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第82章蛇的命运(1 / 1)
到卫红和威廉告辞,我才觉出不对。席间几位男士都有喝酒,Mark开了一辆卡车来,却喝得脸色酡红,目光迷离。偏偏卫红和威廉开的是一辆两人座的S-M-A-R-T,连叫她顺便送Mark回家都不行,加上又是威廉买的酒,若说没有预谋我还真不相信。
丫丫早就被我赶回卧室睡觉,就连Dream也老老实实趴在角落打盹,偌大的屋子只剩我和Mark一个站在门廊,一个坐在客厅,突然显得过分安静,窗外的风声听起来也就格外惊心动魄。为了打破一室沉寂,我率先开口:“还想喝点什么?茶,果汁,还是咖啡?要不来点水果?”
“不用,谢谢。”Mark彬彬有礼地说,又仓促的改变主意,“如果不介意的话,我要一杯冰水。”
他低着头坐在长沙发上,像是在沉思又像在研究茶几上的木纹。我把冰水轻轻放在他手边。他受惊般抬起头,看到是我似乎反应不过来,呆呆看了我半天才绽开一个明亮的笑容:“谢谢你。”他的笑容跟平时感觉不太一样,介于羞怯和天真之间,带着几分孩子气,就连他两只手捧着杯子的动作也有点憨态可掬,让我想到丫丫喝水的样子。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我终于下定决心:“Mark,你喝多了,我送你回家吧。”
他继续盯着我看,直到我轻咳一声才回过神来:“不,我可以打车回家,明天我再过来拿车。”听起来思路尚算清晰。我也不勉强,做了一个抬腕看表的动作,提醒他时间已晚。他的目光稍稍聚焦,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我可以再喝一杯水吗?”
给他端来第四杯水后,我隔着茶几和单人沙发远远地坐下,狐疑地把目光投向他依然平坦的肚子,今晚他喝了不少啤酒,有这么渴吗?喝了这么多水,也不觉得胀得慌……
“为什么梨不能分?”突兀的问题打断了我的胡思乱想。
还真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望着他好奇的目光,我不禁牵了牵嘴角:“分梨,在中文里跟‘分离’一个读音,既然不想跟至亲好友分离,当然就不要分‘梨’了。只是一种迷信的说法,就跟你们洋人说了什么不吉利的话要敲敲桌子一样。”
他黯然垂下眼皮,语调变得沉重:“以前杰西卡也很喜欢吃红酒烩梨,还说要学着自己做……”我警觉地坐直身体:“你究竟在暗示什么?”就算我的老公跟你的女朋友有过什么,逝者已矣,还有什么放不开的。
可能没想到我的抵触情绪如此明显,Mark的眼神更加黯淡,迟疑着问:“莉,我们能谈谈吗?”
“我们现在不就在谈吗?”我不假思索的反问:“你想谈些什么?”
一阵电话铃声中断了我们的谈话。我看看表,猜测是王瑾。自从海天出事,每次见面后王瑾到了家总会打个电话报声平安,已成惯例。
我没想到,电话的确是王瑾打过来的,目的却不是报平安,而是因为静予在加油时不小心又把车钥匙连钱包手机都锁车里了,两个人被困在加油站。“连电话都是借用加油站的,你说惨不惨?”王瑾止不住唉声叹气。
我有过一次类似的惨痛经验,随后就申请了BCAA的会籍,主要他们不但提供免费拖车服务,还提供专门的撬锁专家到场帮忙打开车锁。万幸后来再不曾出现这样的纰漏,身边的朋友却因此得益不止一次两次。
放下电话,我望着Mark灯下朦胧的醉眼:“对不起,我得马上出门。不过我可以送你回家,有什么话我们路上再说。”三言两语交待了王瑾他们的状况,我穿上外套,检查一下钱包里BCAA的会员证。临出门又有些不放心,想看看丫丫再走。丫丫睡觉常蹬被子,今晚这么大风不要着凉了。
远远见到丫丫卧室门缝里透出一线微光,想到孩子怕黑,至今睡觉都要开一盏小小的壁灯,我心里微微一酸,随即听到门里传来嗡嗡的声音。轻手轻脚拧开门锁,从门缝中看到本该八点半睡觉的女儿大冷的天只穿一身薄薄的睡衣赤脚站在地上,操纵着之前那架直升飞机玩得正欢,完全没注意到我的出现。怪不得今晚叫她睡觉,一向喜欢人多热闹的她居然毫不反抗,乖乖洗漱上床,原来是为了躲在卧室玩她的新玩具。小小年纪已经学会阳奉阴违,当着我的面把飞机还给Mark,背地里又偷偷拿回来。
胸口的火气再也压不住,我一把推开房门:“于念远,你怎么这么不学好?平时调皮捣蛋不听妈妈的话不按时睡觉也就罢了,还敢背着大人偷东西?”房门撞在墙上发出巨响把丫丫吓了一跳,手里的遥控器掉在地上也不敢捡,一张小脸煞白,嘴里却嘀咕着:“我没有偷东西。”
此时飞机从我身边掠过,我不顾螺旋桨正在打转有可能会割伤我的手,伸手牢牢捉住机身,质问丫丫:“这是什么?我不是叫你还给叔叔了吗?不问自取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叫偷。”
“我没有偷东西。叔叔说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本来就是属于我的,我已经大了,可以决定怎么处理自己的礼物。”丫丫执拗地顶嘴。
忍不住对丫丫吼:“你才几岁,你懂什么,能做什么决定?别人送你礼物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用心,收了以后有什么后果你想过吗?人家送你你就收,白雪公主吃了巫婆送的毒苹果会死,你也想死吗?”
