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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吕晓秋的独场，其实我很喜欢她，总归想要给她一个好的结局，她活得太累了。下一次更新本周五。早上科室新住进来一位年过八旬的老人，在医院的儿科门诊部，实属怪事。前去打听的护士络绎不绝。

吕晓秋经过病房门外的时候往里瞥了一眼，一帮护士围在病床边，道是人实在是多，挡住了床上的老人，一片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科室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吕晓秋不免被房里的气氛感染，不知觉停了脚步，愣愣地拿着病历夹站在门外。

护士小林笑着回头，笑容完完整整挂在脸上，看到杵在门外的吕晓秋，一怔，弯起的嘴角来不及收回，素知吕晓秋历来不善言笑，担心科室的姐妹会遭到苛责，忙走到门口，解释：“吕医生，从门诊部送来的病人，只是平常的伤风感冒，老爷子自己吵着一定要住院两天，前头也没办法，病房挺紧的，就捎咱这儿来了。听说赶跑了家里来的两个保姆，喜欢自己一个人在医院呆着，姐妹们不是觉得新鲜么，这会儿空着就跑过来看看，说说话。”

吕晓秋“嗯”一声，心想现如今怎么还会有这样子的人，眼巴巴要求住院的，真稀奇。她忍不住又往里看了一眼，正好有个护士走开，留出个空挡，叫她瞅见坐在床上红光满面看不出半点病态的老人。老人也正好朝她的方向看过来，笑着伸手招呼她：“姑娘，别站在门口，进来吃点东西。”说着拿出很多吃的，有水果、有零食，一脸盛情。其他护士闻声望过去，也发现了门外的吕晓秋，不禁集体拘束起来，全来没有上一秒的肆意和轻松。

吕晓秋觉得有些郝然，又有些无奈和苦笑，差点招架不住老人的热情，连说谢谢，称自己还要查房，匆匆走了。

身后的病房不过是短暂的安静了一会，随后仍旧热火朝天地聊着。

“刚门口那姑娘谁啊？”老爷子问。

“我们儿科呼吸科的主治医生，姓吕。”小林回答。

“长得倒是挺好看。”老爷子咂咂嘴，“感觉不太好亲近呢。”

“没有。”小林笑着维护，“吕医生人老好的，业务水平一流，病人家属都喜欢她。”

老爷子似有所悟地点点头：“我知道，外冷内热型。”话落又添了一句，“跟我家那外热内冷的孙子正好相反。”

小林笑笑，没有再说什么。东西吃了，话也聊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于是大家说说笑笑一通后就出来了，继续各干各的事。她们做护士的，哪能真有那么多时间好空，不就图个暂时的消遣。

之后两天，吕晓秋刻意避开那个病房门口，去别的病房查房也是疾步而过，不作停留。

做完一台三小时的手术，身体乏累的紧，全身骨头好似要散架。她换下衣服后，摊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时针指到下班时间，办公室的另一位医生已收拾好东西离开，她因晚上还要留下来值班，也就懒得倒腾，打算休息会儿再去食堂随便对付顿晚饭。

蓦地，有人推门进来，吕晓秋警醒，睁开眼坐正，一看是前几天住进来的那位老人，立马站起来，不知该以什么表情面对，笑容在脸上不上不下，她斟酌片刻，不自然地问道：“有事吗？”

老爷子笑得很慈祥，挥挥手叫她坐下：“吕医生，我听外面的护士说你还没走，就进来跟你说一声，我走了啊，家里人来接了。”

吕晓秋呆呆地“哦”了个鼻音，站在原地不知道说点什么好，她有些不知所措，跟这个本该不应来她们科室的老人统共没说过几句话，人临走还特意跑来同她道别，吕晓秋难免意外，又为自己有意的疏远感到稍许羞愧。憋了半天，她也只能脱口一句公式化的应付之词，“您走好。”

