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病危(上）（1 / 1）
白蛇站在当日目睹玉笛消失的树下，看着池塘边白衣若霜的许仙，竟有点失神。恍惚时间已经过去半年了，池塘依旧微波鳞鳞，树木依旧枝叶繁茂，离开的都已经离开，回来的也已经回来，为什么还是那么不安呢？远处的许仙突然弯下身体，背部剧烈抖动起来，这是今天的第几次了？白蛇微微皱起了眉头向许仙走去。秋天的落叶积在道路上，一走便发出沙沙的声音。许仙神色自然得背着手站起身，苍白的脸此刻微微泛着潮红。
“娘子也来看风景？”温暖一直到达了眉梢，笑容比此刻的阳光还要耀眼。“把手拿出来。”白蛇板着脸，看着许仙赖皮的脸有点无奈。许仙听话得点点头，伸出了一只手，听到白蛇发号另一只又乖乖得缩回伸出的手拿出了另一只手。白蛇几乎有叹气的冲动，“两只一起伸出来。”
“为什么呢？娘子？”许仙一把搂住白蛇大大转了个圈，白蛇终于叹出了那口气，手一伸抓住了许仙欲扔出去的手帕。雪白的手帕上殷红的红斑犹如艳丽的雪梅般盛开。
“又吐血了？”白蛇把手帕扔给许仙，忍不住又摆出了冰冷的脸，“说好要如实告诉我病情的。”既然被发现了，许仙笑眯眯得把手帕塞回了衣襟，“可是也说好不摆臭脸给我看的。”
“我....”白蛇欲辩驳的话被许仙玩味的目光逼回了肚子，再次回到许府的日子又浮现在眼前。
那日白蛇几乎谁也没看见就被许仙抱进了房门，没等白蛇回过神许仙又一把把白蛇抱在了怀里。昏暗的灯光中许仙似乎泪光闪烁，白蛇轻轻推了推许仙想看清楚却让许仙趁机把脸埋进了她的脖子。白蛇慢慢拍着许仙的背，本想发的火想说的委屈此时却都赌在了喉咙口，只一遍一遍对自己也对许仙说：“好了，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娘子。”许仙的声音喃喃的听不清，想离开一点却又被紧抱着挣不开，白蛇不禁有点恼火。“不管前世发生了什么，等了千年我等来的是你，所以忘了过去我们好好在一起吧。”许仙的声音包含着压抑而深沉的感情，‘等一千年等来的是你’，白蛇细细品味着许仙的这句话，心里某个布满坚冰的地方慢慢融化，这就是小青所说的温暖吗？想起青蛇，白蛇已经柔和下来的脸又散发出寒气，“只是你一个人记得过去罢了。”许仙抬起头看着白蛇的脸，明亮的眼睛不易察觉得黯了一下却马上又摆回以往那个无赖的笑脸，“娘子，每次看着你的脸我都会觉得很冷。”白蛇的脸似乎更青了一些，许仙连忙接话，“娘子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板着脸呢？”
“每次看到你的脸我都会觉得很热－－火大。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摆出那样的表情呢？”白蛇继续冷冰冰得回话，眼角却带上了微妙的笑意。许仙敏锐得捕捉到了白蛇的变化，开心得大力吻在白蛇的额角，“好！”“本性难移。”白蛇以毫无情绪的声音结束对话。怎么没变呢，娘子。许仙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失而复得，我变了很多。
“娘子。”许仙拉拉白蛇的头发，结束了白蛇的回忆。看着许仙嘴角清淡的笑容，白蛇忍不住伸出指头磨蹭着他的脸，从那天以后，许仙真的没有再惹过白蛇，只是像最无辜的孩子那样安静地笑、细心得照顾。“娘子....”见白蛇没有反应，许仙更靠近了一些，身上淡淡青草的气息清爽好闻。只是因为白蛇说不喜欢檀香，许仙就再也没点过，这样的男子，白蛇觉得心里的融水似乎开始慢慢流淌了，咬咬牙狠心的扭过头，“生病了还到处乱走。”本来想责备的，没料到出了口的话却带着三分娇嗔七分宠溺，白蛇惊讶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是在关心我吗？”许仙闻言迅速扳过白蛇的肩，脸上的表情是小心的闻讯，似乎是渴望得到嘉奖却害怕挨骂的孩子。心里的水波越来越温暖，越来越浓郁，白蛇张了张嘴巴，突然发现无法对这样的许仙说出冰冷的话，在许仙热切的目光中僵持了很久终于小小点了点头。
“那我很高兴....”许仙的声音很微弱，白蛇诧异得抬起头，眼前的许仙慢慢地向后仰去，白衣如云般飘逸，满足的笑容悠远地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舒展，清淡地仿佛不曾粘染人世的一点尘埃。
白蛇看着床上沉睡着的许仙，本来只是咳嗽吐血，不过几天时间已经发展到昏迷的程度了，看来真的不能再等了。木门被轻轻推开，脸色同样不好的许惠端着药走进来，微抬了下眉毛示意白蛇让道，白蛇似乎没领会许惠暗示般笑了一下伸手接碗，许惠显然没料到白蛇会有这样的举动，看着白蛇并没有松手。于是许仙睁开眼睛时就看就看到这幅两只手捧着一只碗的怪异画面。“咳....”许仙小声咳嗽了一下示意两个人回魂。许惠的手指紧了一下，最终垂着眼放开了手。
“姐姐辛苦了，下面的就让我来做吧。”正用手帕擦手的许惠猛抬起头，眼神不但犀利甚至含着一丝幽怨。白蛇微笑着望着她的眼睛并没有躲避，“既然如此，弟妹就辛苦了。”许惠边说边走，声音苦涩而生硬。