丫丫畏缩地后退了两步,吸了吸鼻子,却还是鼓着腮帮子:“你骗人。叔叔是好人,飞机也不是毒苹果。”
我的火更大了:“一架飞机就把你收买了,你还真是廉价。你看看时间,现在你马上给我上床盖好被子。要是再说一个字,信不信我马上把飞机给拆了?”
丫丫瞪着我,满脸倔强,一动不动,小脸冻得青白。我又生气又心疼,刚想上前抱她上床,不留意脚下被遥控器一绊,手里的飞机脱手飞出,撞在墙上。等我站稳身体,却发现不但遥控器被我踩烂不说,螺旋桨居然这么轻轻一撞就断裂松脱了。这什么质量?把飞机翻了个身,机肚子上赫然现出“Made in China”几个大字。我还没说什么,丫丫已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的飞机。”
Mark在这个时候出现实在有些不合时宜。丫丫仿佛有了仗恃,越发哭得伤心,噙着眼泪的眼睛不时恨我一眼。Mark张了张嘴,接触到我悲愤的视线,还是悄然退却。想起王瑾和静予还在加油站等着我,我不顾丫丫的激烈反抗把她抱上床裹好被子,又承诺说:“你乖乖睡觉,妈妈明天就给你买一架新的飞机。”
等哭累的丫丫终于睡着,时间又过去了二十分钟,我吁出一口长气,刚走到客厅,接到王瑾电话,叫我不用去了,说外面在下雨,风又大,反正钱包就在车里,他已经打电话叫BCAA的人来把车锁打开了,顺便帮一贯丢三落四的静予申请了BCAA的会籍。
我颇为报歉,赶紧解释说刚才被丫丫耽搁了。
“没事儿。是我不好意思老麻烦你。这个月都第二次了。这样也好,免得静予找不到人帮忙,又去砸窗玻璃,修玻璃花了一千多块不说,还把自己的手扎了。也不知道她读了那么多书都读到哪儿去了,老是跟孩子似的犯迷糊。”王瑾抱怨着,一副不胜其烦的样子,语调却是温柔的上扬,我能想象出他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让我想到当年的海天。大概每一个男人都觉得自己所爱的人是柔弱而需要照顾、需要保护的吧。也只有在自己的爱人面前,就连最精明强干的女人都不在乎展示自己脆弱的一面。不自觉地握紧左手的飞机,断裂的螺旋桨金属片扎得我的手心生疼,就如同那些遥远的回忆刺痛了我久已麻木的心……
“莉。”Mark在我背后叫我的名字,语气也应该算得上是温柔吧。
我缓缓转过头,望进Mark清明的眸子:“Mark,我看你很清醒啊。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喜欢利用人性的弱点耍手段玩花招!对我如此,连对我的女儿都来这套。我老公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满足?你还想搞什么把戏?”
压低了音量,却压不住胸口燃烧的怒火。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愤怒过。那熊熊的怒火仿似来自地狱的余焰,焚烧着我的理智,炙烤着我的灵魂,让我的胸口被那种摧毁一切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的冲动涨得发痛,恨不得能像丫丫一样在生气的时候放肆无忌地痛哭怒吼,摔门,砸东西,甚至动手打人。但我不能。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有太多的责任与束缚,规矩与顾虑。无论是面对自己的爱人还是敌人,都不能为所欲为。所以我只能静静地站在这里,质问着灾难与阴谋的制造者,用目光将他凌迟。
Mark半天没说话,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对视良久他垂下眼皮,看上去一脸疲惫。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突兀地对我伸出手来:“你的手。”还没听清楚他说的话,我已经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低下头,放开飞机,看到掌心蜿蜒的血线。
看也不看Mark递过来的纸巾,我自顾自拿过整盒纸巾扯了一张纸巾揩干血迹,感觉手心仍然有点刺痛,估计有金属残片在里面。
把客厅所有的灯开到最大,我找出一根针,刚想挑出伤口的金属残片,被Mark凑过来的头挡住光线。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怎么了?”
