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一个人的生活（1 / 1）
到了回家的时间，小道上的行人三三两两，田埂尽处是袅袅的炊烟和昏黄的烛光。青蛇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从那天离开许府后就一直在走，没有目的，他只知道自己要一直走下去，像对白蛇说的那样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什么是自己的日子？离开青峰山后的日子都是和白蛇一起度过，青蛇自己也不知道。田埂小而崎岖，来往的人不得不侧身擦肩而过，刚农作完的男子身上的汗味在鼻尖若有若无得飘荡，青蛇又凑近一点，一点都不觉得厌恶，相反让他真实而亲切得感到了生活。中年男子看青蛇望着他发呆，和蔼得对他笑了一笑。青蛇望着这个无害而真诚的笑容，心底似乎有什么被很踏实得安抚着。“大叔，”没有原因的，青蛇叫住了即将擦身而过的男子，数十天没有说过话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低沉。“年轻人，什么事？”男子闻声回过头来，清澈的眼底没有防备，脸上的皱纹很快乐地皱在一起。“大叔我....”很安心地感觉一下涌到青蛇的心头，眼前一黑，青蛇像后倒去，“年轻人....年轻人....”耳边声音越来越缥缈。
“年轻人，好点没？”青蛇微微睁开眼睛，屋内的光线很暗，青蛇努力调整视线才模糊地看清布局。很小的屋子，仅有一张很旧的桌子几张椅子，以及自己躺着的这张床。男子见青蛇没有反应，又问了一句：“好点没？”黝黑的脸上满是担忧。青蛇正欲答话，一张圆圆的脸突然从男子背后冒了出来，“哥哥，爸爸问好点没呢。”未束起的头发在余晖的照射里毛绒绒的，青蛇不禁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好多了。”小孩见青蛇突然的笑容忍不住红了小脸退到了男子背后，青蛇见状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冒失鬼！还不向哥哥道歉。”男子把小孩从背后领出来放到了床前，小孩倒也不气恼，瞪着扑闪扑闪的眼睛半晌突然拉住青蛇的衣角说：“除了破衣服，哥哥真好看。”“越发没规矩了。”男子把孩子抓到了门外，“帮你娘熬药去。”
孩子在他父亲的手里不停得折腾着，而男子手上未放，脸上却微笑起来。青蛇倚着床，看着他们父子纠缠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如果以后也过这样的生活，姐姐你觉得可以吗？
男子此时走进门来，一手拿着被褥衣物另一只手还拿着药碗几乎有点捧不过来，咣当一声把碗重重放到了桌上，青蛇顿时回过神来。男子歉意地笑笑又顺手叠着衣物，“我姓刘名根，你叫我声刘大叔就可以了，”说着把手里的衣物往青蛇床上推了推，“这些衣服你替换着穿。”青蛇顺着刘根的视线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青衫己经破烂不堪了。“大叔真是客气了，你叫我声小青就可以了。”刘根见青蛇并没有嫌弃的意思笑得更开心了些，眼角的皱纹几乎皱在了一起。“小青兄弟你梳洗梳洗，我们马上就要吃饭了。”似乎表达不了自己的高兴，刘根的双手不住得搓着。
晚饭时分青蛇才了解到这家人的情况。是一户以务农为生的农家，主人叫刘根，六岁的儿子叫小诺，而这家的女主人，是一个满面红光声音洪亮的女子，吃饭间不断给青蛇布菜。“哥哥，你多吃一些，我们平时都不吃鱼的。”小诺一边热心肠得劝青蛇多吃些一边夹鱼进青蛇的碗，并未注意到桌上的三个大人都变了脸色。“小孩子快吃饭。”刘根严厉得望了一眼小诺，小诺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明其妙挨了爸爸的骂委屈得红了眼睛。