老爷子脚步不动，扭头朝外招招手，一个保姆模样的女人拎着一个袋子进来，老爷子接过伸到吕晓秋面前，“吕医生，我来这几天，发现你总是最后一个下班。干你们这行挺辛苦的，这些都是家里人送来的吃食，反正我也要走了，你要不嫌弃就收下，晚上值班也能垫垫肚子。”说着把袋子直接放到办公桌上，好像明白她会拒绝一样，不给她机会说话，叫上保姆就走了。

吕晓秋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犹豫几秒，把徘徊在舌尖的谢谢咕噜咽回。

她从来都是个自律的人，每次家属为表示感谢而送来的东西她总有理由拒绝，何况对这位老人，她没有直接的接触和帮助，受之有愧。但内心的细微感动却无限度地扩大蔓延，以前唯一记得她值夜班会肚子饿的人，如今已经不再属于她。好像许多事情，总是在经历以后才会懂得，一如感情，错过了，遗憾了，才知道其实生活并不需要这么多无谓的执著。不是她付出了，就永远会被回报下去，跟食堂里吃饭，同等的价钱，而碗里的肉有多有少的道理一样。低头盯着一袋子东西，她不由得微微笑了。

工作的忙累很好的填补了心里的缺失，生活被手术、病人、医学书沾满，她没觉得这样的日子有什么不好，平心静气，无波无澜，正合她意。可母亲不这么认为，每天的电话挂在嘴上的无非是自己已经不年轻了，老不能拖着，该找个合适的人相处。吕晓秋无言以对，总是沉默着，任母亲数落，自知不该老让家里人担心和烦恼。但心里的那道坎，虽被她完美的粉饰好，却不容易跨过。

母亲终究无法放任她一味沉默的态度，在电话里下了最后通牒，相亲。她推托自己工作忙，没时间，不好耽误人家。母亲轻飘飘一句：“那就让人家等，你总有不忙的时候。”

一时，她忪怔地说不出话来，握着话筒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她凭什么让人家等，等待，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她等王开内心的答案等了差不多六年，结果还不是失去，那就更不能让别人去等她。

等不起。

十二年，她和他的爱情，经不住保鲜，逃不过腐烂，终究要回到最初的原点，不相识，不相见。

眼角有泪划过，她不想让母亲听出她的异样，敷衍了一句，动作狼狈地挂上电话。她不无悲哀地想，之前的人生她一直在求而不得，舍而不能，得而不惜中纠结，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曾经好坚持，走进死胡同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回头看看身后的退路，不晓得走出退路，另选一条道路前进。她好像做人始终太过认真，因而比别人少了一些快乐和轻松。

豁然间，压在心头多时的心结犹如一下子散开来。

她想自己是该做些改变。

第二天上班，科室走廊上，小林端着药盘迎面走来，看到她，一愣过后，笑着打招呼：“吕医生，早。今天的衣服很漂亮，也很适合你。”眼神真诚。

吕晓秋微笑着，大方地说：“谢谢。”然后推开办公室门进去，脱下鹅黄色的外套，披上白大褂开始一天的工作。以前她一直习惯于穿暗色调的衣服，不是黑灰就是棕，远远地把自己隔离开来。原来尝试鲜艳颜色的衣服真能让自己的心情轻松起来，坦然接受别人的称赞也并不难。只要她想，一切都可以重新出发。

下午，她刚会诊完毕，低着头看病例，办公室的门被人敲响，她抬头，瞧见上次的老人风风火火拿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走进来，身后没有跟着前次的保姆，看到她甚是欢喜，“吕医生，我这几天有点感冒，想住院观察观察。”

吕晓秋颇感到哭笑不得，这年头大家一听医院就避之唯恐不及，谁得点小感冒就往医院跑，还自愿住院的。她想了想，推敲了字眼才说：“您身体要是没什么大问题，就让门诊部的医生给您开点药，没必要住院的。”其实她想说何必住院折腾自己，占个床位，对他们医院来说也是个负担。

