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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旦稳定下来，过的却是无知无觉。

叶常青做早饭的时候，有一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右手无意识地捣着咕咕煮沸的白粥，脸孔正对着猛冒热气的锅面，心里默默细数王开离开的时间，计算下来不觉已两月有余。

可是他们竟连一个电话也没通过，她对他那边工作情况一无所知，也不知道要报个信回来。叶常青心里怪难受的，不去想起倒还好，今早也不晓得突然着了什么魔，想起他来，心口酸溜溜极了。

“哧”，不知何时停了手上搅动的动作，粥水扑腾着泡泡溢了出来，沿着锅子的外壳交融进火苗中，引得火苗蹿得老高。叶常青回神，手忙脚乱地关火，拿过流理台上的抹布，胡乱清理干净。

心里越想越不得安生，稍作犹豫，洗手，擦干，然后心急地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撩起手机就要拨过去。手指都按了几个数字了，忽然又拿捏不定地把它们一一清除。思来想去，还是下不定决心就这样莽撞地打电话过去，她该说些什么为好。再说，他也没想过要打电话回来，她干嘛巴巴地打过去。

赌气似的，她把手机摔回茶几上，扭头就走，打算叫彬彬起床吃早饭。走了几步，又停下，一脸的纠结样，到底是放不下，咬着下唇回身，重新拿起手机发了条短信，“你那边工作怎么样了？还习惯吗？”

两句问话，她思量这样也不至于没话说。最好他不耐烦回短信，主动打过来。站在原地，攥着手机，为自己的小聪明得意了会儿，她才进彬彬的房间，催促他快快爬起来，不然上学要迟到了。

然而，她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直到接孩子放学，吃了晚饭，手机依然静悄悄的，除了中间郭燕红打来过电话，问她有没有空去她那边吃饭。叶常青想反正后天就是周六，彬彬不用上学，方国英星期一就招呼过，要来接孩子过去，周末晚上再送回。这样一来，她反倒空了，于是答应下来，想来同郭燕红也有好长时间没见面，正好聚聚。

睡前洗澡，担心错过他打来的电话或是回复的短信，把手机放到浴室的洗漱台上，可是，手机仍旧毫无动静，像是石沉大海，了无音讯。

叶常青愤愤地吹干头发，爬上床。看来是她瞎担心，人家根本没有回复的心思，她自个倒好，在意了一天，期待了一天，也神不守舍了一天，想想就是自作多情。索性把手机扔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这不，躺床上没几分钟功夫，手机就哗啦呼啦叫起来，真当是要故意同她作对。叶常青拉过被子，蒙住头，不予理会。

手机铃声跟响时一样，咋然停了。隔了二三秒，又闹起来。叶常青想装作没听见都不行，一个翻身下床，踢踏上拖鞋，慢吞吞地走过去，捡起手机。

盯着来电显示愣了会儿，才不紧不慢地按下通话键。她刚“喂”了声，对方气急败坏地冲口就说：“这么晚了还在做什么，怎么不接电话？”

叶常青要气死了，他也知道晚啊，都十一点多了，才晓得打来扰人睡觉，早干嘛去了。这都成她的不是了，他倒好恶人先告状质问起她来，真是莫名其妙。嘴里呼哧呼哧往外冒热气，就是不吭声。

王开听她不说话，还以为她在外面，不免挺高音量不满道：“叫你十点之前务必回家，不要我不在就不当回事。”

叶常青相信，只要她承认自己还在外面，他指不定是要吼着教训她了。换了个耳朵听，她方不紧不慢地回道：“没有，早回家了。”语气一沉，又别扭地道：“你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要睡了。”明显心里憋着气。

