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67章鬼迷心窍(1 / 1)
老实说这一次Mark离开,我还真的都没怎么想他。也许是因为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缠绵悱恻不再属于我这个年龄,也许是因为已经做出决定尽早跟他了断,就算内心有几分不舍与怅然,也没到心痛欲裂的程度。肯定是刚才的音乐软化了我的情绪,为什么此刻听到他灰暗的语调,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偏巧我的手机在这个时刻响了起来,解救了我的困厄。问题是我竟然把它放在后座的手袋里,我刚想冒险回头去拿,Mark已经伸手从后座取过手袋递到我手里。
接过包的时候我们的手指有短暂的接触,只觉他的手异常的冷。几天之前的画面迅速掠过我的脑海,他一边开车一边与我十指交缠,每个红灯总是把目光投向我微笑,仿若满天星光都洒落在他温柔的眼底,那时他的手心是多么暖。这样一分心,我在鼓鼓囊囊的手袋里掏了半天也没拿到手机,只听到铃声急促地响,我还要一手掌方向盘,注意路上的交通,一时有点手忙脚乱。只听Mark说:“我来帮你找吧。”我只得把包递给他,他帮我翻出手机按下通话键,把它贴在我耳边。我对他一笑,抢过手机自己拿着。
还以为是陆杨,听到蒋云辉的声音,我有些失望。他说明天临时有人要看房,问我方不方便。我当然爽快地答应了。又说我给他的车库门Remote Control(电磁遥控)不大灵光,问我手头有没有多余的换给他一把。我说马上就给他送过去。最后他问我对那两个买家的Offer考虑得怎么样了。我把跟海天商量的结果告诉他,说我们感觉两个出价都有点低,对其中稍高的那个打算开出Count offer还价。不过既然明天还有人看房,好像也不那么急。
大概是之前找陆杨打了太多次电话,没说两句手机就提示要没电了。挂了电话我还坚持给王瑾打了一个,听说还没找到陆杨,我拜托他找到陆杨的话,记得给我打到家里留个言,我的手机没电了。刚说到这儿手机就很应景地黑屏了。
Mark虽不懂中文,起码应该听出了陆杨的名字,却什么也不问,车厢里又恢复了一片沉寂。眼角余光看到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想到手机都会没电,人想必也会累会饿吧。如果不是我们这层尴尬的关系,即使出于礼貌,怎么样我也会请刚刚丧母的他上楼去坐一坐喝杯水吃点东西吧。最终我还是问起:“你还没吃晚饭吧?我请你吃麦当劳。”
在麦当劳驾车通过特快窗口订购了两份巨无霸套餐,Mark这才发问:“你也没吃晚饭?”我摇摇头,讲了公司大裁员陆杨不幸上榜,之后不接电话也找不到人的事。
“别担心。杨是成年人,她应该知道怎么照顾自己。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Mark轻声说,伸手握住我的右手,“你看起来脸色苍白,很疲倦的样子。”我的心一颤,拿起饮料假装喝水,从他凉凉的手心挣脱出来,干脆把车停在路边。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没有一句怨言,也不问我为什么突然这么冷淡?
“因为我爱你。”他的语气还是那么温柔。
“你爱我什么?我大你快十岁,即使不丑,也不算什么美女。我们相互了解也不算多,也没什么共同兴趣。最重要的是,我是别人的老婆,孩子的母亲。我不能给你足够的关怀和全部的注意力。以你的条件,我相信可以找到比我更适合更迷人百倍的女孩子。”
他的眼神飘过一丝迷惘,随即转为苦涩:“可是在我眼里,你就是最迷人的那一个,聪明能干,温柔美丽,细心体贴,独立,冷静,自制。” 从他这次回来后,这是我第一次和他对视。我瞪大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的是我吗?我哪有这么完美?”
可能是我吃惊的样子太可笑,他的嘴角弯了弯:“我有说你完美吗?你就是太冷静自制了,就连在床上都见不到你失控的表情,咬着嘴唇一声不吭,让我总怀疑是不是我的表现真的那么差,让你无法享受,只是在勉强忍耐。”
我的脸倏地红了。拜托,明明在跟他正经说话,怎么又绕到这个问题了。再说我不出声也不是他的问题,而是纯粹的习惯成自然。当初为了省钱,我和海天婚后都是住我单位的单身宿舍,隔音太差,连隔壁呼噜呼噜吃个面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完全没有隐私。不要说□□,只怕床板稍微动得大声一点左邻右舍也能听到,我跟海天只好连喘气声都尽量克制,看成人片时更是几乎消声。其实我们楼下还有一对夫妻,平时看起来挺普通的,晚上□□的声音之大,可谓惊天动地,我都不知道他们白天怎么能泰然自若地走在楼道上迎接那么多孤枕难眠的单身汉们异样的目光。所以到加拿大稳定下来,我跟海天第一件事就是买房,而且是那种隔音良好的水泥公寓。不过人的习惯一旦养成,即便有了个人空间可以放纵,也不那么容易改掉。这跟所谓的自制完全没关系。
“幸好你还会脸红害羞,还不是完全的石头心肝。”Mark打趣道。
我板起脸:“我是说真的。你不要打岔。”
“我也很认真。”
我低下头把心一横:“所以你看,就连在床上我也不能满足你。这还是现在,还不要说将来。十年后你依然风华正茂,而我都差不多要到更年期了。我们真的不合适。在我这个年纪,爱和激情只是生活的一部分,而且是很小的一部分。你说爱我,对你来说也许只是一时的新鲜好奇,很快你就会厌倦,而我却可能赔上整个家庭作代价。我首先是一个母亲,即便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也是母亲。我害怕伤害我的丈夫,更害怕失去女儿的尊敬和信赖……”
我还想继续,Mark打断我:“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累了,能把我先送回家吗?”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的表态,除了他,我没有跟人摊牌谈分手的经验。为防万一,当晚回家我又拿出写案例分析的干劲,查单词,拟要点,引经据典起草了一篇论我和他分手必要性的演讲稿,记熟后又删掉,打算次日再跟他好好谈一谈。弄到将近一点才睡,陆杨和王瑾也没有打来电话。