我退开一点,不耐烦地说:“还不是拜你的礼物所赐。你离我远点。”头上晃动的阴影消失了,花了好一会功夫我才从伤口挑出一个肉眼几乎看不到的小黑点,感觉刺痛似乎好多了。在伤口抹了点酒精,我抬起头来,正对上Mark失神的眼睛。“你当我瘟疫?”虽然是个问句,却是用陈述的语气。。
我笑:“如果瘟疫都像你这么迷惑人,我猜成千上万的病人直到病死都不自知。”
他也自嘲地弯弯嘴角:“我把这当恭维。多谢。”明亮的灯光下我清楚地看到他眼底沉重的悲哀和别的什么,胸口一窒,之前的怒火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平息了许多。正在这时,客厅的几盏灯一闪,又同时熄灭,我们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连冰箱也停止了嗡嗡的运转。客厅里死一般的安静,只有室外的狂风夹着雨点爆豆般敲打在玻璃窗上。
“莉?”黑暗中Mark轻声唤我,接着我听到咚一声巨响,把Dream都吓得叫了一声。
“别动,你等等。”我掏出手机,借着手机电筒的微光从壁柜的工具箱里找出一只手电筒递给Mark,又安抚受惊的Dream。走到窗口拉开窗帘,室外也是一片黑暗,对面住户的灯光和路灯全部都熄了,估计是停电。好在电话线还没断,我翻出电话簿查到号码,给电力公司打电话。
好半天都没人接电话,只有机械的女声叫我耐心等待。好容易有工作人员接听,隔壁突然传来丫丫的哭声:“妈妈”。一把把电话塞给Mark,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丫丫的卧室,打开门一个小小软软的身体就扑到我身上:“妈妈抱。”手机的微光照着丫丫带泪的小脸,我上下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异样才放下心来,抱着她柔声问:“宝贝哪里不舒服?”
“好黑啊,妈妈我怕。”丫丫抽泣着说。
“别怕,只是停电。我们家丫丫一向是个勇敢的孩子。”哄了她好一阵,丫丫还不肯睡,磨着我给她讲故事。其实自从她上学后我就再没给她讲睡前故事。肚子里有限的童话故事翻来覆去早就讲得差不多了,心里一动,我给丫丫讲起了失乐园的故事:上帝创造天地耗时七日,在第六日用泥土按自己的形状制造了第一个人类亚当,让他无忧无虑生活在伊甸园里。亚当感到孤独,上帝又抽出他的肋骨为他制造了伴侣夏娃。堕落天使路西法与上帝对抗失败,被打入地狱,为了复仇他化身为蛇,来到伊甸园,诱惑夏娃,让夏娃和亚当违反上帝的禁令吃下了可以分辨善恶的智慧果,震怒的上帝从此把人类逐出永恒的乐园……
讲到上帝造人的时候,丫丫还在好奇的问东问西,后面渐渐没了声息,只有我空洞的声音回荡在黑暗的房里,不知是讲给丫丫听还是讲给自己听。半晌,替丫丫她掖好被子,我起身拉开房门走出,与门外的Mark撞了个满怀。
还没来电,小小一圈晕黄的手电筒光圈把Mark的脸照出诡异的形状,我好不容易才吞下已经涌到喉咙口的一声惊叫。
“那条蛇,你忘了那条蛇。”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那条蛇怎么了?”我反问。为了不吵醒丫丫,两个人都是压着嗓子说话。
“那条蛇也从此失去了翅膀和人身,上帝惩罚它一辈子要用肚皮走路,以泥土为食,还要终生与女人为敌,见到女子就要咬其脚后跟,此后女子开始怕蛇,而男人们见蛇就打。”
“那条蛇活该。”我冷冷地说,掩好丫丫的卧房门,快步往客厅走。拿着手电筒的Mark反而落在我的后面。“你看得到?”他轻声问。
“我能感觉到。如果你曾经在黑暗里生活了整整四个月,你也可以。”
“我不能。尽管我已经在黑暗里生活了四年,不,比那更久,我还是看不到,也感觉不到。”他的声音听起来苦恼而疼痛。“莉,其实你从来都没有原谅过我,对吧?”
