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尘缘未了(1 / 1)
“自己捶!哪里不舒服就捶哪里!”兰萱双手叉腰。
“你……你险些就谋杀亲夫了,你知不知道?”萧永兮白着脸瞪她。
兰萱清丽无双的一张粉脸蓦然涨得通红,怒道:“死性不改!看我如何教训你!”一头扑过去,又是捶又是打。
萧永兮起初哀叫了数声,忽然无声无息了。
窗外看戏的人吃惊对望,莫不是打坏了?毕竟有伤在身啊!只不知这伤到底有多重?会不会死人啊?
正猜测间,忽听得兰萱强自镇定的声音传来:“喂喂!你不要装死哦,你快醒来!听到没有?再不醒我就走啦,真走啦!”作势走了几步,床上的人毫无动静。兰萱这才惊慌起来,推推他,呆了半晌,又去推,轻轻唤道:“永兮?永兮?你没死吧?”尾音已带有哭腔。
萧永兮依旧一动不动,兰萱唤了数声,忽然趴在他身上失声哭了出来。
淼儿看至此处,心中早已是波涛汹涌,不管三七二十一转身欲进屋,却被萧白衣一把拉住。
“再看看。”
一阵咳嗽传来,兰萱蓦地止住哭泣,但见萧永兮缓缓打开眸子,炯炯的凝视她,低声道:“兰萱,你终于叫我‘永兮’了。”
兰萱呆了半天,一拳捶在他肩头,怒骂道:“混蛋!你给我装死!”起身跑了出去。
萧永兮捂着肩头一阵咳喘,嘴角却泛出一丝笑纹。
淼儿恨恨道:“哼,难怪!倒退二十年,我娘哪是他的对手啊?”
忽听得一阵脚步声,萧白衣带着她飞身躲在房侧,见是兰萱冲了出来,呼呼吐着气,立了半天,屋内的萧永兮又开始哼哼唧唧的嚷痛,喊口渴,兰萱充耳未闻,忍啊忍,终于又冲了进去,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打骂声。
淼儿怔怔的摇头,不解道:“你爹这是何苦?偏要受这种罪?”
萧白衣悠然道:“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不管他们,回去吧。”
二人走回茶坊,会同七月一起回到逐日山庄。
不多日,宝树带着梨儿来了,淼儿迎在门口,设宴接风。
梨儿起初颇不自在,但见淼儿一如既往,言笑晏晏间偶尔流露古灵精怪,毫无格格不入之感,渐渐的,便亦消除了隔阂,言谈甚欢起来。
散席后,梨儿忽然垂眸道:“呃,二少爷打算何时去找少奶奶和小少爷?”
萧白衣抿了口茶,望向淼儿,含笑不语。
宝树则在一旁连连递眼色,梨儿视而不见,宝树只好打圆场道:“淼儿少奶奶有喜了,二少爷如何能扔下她出远门?”
梨儿愣住,而后望向淼儿不太凸显的肚子,喃喃道:“你……又有喜了?”
淼儿含笑点头,落日余晖慷慨的赠与她满面霞红,颊边两缕青丝随风拂动,更增袅袅风姿。宽松的衣裙难掩风流身段,风过处,皓腕如玉,似有暗香盈袖。
梨儿不由暗暗称奇,似乎每看她一回,便觉她又美一分。唉,如此尤物面前,二少爷又如何想得起少奶奶来?正黯然神伤,茂山一句话便轰得她魂飞魄散——
“聪儿又不是二少爷的儿子,二少爷干嘛去找?”原来,茂山在这几天里,已得知了这一重要讯息,原本想一见到宝树即告知,却苦无机会,好容易憋到此刻,终于一嗓子吼了出来,舒服了。
宝树亦是一脸的惊骇欲绝,本欲破口大骂,但见到萧白衣等人的表情,又忍住,小心翼翼的问主子:“二少爷,这……这是真的?”
萧白衣揽过淼儿,为她剥着酸酸的梅子,只点了点头,余下的便由茂山噼里啪啦颠三倒四的说了个大概,梨儿直听得目瞪口呆。
数日后,宝树与梨儿成亲,在淼儿的操持下,婚礼办得像模像样,虽人数不多,但气氛绝佳,婚礼上,淼儿撕毁了两人的卖身契约,实是双喜临门。梨儿热泪盈眶,自此对淼儿一如从前一般亲密,淼儿亦不让她叫少奶奶。
这日,茂山自城内购物回来,直嚷嚷着闯进花厅——
“二少爷!二少爷!我……我见到从前的少奶奶了!”
语惊四座。
“在哪里?”淼儿问。
“清云庵附近。”
“清云庵?可有皇甫飘跟着?”
茂山摇头。
“她莫非是要出家为尼?”淼儿望向萧白衣。
后者叹口气,放下正在看的书册,淡然道:“七月,你去看看。”
“去哪里?”
“你说呢?”
“师父让我一个大男人出入尼姑庵?”
“你又不是没去过。”
“天马上就黑了,她们不会让我进去。”
“那是你的事,想办法。”
“为什么师父每次都把最棘手的问题丢给我?而师父总是在一旁袖手旁观。”
“这就是师父与徒弟的不同,你想如何?”
