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Mark番外(2)：我的第一次（1 / 1）

刚开始我几乎完全不跟杰西卡说话，她好奇地问我是不是有自闭症。我不知道自闭症是什么东西，却直觉地认定不是什么好事，愤然把她推到地上。她气哭了，决定从此再不理我。多年以后说起这事她还耿耿于怀，骂我是个自闭症的犟小子，而彼时已经学得伶牙俐齿的我就笑她是个有多动症的傻丫头。

其实她这个人不像我这么记仇，每次生气一转头又忘了，才过了几分钟又开始对着我叽叽喳喳，还大方地把带来的巧克力分给我一半。她分给我的巧克力总是带着她衣兜里的体温，溶在五颜六色的锡箔纸上，看上去脏兮兮的，却是我记忆中无法拒绝的甜美滋味。因为那时的我很少能吃到零食，父亲大概认为只要我吃饱穿暖不生病就好，从来都想不起给我买零食。母亲偶尔也会把两个弟弟的零食分给我一点，如果是包装精美的，我又总是藏着不舍得吃。

我对杰西卡的态度在她的糖果攻势下逐渐缓和，心情好的时候我甚至会在别的孩子欺负她时帮忙。尽管我帮她一多半的原因是她非常爱哭，哭起来又很难听。这丫头傻头傻脑的，总是被人欺负。而我虽然不合群，却用我的铁拳一次次证明了自己绝对不是好惹的。在农场长大的我，有着比大多数孩子更好的体力和耐力，更重要的是，我打起来架来绝对是最狠最拼命的一个。即使拼着挨上几拳，也要把对方放倒。

有一次欺负杰西卡的是个高出我大半头的男孩，我被他打得鼻血长流，但我还是用自动铅笔扎得他嗷嗷惨叫，逼着他向杰西卡道歉。只不过最后我跟他都被请进了校长办公室，连我的父亲都被叫到学校。在我们生活的小镇，依然保留着体罚孩子的习俗，而不必担心跟家庭暴力扯上关系。于是那天回家我理所当然的挨了一顿揍。

从那天开始杰西卡就成了我的跟屁虫，即使我对她爱理不理，她还是一厢情愿地崇拜我。但我们的关系真正改观却是因为另一件事。

那一年春假杰西卡全家去了迪斯尼乐园，回来后她拿着相册和精美的纪念品对我炫耀，我羡慕不已，回家叫父亲暑假带我去迪斯尼乐园玩，却被喝醉酒的父亲痛骂了一顿，我伤心得直哭。杰西卡听说后，偷偷帮我向一个叫“Make a Wish”的慈善机构写信，希望他们能寄给我迪斯尼乐园的两张门票，这样我的父亲就会答应带我到迪斯尼乐园旅行。可是那个机构打电话告诉她，他们通常只为身患绝症的孩子满足愿望。杰西卡很难过。

没想到过了一个多月，我竟然收到了那个机构寄给我的信和两张门票，信上说通常他们接到的信都是为自己提要求的，这还是第一次有小朋友为别人提要求，所以他们特别为杰西卡破例，并祝福我玩得开心。

我欣喜若狂的把信和门票拿给父亲看，父亲也被杰西卡打动，主动邀请杰西卡与我们同行，他全程提供旅费。

那是我一生当中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也是我一辈子最快乐的一次旅行。虽然还是有点遗憾母亲没能跟我们一路，但翻开我的年少岁月，那短短一个星期已经比我从前所有的日子加在一起还要幸福。那个样子笨笨的红头发女孩就这样以我无法抗拒的姿态走进我的生命，走进我的心，成为我永远无法忘记的最初。

从那以后我跟杰西卡几乎形影不离，十分要好。我和她的家人也熟了起来，我们相处得很好，我跟她的弟弟妹妹熟悉的程度甚至超过了我跟我那些同母异父的弟弟妹妹。

杰西卡跟我的性格不同，她是个善良而单纯的女孩，傻乎乎没什么心眼，做事也没有计划性，从早到晚她都是无忧无虑的，最大的烦恼不过是箍牙痛得她夜里睡不着，或是妈妈逼着她节食，妹妹弄脏了她的图画书。就算被人捉弄伤心或生气几分钟，也很容易就抛开。有她的陪伴，我的心情一天天开朗起来，性格也变得温和了许多，见到陌生人也开始有笑容。

而杰西卡也在不知不觉之间越长越漂亮，如雨后春笋抽条成长，生机勃勃。在我注意到之前，从前的小胖墩已经变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开始有男生偷偷约她出去，而她竟然答应了。嫉妒不已的我在迪斯尼之行后第一次对她发火，她却委屈地指责我还从来都没有约过她，也没说过喜欢她，在我以为我们之间的感情不言自明，一起做功课一起聊天一起玩也等同于约会的时候。女孩子的想法总是奇奇怪怪的。

然后就有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第一次表白，第一次约会，第一次接吻，乃至第一次做爱。一切都那么顺理成章，我们迫不及待的探索着爱情世界的奥妙。

