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一个赌（1 / 1）
她成天呆在家里和可爱的小妹玩耍，渐渐地不再做梦了。
如此过了一两周，某日她在阳台帮妈晒衣服，瞥到楼下有辆车静静泊在不小道上，极为眼熟。
她多看了几眼，听见妈在里面叫，“云清，衣服都掉了，你这孩子发什么呆呐。”看了她垂着的右手后妈低低叹了声，不再说什么。
她说了声：“妈，我这下去捡。”然后直奔楼下。
楼下旁边另一栋楼的拐角处，果然站着一个男人。迷离的烟雾从邵翎夜的手中升腾，围绕着他的头顶，恍惚却仍旧无法掩藏的光芒四射。
李云清静静看了很久，他才意识到她在身后。
三月的天气还是彻骨的寒。他到底在这儿站了多久。刚刚下起的毛毛小雨，已在他头顶凝成了白白的细丝，看着居然有种沧桑的感觉。
邵翎夜垂下手中的烟，任它无意义地燃烧。
自己儿子老总的突然登门造访，爸妈深感意外之余，对于常在杂志电视上看到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家中都有些手足无措，二老态度客气到吓人。
虽然妈一直在心里留着疙瘩，隐隐认为他是让她致残的相关因素。
但这个男人不愧生来为了让人崇拜敬畏赞叹的，一派高贵仪表、从容气度，不知不觉间让老妈心里那股说不明的怨气压下而不自知。
抱着小妹，看邵翎夜大包小包东西提进门，和爸妈微笑说话的随和模样，竟让她有种好像女婿上门拜见老丈人老岳母的错觉。
他诚恳地对她爸妈说：“感谢云清救了我，这是公司董事会和我个人的谢意，请二老收下。”
他不会送支票，这个她知道，但这拜访礼品肯定也不简单。爸妈先是不收，他一再强调这是邵氏董事会全体董事的决定，请爸妈务必收下。
见他们三人在那里拉扯不清，完全把她晾在一边，她摸摸耳朵继续逗小妹玩耍。
还真有点好笑，她就没听邵翎夜对她本人说过什么感谢、什么惭愧之类的言语，怎么在她爸妈面前就说得这么顺口了。
最后，寒暄完了他说：“伯父伯母，如果不介意，我想和云清单独聊几句。”
爸妈自然不会阻止。
和他进了房间，把门关上，隔成了他们的两人世界。
李云清坐在床沿，他靠着书桌，深邃不断变幻的目光凝睇着她，然后他走到床边，弯腰拾起她的右手用指肚来回慢慢地轻抚。
她淡淡地扫过那已完全成为装饰物的部件：“没有感觉的。”
邵翎夜依旧固执地抚着，指肚越来越用力，在她柔软毛衣上压出一道道深痕。
“完全没有感觉的。”
她完全感觉不到痛，那痛，却已明显地爬上了他的脸。
李云清知道她成这样，他的心并不是不会痛，只是在她面前如此放纵地表现他的情感，这是第一次。
“李云清，”他低哑着嗓子，语调缓慢而低沉，“我刚刚就一直在楼下，看着，你在阳台上晾衣服……嘴里咬着衣架，然后用左手慢慢把衣服挂上去，这只手就那样垂着，它曾经在办公室煮过咖啡，批过文件，敲过键盘，可现在它就这样垂着。”
她的心骤然收紧，却装出不在意的散淡笑意：“你不用这么在意，虽然确实很不方便，但只是我的左手现在还不习惯，慢慢地，它会变得灵活，而且越来越灵活，我原来就是半个左撇子。”
她抬起左手抚他的发，摩挲他的脸，故意叹气：“不过，还是有点可惜，我一只手无论如何也没可能把你压倒了。”
“放心，我很公平，以后我会把我的一只手绑住，谁能压谁谁就压。”
听着邵翎夜自然而然地说着以后，她觉得很遥远，他们还有以后吗。
不待她细想，很自然地，他抱住她接起吻来，他喘着气吻她，似乎要发泄着心中什么情绪似的，堪称暴虐的吻她。
很快，邵翎夜又理智地放开来，临走前他突然告诉她：“过不久林弘要和我妹妹订婚了。”
他这么一说，李云清才醒起他那一个妹妹，听到这消息不免有些吃惊。
他语气恢复以往的淡漠镇定，简直有些冷酷：“不过这婚他们是订不成的。”
她问：“为什么，林弘不是你自幼的朋友吗？”
邵翎夜眯起眼冷冷地笑，仿佛正在思虑怎么惩罚别人的高高在上的王。
她知道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手段冷酷。在他还是李云清梦中情人时，她就已听说过许多。
只是在提到自己多年朋友，他出现这种表情让人很不解。
李云清还依稀记得在邵翎夜办公室，他们俩一起和咖啡聊天的场景。
“林弘不爱我妹妹，林弘只爱他自己的妹妹。他做邵家女婿完全是别有用心。”
她顿时愣住。这种豪门内幕让她张口结舌。
只是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他笑了，语气于瞬间化出谜般深沉，却仍掩不住眸中倨傲之色。
“李云清，我在打一个很大的赌。赌赢了就能得到我要的。”
邵翎夜所指为何她并不知道，他也决不会告诉她。“输了呢？”她只是淡淡地问。
他缓缓指向心口，神色中几许悠远几许沉冷：“心神俱裂，万劫不复。”
邵翎夜微笑着。
一字一句锤在她胸口。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赌？”
他一双眼亮着慑人的希冀：“因为我有这一辈子很想得到的东西。”