手里的药热度适中，浓郁的药香中稍带辛辣。白蛇凑近闻了闻，冷笑一声顺手连着碗都抛到了窗外。走到拐弯处的身影应声顿了顿，不过一瞬便又挺直背往前走去，寂寞而坚决。
“别这样，姐姐会听见。”许仙看着阻止不及的白蛇，轻叹了一声。
“那么不如你喝了那碗□□？”白蛇自然地替许仙掖了掖被子，语气没有意料中的讽刺。
“你知道？”许仙惊讶得坐起身，一直知道白蛇不简单，但他不知道不过几天时间她就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最近。”白蛇又拉了拉滑下许仙肩头的被子，“刚回来的几天我就开始怀疑了，可是姐姐的毒下得很妙，三分真三分假，还有四分....”白蛇突然顿住不说了，似乎在等许仙提问。许仙安静得看着白蛇，不问也不好奇，白蛇突然觉得有点脸热，微微别开脸继续说：“似乎还有四分不舍，直到那天看到她在药里动的手脚才最后确认的。”
“娘子你好硬的心肠，既然知道了居然还不拆穿，真的要为夫的小命吗？”
“哼，你不是早知道了吗？为什么还喝？”白蛇不留情面的揭许仙的伤疤，许仙原来安静的脸上蒙上了一层烟雾般看不清晰，“时机没到吧....”也许只是在赌，赌姐姐不会害我。
“是你让柳晨来接我的？”白蛇突然言不对题得问了一句，“嗯，本来我说我去，可是姐姐说....喂，去哪？”“找柳总管...”白蛇匆匆离开的身影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那天回来后，柳晨就从别院搬到了老屋。找他并不难，有纠纷的地方就一定有他。白蛇慢慢沿着院子走着，那日下毒的许惠清晰得浮现在眼前。
直觉许仙病得古怪，自回来之后白蛇就一直留意许仙的生活饮食。排除一些闲杂人等，最有可能的就是亲自煮药的许惠。不出所料，几天的守株待兔之后白蛇抓住了正往药里加某种粉末的许惠。可是面对白蛇的质问许惠的神情那么坦荡，目光自然，好像下药不过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许惠为什么下毒？为什么背叛？如果二十年朝夕相处的感情都是假的，还有什么是真的？或者，感情本身就是最不可信的东西，那么她、青蛇、许仙在做的又是一些什么？白蛇越想越寒冷，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手臂。
走廊尽头隐约有大声喧哗的声音，白蛇加快了脚步，大概柳晨又在训下人了。“柳总管真是个忙人啊。”白蛇毫不在意地介入柳晨的训话，“咳....”柳晨清了清喉咙，挥挥手示意几个人先下去。白蛇看着几个如获大赦般飞奔离开的下人忍不住笑了出来，“柳总管对他们未免太严厉了些。”
“对公子夫人尽责是应该的。”柳晨的回话并不热情可是也让人挑不出毛病。“所以你就用背叛报答我们？”白蛇的脸色一变，全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意。
“背叛？夫人在讲什么话？”柳晨仍然垂着头，声音镇定得没有一丝波澜。
“大家都是聪明人，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白蛇推高柳晨低着的头，动作没有一丝怜悯。“回许府的路上，信鸽是给许惠的吧？”柳晨的笑容一点也没有变，只是坚定得拿掉了白蛇放在他头上的手。
“为什么许惠会叫你来接我？为什么你会从别院调到这里来？为什么要经你手安排的药会给许惠煎？怎样？还要告诉我许惠不是幕后黑手，你不是同党？”柳晨本来没有内容的笑容越来越浓，从轻笑变成大笑最后变成狂笑一直笑到直不起腰，“夫人，你退步了。”白蛇闻言皱起了眉毛，“你什么意思？”
“夫人只有这样而已吗？还是关心则乱？”柳晨的笑终于慢慢停息下来，“夫人，方向完全错了。要小人解释一下其中的疑点吗？”白蛇没有答话，果然没错，他是知道事实真相的。柳晨看着白蛇毫不惊讶的脸，残留着笑意的脸完全寒了下去，“原来....是我中计了，夫人你是在试探我？”
“你是知道真相对不对？对不对？”白蛇激动得握住了柳晨的肩膀，声音里又微微的颤抖，“我就知道，否则你不会故意放鸽子给许惠让我知道你有问题，你也不会特意提醒我这个家有问题。”
“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柳晨用力把白蛇的手拿下来，“人来人往，夫人注意仪态。”
“什么仪态！”白蛇几乎不顾形象得大叫起来，“我只要你告诉我真相。”
“夫人可以不要仪态，我这个做总管的威信还是要的。”柳晨现在又恢复了总管的样子，微弓了一下身子，“夫人再走走，请赎小的先行一步了。”柳晨说完面对着白蛇退了几步就转身要走。完了吗？这场对话就这么结束了吗？白蛇有点泄气得转身。“夫人。”身后传来柳晨的声音。”什么？”白蛇有点欣喜得快速回过身，背对着她站着的柳晨声音幽幽得在没有人的走廊里飘荡，“如果夫人想让公子多活几天的话，还是让他喝许惠的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