我跟杰西卡之间的第一次做爱对我来说实在是糟透了的经验。我先是紧张得几乎硬不起来，好不容易振起雄风，却又不得其门而入，等到终于找准地方，最多不过四十五秒，就经历了从男孩到男人的全过程。快得不可思议，甚至没来得及让杰西卡体会到疼痛之外的任何感觉，以至于我想再试一次时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更要命的是，完事以后我才想起我们竟然没有采取任何安全措施。两个人整整提心吊胆了一个月。

太丢脸了，所以后来杰西卡每次问我记不记得我们的第一次，我总说忘了。

其实怎么可能忘呢？那一天蓝得近乎透明的天色，空气中飘浮着的青草的气息，身下谷草微微硌着皮肤的刺痒，一颗心怦怦乱跳又是激动又是紧张又是期待的心情，还有心爱女孩羞红的脸蛋，玲珑的身段和滑嫩肌肤带来的强烈的视觉和触觉的双重刺激，都和那45秒一起深深的铭刻在记忆深处。即使只是短短的45 秒，也是我一生中最沉醉最兴奋最美好的45 秒。而且不止45 秒，我们以后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在一起，如果我们活得够久的话，45年都是太短的估计。

那时的我如此坚信我们的幸福，即使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不如意，至少杰西卡的存在已经为我允诺了一个光明的未来。因为有她，我安然度过了动荡叛逆的青春期，其间虽然发生过一两起暴力流血事件，但绝大多数时间我还是一个安分守己成绩优秀的好学生。

我的最后一次暴力事件起因是那小子居然敢调戏杰西卡还想霸王硬上弓，我一怒之下险些把对方打残，要不是父亲出钱出力，多方周旋，我差点留下案底。杰西卡也担心得够呛，为此我向她保证再不打架。

我做到了。可是杰西卡承诺的永远，我却没有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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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活的地方是个只有几万人的小镇，镇上几乎每个人都相互认识。周围既没有雄奇的高山，也没有壮阔的大海，只有一望无际的平原，平静单调的湖水。印象中唯一的高度就是我房间堆成山的国家地理杂志。如果选择继续生活在这里，未来将一望可知。年少的我渴望冒险，向往着远方那未知的多姿多彩的广阔世界，急于离开这个闭塞而乏味的弹丸之地，并从此摆脱离经叛道的母亲为我招来的镇上人的指指点点。所以在同时收到好几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UBC，只因为它坐落在最靠近海的地方，就像一叶驶向世界的风帆。

如果早知道离乡背井的结果是永远地失去你，杰西卡，我不知我是否还会像当时一样迫不及待！

温哥华是个美丽的城市，我如愿以偿的看到了蔚蓝的大海，连绵的群山。然而当新鲜感消失，我很快就失去了最初的激动和喜悦之情。

到这里后我买了一辆二手车代步，随后却发现里程表被动过手脚。虽然经过我据理力争，前车主被迫退还给我一百块钱，但这个小小的欺诈破坏了我对整个城市的第一印象。

不习惯这个城市秋天一过就是连绵无尽的雨，人们把西海岸（West Coast）叫做湿海岸（Wet Coast）不是没有道理的。不习惯道路上司机们粗野的驾车方式。初来乍到的我因为不熟悉道路，每次在路口稍做犹豫，后面的司机就不耐烦的大按喇叭。他们通常跟车跟得很近，毫无礼貌的加塞换线，拐弯的时候往往抢在行人之前驶过。路边有人车坏了，掀起发动机盖也没有人会停下来帮忙。这在我的家乡是难以想象的。

这是一个冷漠而拥挤的都市，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陌生脸孔。其中中国人占了大多数--那时的我见识太少，后来去过新加坡，香港，乃至中国，我才知道什么叫都市，什么叫真正的拥挤。

我的同学里也有很多中国人。他们通常有张呆板的脸孔，总是表情严肃，说起话来声音大得像在吵架，随后又突然爆出响亮的笑声。不过他们多半拘谨内向害羞，不太习惯在公开场合发言，尽管他们的成绩往往都很优秀，人也非常聪明。当然那时的我从没想过在将来会爱上一个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女人。

我开始思念家乡干燥而寒冷的空气，清晰疏阔的视线，人们热情的招呼，尽管这是当初的我在内心暗暗厌烦着的。我最思念的当然还是杰西卡。

但离开家乡是我自己一早就做出的选择，所以就算对着杰西卡我都不敢说出内心隐隐的后悔与秘密的思念。

幸好我很快就说服杰西卡搬到温哥华与我同住。在她过来探望我并发现我的室友是个漂亮女孩时，我没费什么力气就坚定了她南下的决心，尽管我和那个女孩毫无瓜葛。事实上我连那个女孩的长相都没看清过。我的功课相当繁重，每周还要打上二十几小时的工。最重要的是，我爱杰西卡，我从来没想过跟其他女人发生交集。对我而言，杰西卡不仅仅是我的恋人，也是我唯一的玩伴，最好的朋友乃至最亲的亲人，我们就像硬币的两面，彼此缺一不可。

杰西卡来到温哥华之后，为了节省租金，我们搬到更便宜的地区租了一间小小的公寓同住。房子很旧，附近还有流浪汉和瘾君子出没，那几年却是我在温哥华最快乐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