邵翎夜重弯腰抱住她：“李云清，那之后，我就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她的心，霎时被他那几句话阴影所笼罩，密云压顶。
在三月快完的一天，亦笙把他红红的订婚请柬送到李云清手上。
他看着她垂着的右臂，笑着喟叹：“这下你打台球可不是我的对手了。”
“打球本就不是我的强项，我的强项是睡觉。”她笑道。
亦笙神情坦然。他仍然以为她不知道冯维告诉她的事，或者说，他仍然装作不知道。
这样最好不过，没有掀开在阳光下的情感，就让它在默然的眼神里悄然流失。
亦笙订婚宴那晚，她选了套棉质上衣长袖的，短裤，黑丝袜和长靴，搭配起来效果还算不错。虽然简单，但也不会太失礼。
她还特意整了头发，额上那到疤也淡了不少，虽然看上去可能仍然会令人不悦，但基本上自我感觉良好。
订婚晚宴自然是在楚宅举行，据说准新娘也是大家闺秀。
宴会热闹盛况空前。再次参加如此盛大的豪门晚宴，她已没有第一次的惊爆眼球，任帅哥美女富豪大款从她眼前如沙般流过，她自靠在小小角落，自饮自乐。
只有一人，当他走进大厅，李云清目光片刻不曾稍离。
而在他出现在宴会一楼大厅的那瞬，几乎所有人目光都在他身上一滞。
邵翎夜笑着，灯光再灿，耀不过他的眼；华服再美，比不上他的笑颜。他目光转动，向众人洒下浅浅微笑，对出声招呼他的熟识优雅颔首。
李云清心里戚戚然，如今自己这副摸样，是再也配不上他了。
轻挽邵翎夜手臂的林婉露出一脸娇美，连她头顶那精致的头饰，这一刻也仿佛成了公主发上的珠冠，发着星星点点的亮光晃耀着众人的眼。
女孩崇拜爱情，也享受虚荣。
林婉说得没错，是他让她变成了众人眼中最高贵的公主。
任何人在邵翎夜身边，都不可避免的被他的光芒所笼盖。
林弘也在他身边，挽着一个和邵翎夜眉目略似的美人，是他妹妹。
这两对王子公主从容走过众人赞叹的视线，在自己位置坐定，马上成为众人围堵的焦点。
楚邵两家虽暗地嫌隙，但却从未于公众面前撕过脸，生意上也偶有往来，这种宴会自然不会没有他。
刚刚那一眼扫视，他大概没有看见她。毕竟她在这个角落太不显眼，而他在最醒目的焦点。
她吱吱吱地啜了小口酒，浓香入喉，叹息便升。
一种人，即使站在光亮处，光亮也会随之而黯淡，如她。
一种人，即使身处黯淡之所，黯淡也会随之灿烂，如他。
而现在，李云清在一个人的角落里看他。
他在攘攘人群里看不到她。
如此热闹嘈杂片刻，晚宴主角翩然出场，亦笙挽着一个褐发美人，眉眼亦中亦西，是个混血美女。
随后她看到了楚氏集团的董事长，楚明汉。
亦笙露着浅浅笑意接受众人的恭贺。亦笙应该多像他母亲，和台上那威严华发微生的楚明汉只略略眉眼稍似。
但李云清细看楚明汉，第一次见他，却总觉得那脸型气质似曾相识，百思不得其解后，只得解释为或许他和亦笙还有哪里有甚相似之处，只是她没发现而已。
订婚礼由楚明汉亲自主持。
献词过后便是香槟喷射，觥筹交错，夹着此起彼伏的恭贺祝福声，整个宴会大厅像白花花的水，沸了。
邵翎夜不知和林婉被众人簇拥到了何处。
亦笙带着未婚妻满厅敬酒，敬到她这儿时未婚妻已不见了踪影，大概是累了。从楼上到楼下端着酒杯转个不停，这活儿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到她面前时亦笙已满面通红，似乎已喝了不少，看来她大概是他敬酒的最后一个。
准新郎官倒了满满一杯在手，与她手中杯子一碰，豪气干云：“李云清，来！一口干完！”
酒四溅在他精致的礼服上，晕开来。
他声音变嘶哑不少，一口干尽了杯中的酒，李云清只是就着抿了几口，他哈哈哈地笑得东倒西歪。
李云清扶起他，他顺手一拉住她就往侧门走。
“啊！终于安静了。”准新郎官伸开双臂，抱一满怀没有酒精污染的空气。
“亦笙，你不回厅里应酬行吗？”见他一脸自在自得，她倒开始担心别人祝贺却找不到宴会男主角。
“哈哈，有什么不行的，我的任务都完成了，该敬的敬了，该笑的笑了。剩下的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猛地把手臂大大舒展开，深呼一口气，如此讲话的亦笙当然不正常，只有一个解释，他醉了。
她上前再次扶他，他顺势用力把她抱住。
那两只手臂如巨蟒盘在她腰间，她越挣扎它越缠紧。他身上酒气重得吓人，她一只手在如此近距离里想扳动他肩头实在是不可能。
瞬间心里真急了，此处虽然隐秘，但不保没人闯进来遇上，这是他的订婚宴，后果真不堪设想。
“亦笙，你傻了！快放手！”她低斥，用手想拧开他的脸。
他敏捷躲开，完全不给她发抗机会。
“李云清，冯维都告诉你了吧？你却还能装作不知道，你还真狠心。”他抱着她，低沉的语声悠悠传进她耳朵。
她默然半晌，才道：“你又何必挑明，我们一直做朋友不好？”
“我不服气……”亦笙低声的呢喃下一秒转为爆裂的大叫，“我不服气！我小心翼翼地对你，生怕把你吓跑，可只在眨眼间你就爱上了别人，可以为他生可以为他死，陪你在身边三年的是我啊，为什么是他？”
他肆意发泄着满怀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