也不知他听是没听出来，竟然只说：“那好，替我跟彬彬讲，我想他了。”说完，“啪嗒”就挂了电话，流连在耳边的全是嘟嘟嘟的忙音。

叶常青气得直瞪眼，扔掉手机继续去睡，上床的动作极大，用力抖开被子，像是被子跟她有仇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凭她以往的性子，压抑成习惯，尽管心里不舒服，也就这样了。可自从同王开生活在一起后，无形当中，她整个人都在慢慢的释放，有脾气，有喜怒，不再为谁委曲求全。这些变化连她自己都没发觉，亦或是没有用心去揣摩。

也就几分钟的时光，叶常青就躺不牢了。猛地掀开被子起身，冲过去抓起手机，毫不迟疑地翻开已接来电，按键拨出。

这下轮到她劈口就问：“干嘛不回短信？之前也不知道往家打个电话。”

手机中传来几缕低沉的笑，弄得她耳朵忽然觉得痒得慌，心里头也毛躁毛躁的，出口后方意识到自己干了啥事，自己怎么就沉不住气了。

“别气了，今朝忙了一天，刚才还是抽空给你打的。”听他话里的意思，好像是猜到她会有如此动作，人正守株待兔，等着她打过去呢。

叶常青还没想好说些什么话扳回一层，王开先说了：“彬彬妈妈，以后不会了。晚了，快去睡觉吧。”语气尽是出奇的温柔，叫她的心不可抑止地软捏。叶常青愣了愣，张口结舌，呐呐地回对：“晚安。”随即抢先挂了电话，感觉脸颊滚烫，不禁懊恼地嘟囔：“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暗骂自己没出息。

再一次关灯上床，大晚上折腾了几回，心里总算是安耽。这一次，不出几分钟，她安然入睡。

那一头的王开脸上挂着笑，收起手机放进裤袋里，转而掏出车钥匙信步向派出所的停车场走去，步履轻快，准备回单位分配的房子休息。天气虽日渐转暖，但昼夜温差依旧极大，他一手手臂上垂着外套警服，只着一件衬衣，随意地穿在身上，好似不觉得凉意。对叶常青所言，委实不假，他整整忙了一天，到十一点多才得闲，赶紧给她回了电话。

刚来C县，不服他的人，使绊子的人比比皆是，表面一套背后又是另外一套的人也不是没有。他初来乍到，盘基不稳，而C县又是各地外来人员集聚的地方，鱼龙混杂，治安始终不见好，他要整顿的事情太多了。大案小案一件接着一件，还要处理以前陈年八股积压未破的案件，不可谓轻松。下来前，他旁敲侧击从边国明那得知，自己下遣到C县也有老头子的意思，他若不做出点成绩来，更没脸回去。最主要是，他真心想为当地老百姓干实事。层层因素叠加，他扑在工作上的劲头势如破竹。

其实他骨子里从不甘落于人后，只是这些年被他自己有意无意给掩藏了起来。如今，不单叶常青在慢慢改变，他亦然。他们俩彼此的改变是同时的，如果真细究起来，也谈不上改变，只是不在伪装，回归本原而已。

上车，启动，倒车，一个利落的转弯，驶出派出所大门。脸上的笑意未褪半分，连眼里都是星光熠熠，充满着无法言说的愉悦。他为叶常青主动问他安好的自觉感到无尽的畅快。不可否认，他一直在等，等她打来电话，用平生最大的耐心等待。还好，终究是等来了，即便只是一条短信，他想这应该是她好不容易跨出的一步，无外乎会是他们之间一个好的开端。

离开前的那天晚上，她的挣扎，她的犹豫，她的心怯，他不是没察觉，只是不想逼她太紧。弦绷断了，倘若要修复，必须得花些时日。

夜色斑斓，璀璨的路灯守护着这个小县城。街上时而有紧紧依偎的男女走过，车窗大开，凉风夹带着夜晚独有的味道扑向他的侧脸。他悠悠地驾着车，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格外醒耳。心里却很平静，一种久违的祥和，细水流长，温润得让他一想到就觉得柔软。

他忍不住悸动，喃喃自语地讲了一句：“彬彬妈妈，我也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