好了,莫发感慨啦!赶快说正事。”
七月喝完水,方将适才的所见所闻巨细靡遗的讲述一遍。
淼儿陷入深思,幽幽道:“我果然没有猜错,皇甫飘是喜欢席如烟的。”
“好了,这下你该放心了。”
淼儿回眸望他。“你当年到底是如何让她一见钟情的?”
“那般久远的事谁还记得?”
“师父真是贵人多忘事,”七月平板板道,“那年春天,您甫自外归来,纷纷扬扬的桃花杏花洒了一身,那些游春的小姐媳妇层层叠叠围着您久久不散,直至你收下她们每人一件小物件,方才放你过去,但在尽头,却有一个十四五的小姑娘呆呆的看着您,只不近身,两年后,她就嫁给您了。”
淼儿听得张圆了小嘴儿,半晌后,点头道:“果然也是个风流的,可以想象那情景,定是蜂飞蝶舞,花落如雨。敢问萧二公子统共收了多少定情物?”
萧白衣狠瞪了七月一眼,含笑道:“我转身就扔了,一个没留下。”
“是,东西是扔了,却收罗了一箩筐的芳心满载而归。”说着,玉指用力戳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道:“早就说过,不要没事就对小姑娘笑!会泛滥成灾的!”
“淼儿,”他抓住她手指,苦笑道:“你那时尚未见过我,何来对我说这些话?”
“哼,总之,你一定见到当年的席如烟笑了一下,人家原本就动荡不安的芳心更是迅速陷落下去了,便立誓嫁你为妻,‘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说着用力捶他。“你才真真是祸水呀!你那笑便是毒药!老早就听梨儿说过,你那凤雏轩曾经是舞榭歌台,日日丝竹不断,美人无数!哼,你美够了,玩够了,才找上我!”
萧白衣抱紧她,扫了眼专心致志看热闹的七月,后者皱眉咳了声,作揖告辞。
“好了,淼儿,折腾了大半夜,赶快去睡。”他亲着她幽香的玉颈。
“哪里还睡得着?”
“这个七月,越来越不懂规矩,明日再来汇报又能如何?”边说边将她抱上床去。
淼儿枕在他肩窝上,躺得舒舒服服的,喃喃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世间最伤情的莫过于此。皇甫飘说得对,‘春风不解事,何故乱敲门?’,想来他心中亦是极苦,但愿席如烟能感悟,及时抓住本该属于她的幸福。”
“别想她了,睡吧。”他掖好被子,轻轻拍抚她的后背。
淼儿甜甜一笑,抬首亲了他下巴一下,闭上眼睛。
第二日,淼儿将之悉数告知梨儿,后者亦是感叹唏嘘不已。
“唉,造化弄人哪!就看皇甫飘如何敲开她的心门了。”
将将入冬,淼儿让萧白衣陪着去城内购买婴儿的物事,顺便逛逛街。紫卉定要跟去,萧白衣不允,将她交给七月,护着淼儿出发了。
不料,刚进城门不久,淼儿便被一名满脸胡须的男子蓦地里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