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岁月往事(1 / 1)
再次睁开眼睛,残天吉在耳鸣和晕眩中看见了萧长河端着碗坐在榻边。
“醒了?”拓跋炎听见动静,快步走过来。
“大哥。”萧长河轻声呼唤他:“感觉好点了吗?”
残天吉张了张嘴,惊讶地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了!
“嗓子疼吧?”萧长河安慰道:“没事,关大人临走开了方子,药也配好了。我刚叫人煎药去了,你先把水喝了。”
残天吉被拓跋炎架着,勉强直起身子靠在榻上。喝了几口水,清凉的液体让喉咙湿润着,舒服了不少。清了两下嗓子,终于能说出话了:“七殿下怎么样了……”
“关大人和柴将军已经护送七殿下回长安了。”萧长河答道。
“什么?”残天吉惊道:“什么时候?”
“昨天早上就走了。”拓跋炎道:“殿下醒过来了,说是想回长安。李将军派人先一步沿途驰报各地驿站了,所以启程很快。”
残天吉急得结巴道:“那,那是殿下说的?要……回长安?”
萧长河笑道:“关大人说是殿下亲口说的,想快点回去。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不是……”残天吉也感觉自己有点失态,悻悻地躺回去:“没什么,就是奇怪……七殿下身体那样,一路颠簸,对伤不好……”
“有关大人在呢,不妨事。你还是操心自己吧!”萧长河给他把被子掩好。
残天吉心里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梦里攒了满腹的话,胡乱反复地说服自己和关无澜。醒来的一瞬间还心气很高地想再过去看看平阳,此时却有劲使不出似的,身体软绵绵的很疲倦。
关无澜的那些话在心里来回翻腾,虽然不多的几句话,但是想来想去都叫人气闷。
就这么走了?
残天吉叹气,在浑身骨节快碎掉的疼痛中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却无论如何也再睡不着了,翻来覆去半天,终于忍着浑身火烧一样的酸麻胀痛坐起来。
萧长河走过来:“你起来干什么?”
“憋闷!”残天吉挣扎着要下来:“我想出去透透气!”
“外面天都黑了,起风了!”拓跋炎道。
残天吉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坐起来:“你们扶我一把,我出去坐坐就回来。”
萧长河和拓跋无可奈何地走过来,给他穿上靴子,搀扶他走出营帐。
夜幕下,巡视的士兵们已经开始换岗。巡夜的换走白天当值的,来来回回人很多。这里一半的士兵都是平阳的旧部,她带出来的兵和别人不一样——都有股狠劲,表面上挺松散,但是上了战场就像狼一样。将一群士兵放一起,很快就能分辨出哪些是平阳的人,那种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狂放气质,和他们的主人一样。
平阳的大帐黑着,周围也没有巡逻侍卫队。
她真的一声不响就走了。
残天吉定定望了那帐篷很久,穿过营地来到演武场。场子中间有座高台,坐在上面放眼望去,火把林立中都是士兵的影子。
“你们走吧,我一个人坐坐就回去。”残天吉对萧长河和拓跋炎说道。
两个人都是知道他的倔强脾气的,相互看了一眼,迟疑片刻还是走了。
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台子上,吹着风,心里感觉也没那么气闷了。
平阳能醒过来就很好了,只要她还活着,能回到长安去,他也没什么可奢望的。那是权倾朝野的大唐第一公主,就算没有了封号也有太上皇作后盾,何况还有那么多军功和满朝旧相识。
只要她能活着回长安就好……
残天吉自嘲地笑了,茫然望着满营摇曳的火光和来来往往的士兵。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只要她能活着回去就很好了,可是那细小的不甘心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去。
真的很想再见她一面,问问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那些喜欢,爱恋,彷徨的心情,还没有说出口就封存成了心事和回忆,一辈子也没有机会说给那个人听了。
真的很不甘心,至少堂堂正正地让她知道也好啊……
残天吉搓着脸颊,有点沮丧。
突然,身后传来踢踢踏踏的声响,吓了他一跳。回过头去,仔细听了半晌,发现声音是从高台后面传来的。
残天吉蹑手蹑脚地穿过高台,爬到后面探头往下看——
黑乎乎的高台下有人正在上来。
“喂,谁在那?”残天吉小声叫道。
声音马上停止了,有个怯生生的声音传出来:“郡王……”
“啊……是我。你是谁啊?”残天吉伸着头努力辨认。
“是我啊……”那人扶着木桩翻身攀上来。
借着火光和月色,依稀能看见是冼薏,手里拿着筷子串了一串饼子。
“上来。”残天吉伸手把她拉上来,拍拍她浑身的泥土,奇道:“怎么跑这里吃饭来了?”