“大叔，您这是....”青蛇站起身，心里觉得满满的，除了白蛇，这是第二个对他这么好的人。“医生说小兄弟是劳累所致的体虚，要补补。”刘根似乎觉得不好意思，一面解释一面微红了脸。“大叔对小青这般好，如果不嫌弃，小青甘为大叔犬马。”青蛇一时情动，单膝跪于地上。刘根被青蛇的举动吓了一跳，慌忙扶起青蛇，“这话说的，兄弟仪表堂堂，要住下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啊。”
“哥哥，再带小诺玩纸鸢吧。”小诺一下跳到青蛇膝盖上，搂着青蛇无比亲切。住到刘家已经两个月了，刘根根本不让青蛇帮忙劳作，磨不过青蛇最后让他教小诺读书。每天的日子都在平静如水中度过，平静却是抚平伤痕的良药。
“书背了吗？不然妈妈要骂了。”
“妈妈不在啦。”小诺嘟起嘴巴，“哥哥你可真罗嗦。”除了赶集刘氏基本不出门，今天这是....“妈妈去哪了？”
“去听一个和尚讲道理了。”小诺顿时来了兴致，摇头晃脑地说起来，“和尚每两个月来一次，那时村里的每个人都会去听哦。”
“小诺去听过吗？”
“去过一次，”小诺越说越得意，“我告诉你哦，”小诺冲青蛇招招手，青蛇会意得把耳朵凑过去，“是个比哥哥还好看的和尚呢。”好看的和尚？青蛇的脑子重重地痛起来，“小诺，我们去看看好吗？”
“真的吗？”小诺有点不可致信地看着青蛇，见青蛇果断得点点头，耶地一声叫了出来。
手被小诺拉着奔跑，风在耳边呼呼吹着，那天来的时候魂不守舍，住了两个月却没离开刘家半里的青蛇第一次发现细窄的田埂两旁涟涟的水光和远处大道上依依的杨柳，金色稻谷在风里微微摇摆，晃花了青蛇的眼。“哥哥，快点走，不然和尚要走了。”嗯，青蛇轻轻抓紧小诺的手，只是这样看着小诺就觉得温暖，姐姐，没有了你，小青也可以快乐得一个人生活下去。
“到了。”小诺拉了拉还在深思的青蛇，对他的神游太虚颇感不满。青蛇歉意得捏捏小诺的脸，柔和的微笑却在看到前方的人群时僵在了脸上。面前是一个圆形的小场地，大约是平时村民聚集的地方，中间还搭了个小棚，而此刻被村民虔诚的目光包围的和尚正坐在小棚中间。确实是个难得好看的和尚，麦色的皮肤在黄色袈裟的映衬下显得尤其光彩夺目，双眼没有焦点，沉浸在自己思维中的脸显得神圣而安静。小诺看着青蛇呆呆的神情以为被和尚的样貌惊住了，不由说话时更骄傲了几分，“真的很好看吧？我还知道他叫什么呢，大家都叫他法海－－法海法师哦。”是法海，青蛇痛得蹲到了地上，好像失去了什么最重要东西般的心痛比初见法海时更剧烈，青蛇用力咬住嘴唇，眼泪不受控制得滑下脸颊。小诺显然被青蛇苍白的脸吓到了，“哥哥，怎....怎么了？”声音几乎都颤抖起来。青蛇想安慰小诺，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是刚牵动嘴角，疼痛就像打算毁灭一切般袭来，青蛇只来得及说：“叫爸爸。”就陷入了黑暗。
一个熟悉的笑容在梦里不断对青蛇说话，青蛇不停得向他靠近，可是每当青蛇靠近一点，他就退后一点，还是什么也听不见。“喂！你是谁？”笑容没有回答，却越来越清晰，眉毛，眼睛，鼻子，嘴，是青蛇，原来是自己。青蛇叹了口气，我要对自己说什么？
“哥哥....哥哥....”是小诺的声音，青蛇努力睁开眼睛，小诺放大的脸一下尖叫了起来，“哥哥，你醒啦。”青蛇轻轻推开他靠得过近的脸，无奈得揉揉耳朵，“叫这么大声，还能不醒么。”小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什么般又大叫起来，“是法海！是法海救哥哥的哦。”
“什么？”青蛇无法接受句子里的内容，只好再问了一遍。“是法海啦，那天哥哥突然晕过去，是法海救回哥哥的呢。真的好神奇，法海只是轻轻点了点哥哥的眉心，哥哥就不痛只是睡觉了呢。”又是法海？姐姐说的没错，法海真的不简单。“你是说我昏迷了几天了？”
“两天了，”小诺嘟起了嘴巴，“法海法师不但长得好看人也好呢，他本来要走的，看哥哥晕倒了就住下照顾哥哥了呢。”
“什么？”青蛇吃惊得坐起来，“你说法海还在？”
“是啊，他白天就看看大家有什么需要啊，晚上就来照顾哥哥。嗯....大概快来了呢。”好像要证明小诺的话一般，门外的对话声响了起来，“法师里面请。”“有劳。”低沉的声音回答。