老人像个小孩似的撇撇嘴，固执地坚持己见，一屁股坐在会诊的凳子上，大有不走之意，“反正我就是要住院，谁赶我都不行。”

吕晓秋没想法了，只好依着他：“那好，我叫护士带你去前面门诊部办住院手续。”

没想到老人照旧不满意，速度极快地摇头：“我不去前面，我就喜欢你们科室，就在这给我安排个病房吧。”

吕晓秋无语，她想自己有必要提醒眼前的老人，她们这里是儿科。可是看他期待的神情，吕晓秋忽然说不出推却的话。

结果是，老人入院住进了儿科呼吸科的病房，依旧时不时找一帮护士聊天磕牙子，依旧会拿很多吃的给科里的护士打牙祭，吕晓秋这里当然也不例外。她领教过老人的热情，也就不再想着法子拒绝。

相处过几天，她断断发现李老对科室里的每个人都是一副好脾气。对外边来的人可不是那么好相与，知道他姓李也是偶然一次撞见有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人来看他，好像是请他回去，老人虎着脸不同意，中年男人只好恭敬地离开。

后来，她无意当中听值班室的护士谈起，说李老家很有钱，儿子女儿都有自己的公司，业务做得很大，都打向国外了，整天飞来飞去的，也没空照顾他，就请了两个保姆照料。保姆毕竟是拿人钱财做事的，对老人也真心不起来，能表面照顾妥当已属难得，更不会以一个平常人的心态陪老人说话解闷了，平素不是限制他不能吃这个就是安安静静地做自己的分内事，很少考虑到老人的情绪。

吕晓秋心里一叹，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老人在家也是寂寞，所以一发觉自己有点小感冒，就赶紧收拾东西来医院，还要求住院，他是想找个人多的地方吧，毕竟在科室有那么多的护士和孩子愿意陪他说话，先不说真心不真心，泰半是热闹的。

知道这一层后，吕晓秋对老人也渐渐敞开心来。她是个慢热的人，李老在医院住了两周，她跟他也相处的熟络。

今朝是李老出院的日子。吕晓秋过来替他收拾东西，老人家的样子看起来很不舍得离开，她装作没看见，继续手上的事情。

李老问她：“吕医生，有对象了吗？”

吕晓秋落落大方：“没有，要不您给介绍一个吧。”

本是一句玩笑话，不了李老真当真了，“行啊，我觉得你跟我孙子挺合适的，两人性格正好互补，他等下要来接我，你们俩见见。不是我自吹，我家那个靠谱的很，保准错不了。”

刚说完，门口就进来一人，“爷爷，好了吗？”很好听的声音，也很熟悉。

吕晓秋的心猛烈一跳，停了手上的动作，狐疑地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睛，黑白分明，极亮。

原来是他。

李老坐在原位上，半是埋怨半是兴奋地讲：“臭小子，停个车都磨叽个时间。人吕医生都等你半天了，我可跟吕医生说好了，要把你介绍给她，你们俩认识一下吧。”说着对着他又一瞪眼，“给我好好处。”

吕晓秋手足无措，不禁涨红了脸，老人的表达太过直接，而来人也在她意料之外，她求助地看向站在门口的人，高大，踏实，充满着安全感。她不懂自己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觉，直觉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李俊也望着她，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容，想也没想就说：“好。”仿佛本来就应该如此，无需别人交代。

吕晓秋定定地站着，忘了拒绝，忘了替自己开脱。阳光透过窗户的缝隙钻进室内，恰好隔在他们俩之间，形成薄薄的一堵墙，看得见摸得着，暖暖的，不会灼伤，也不会让她感觉寒冷。她只需稍走几步，就能冲破那道可有可无的障碍，跨过去，就是另一个开始。

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她终究什么话也没说，以一种默许的态度转身接着收拾，而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止不住，也不想去阻止。

此时，阳光正好。