“刚换岗下来!”冼薏拍拍手上的土,道:“没什么胃口!心里憋闷,出来透透气。”
“你也憋闷啊……”残天吉苦笑,在她身边坐下。
冼薏掰了一块饼,递给残天吉。残天吉难为情地笑了,摆手道:“不必了。刚醒过来,没胃口。”
冼薏一脸疲倦,道:“好点了吗?”
残天吉敲敲自己的头:“还是有点耳鸣。”
冼薏笑了一下,沉默下来专心吃东西。两人原本就不是很熟悉,一时之间也找不出什么话题,就尴尬地坐着,一个吃东西,一个呆坐着看她吃东西。
良久,残天吉客气地问道:“冼将军是哪里人呢?”
“啊?”冼薏见他突然发问,噎了一下,道:“我是岭南人。岭南冼氏你听说过吗?”
“知道,谯国夫人是你同族吧?”
“正是。我是冼家后人,谯国夫人是我一族的长者,论起来,是祖母辈。”
“这样……”残天吉点点头:“那么远,你怎么成了平阳殿下的副将呢?”
冼薏道:“我家世代镇守岭南,隋末,谯国夫人去世。朝廷那时很害怕岭南不稳,于是我就被当作质子送进长安了。”她笑一笑:“我们那里重女轻男,所以送质子是女孩。”
“你是那时和七殿下认识的?”
“对,我去长安的路上就不太平,刚到长安没几个月就乱起来了。那几年我正好结识了七殿下,太上皇起事,七殿下有危险,我想了想,就跟着七殿下跑了。”
“那时候不害怕吗?”
“没想过害怕,小孩子就是觉得热闹,还有就是觉得跟着七郡主日子很好玩……”
残天吉惊奇道:“她?好玩?”
冼薏黯然笑道:“我说的七郡主不是现在的平阳公主。说句该杀的话,我们七郡主解忧死了……”
“什么?”残天吉一惊。
“郡主她当年死在玄武门了。”冼薏漠然地撕下一小块饼,放进嘴里嚼:“活着的这个并不是我认识的郡主了……”
残天吉愕然呆住,半晌才明白她的意思,道:“她从前是什么样子呢?说给我听听吧。”
冼薏埋头吃东西,声音含含糊糊的:“她从前很爱笑,爱玩。她驯马驯鹰的手段是很出名的……从前去围猎,每次都是我们殿下的收获最多,因为殿下的鹰好马快。太上皇起事,我陪伴殿下四处征战,那样艰难的日子,殿下也不忘取乐,和程知节将军摔跤赌输赢,胜了的有酒喝……”
“还有呢?”残天吉追问。
冼薏有点诧异地看着他,道:“郡王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残天吉嗫嚅道:“她从来没有说过她的事,请你说给我听听吧。”
“从前那些事情也没什么好听的……”冼薏悻悻道。
“可是我想听。”残天吉认真地对上冼薏的眼睛:“我想知道她的从前是怎么样的。”
冼薏被他坚持的表情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着他,道:“郡王想知道,我说给你听听也无妨。只是,我想问一句,郡王是怎么看待我家殿下的?”