“小诺，哥哥醒了吗？”刘根的声音。“醒了....咦？”小诺看着青蛇紧闭着的眼睛困惑得喃喃自语，“明明醒了啊，怎么又睡着了。”青蛇悄悄擦了擦手心里的汗，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听见法海要进来会条件性得闭上眼睛。一只冰冷的手轻轻搭在青蛇的手腕上，青蛇全身又僵了起来。手慢慢得用力突然掐住了青蛇的腕，青蛇在心底冷抽了一下，仍然用力维持着目前昏迷的样子。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在青蛇决定放弃要睁开眼睛时，冰冷的手突然放了开来，“刘施主，贫僧要细细诊治一下，可否....”“啊，当然当然。”刘根抱起小诺的声音，然后是关门声。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
“小青姑娘，你可以醒过来了。”声音似乎带着笑意。青蛇无奈地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边带着润泽笑容的法海。“我是男子。”
“都一样，不过是个称呼。”法海停顿了一下，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笑起来，“施主怎么不问贫僧怎么知道你就是小青的？”“因为你是法海。”青蛇不加思索顺口而出，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他是法海就该知道吗？可是法海对这个答案似乎颇为满意，慢慢得点了点头，相当慎重，好像做了什么决定一般。“这是不错了。”然后便若有所思得看着青蛇不再说话，青蛇这时想起第一次晕倒时法海同样思索的眼神也陷入了深思，不再说话。
“青蛇，和我去金山寺吧。”“什么？”青蛇回忆正酣，不由惊了一下。“和贫僧去金山寺吧。”青蛇来不及考虑为什么法海会知道他是青蛇的问题，去金山寺这件事情对他更为震惊。
“为什么？”“如果我说，因为你是青蛇呢？”法海说得面无表情，可是眼神却犀利深邃。青蛇却有点恼怒，以为法海在戏弄他，“这是什么答案？”
“这是什么答案呢？”法海似乎在重复青蛇的话又似乎在喃喃自问，望着青蛇的眼神又开始焦点模糊。“就像我是法海我就该知道一样，你是青蛇你就该到金山寺去。”法海说得坚定，像在提醒自己事实一般，可是说完却又摇了摇头，“可是为什么你是青蛇你就该去呢？为什么我是法海我就该知道呢？”本来柔软的语气越说越激动，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住了青蛇的肩，焦点并不在青蛇身上，却在望着冥冥中的某处。“法海！”心底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挑动了起来，青蛇把手放在法海手上，试着安慰他。法海的视线慢慢集中回到青蛇脸上，“你真的不和我走？”
“我现在过得很好，这是我的生活了。”青蛇握住了法海的手，真诚得望着他。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有什么企图，可是他对自己似乎是没有恶意的，青蛇决定和他说实话。
“你错了。”法海看着青蛇的手，眼睛里几乎有怜惜的神情。“你的生活在我手里。”挣脱青蛇的手，法海轻轻抚上青蛇略显憔悴的脸，“你说，为什么我要和你分开呢。”为什么我要是法海呢？
青蛇怔怔得任法海的手抚着他的脸，似乎有个失去的东西慢慢回到心里。可是法海突然把手从青蛇脸上拿开，温润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回来的。”说完就走了出去。
总有一天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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