脚下略一迟疑,Mark已经追了上来:“我猜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会再相信我,而只会往最坏的方向想。但你既然开口问了,我不会撒谎。我想告诉你一切,只要你愿意听。我真的没有想搞什么把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一切搞砸。如果你认定我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不可告人的动机,那我的动机也只是想讨好你接近你,我不相信你感觉不到,”手电筒的光圈逼近我,他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
我漠然望着Mark藏在阴影里的脸,像望着一个陌生人,听着他用中文急促地把那三个字重复了一遍又一遍,看着他眼底充满期待的微光在越来越暗淡的手电筒光照射下渐渐熄灭,我依然毫无反应,只是冷冷注视着他开阖的嘴巴,还有他的一口白牙偶尔闪出的幽光。
他终于不耐烦起来,用他汗湿的手捉住我的手,紧紧放在他的胸口,厉声逼问:“你听得到吗?你感觉得到吗?我爱你,当我呼吸的时候,肺里呼出的空气都是你的名字;学中文的时候,每学一个生字我都感觉离你更近一步;每一次走近你,我皮肤上的毛孔因为你敞开,我的心跳都因为你加快。”
老实说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的反应会如此冷静。不只是冷静,我几乎是带着超然物外的心态旁观这一切。如果Mark说的话不是发生在我们之间,我可能会觉得这是我听到过的最美丽的情话。而只看Mark的表情,你也绝对想象不到他是在求爱,而会想当然的以为那张焦躁不安的脸正在对他的受害者吐出残酷的威胁。
我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目光却并未稍离Mark焦灼的面孔。多么可笑,当一个人刺了你一剑,刺得你鲜血淋漓痛彻心肺,你侥幸未死,这个人又在你的伤口结疤之后掀开你的伤口,再告诉你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你。
我想起了圣经里另一个故事,美丽的莎乐美公主爱上了虔诚的施洗者约翰,被对方拒绝,于是公主派人砍下他的头,捧着心上人被砍下的头颅亲吻对方还在滴血的唇。又有谁能说这种强烈的感情不是爱呢?
我的笑声明显刺激了Mark,他粗鲁地一把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上,近乎绝望地在我耳边乞求:“莉,不要那么看我,你让我的心都碎了。”他把我抱得那么紧,我无力挣扎,也没有挣扎,只是安静的回答:“感谢你的盛情。至少你还有心可以碎。从我丈夫死的那天起,我就已经根本没有心了。”
他还是不放开我:“该死的,不管你相不相信,那条蛇,那条原本想复仇的蛇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夏娃。每个人都看到亚当和夏娃的厄运,却没有人关心那条蛇也受到了多么沉重的惩罚,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后悔曾经发生过的一切。那种痛苦缠绕他的余生,和所有深切的悔恨与罪恶感,无望的思念和难以控制的渴望一起,也许会渐渐淡化,却像冬眠的蛇一般藏在他心里,时不时会从阴影里跳出来咬上一口,他唯一的希望是那些锋利的牙齿会因时光流逝变得钝一些,再钝一些……而他必须独自承受这一切,因为那是他该得的……”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然后我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渗进了我肩膀上的衣服,奇异的是这种冰凉竟然让我的肌肤感到烧灼般的疼痛,而这烧灼般的痛又因为感觉到抱紧我的男人内心的痛楚而加剧。
是的,我知道那种悔恨痛楚愧疚和绝望,因为我也亲身经历过。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或者更差。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我不自觉地抬起左手想去擦拭Mark的脸,还没触到他的脸,就被他抓住我的手放在胸口,他抓得那样紧,我那多灾多难本就两次受创的手被他捏得生疼。恰在此时手电筒的电池终于寿终正寝,我们再次陷入彻底的黑暗。
黑暗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种遥远飘渺不真实的味道:“对不起,莉,我发誓从来没想过伤害你的,我甚至也没真正想过让你的老公死。就算当初我拍那些照片,也只是想展示给他看。我想你们中国人最爱面子,他又自称很爱你,激怒他的结果,最多不过他跟你离婚,反正他这样的凶手也不适合你。后来我又不太敢确定他会不会伤害你。你是那么善良单纯……而我正像所说,总是在利用你的弱点耍手段玩花招。即使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依赖你,也还是不肯放弃报仇的念头。我想过对你坦白的,我还把录像都删了,最后还是留下那几张照片……你说得对,我是活该。你可能想不到那次发烧生病是我故意搞出来的,前一天晚上我整整在雨里跑了两个小时的步,想利用你的同情心把你留在我身边。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被你发现了照片……”
“别说了。放开我。我不想听。”匆忙打断他的忏悔,我想推开他、推开那段噩梦般的回忆,他却把我抱得更紧。“莉,我不能。如果放开你能让你快乐,我不介意放手。但是你不快乐,你一直都不快乐,那我宁愿抱紧你,永不放手。我们的命运已经拴在一起……”我没有再挣扎,可是,两颗残破的心凑在一起就能嵌合完整相互慰籍吗?我表示怀疑。
感觉Dream正绕着我们脚边打转,我茫然抬起头,夜还长,室内仍是一片黑暗,透过雨幕窗外的路灯却已渐次亮起。
(全文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