残天吉低下头去,道:“英雄惜英雄罢了,也没什么别的……”
冼薏释然一笑,道:“好吧,我给你讲个故事。可是咱们事先说好,我嘴笨,不像无澜那样能言善辩,讲到没意思了,你就说。”
“好。”残天吉点头,听她将往事娓娓道来。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长安,皇宫里,那时她是唐国公的小郡主,李家的掌上明珠。喜欢穿红衣,爱骑马,笑起来声音很大,很清脆。她是皇亲国戚,我是个质子,因为都是女孩子,所以大着胆子跟她说话了……”
她的声音沙哑,口气真的像讲一个老故事。残天吉屏息倾听,似乎透过她的声音能触摸到那个曾经鲜活的灵魂。
她那年大约有五、六岁吧?记不得了,只记得那时她很胖,不像别的小孩那么拘束,吃了好多东西,还跟大人讨酒喝。
我和她说话,她也没有嫌弃我,记得她盯着我看,然后说:你长得真黑啊。
我们就成了朋友。
时常走动的除了我还有吐谷浑的质子慕容顺。
那时马三宝总带着我们几个小孩到处去玩——马三宝是郡主的家奴,工作就是教郡主些简单拳脚,哄着孩子们玩。
常和我们一起的还有陛下,玄霸,智云和柴绍。
郡主和陛下最亲近,可能是因为陛下比我们年长,所以说话做事都不同,因此郡主最崇拜陛下,没事的时候陛下就带着郡主和智云一起探讨天下时政。
后来陛下年纪大了些,又认识了长孙无忌大人,就不再和郡主一起玩闹了。
我们一群人,大的小的都跟在郡主后面。每天都想出各种名目玩乐,日子很悠闲。我印象里那些皇亲国戚不是贪得无厌就是傻头傻脑,可是李家的人却不一样,至于怎么不一样,也说不出来。
世道一天一天乱起来,先是百姓变成贼盗,后来就不止是普通贼盗了。
造反的人越来越多……
七郡主总是很关心时政和民生,常常说一些让人害怕的话。但我们都模模糊糊觉得她说的并没有错。
尤其是皇太后和玄霸去世以后,她常常都是很愤怒,脾气非常不好。
很久之后的一天,郡主被接到了晋阳,大约是太上皇太思念郡主了,说是去晋阳小住散心。
那时天下已经乱了,我们都担心她。她倒是不介意,带着马三宝和很少的人就上路了。
说是小住,真的就是短短几个月就回来了。
那样乱的世道,不好走,她却是去也匆匆,回也匆匆。
回来时还带回一个和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子,长相很美丽,却不爱说话。郡主似乎也不喜欢她,告诉我们:她叫关无澜,是专门给郡主牵马的。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无澜,以后的日子无澜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波澜不惊,任劳任怨。郡主喜欢戏弄她,对她从来没有好脸色,渐渐的我们也不把她当一回事,随意地对待她。
不久,我们就知道了郡主在晋阳闯了大祸,逼得太上皇和陛下不得不起事了!
原来,太上皇做晋阳留守,私自和晋阳宫的宫眷有了□□。私幸宫眷是欺君大罪,要满门抄斩的!