七月垂眸道:“不如何,我这就去。”说罢,起身下山。
七月到达清云庵时天已黑透,庵门口几个尼姑正在聊天赏月,七月过去躬身行了一礼,那几名尼姑仍是哗然惊作一团,其中一名年长的斥道:“此乃佛门净地,你一个单身男子深更半夜来此有何贵干?”
七月镇定道:“在下来此寻人,望各位女师父行个方便。”
“哪有到姑子庙寻人的?你自去别处寻罢!”
七月正欲分辨,由庵内疾步走出一名中年女尼,道:“你们还有工夫在这里闲磕牙?师父已上好香,就等你们入内护法,给新来的夫人落发啦!”
众尼匆匆入内,七月眸光一闪,身形一弯已纵上庙宇,但见一座正殿之内灯火辉煌,又一纵身,如一缕青烟涌至殿前。殿内人影婆娑,香烟缭绕,众女尼分列两旁,东边第一个便是如一。一名约莫六旬的老尼立于正中的法坛上,一身黑色缁衣,口中喃喃念着经文,在她面前的蒲团上跪着一位年轻少妇,正是席如烟!
她面色如纸,长发披散,似一尊石雕低垂螓首。
老尼念完经文,又摇了摇铃,拿起一页黄核纸凑至灯下念道:“俗女席如烟,看破红尘,自愿入我清云寺,落发为尼,俗事一无牵挂,随身布施纹银十两,以为香火之资,今后无论何故,不得索回。”
七月暗叹:“怪不得如此快就能出家,原来有银子开路。”
老尼又道:“本座赐你法号‘如真’,以后皆以此名之。如一、如云,上香!”
眼看那两名尼姑一人点香,一人捧剪,走向席如烟,七月再不迟疑,正欲出手,忽然殿内一团漆黑,想是被人用“满天花雨”的手法击熄了灯盏,众尼一时大乱。
七月镇定心神,但见一个黑影疾射而出,抱起席如烟飞掠出殿,七月紧随其后。
只听席如烟挣扎的声音道:“你放开我!听到没有?放开我!”
那人兀自闷不吭声,一径拼命的飞驰,一盏茶之后,已来到了城门口,方才放下她,一时累得汗如雨下,气喘吁吁道:“你到底要如何?”
席如烟呆呆的站立,冷冷道:“不用你管。”
那人转过身来,正是皇甫飘。他叹息一声,道:“你尘缘未了,你想让聪儿没有娘么?”
“不要与我提聪儿!”席如烟蓦然大吼。“他只是个孽种!我恨他!更恨你!你毁了我!你为何要毁了我?到底为什么?”
皇甫飘静静的看着她,半晌后方道:“纵然我不毁你,他也一辈子不会喜欢你,你何苦为他守一辈子活寡?”
“那是我的事!哪由得了你这个外人来管?!”
皇甫飘忽然苦涩一笑,喃喃道:“外人?你把我当外人?殊不知,我才是你最亲密的人……”
“你住口!”席如烟声嘶力竭的大喊。
皇甫飘轻轻摇头,目光忧郁的望着她。“我与你一起长大,一直到你十四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么?”
席如烟蓦然呆住,怔怔不能言。
皇甫飘从怀中掏出一张黑脸面具戴上,幽幽道:“还记得我么?”
席如烟陡然浑身大震,颤声道:“义兄?”
皇甫飘摘下面具,凄凉一笑。“你还记得。”
席如烟难以置信的瞪着他。“你怎么会是义兄?你为什么要如此害我?”
“我害你?原本你有机会不必到此地步的,你完全背叛了初衷,爹爹让你嫁过去是让你伺机下手害死萧白衣,没想到,你反而爱上了他。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放弃了……”
“是你!”席如烟一下打断他的话,用手指着他,“用水银害二爷的人是你!对不对?我早就猜到,你见我不答应,便亲自动手,若不是淼儿及时发现,二爷就会慢性中毒而亡!”
“所以说,他们注定是一家人……”
“还有花仆老李,也是你杀人灭口将他活埋,对不对?就因为你怀疑他听到我们的对话!”
“他的确听到了,否则也不会发疯。”
席如烟呆了半天,怔怔道:“你们养了我十六年,就为的是将我作为杀人的工具!我不甘心,我不想当工具、当棋子,既然我爱他,又为何要害他?即便他一辈子也不喜欢我,我也下不了手……”她说着已是泫然欲泣。
“我知道,”皇甫飘望着黝黯的远方,语气凄凉。“所以我没再逼你,宁可自己下手。”
“可是,你还是毁了我……”席如烟掩面而泣。
“我不想,可是爹……我没办法。既然萧白衣死不了,那就让我的儿子出生在桃李门,将来由他继承衣钵,还不是一样。”
“人算不如天算,你们自作聪明,想效法吕不韦,殊不知,吕不韦最终死在自己亲儿子手里!你们也想如此么?”
皇甫飘沉默半晌。“你以为我愿意自己的儿子姓别人的姓么?爹爹只是想要得回本该属于他的东西,桃李门并不只是他们萧家的!”
“你说什么?”席如烟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