结果次日他并没销假上班(我事先已帮他请了三天丧假)。我有想过给他打个电话,但部门少了两个人公司却有更多的事,因为莎娜联系到另外一家财务公司可以给我们比银行更低的贷款利率更优惠的条件,但对方要求先对我们公司的财务状况作审计评估,派来两个审计师,我穷于应付他们的问题,想站好最后一班岗,忙得根本没时间考虑究竟给不给Mark打电话这件事。倒是王瑾中午打过来一个电话,说陆杨昨晚两三点才回家,现在还没起床,他怕我担心,先跟我说一声。
忙到快七点下班,给陆杨打电话,依然只有留言机呆板的声音。给Mark打电话挣扎了好久,最后终于说服自己,他没按时回来上班,作为他的上司关心一下也无可厚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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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我差点没听出那个沙哑的声音就是Mark。Mark说他生病了,睡了一天,感觉还是很糟糕。“你能过来看我吗?”他问。
我再一次去了Mark家,尽管满心的不情愿。
我不是不关心他,我只是害怕我此刻给予他的关心越多,将来的麻烦也越多,说到底我只是一个自私薄情的人,就算对他有那么几分真心,终究还是在不给自己招来后患的前提下。而现在的情形是他对我的依赖日深,我又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
还没到Mark家我就开始后悔不该答应他。要到后来的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晚我的每一个做法,每一个决定错得多么离谱。但Mark自己应该比我们其他任何人更后悔吧。
然而当时一无所知的我一路不停地往后视镜看,停车也停得远在两个街口之外,进Mark家更是跟地下党接头一样,左看右看,四顾无人才敢敲门,自以为已经足够谨慎。
Mark的情况比我估计得严重,烧得接近40度,人却还清醒,坚决不肯去医院,说已经吃了退烧药,只是需要休息。我在心里念叨:你说你休息非要我跑过来做什么,我又不是医生,脸上却不敢表露任何不满。怎么说他已经给我扣了个大帽子“美丽温柔细心体贴”,我也不能表现得太不近人情吧。
也许是我昨晚的那些暗示有效,Mark没有上来就拥抱接吻,只是一直用幽怨的目光凌迟我。考虑到病人为大,我只好对他态度好一点。于是他变本加厉,要我端茶递水不说,连躺在床上都要拽着我的手。
我想起身,随口问:“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答案是意料之内的。
我皱起眉头:“你还是养好你的身体吧。年纪轻轻的,身体怎么这么差,动不动就发烧生病?才认识你多久,你自己算算,已经请了多少次病假了?你的家人又不在这里……”
他裹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笑得一脸无辜:“你不是在这儿吗?如果生病可以留下你,我情愿天天生病。” 这时候才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年龄差距,我笑一笑没说话。太天真了,人家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不要说我们这种关系。
“莉,我们去别的城市吧。只是你和我。”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他忽然开口。
我怔怔看着他。美人就是美人,就算在生病,也还是那么赏心悦目,仪容整齐,我发现他甚至刮了胡子的。此刻他脸烧得绯红,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期盼,目光明澈专注而温柔,滚烫的手紧握着我的,让我的心漏跳一拍。
事实上我们来往这么久,这还是他第一次提到将来。
我却岔开话题:“怎么你睡觉还戴着隐形眼镜?你眼睛里都是血丝。”
“懒得取就戴着呗。”他闭上眼睛,眸子里的光熄灭了。只有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蝴蝶在轻轻忽闪着翅膀。
我想抽出手,他却把我的手抓得更紧,手心全是汗。“我去给你做好吃的。”我说。
“不需要,我没胃口。你陪我睡一会儿吧。”
我本来拒绝了的,经不住他苦苦哀求:“陪我躺一会儿就好,我睡不着。”又保证说只是睡觉,不会骚扰我:“就算我想,也是有心无力啊。”我这才答应。
和衣上了床,一掀开被子,才发现内层的被单完全被他的汗水打湿。
其实他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根本是强打着精神陪我说话。帮他简单擦身,换了被单,我才躺下不到一分钟,他已经睡熟,手紧扣着我的腰,呼吸稍有点粗重,脸色却相当平静。他肌肤的热气透过薄薄的衣物传到我身上,感觉他烫得像个火炉,还有他身上传来的淡淡汗味,都让我无法忽视他的存在。
轻轻扒开他的手,我刚想坐起身,他就咕哝了一句,“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会。”我赶紧保证,不敢再动,以为把他吵醒,却没听到下文,转过头一看他还是闭着眼睛的。我轻手轻脚下床,心思起伏,在他床边静静站了一小会儿。他的睡颜如此动人,从额头到下巴的线条柔和而完美,平静的面孔简直像个沉睡中的天使,我的心忽然柔软,在他光洁而热烫的额头印下一吻。
拿着脏被单走出卧室,经过两个壁橱的时候,我不知怎的想起了上一次我找替换被单、打开其中一个壁橱被Mark发现时,他抓得我的手腕生疼一脸紧张的样子。肯定是鬼迷心窍,又或是女人的直觉与好奇心,看了看仍在熟睡的Mark,我不假思索的打开了那个橱柜--我不知道我拉开的是怎样的一扇门!我也不知道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我会如何后悔这个简单的动作。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寻找什么,却下意识的觉得紧张,紧张得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