和太上皇有私情的关美人正是无澜的亲姐姐。
似乎是这件事情令太上皇惶恐不安,怕被人告发,而裴寂大人和陛下也借着此事劝太上皇起事。起事是大事,太上皇很踌躇,也非常害怕。郡主闻知,勃然大怒,执剑入晋阳宫,杀了迷惑太上皇,连累晋阳人心惶惶的关美人。
晋阳一下子就开了锅,郡主受到责骂,负气跑了回来。
据说关美人自愿受死,临死时求郡主收留无澜,郡主答应了,所以把无澜带了回来。
关美人和无澜早早就没了父母,在宫里相依为命。因此,无澜和郡主是仇人。
随后的事情,郡王你应该也不陌生。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太上皇起事,长安开始捉拿李家人,郡主不忍朋友们受连累,派人强押柴绍和慕容顺出城。本来也想送我走,我死活不走,才留下了,无澜也说不走,郡主也留下了她。
先是在鄠县一代避难,七郡主和马三宝招募了很多江湖势力,辗转征战,取得了大片土地。后来就跟着前太子、陛下做副将,柴绍也跟我们汇合了,大家还是一起。
我们还是像小时候玩乐时一样,带着少年的好奇心性,在乱世里闯荡。等我们都长大了,明白了人世的险恶和无奈,郡主她已经成为了半壁江山的主人。
那时郡主总是红裙金甲,在战场上分外耀眼。那些烽烟人物都对李家的七郡主津津乐道,只是郡主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当年,在潼关尉北城大战,屈突通重伤郡主。大家看着郡主浑身是血被马三宝和刘文静大人抢回来,都吓懵了,以为她必死无疑。
郡主在昏迷中被送到太上皇身边静养,大夫说郡主不行了,谁知柴绍听了当场就向太上皇求娶郡主,太上皇受了感动,就答应了。没想到,郡主硬是挺过了难关,好起来了。
就在大家庆幸之余,发生了一件事情,无澜将郡主的药偷偷加了大热大补的药材,郡主重伤之后大补,一下子就落下了热症,时常咳喘晕眩。所幸,没多久大夫发现了,郡主没有为难无澜,太上皇只好把无澜送到山里去了,在那里遇见了名医孙大夫,学习医术,一直到我们占了长安,无澜才回来。
又过了几年,得了天下,郡主就成了平阳公主。
我们也都成了将军……
再后来就发生了玄武门之乱。
七殿下和前太子建成、前齐王元吉的关系一直很要好,虽然不及殿下和陛下那样亲密,但是前太子和前齐王都对殿下呵护备至,相处融洽。
起事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才改变了三个人的关系。建成和元吉在作战时抛下了受伤的智云,害他被隋兵抓住送到长安斩首。虽然智云不是皇太后亲生的,但殿下和他却极亲密,出了这样的事情,殿下怎么也原谅不了前太子和前齐王。
作战时殿下死活也不跟着前太子,也不和前太子说话。即使这样前太子和前齐王也还是百般哄着殿下,没有半点不悦。哪怕大家都说七殿下帮着陛下和前太子争权,是陛下一党的,前太子也没有像对陛下那样对七殿下,遇见了,总是和颜悦色的。
随着前太子和陛下的矛盾越来越激化,太上皇已经压制不住两人了。
满朝文武都在揣测七殿下的心思,要知道她站在哪头是很重要的。可是她没有任何表示,于是大家猜殿下会站在陛下一边,毕竟殿下和陛下要更亲厚些。可是当太上皇提出让陛下带着殿下去洛阳建天子旌旗时,七殿下竟坚决反对。
前太子为此自请让位,裴寂大人也从中斡旋,此事便作罢了。
太上皇想出了另一个办法:把七殿下和柴绍的婚事办了,让皇子们为最心爱的小妹妹筹措婚礼,以此缓解几位皇子间的关系。
谁知,就在婚礼前一个月发生了玄武门的事。
事前柴绍请求七殿下帮助陛下,殿下什么表示也没有。
那天,殿下将兵符印信交给我,命我带领黑甲军埋伏在玄武门将前太子、陛下和前齐王统统拿下,交到太上皇面前去。
那时我才知道,殿下真正的心意——她不想伤害任何一位兄长的性命。
可是她失算了。
我永远忘不了武德九年,六月初四。
前太子的心腹常何是玄武门禁军将领,因此他有恃无恐,以为自己已经掌控全局了。却不知道,柴绍对常何有过救命之恩,陛下又私下以重金招揽过常何。柴绍出面联络了常何,玄武门那天其实是在陛下的掌握之中的。
夜里我被无澜用药迷倒,她窃走兵符印信假传军令控制了黑甲军。
马三宝带领公主府的精锐府兵去了□□,跟随高士廉大人前往长安的监狱募集犯人,帮助□□起事。
所有人都背叛了她……
凌晨,七殿下发现我在房里,知道出了变故,带上我去了玄武门,可是一切都晚了。
前太子和齐王就死在七殿下眼前,她当时整个人都瘫软在我怀里,我从来没有见过她那样,就是最激烈的战斗也没有令她像那天一样恐惧怯懦。
陛下看见七殿下来了,知道自己已经无法节制黑甲军了,于是对七殿下说:事已至此,要不就放门外前太子的人进来杀了他们,要不就帮他。
我看见七殿下把嘴唇都咬破了,最后对黑甲军下令:黑甲军归秦王节制。
从那以后,七殿下再也没有在长安城里节制过任何一支兵马。
那天结束的时候,七殿下请求陛下放过前太子和前齐王的家人,被拒绝了。她是哭喊着被关无澜下令拖出玄武门的,半路就昏过去了。
这一昏就沉沉睡了一个月。
陛下成了太子,并且将前齐王妃收到宫中,前太子和前齐王的后人都被处死和流放。
婚礼被永久的搁置了,马三宝出家了,关无澜谢绝了陛下的提拔,依旧在公主府当马夫,而我们认识的七殿下却再也没有回来……
凉州大战出征的那天早上,我去看七殿下。
她没有像平时一样睡着,而是在披甲,表情淡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说话的口吻就像我们还活在一个多月前,平静极了。
甚至当关无澜走进来的时候,她连眼皮都没眨一下,反而淡淡地笑了,说了一个月来我听见的第一句话:我们走吧,去凉州打突厥。
可是,我分明知道,我的七郡主死了。
全完了!
“……我们哭过,求过,闹过……”冼薏把最后一块饼塞进嘴里:“最后终于死心了。她把自己埋在了玄武门,我们也把过去的七郡主埋在了心里……”
残天吉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止不住地颤抖。
“那之后殿下就把自己生命全权交给了无澜,不再另配医生。她……已经有死的觉悟了。只是她不知道,无澜已经放弃了仇恨,可我们却再也回不去了。”冼薏拍拍手,叼着筷子站起来:“这些年我常常想,殿下她已经没有幸福可言了,也许死对她反而是解脱,随她去吧……郡王,刚才的话你就当个故事听吧……”
远远的,萧长河端着碗穿过营地,来到高台下,看着二人:“大哥!啊,冼将军也在?吃过了吗?”
“刚吃了。”冼薏将手中筷子晃了晃,跳下去,回头对残天吉道:“郡王,我走了。”
残天吉没有说话,呆呆望着她。
冼薏笑了一下,慢慢走进营地去了。
“大哥,吃药!”萧长河举着碗递给残天吉。
残天吉接过碗,默默将药一饮而尽。药汁奇苦难当,喝到一半就让人想吐。强忍着咽下去,那带着青草味的苦涩一路从嘴里泛到心里,感觉药不是进了肠胃,而是流进了心上。
实在是太苦了……
残天吉添着嘴唇,残留的药味让他苦得快要哭出来。
苦得心里发疼!
那是武德三年,我对二哥说想看牡丹花,二哥说你打下了洛阳城,就能看见牡丹。第二年五月,我站在城头看见了满城花海……
那时郡主总是红裙金甲,在战场上分外耀眼。那些烽烟人物都对李家的七郡主津津乐道,只是郡主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情?不过是些追逐罢了……
郡主在昏迷中被送到太上皇身边静养,大夫说郡主不行了,谁知柴绍听了当场就向太上皇求娶郡主,太上皇受了感动,就答应了。
与大唐为敌者,皆诛之!
所有人都背叛了她……
“大哥,你怎么了?”萧长河惊诧叫道:“你哭了?”
残天吉低着头,轻声道:“长河,你……有没有过想念一个人,想到心里发疼的时候?”
“有,母亲死的时候,我心里就是那样。”萧长河仰望他,道:“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残天吉仰望星空,漫天星斗闪烁,让他想起白道决战的那个夜里,有一位金甲将军,在刀光剑影的战场上驰骋,单枪匹马追逐他一决生死。
“大哥……”
“我想去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